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穿堂風,引山洪
◎扔了它,為你好◎
天氣預報說這幾天晚上會都有大風,剛過十點外面的樹枝便嘩嘩的拍打,起風了。
知茗關上窗子,繼續趴在小桌板上刷題,正審着大題,門柄轉動的聲音傳來,擡頭就見唐琪華端着碗進來。
“媽”
“餓了沒”唐琪華表情柔和,聲音也比平常輕緩“吃點東西再寫吧。”
奶白色的湯裏盛了個大雞腿,知茗接過碗有些發愣,怎麽突然炖雞湯了
“你這孩子,別發呆呀,趕快趁熱喝。”唐琪華邊催促,邊伸手将她散着的頭發往後攏了攏動作十分輕柔“這是媽媽跟辦公室裏吳阿姨學的,她兒子去年才高考完,說這個湯特別好,有助眠、補腦健腦的功效,你嘗嘗味道怎麽樣”
知茗低頭抿了一小口“挺好喝的,很鮮。”
“那就好,我還怕你喝不習慣呢。”湯裏加了幾位中藥,唐琪華之前擔心味道太重,現在看來應該沒事“往後每天除了牛奶,這個你也喝上,我明天再去多買幾只雞。”
每天那豈不是要天天炖
“媽~~會不會太麻煩”
“這有什麽麻煩的加水放爐子上炖着就行,又不費事,你別管了。”唐琪華走到門口,剛出去兩步,又折返回來,叮囑道:“把湯跟肉都吃完昂。”
“哦,知道了。”
知茗端着手裏的碗,雞腿炖的軟爛,筷子一碰就下來,剛剛不覺得有什麽,這會兒聞着香味,別說...肚子還真是餓了呢。
.....
突然到來的雨,淅淅瀝瀝下了好幾天,終于在周日放了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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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知茗跟趙琳琳有約。
她穿着校服等在奶茶店門口,不遠處一個同樣穿着校服的女生,朝她招手,飛快的跑了過來。
“幹嘛不進去,外面多熱啊。”
趙琳琳笑的一臉燦爛,挽過知茗的胳膊,推開奶茶店的門。
“不熱的,我沒等多久。”知茗跟着她一起進去。
這裏是趙琳琳表姐開的店,生意挺好的,飯點都過了,外賣機還在不停地出單。
真的是長大了,約出來的地方都變了,她們已經好久沒有去過圖書館了。
“想喝什麽随便點,自己家人不用客氣。”趙琳琳脫下校服,貼身的白T露出緊致的好身材“珍珠奶茶怎麽樣”
“好啊。”知茗點頭應道。
再回來的時候,趙琳琳手上就多了兩杯奶茶,看珍珠的數量,肯定是加量杯。
趙琳琳攪着手裏的吸管,有一下沒一下的吸着,桌面上放着的手機,從進來一直到現在,震動就沒停過。
剛吸了一口珍珠,沒等來得及咬,趙琳琳就先忍不住開了口“你就不好奇,我在跟誰聊天嗎”
“誰”知茗嚼着珍珠,眼神茫然。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只要我不說,你就不會問。”趙琳琳抿了抿嘴,臉上露出甜甜的笑“是孫辰庭啦,我跟他...談戀愛了。”最後四個字聲音壓得格外小。
趙琳琳見知茗沒說話,笑容便有些收斂——
“你不會不高興吧”
“不會啊,我為什麽不高興”
“之前,孫辰庭是有點喜歡你的。”
知茗連忙搖了搖頭,有些哭笑不得“拜托,我連他長什麽樣兒都不記得了。”
“不是吧,他那麽帥。”趙琳琳顯然對知茗的健忘十分納罕,之前她以為知茗是開玩笑的,沒想到說的是真的“這事你可得替我保密,我就只告訴你了。”
“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知茗認真的點點頭,別的不敢說,保密絕對沒問題“那你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
快高考了,一旦走出校園,就是天南海北的鳥。
“能有什麽打算,當然是往一塊考了,他說了以後要跟我結婚的。”
結婚
知茗愣了下,這個詞既陌生又遙遠。
“那你呢,就沒有喜歡的人”趙琳琳伸手摸了下知茗的臉“雲城七中的男生都眼瞎嗎這麽一個大美女在跟前,也無動于衷。”
知茗的眼前閃過岑易的臉,似乎想到了什麽,但最終也只是搖搖頭,并不多言。
她本來就是寡言的人,趙琳琳看着她手邊的袋子,裏面全是高考複習資料“算了,你還是等大學吧。”
大學大學就會好嗎
知茗忽的飄來一絲傷感。
那天趙琳琳跟知茗聊了很久,也聊了很多,對未來對婚姻對家庭,就連以後要生幾個孩子,她都聊到了。
知茗能感受到趙琳琳的幸福,為好友高興的同時,卻也陷入沉思,自己面前的路,昏暗的一塌糊塗。
她跟岑易,別說結婚生孩子,就是談戀愛,都不可能。
...
晚上洗過澡,知茗頂着一頭濕漉漉的發,鑽進自己的小卧室,什麽都還沒幹,不過扯着浴巾擦了幾下,腦子裏就全是岑易的臉。
人家都說青春期的孩子叛逆,知茗卻一直沒什麽表現,安穩乖巧的連她自己都以為叛逆期不是每個人都有...
現在才明白,不是沒有,而是來的遲。
暗戀裏的事,都是躲不掉的事。
但凡你想躲,證明你已經陷進去了。
連着幾個晚上,知茗都夢見岑易,全是那天跌進她懷裏,她牽自己手的事。
一夜一夜的夢,以至于她覺得自己都快要神經了。
蹑手蹑腳的去衛生間洗了把冷水臉,可只要燈一關,眼睛一閉上,岑易的臉就不停的冒出來,笑的,不笑的,挑眉的,勾唇的,那種甜蜜摻雜苦澀的情緒,糾纏的她無法安睡。
每當這樣的時候,她就會去刷題,拼了命的刷,這是唯一能讓自己心靜下來的仿佛,解對一道,就好像多了一滴血,只有這樣才能在第二天面對岑易的時候留一口喘息的餘地。
她沒日沒夜的刷題,廢寝忘食的學習,關上門,阖上窗,把自己困在小小四方天裏,忍受孤獨與寂寞。
嘩的推開門,沖進衛生間,知茗一手捂着鼻子,另只手接着涼水,一捧一捧的打在額頭跟後頸。
片刻後,鼻血止住。
知茗望着鏡中的自己,即便狼狽至此,卻還是因為年輕,寫滿了青春無敵。
該要好好地銘記這一刻——
撐過了難捱的相思,哪怕用了最笨的辦法。
正要轉身出去,卻猝不及防傳來啪嗒一聲,瞬間燈光亮起,黑漆漆的屋子被照的明亮,白色的洗臉池、藍色的睡裙上滴的全是血。
大晚上看見這一幕,唐琪華吓了一跳——
“茗茗!你怎麽了”
知茗快速打開水龍頭,将水池裏的血跡沖掉,而後對着她媽,強作鎮定的搖搖頭“沒事,就流鼻血...”
“好端端的怎麽會流鼻血”唐琪華沖到知茗身旁,拉着她來回看“幾次了”
知茗低下頭去,不肯說話。
自己生的自己最了解,唐琪華一看她這樣子,就知道不是第一次。
一下就急了,聲音也不由自主大了起來“你這孩子,身體不舒服,為什麽不早說!除了流鼻血,還有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
“沒有了,就是流鼻血。”
唐琪華拉着知茗去飯廳,從冰箱裏取出冰水給她。
“老流鼻血怎麽行明天我請個假,帶你去醫院看看。”
“媽,我沒事,不用去醫院,沒那麽嚴重。”
“真要嚴重就晚了!”也不怪唐琪華着急,知茗從小身體就不好,跑醫院跟家常便飯沒兩樣,有次拉肚子拉到脫水,病危通知書都下過“行了,明天你就別去學校了,我給你們班主任打個電話說。”
第二天,知茗就被唐琪華領去了醫院。
等從診室出來的時候,唐琪華一臉嚴肅,大夫說沒什麽大事,就是精神壓力過大導致的,放松心情,緩解些壓力就會好。
一路上,母女兩個都沒有說話,直到回家,唐琪華才先開口,将沉默打破。
她摸了摸知茗的頭,語氣盡可能的放輕“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沒有。”知茗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沒有沒有你怎麽會這麽大壓力以前也不見你這樣”唐琪華深吸了口氣,長長嘆出“你有什麽事,就跟媽媽說,千萬不要憋在心裏,是不是高考...你太緊張了”
知茗不是緊張,是壓抑。
她藏在心裏的事情太大,不論唐琪華如何寬慰,她也不敢說實話,即便是天底下最和善的父母,也不可能輕易接受同性戀,更何況是她媽,知茗完全相信,只要自己表露出一絲跡象,這個家頃刻間便會天翻地覆。
“你說話呀~~”唐琪華是個急脾氣,最見不得就是這樣“你有什麽就說!你要急死我啊!”
知茗的精神繃在臨界點,她不想哭的,但眼淚就是不受控的往下掉,她不想她媽再問,只能用高考來做擋箭牌——
“我....我一定...一定會考上大學的。”
哭成這樣,唐琪華看着心疼,瞬間自責起來,是不是給她的壓力太大了
“好了好了,你一定能考上的,壓力別那麽大,不哭了昂~~”
騙過唐琪華,騙不過自己,知茗清楚的明白,等着自己的煎熬還遠遠沒有結束。
....
翌日
“你身體好些沒”溫熱的手掌貼上知茗的額頭,一個激靈抖得五髒六腑都開始顫,自己應該躲開的,但偏偏舍不下她眼中的關心。
知茗蒼白着臉色,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啊,沒,我...我好多了。”不動聲色的深吸了口氣,企圖壓制身體裏的小惡魔。
“真的”
“真的。”知茗躲開她的眼睛,将責任推在唐琪華身上“都是我媽,小題大做,流鼻血能有什麽事。”
“我看你就是太累了。”岑易看了眼她手裏的卷子,家長會以後她就這樣了,除了每天中午吃飯那一會兒工夫,其餘的時間就沒見她歇過,知道她拼,但人又不是鐵打的,哪能不休息“別做了,勞逸結合才能事半功倍,你這樣會把身體熬壞了。”
說罷,抽出她手裏的筆,将人從書桌上帶離“走,去睡會兒。”
“不用了。”知茗看着那張大床,心裏莫名的發慌,她的思想不單純,再跟岑易睡一張床,會生出邪念的。
“什麽不用,你臉都白了。”岑易的力氣很大,知茗拗不過她,被硬拖過來,摁在了床上,一雙眸沉靜深邃“睡會兒吧,我定鬧鐘,不會遲到的。”
知茗在心裏掙紮,最終還是屈服了,畢竟面對真心喜歡的人,誰又能拒絕。
周遭的空氣,全是岑易的味道,知茗陷在巨大的柔軟裏,漸漸失了神志,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朝向往的方向挪去,挨着她的胳膊,腦袋微側貼着她的肩。
而岑易則是最大限度的将肩膀給她。
感受到這人的貼心,知茗心內波瀾起伏,聲音小小道——
“岑易——”
“嗯”
“岑易——”
“嗯”
岑易轉過身去,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知茗特別憔悴。
“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想叫叫你。”
知茗的聲音裏都透着疲憊。
“我在呢。”岑易伸過手,将她搭在被子上的手握住“知茗,別給自己那麽大壓力,以你的成績,一本肯定沒問題。”
她不懂,她什麽都不懂。
知茗喉頭發酸,她慶幸自己是閉着眼的,否則眼淚一定會流出來,平複了下心情,卻也只敢發出單音節的字音“嗯,好。”
....
下午放學回到家,知洋又來鬧知茗,纏着她非讓她陪自己讀識字卡。
知茗都習慣了,剛要答應,卻見唐琪華火急火燎的從廚房裏沖出來“知洋!”手裏舉着炒菜鏟“你給回你房間去!再鬧你姐——看我不收拾你!”
知洋哪還敢再鬧,抱着識字卡蹬蹬蹬就跑了。
“知茗啊,不着急做作業,等吃完飯再寫。”說完便握着鏟子又折回廚房。
聽着鍋鏟擦碰的哐哐聲,知茗朝廚房偷瞄去,滿臉的不可思議,像是不認識了一樣,這還是她媽嗎
....
那天是特別普通的一天,但陽光卻格外刺眼,知茗站在樓梯的拐角處不知是該往上走還是該往下走。
就在剛剛,在這個拐角之前,有人叫住了自己。
一個很帥氣的男生,笑容陽光,舉止得體,知茗見過他,他跟岑易好像認識,但具體有多熟自己就不知道了。
“你可以幫我把這個轉交給岑易嗎”男生的手裏是一個藍色的信封,說這話的時候,知茗能看出男生臉上極力掩飾的羞澀。
所以這是情書
知茗沒有拒絕,但也沒有點頭,情書是男生塞進她手裏的。
“一定幫我給她,謝謝啦!”
男生揮着手,臉上是完全信任的表情。
知茗呢
還好吧,淡淡的抿了抿唇,自己跟他并不熟,甚至可以說不認識。
薄薄的信封有千斤重,女孩的心情瞬間降到谷底。
“知茗。”
齊甜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知茗急忙将手裏的信揉成一團塞進袖子裏,佯裝無事發生的樣子,沖她打招呼。
“你一個人站着幹嘛”齊甜甜好奇的左右張望“等人啊”
“沒有。”知茗表情從容,回答道:“剛剛老葛讓我把卷子送到複印室。”
“啊不會又是老葛自己弄出來的題吧”齊甜甜苦着一張臉“早自習發的我還沒做完呢。”
兩個女生并肩上樓,知茗聽着齊甜甜的抱怨,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哎,你知道胡婷婷為什麽突然不針對你了嗎”齊甜甜話鋒一轉,突然說道。
知茗的步子明顯慢了下來“為什麽”
齊甜甜抿了抿嘴“我也是剛知道的,她爸根本就不是什麽老板,是給岑易媽媽公司打工的,充其量就一個小包工頭,你跟岑易關系那麽好,岑易什麽時候都護着你,胡婷婷又不傻,她要在針對你,不是給她爸爸下絆子嘛。”
“你...你聽誰說的”
“蔣悅啊。”
知茗愣了下,難怪胡婷婷怕岑易呢,原來是這樣。
“你可別說出去啊,蔣悅也是偷着告訴我的。”
“嗯,我不說。”
回到教室,岑易靠在椅子上打哈欠,看見知茗立馬合上嘴,把手裏的卷子推過去自證清白——
“我做完了,我沒偷懶。”
知茗看了眼卷子,又看了眼岑易,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原來那麽早她就已經護着自己了可當時她們都還不熟啊護着自己為什麽不說呢是怕給自己造成負擔嗎
頭頂的風扇吱呀吱呀轉個不停,偏過頭去,嫩綠的枝丫早已冒出花苞。
“你跟張斌熟嗎”
知茗整理着筆袋,拿出用慣的中性筆,跟換裏面用完的筆芯。
“張斌”岑易支着腦袋點了點“打過幾次球,不太熟,怎麽了”
那就是不熟。
“沒怎麽,随便問問。”
知茗将手伸進桌兜兒,偷偷把團在袖子裏的信塞進書包,轉過頭,視線落在岑易臉上,渾身散着的慵懶,勾的人心癢,莫名生出些绮念。
卷起袖管,借着手裏做完的卷子為由,擡手摸了摸岑易的頭——
“乖。”
摸頭殺來的太突然,岑易的哈欠都被她摸沒了,睜大眼睛直看她——
“你揉我那麽多次,我摸你一次怎麽了”
這麽理直氣壯,岑易懵了,不過...好像說的也沒錯。
....
整個下午,知茗都沒在碰過自己的書包,也不敢離開自己的座位。
直到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響,她才把手伸進桌兜,将書包拎了出來。
岑易收拾的一向都比她快,見她裝好背在肩上,開玩笑的說了句:“慢吞吞的,你蝸牛是轉世吧。”
知茗捏着書包帶子,鼓着嘴瞪了她一眼“每次那麽快,哪次不是丢三落四,再忘寫作業,當心我明天去辦公室告狀。”
“好啊,你去告啊~~到時候我就說,之前都是你給我抄的作業。”岑易挑着眉毛,完全不害怕。
知茗真心覺得這人壞透了,給她抄作業,她還拉自己下水。
“你就壞吧~~”
擠開她,人就往前走,沒兩步卻又被拽回來。
知茗感覺到自己的書包被提起,吓得她急忙躲開。
“你背了多少書”岑易納罕這人書包的重量,難怪覺得她的肩都是往下墜的,這麽沉,不壓塌都不錯了。
“沒...沒多少。”知茗心虛,怕她翻自己的書包,信還在裏面呢。
“岑易——”知茗叫她,主動挽住她,催促着“快走吧,我趕不上車了。”
或許是做賊心虛,知茗今天的書包格外沉重...
小區垃圾房在最後一棟樓的拐角處,知茗一直走到跟前,才從書包裏掏出那張被子揉的皺巴巴的情書。
女孩一改往日恬靜的面孔,目光深沉,面色嚴峻,凝視半晌後,将那封信丢進了垃圾堆裏——
“高三了要學習,大家都好好學習吧。”
知茗找了一個反駁不了的理由,她是為了岑易好。
作者有話 說:
群54519197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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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