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年少
“轉校生?”
岑年打着哈欠走進教室,把書包随手往座位一扔, 趴下。
他讀書早又跳級, 比身邊人都小兩歲, 且天生臉嫩,不說話的時候跟個誤穿了哥哥校服的初中生似的。
但誰也沒辦法拿他當初中生看。
“是啊,”魏衍坐他前面,邊轉身把作業遞給他抄, 邊把小孩兒手中的煙搶來掐掉, “這學期剛來的,聽說成績不錯。”
“哦。”岑年心不在焉地應了聲,趴下抄作業。
“不許再帶來, ”魏衍開窗把煙味兒散了,老媽子似的威脅,“你又不會抽,耍帥幹嘛?”
早自習快開始, 拎着早餐的學生陸陸續續走進來,沒人跟他們打招呼。
岑年在清晨的光線裏, 嘟囔道:
“誰耍帥了。”
“就是你闖再大的禍, 叫家長,岑太太也不會來。”魏衍還是生氣,忍不住補充道。
岑年握圓珠筆的手頓了頓,片刻後又繼續往下寫,沒搭理他。
昨天的作業有點多,一直抄到早自習開始, 才算抄完。
岑年把作業往江緒位置上一扔,趴下補覺。可這一覺沒睡安穩,整個班吵鬧極了,一會兒是男生讨論世界杯,一會兒是女生聊某某帥哥,吵得人頭暈。
忽然,那一陣吵嚷聲被按下暫停鍵,沸水突然凝滞。
“大家好,我叫傅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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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字。
像是放在火上暖過的玉石墜地,外表是溫和無害的,內裏冰涼得可以。
但是好聽。
非常好聽。
岑年把這七個字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整個腦子安靜下來,睡意褪去。
他睜開眼睛,擡起頭。
一米八幾的男生,得體而禮貌的微笑着,就那雙墨色的眼睛和聲音一樣,涼。
……很帥。
這個人的五官身材,每一寸簡直都是照着岑年最喜歡的樣子長的。岑年看着看着,心裏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在岑年打量他這會兒,那個叫傅什麽的,竟也恰好看向他。
兩人隔空對視兩秒。
傅燃怔了怔。
岑年毫不避諱,往後靠了靠,眼神直直地打量着他。半晌後,他笑了笑,食中二指并攏靠在眉前,行了個吊兒郎當的美式軍禮。
“嗯,傅同學初來乍到,”班主任推了推眼鏡,平淡道,“大家多照顧一下。好了,傅同學不如就坐在……”
“坐這兒。”
岑年出聲打斷。
他踹了踹自己身邊的空座位,沒理會全班驚異的視線,說完這句,低頭接着抄另一科作業。
那天之後,大家還以為岑年要搞些什麽大事情。
畢竟這位外表長得乖巧無害,校規那麽長一條,幾乎沒什麽是他沒觸犯過的。然而,接下來的一個多月,他真的只是讓轉校生坐他旁邊,除此之外什麽也沒幹。
也就……偶爾給他同桌帶飯,過節會送他些吃的,兩人偶爾結伴去打籃球。
很和平,無事發生。
傅燃看誰都是三分笑,大家一開始以為他好相處,許多女生還往他抽屜裏塞情書。後來,大家很快就發現這位只是表面看着溫和,其實對誰都是淡淡的,這麽一圈看下來,關系最好的反而是他的同桌。
但岑年和魏衍從小玩到大,關系當然比他和傅燃親,傅燃大多數時候都是獨來獨往。
“我下午逃課,”岑年把書桌上的東西胡亂往包裏塞,頭也沒擡說,“要幫你帶點什麽嗎?”
傅燃筆尖頓了頓,沒回答,反而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一個人?”
“怎麽可能。”岑年随意道,“我又沒成年,一個人怎麽進網吧?”
魏衍讀書晚,此時已經成年了。
少年鼻尖冒着汗珠,低頭在書包裏翻了翻,下颌到脖頸的弧度很好看。岑年翻了一陣,找出一張卷子來扔給傅燃,笑了笑:
“幫我抄了呗?你會模仿我的字的。”
“嗯。”
傅燃看着卷子。
空白的作業卷,上面就寫了個名字。竟然還不是岑年的名字,是‘魏衍’兩個字。
應該是昨天去魏衍家玩兒拿混了,他們自己都沒發現。
傅燃沉默片刻,道:
“我前天剛過十八歲生日。”也成年了。
“哦。”岑年心不在焉地嘟囔一聲,繼續找他的藍牙耳機。
他把書包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忽然發現,耳機被他不知什麽時候推到了傅燃桌上。
與此同時,他的大腦也轉過彎來。
岑年看着傅燃,片刻後,笑了。
傅燃垂下眼睑,同他對視。
中午放學的時間,教室空蕩蕩,人走得差不多了。高三的秋天,桌面上書摞的高高,湛藍水洗似的天幕,陽光斜斜從窗邊打來。
岑年長得白,淺琥珀色的瞳孔定定地望着傅燃,片刻後他突然靠近傅燃,幾乎和他鼻尖抵着鼻尖。
傅燃不退不讓,只呼吸微微一滞。
……有點近了。
岑年的睫毛很長,蝶翼似的,半遮着清澈的瞳孔,意味不明地打量傅燃。兩人呼吸纏繞,從遠處看幾乎像在接吻。
“傅同學,”岑年的聲音故意放軟了,竟然帶着絲絲的甜味兒,“你陪我去啊?”
傅燃沉默。
他視線沉沉地落在岑年唇上。岑年唇色偏淺,瑩潤好看,是個很适合親吻的形狀。
傅燃不回話,岑年自讨沒趣。剛好手碰到自己的藍牙耳機,就退回原位。他把耳機往書包裏一塞,說了聲:
“知道你忙,走了。”
魏衍推着單車在樓下等人。
傅燃沒說話。
他往窗外看,岑年踩上後座,雙手扶着魏衍的肩,兩人有說有笑地往外走。一直到兩人拐彎、再看不見,傅燃才收回視線。
傅燃拿出草稿紙寫題,卻遲遲無法集中注意力。
他的筆無意識在草稿紙上勾畫,半晌後低頭,發現草稿紙上竟是個少年的輪廓。
少年生的好看,從下颌到脖頸的線條優美,唇邊墜着吊兒郎當的笑。
傅燃忍不住笑了,給少年加了雙貓耳朵和胡須。
但很快,不知想起什麽,他的笑容淡了下來。
他把草稿紙撕下來,想了想,還是沒丢掉,夾到字典裏。
元旦快到了。
每年元旦學校都會舉行晚會——雖然跟高三學生無關。岑年打算考F大的藝術特長生,他成績不差,但因為不算用功,距離F大的金融系還有一段距離,如果能靠小提琴特長降分就剛好。
班主任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消息,軟磨硬泡着讓岑年在元旦晚會出一個節目,說這一屆高一高二不争氣。
岑年被吵得沒辦法,只能答應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這天,平安夜,城市下了第一場雪。
放學後,岑年和魏衍打過招呼,背上書包打算去樂器室練琴。
班主任專門幫他要了一間閑置的樂器室。
岑年走得急,走時不小心碰倒了傅燃桌上的字典。岑年啧了一身,彎腰撿起來,忽然一張紙片從眼前飄落。
岑年:“?”
他從空中截住紙片,下意識看了眼。
岑年沉默。
半分鐘後,岑年把紙片夾回去,翻開字典第一頁看了眼。
‘傅燃’兩個字遒勁有力,的确是傅燃的字典沒錯。
岑年心情有些複雜,一邊思考着一邊往樂器室走。由于心裏裝着事兒,他甚至沒發現樂器室裏傳來的鋼琴聲。
這樂器室裏有人。
岑年走到門前才反應過來。他剛要退出去,卻被那鋼琴聲吸引住。
輕快的,悅耳的鋼琴聲,技巧不算娴熟。
窗外已經飄雪,單聽這琴聲卻仿佛還在夏天,在夏日的夜晚躺在草地裏,仰頭看漫天的繁星流轉。
岑年聽着聽着,入了神。
鋼琴聲停下。
岑年下意識地推開門,想問問曲子是什麽名字,猝不及防和傅燃對視。
傅燃坐在鋼琴前,定定看了他半晌,蹙起眉。
“怎麽哭了?”傅燃站起來,走到他身旁。
岑年一怔。
他伸手碰了碰自己臉頰,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竟然淚流滿面了。
那明明是一首很輕快的歌曲,明明一點也不悲傷。
岑年自己也覺得奇怪,但眼淚怎麽都止不住。他有些氣惱,搖頭,說:
“沒什麽。”
就這聲音裏也帶着濃濃的鼻音。
傅燃把門帶上,去給岑年找紙巾擦眼淚。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回來,小孩兒還坐在原處,面無表情地流淚。少年眼眶發紅,偏偏臉上沒有絲毫委屈的表情,就怔怔地、出神地看着一個地方,淚水無聲地淌下,讓人心髒像被攥緊了一般的疼。
“傅燃。”岑年坐在鋼琴凳上,望着黑白琴鍵,出神地說,“這個曲子……”
“嗯。”
傅燃嫌彎腰麻煩,幹脆半跪下,剛好和坐着的岑年平視,給他擦眼淚。
“擤一下鼻涕。”傅燃把紙巾湊到岑年鼻端。
岑年:“……”
岑年回過味來,不太好意思了。他推開傅燃的手,要自己來,傅燃卻不把紙巾給他。
岑年原本想問曲子是什麽名字,看到傅燃,忽然又想起夾在字典裏的那幅畫。
傅燃沒看他,認真又溫柔地擦掉他眼角的淚。
岑年怔怔地看了他片刻,試探着問:
“傅燃,你喜歡畫畫嗎?”
“偶爾。”
“哦,”岑年想了想,說,“是不是最近剛學,喜歡畫一畫身邊的人練手?”
傅燃的手滞了滞。
岑年:“?”
他和傅燃對視,有些懵,平時嚣張跋扈的樣子也不見蹤影。
窗外有雪花飄落。
傅燃半跪着,正微仰了頭幫他擦淚。此時眼神沉沉,注視着岑年,墨色的眸子看不清神情。
岑年一顆心懸了起來,有些莫名的忐忑。
“怎麽了?傅——”
那個燃字沒能說出口。
傅燃一手溫柔卻不容抗拒地扣着他的後腦勺,就着跪姿仰頭,吻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