第59章 你是人間四月天
◎惡劣的基因是會遺傳的◎
這周六,知茗跟于丹丹去商場做兼職,傳單剛發到一半,于丹丹突然僵住身子向後退去,她捂着肚子,大顆大顆的汗水從發間溢出,整張臉煞白的幾乎沒有血色,背靠牆壁慢慢蹲下。
彼時,知茗正在另一側發傳單,等她繞過來發現的時候,于丹丹已經不知道蹲了多久,旁邊竟還有站了幾個不懷好意的圍觀者。
“丹丹,你怎麽了”
她們是為一家新開的瑜伽館發傳單,瑜伽館為她們專門提供了工作服,是一套的淺色系的運動短裙,青春靓麗的女孩穿在身上,非常凸顯身材。
知茗見狀,急忙拿來自己的外套反搭在于丹丹身上,将她的腿蓋住,雖然穿了安全褲,可那些猥瑣的眼神,依舊令人作嘔。
“丹丹,能站起來嗎”知茗扶着于丹丹。
“能...”
于丹丹借着知茗的肩膀,被她扶去椅子上坐下,緩了好一陣後,臉上才稍回了些血色,只是聲音卻還是有氣無力,她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可能胃病犯了,我吃個藥就沒事了。”
知茗打水回來,就見于丹丹從藥瓶裏倒了粒膠囊送進嘴——
“真的沒要緊嗎要不要去醫院啊”
“小毛病,不用去醫院。”于丹丹含水服下嘴裏的藥,笑着搖搖頭,似是重新煥發的樣子“好了...我感覺好多了。”
剛咽下藥就好了靈丹妙藥也不可能見效這麽快,知茗覺得于丹丹完全是在強撐。
她把兩人的傳單并在一起,從中拿走了一大半,只留下薄薄的一疊給于丹丹,并說道:“你在這兒發,我去外面發。”
“那怎麽行”
“有什麽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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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知茗抱着手裏厚重的傳單朝自動扶梯跑去。
今天外面四十度,這個點正是最熱的時候,于丹丹望着椅子上僅剩的一小疊,目光發愣,漸漸地有些發紅。
“蘋果派瑜伽館,開業大促,商場三樓到店憑此單折扣更大~~”
知茗剛到陰涼處抹了把汗,手機就響了,點開看去是于丹丹發來的——
「謝謝」
「不用謝呀」知茗貼心的還在後面跟了個抱抱的表情。
随後收起手機,繼續幹活。
....
于丹丹的确是在強撐,下午兼職結束的時候,整個人都是一種快要虛脫的狀态,雖然她嘴上說着沒事、沒關系、不要緊,但知茗能看的出,她已經很不舒服了,這種情況知茗實在不放心留于丹丹一個人在宿舍,如果出了什麽事,她會良心不安...低頭看了看岑易發來的微信,思忖再三後,知茗走出宿舍,決定給岑易打個電話——
“喂”電話很快接通,岑易的聲音傳出聽筒“做完兼職了我現在去接你。”
“別...”知茗咬唇“我...我已經回學校了。”
原本輕快的聲音頓住,岑易剛拿起車鑰匙的手忽的僵在半空“怎麽...怎麽回學校了不是說好,我去接你嗎”
“不是的,我這邊有點情況...”
“什麽情況你怎麽了”岑易的語調立馬緊張起來。
“不是我,是丹丹...”知茗把今天在商場發生的事情告訴岑易“我覺得她還是很不舒服,你知道我們宿舍的,敬瑤搬出去了,宋垚也不知道回不回來,我擔心要是放丹丹一個人在這裏,我怕...她出事...”
聽筒裏很安靜,只有微弱的電流聲,女孩手指摳緊——
“岑易...你在聽嗎”
“那我呢”輕飄飄的三個字從嘴裏吐出,岑易靠在椅子上,清冷的五官有那麽幾分不爽,頂了頂腮幫子“你就不怕我一個人...會出事”
“...”
知茗愣了,她在說什麽
全世界仿佛只剩彼此的呼吸聲,知茗聽見岑易笑了,很輕很輕的笑——
“好了,我開玩笑的,那你照顧她吧,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嗯,好。”
電話挂斷後,知茗深嘆了口氣,盛夏的夜,風都是燙的。
暗戀在心裏藏得久了,經不起半點撩撥,稍有風吹草動,那些灑在土裏的種子,就像發瘋似的狂長...
喜歡她,不敢說,怕她知道會嫌棄,只能偷偷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下功夫,看不見她心急,看見她又心慌...偶爾憋得厲害了,也只敢問一句你會喜歡什麽樣的人
但凡她能說出一個具體答案,自己都會死心,可偏偏是那種模棱兩可的回答,知茗的心裏,腦子裏全被迷霧擋着,既看不清也猜不透,每當勸自己擺正位置時,她卻總會講出像剛剛這樣的話...瞬間就将自己防線擊破,那些所謂的界限與底線...永遠在無止境的降低。
知茗不知道自己要後退到什麽程度才能結束,或許只要對方是岑易,就永遠不會有終結的一天。
岑易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如果喜歡,能不能再給我多一點暗示如果不喜歡...那就不要再這樣撩撥我了...
這種猜來猜去的滋味...實在太折磨人...
轉身返回宿舍,于丹丹已經從床鋪上下來了,鋁制飯盒裏盛滿開水,另一只手拿着饅頭,連辣醬跟鹹菜都沒有。
知茗突然進來,讓她十分尴尬,下意識就想把飯盒蓋起來,好在知茗的反應也很快,關上門後,神色照舊,絲毫看不出異樣,只在走到自己的書桌前時,問了句“你還難受嗎”
于丹丹笑着回她“好多了。”
飯盒扣落的聲音很輕,但知茗還是聽見了,她想到了自己,當初在雲城七中,這聲音幾乎每天中午都在陪伴自己,許是自己淋過雨,所以想為別人撐把傘...知茗沒有多說什麽,理了理架子上的書便又出去了,等再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兩碗粥。
“丹丹,我買了小米粥,這個對胃好,你喝一點吧。”知茗怕她推脫,又補了句“只是粥,不會撐肚子的,而且你要是不吃,就浪費了。”
話都說成這樣,于丹丹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絕了——
兩碗小米粥,兩份佐粥的小菜,明眼人一看就能瞧出,這是專門出去買的。
于丹丹邊喝粥,邊看向知茗,眼神滿含謝意“知茗,你是天使嗎”
知茗噗的一笑“你是誇我的吧”
人在異地,因為一碗粥,吃出了溫馨,願每一個艱難時刻,都能有這樣一碗熱粥。
後來知茗才知道于丹丹的媽媽生病了,她的生活費全是靠打工賺的,那段時間,她把錢都寄回家裏,自己每個月就留兩百塊,饅頭就開水,是她每天的主餐,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
岑易靠在床頭,手裏的游戲一把接一把的輸,氣的她直接扔到地上,感覺到主人心情不佳,金剛喵的一聲跑來安慰,黑溜溜的眼珠在屋子裏來回張望。
“看什麽”岑易沖她揚揚下巴,見它還不消停,伸出手食指在它面前畫圈——
金剛跟着岑易的手在那兒轉腦袋,一圈、兩圈、三圈、四圈,然後突然定住,金剛一怔,縮着貓頭猛地後退,一對眼兒直發愣。
岑易總用這樣的惡作劇逗它,拍了下它的屁股——
“笨死了~~”
金剛喵的一嗓子,從床上跳下,邁出門時還回了個頭,眼神頗為幽怨:嘁~~
岑易倒在床褥裏,半點睡意都沒有,她翻身抱過一旁的枕頭,上面全是女孩的發香,仔細看去竟還有一兩根長發,這下更睡不着了,把臉埋進枕頭裏,聲音被捂得悶悶的——
“就這麽放心我連個微信都不發不是已經知道我怕黑嗎”
全然不覺自己現在的眼神跟剛才金剛的眼神差不多,幽怨且煩躁。
急促的響鈴聲響起,岑易趕忙去找方才被自己扔掉的手機,只是撈起手機的瞬間,動作卻再次變得慢悠悠,口氣也不是那麽好——
“說—”
“出來玩啊~~”
是鄭希,好像在酒吧,裏面的聲音很吵。
剛想說不去,但擡眼見空蕩蕩的房間,沒由來的一股燥意,随即改口“地址。”
“向陽街484號。”臨了,鄭希又在那邊補了句“把知茗也叫上,有帥哥...”
岑易連話都沒等她說完,就挂了...
鄭希蹙眉“這家夥~~”
挂斷電話後,岑易快速用冷水洗了把臉,而後抓過車鑰匙,咚咚咚的跑下了樓。
油門一轟,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向陽街484號——
這裏先前來過幾次,地方不大,算是個清吧,不過老板很有心,布置跟陳設特別有氛圍感,把年輕人那種追求烏托邦的小心思拿捏的恰到好處。
推門進去,燈光昏暗,臺上的男生不知道唱的什麽,聽曲風有點像民謠,可他的唱腔又有點爵士的感覺,每一個字尤其是開頭跟結尾,拐的親娘舅都要不認識了。
岑易下意識的皺起眉頭,想到鄭希挂電話之前說的有帥哥,這算哪門子的帥哥眼睛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
“這邊兒~~”鄭希揮了揮手“怎麽就你一個,知茗呢”
岑易陷在沙發倚裏,拿起酒瓶在手裏晃了晃“她有事。”
“有事”鄭希就笑了“是她有事,還是你故意不讓人來”
岑易懶得理她,扭頭朝臺上看去,拿下巴指了指——
“誰啊”
“怎麽有興趣呀”
“滾。”
“開個玩笑嘛,當什麽真啊~~”鄭希甩了甩自己那一頭新燙的大波浪,對着臺上的人舉了舉杯,嘴角上揚的朝岑易說道:“是不是唱的賊難聽”
岑易偏過肩膀,那眼神分明再說——知道你還讓他唱。
“他生日嘛,今天的局就是他攢的。”鄭希喝了口酒,又說:“你別看唱的這個鬼樣子,小迷妹可不少呢...那邊...”酒瓶口對着吧臺的方向點了點“坐着的那幾個全是。”
“這審美...還是真是堪憂。”岑易頓了頓“所以...你也是”
“我當然不是,他姐是鄭嘉言的班主任,我媽說了好歹給個面兒。”
“嘶——那你叫我來”
鄭希聳聳肩,一臉無害的表情“身為我親密的發小,你不得幫忙分擔啊總不能就我耳朵疼吧。”
岑易真想拿手裏的酒瓶砸她——
“我真是——做個人吧你!”
....
另一頭,知茗在宿舍,看了眼手機已經九點半,也不知道岑易睡了沒便打開微信,猶豫着要不要發個消息問問,只是消息還沒有來得及編輯,屏幕就先閃爍起來——是岑易打來的。
耳朵未等貼上聽筒,裏面就響起了喊聲——
“知茗,我是鄭希~~我們在向陽街484號,岑易喝多了,你快來啊——”
話剛說到這兒,電話就斷了。
知茗顫了顫眼睫“向陽街484號,什麽地方啊”
“酒吧。”上鋪的宋垚掀開簾子給了她回答“不過,是家清吧,不是很鬧的那種。”
不很鬧也不行啊,不是很鬧也是酒吧啊!知茗立馬心急起來,滿腦子都是鄭希喊得那句‘岑易喝多了’,在酒吧喝多可不是開玩笑的。
“你怎麽了”宋垚見她臉色不對。
“我出去一下。”
她走的急,手機落在桌上都不知道,等打上了車,才發現沒帶,幸好外套口袋裏的小鱷魚還在,雖然沒有多少現金,但來回打車的費用是夠了。
司機師傅是個上年紀的大叔,人挺好的,聽她說是朋友喝醉了,來接人的,便在她下車的時候說可以在這裏等,因為路口太窄,車子不好開進去,司機師傅将車燈大開,為她照明,知茗很是感謝。
她照着牆上的號碼尋去,很快找到了484號,果然是家酒吧,然而就在她為岑易心急如焚時,裏面的一切卻讓知茗瞬間心涼——
沙發椅裏靠着的不是岑易是誰
她手裏夾着煙,神色一慣如常的寡淡,偶爾朝臺上瞥一眼,嘴角便勾起淺笑,懶散不羁,倨傲不恭,又是那副把誰都不放在眼裏的模樣,而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喝醉酒人該有的神情。
知茗望着她,隔着透明玻璃,明明她們離的這樣近,為什麽卻又是那樣遠搭在門環上的手慢慢抽回,女孩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只是覺得自己很可笑,一個電話而已,就讓她方寸大亂,不管不顧的從宿舍沖出來,即便是天已經黑透的情況,都沒有絲毫猶豫。
而對方呢
或許從來就沒有在意過吧。
門環上的鐵鏽,讓知茗掌心發癢,只是從酒吧走到路口,紅疹密密麻麻的就覆滿了手心。
出租車還停在路口,失魂落魄的女孩打開車門坐進來。
“你朋友呢”司機師傅問了嘴。
“她...她過一會兒再走。”
年輕人大多不會藏匿心思,尤其是在感情方面,那司機的歲數跟知茗她爸媽差不多,一瞧就能看出端倪——
“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現在的這些臭小子都愛玩,你們這些小姑娘呀可得把架子端高,我女兒跟你一樣大,有一回也是像你這樣,後來晾了那小子幾天,你猜怎麽着立馬乖乖來跟我姑娘道歉賠不是~~”
聽着司機的話,知茗似乎領悟到了什麽....男朋友是啊...就算要生氣,也得戀人才行...自己算什麽充其量一個關系稍好點的朋友,有什麽資格生氣呢
自導自演也該有個限度。
可是知茗不明白,如果她們只是單純的朋友關系,下午的那通電話,又代表什麽呢難道岑易就真的沒有一點點別的心思
差五分鐘宿舍閉寝,知茗跑進鐵門的時候,宿管阿姨的鎖子已經在門上栓了一半,臉上的表情極為不耐煩——
“下次再這麽晚,就別回來了!誰能這麽陪你們耗啊成天的連覺都睡不好。”
“對不起...”
知茗渾渾噩噩的爬上三樓,宿舍的燈還亮着,糟糕的心情有了一絲慰藉,也不算那麽倒黴,至少沒有閉寝,也沒有熄燈...
“知茗,你回來了”于丹丹側過身“你手機剛剛響了。”
“哦。”
大概能猜到是誰...
知茗撈起落在桌子上的手機,果然——
「鄭希鬧着玩的」
「你不用來」
兩條微信,簡單清晰,知茗忽然不覺得自己可笑了,她有種更深層的感受...被人愚弄的自卑感——
「嗯」
回完後,手機調成靜音反扣在桌面,知茗癱坐在椅子上,自嘲的笑了笑——原來小醜一直都是自己。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電話挂斷的那一刻,岑易跟鄭希在酒吧差點吵起來。
時間回到一個半小時前——
“你幹什麽!”岑易搶過手機,沖鄭希吼道,場子裏的人被她的聲音怔住了,齊刷刷的看過來。
連鄭希自己都蒙了,直到岑易氣沖沖的推門出去,她才回過神兒,趕忙沖周圍的人擺了擺手——
“沒事沒事,玩你們的。”
邊說邊追出去。
岑易站在路邊,身後的影子被路燈拉長,鄭希慢慢靠近,直到她的身側停下,她們是穿過同一條開裆褲的交情,有些話別人不能說,但她們之間可以說——
“岑易...你...你是不是——”
“別說了!”
發小間的默契,讓鄭希不用把話說出來,就可以猜到,岑易被橘色的光籠着,但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清冷疏離,眉宇間透着與同齡人不符的孤獨——
“鄭希,你知道嗎惡劣的基因是會遺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