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穿堂風,引山洪
◎天平◎
明天年三十,知利軍跟唐琪華卻在今天的年二十九吵得不可開交。
小節小吵,大節大吵,不年不節想吵就吵,這都已經是他們家的特色了。
知茗帶着知洋關上卧室的門,把客廳留給父母當戰場。
唐琪華的聲音像是無孔不入的風,即便關了門,也還是能一字不落的傳進姐弟兩的耳朵裏。
知洋比以前要好點了,沒有一聽見唐琪華的喊聲就吓得發抖掉眼淚,但也還是怕,鑽進知茗的懷裏,兩只小手緊緊的揪着她的衣服,黑葡萄樣兒的眼睛瞪得滾圓,知茗伸手摸了下知洋的額頭,一腦門兒的汗,默默地嘆了口氣,從枕頭底下拿過手機,連上耳機線——
輕聲說道:“知洋,咱們看奧特曼了。”
小孩子還是很好哄的,知茗調出動畫片,給他戴好耳機,沒一會兒知洋的注意力就被轉移開,聚精會神的盯着手機裏的畫面看,時不時還會高興的拍手,全然忘記了外面的嘈雜。
知茗怕知洋掉下去,把他往床裏抱了抱,自己則站起身,朝門口走去,一手扶着門板,一手握住門把手,小心翼翼的擰了擰,拉開一道細小的縫——
“唐琪華,你不要太過分!我爸媽想看孫子不對嗎你都幾年沒去我家過年了!你出去打聽打聽,哪家兒媳婦像你這樣,過年了不跟着男人回婆家,天天往娘家跑!”
“知利軍,你沖誰嚷嚷呢!怎麽知茗跟知洋只有爺爺奶奶沒有姥姥姥爺你爸媽想看孫子,我爸媽就不想看!還有——過年去誰家,一個星期前我就跟你打過招呼了!你當時怎麽答應的”
知利軍的聲音明顯弱了下來“你到底想怎麽樣,回去吃個年夜飯,就這麽難嗎”
“你想回自己回,少拉着我!”唐琪華軟硬不吃“要不這樣,你帶着知茗回你爸媽那兒,我帶着知洋回娘家。”
“這怎麽行!我媽昨天專門打了電話,說想見洋洋呢!”
“哦~”唐琪華陰陽怪氣的拉長聲調“我就說嘛...好端端的你鬧哪出兒原來是你媽打電話了,你可真行,你媽一個電話,天就變了我告訴你知利軍!回你家,做夢!想都別想!”
“潑婦!你就是潑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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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潑婦,你是什麽你個窩囊廢,你媽一個電話,你吓的屎尿屁都恨不都得蹦出來!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找誰不好,找了你這麽個扶不上牆的爛泥!錢錢掙不上,官官當不上,你出去也打聽打聽,哪家男人像你這麽無能!擠在這個破房子裏,跟你過這種窮日子!!窩囊廢!沒出息!你還不如當個女人算了!”
當的一聲巨響,知利軍不知砸碎了什麽,唐琪華緊跟着就發出尖叫——
“啊!知利軍你個窩囊廢,怎麽你還想打老婆!你是人嗎!”
知茗站在門板後面,還沒反應過來,急速的腳步就從沖了過來,唰的門被唐琪華重重推開,力氣大的出奇,知茗猝不及防,猛地向後退,一不小勾倒了旁邊的簡易布衣櫃,她跌坐在地上,衣櫃裏的衣服撒了一地——
“媽....”女孩弱弱的叫了聲。
唐琪華像是沒看見知茗一樣,龇着牙咧着嘴,滿身沖天怒火,鼻孔一張一合,臉上的表情緊繃着,兇狠的扯掉知洋耳朵上的耳機,一把抱起往外走,她昂着頭,嘴裏叫罵着,聲音卻不像之前那麽底氣十足,發顫的明顯——
“知利軍,這個年...你一個人過吧!”
啪的一聲,大門被重重摔上。
連天的炮火後,異常沉寂,但彌漫在空氣中的硝煙,卻只增不減。
知茗從地上站起來,後腰不知撞到了什麽,一用力就疼。
撿起地上散落的衣服,再把布衣櫃扶起來,這才發現布衣櫃的支撐架斷了,剛才後腰撞的應該就是這個。
女孩的步子很輕,甚至有些縮手縮腳——
客廳的情況比卧室的還要糟糕,玻璃茶幾碎了一大半,電視機旁邊的音響也倒在地上,知利軍像是傻了一樣,呆坐在沙發裏,鼻梁上的眼鏡都快掉下來了,也不見他用手扶好。
米白色的地板磚,若隐若現着一道裂縫。
知茗看着知利軍流血的手,也猜到了大概,她沒有說話,默默将倒地的音響扶起,随後拿來藥箱。
這個一向斯文的男人,頭一回展露暴力的一面,但傷害的卻也不是唐琪華,即便是吵翻天了,他也只會拿自己開刀,剛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只覺得窩囊廢三個字在他的胸腔裏快要炸開,如果再不發洩出來,今天或許就是他人生的最後一天。
知茗從藥箱裏面拿出雙氧水跟紗布,蹲在地上,替知利軍清理傷口,他砸的太用力,似乎所有的憋屈都在這只拳頭上,傷口也就格外的深。
“爸,您忍着點...”
知茗舉着雙氧水往傷口處沖洗,血水混着雙氧水,一齊往下流,發出滋滋的聲音。
“爸爸不疼。”知利軍說的是實話,他真的不疼,與唐琪華那些傷人的惡語相比,這根本不算什麽,相反,他此時的心中生出一種說不出的痛快,二十年的婚姻生活,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像個男人。
知茗的動作很快,她沒給人包紮過,但手法卻不生疏,纏好紗布,發現沒有醫用膠帶,她就拿創可貼固定,包的不比醫院的差。
知茗收起雙氧水跟紗布,将藥箱歸回原位,轉身又拿來掃把跟簸箕,一點一點仔仔細細的清理着地上的玻璃渣子,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角落,也沒有落下。
坐在沙發上的知利軍看着知茗,湧出一股心酸無力,眼眶濕熱,上次抱她的時候,還沒有自己的胳膊長,現在就已經長這麽大了...
“茗茗啊...”
“嗯”
“明天跟爸爸去奶奶家過年。”
“嗯。”
知茗把碎玻璃倒進垃圾桶,看了眼知利軍,抿嘴道:“爸,卧室的布衣櫃壞了,剛才媽進來的時候,我沒留神兒...撞的。”
“沒事,等會兒爸爸出去買個新的。”知利軍目光慈愛,笑了笑“明天要是爺爺奶奶跟小叔他們給你紅包就拿着,別不好意思。”
“嗯,知道了。”
知茗站在卧室門口,頓了頓,又折返回來,看向知利軍——
“爸,你剛才不該跟媽說奶奶打電話的,如果不說這句,明天的事情還有的商量。”
說完,知茗也沒等知利軍回答,快步回了卧室,關上了門。
沒多久就聽見大門開又關的聲音,知利軍出去了。
手機裏奧特曼還在放着,知茗拿過來點了退出,握着微微發燙的機身,思緒煩亂卻又無奈...
不屬于這個年齡的無力感,充斥着她的全身。
今天的事情怪誰
知利軍不該答應唐琪華,答應了就不該反悔,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老婆是什麽樣的人,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做這樣來回搖擺的事情,在他看來或許以為這樣是在調和家庭關系,可實際上這種和稀泥的方式,不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會将事情越推越高越演越烈,最後不但自己受委屈,還沒有一個人開心,知茗不懂,為什麽自己一個孩子都能想明白的事情,知利軍一個大人卻到現在都還糊塗。
抱怨父親的同時,知茗也責怪自己的母親,為什麽唐琪華就不能像別的媽媽一樣,在争吵的時候可以低一下頭,又或是難堪的時候,及時叫停,她一定要把自己的丈夫逼的無路可走,一定要在這樣阖家團圓的日子離家出走,她太霸道,太嚣張,無論何時她都要求每個人向她屈服,逆來順受是這個家的常态,每個人都要在這種壓迫下過活,知茗從不提要求,也不和她講條件,她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只能在這個家裏盡力做好自己的角色。
雙方都有錯,但知茗的天平還是倒向了知利軍。
今天以前,她以為自己是最慘的,可看見爸爸呆坐在沙發上,任由手流血的時候,她發現或許最難的不是自己,而是外面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自己還小,還有那麽多的機會,早晚有一天會離開這個家,爸爸呢一輩子就這樣了吧。
...
知利軍買了很多東西,還從銀行裏取了五千塊錢,領着知茗當天晚上就去找了唐琪華。
姥爺姥姥的臉色不好看,連帶着對知茗都看不順眼,說話更是不留情面,每個字都跟帶刺似的,比外面淩冽的寒風還要紮人。
知茗在旁邊實在聽不下去——
“姥姥,我爸沒打我媽,他砸的是茶幾,手都流血了。”
不過是說句公道話,唐母的白眼就翻了過來——
“女兒真是爸爸的小棉襖,這話說得真沒錯,就是可憐你媽當初生你的時候麻藥都不敢打,活生生疼了四個小時!”
“媽...”知利軍擋在知茗身前,低着頭,聲音又小又弱“都是我的錯,吓着琪華了,我來跟您也給琪華道歉。”
說完,從口袋裏掏出五千塊錢“要過年了,這是女婿孝敬您們二老的。”
唐母跟唐父互相使了使眼色,這才挪開道兒,讓知利軍跟知茗進門。
唐琪華在卧室,唐母進去不知說了什麽,沒一會兒人就出來了。
高昂着脖子,仍舊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一手領着知洋,一手拿過挎包,誰也不看,只用後腦勺掃了眼知利軍“還不走!”
姥姥姥爺也是一臉趾高氣昂,似乎在他們的眼裏,是贊同甚至是鼓勵唐琪華這樣的行為。
知茗替自己的父親憋屈,她走在最後,看着黑夜裏父母各自一邊的背影,那個時候她還不懂婚姻裏的妥協是什麽意思,但她明白一點,爸爸是愛自己,愛這個家的。
作者有話 說:
群54519197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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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溫大宅門,這部電視劇看了少說四遍...還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