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月光?
岑年住院時在醫院躺了兩天,出院後又在酒店當了幾天米蟲。
他打了個哈欠, 按了遙控器, 覺得自己身上要長黴了。
《不寄他年》原本預留的時間還算充足,只是被吳端陽的事情這麽一攪合, 主演又受了傷,現在只能拍些傅燃的獨角戲、配角的戲份, 而岑年的所有鏡頭都要壓縮在一個月內完成,檔期便緊了起來。
從李導日益後退的發際線足以看出, 李延的壓力也并不小。
不過……
李延想要岑年盡快恢複、開始拍戲, 而傅燃不知出于什麽原因,總之,這幾天來,岑年幾乎被禁足在酒店裏了。
就連方莉莉也是他們的幫兇。
岑年無聊地按着遙控器。
他一直不是個享受安靜的人, 即使現在能天天見到傅燃、偶爾還能逗一逗對方, 撩撥一下, 但這麽連着幾天呆在酒店裏,是個人都要膩了。
晚上九點整, 他換到了嘉佳卡通頻道, 開始看第七遍海綿寶寶。
正演到海綿寶寶要去抓水母時, 岑年眨了眨眼, 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傅燃這幾天被李延壓榨着,每天都要接近十點才收工。但傅燃知道岑年睡得晚, 每天拍完戲就會帶點夜宵來看岑年、同他說晚安。
……跟高中時代的查寝似的, 但凡岑年不在酒店, 他都能發現,不過——
岑年拿出手機,給傅燃發了一條微信:
“前輩,我先睡了。”
對方很快回了一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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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年竟然從這個‘嗯’中看出了一絲失落。
岑年的壞心眼又蠢蠢欲動了,他想了想,按下說話鍵,放軟了聲音說:
“今天辛苦了,”他打了個哈欠,聲音顯得懶散又乖巧,“前輩,晚安。”
岑年一直很清楚自己聲音和外形的優勢。他靈魂是二十八歲,奈何占了個十八歲的殼子,撒嬌占便宜得心應手。
傅燃那邊好半晌沒說話。
過了半天,傅燃才回過來兩個字——‘晚安’。
岑年一肚子壞水在冒泡,他想了想,打字道:“我聽不到啊,想聽前輩自己跟我說。”
“……”
傅燃沒有立刻回複。
岑年也不着急,他一邊站起來,一邊開始找房卡、錢包和充電寶。現在才九點,距離傅燃回來至少還有一個小時,而且,傅燃肯定以為他已經睡了。
從現在開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都是自由的。
說實話,他有點想喝酒。除此之外還想吃點好吃的,S市口味偏甜,美食很多,剛好是他喜歡的。但傅燃卻以對傷口不利為理由,許多都不給吃。
岑年左手還打着石膏,他用右手艱難地換了身衣服。臨出門前,他想了想,又拿了個棒球帽戴着。他握着手機打開門,感受到了手機的震動。
傅燃給他打了個電話。
岑年笑了笑,接通電話。
“喂,前輩。怎麽了?”
他的語氣無辜而懵懂,似乎完全忘記自己剛剛在微信上說的話了。
“嗯,”傅燃那邊很安靜,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你快睡了?”
“是的。”岑年一邊點頭,一邊很輕地推開了門。
這賓館的門做了特殊設計,推門時只要不用力,是不會有很大聲響的。傅燃顯然也沒察覺出什麽異樣。
“前輩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岑年一手拿着手機,伸手去把房卡取下來,房間裏斷了電。
他的聲音很軟,還帶着點甜,像只昏昏欲睡的小松鼠,強撐着眼皮等一句晚安好夢。
傅燃的聲音又低又溫柔,像是怕驚擾了什麽,他說:
“晚安。”
岑年一邊愉悅地聽着,一邊帶上了房間的門。
突然,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由于網絡延遲,話筒裏的那句‘晚安’,和現實中傳來的聲音先後而至。岑年渾身一僵,擡起頭,往前看。
傅燃襯衫的袖口挽起,手中搭着一件西裝外套,似乎要去赴約。
他站在三步開外的地方,握着手機,唇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褪去。傅燃挂了電話,定定地看向岑年。
剛剛在電話裏道過晚安的小朋友,穿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手裏還握着充電寶,一副兩個小時內不打算回來的樣子。
傅燃看了看表,晚上九點。
岑年:“……”
傅燃沉默一陣,笑了,眼底卻并沒有幾分高興的神色。他說:“好巧。”
“……我可以解釋。”
岑年摸了摸鼻子。
李延不是一向不拖到十點不放人的嗎,怎麽偏偏今天就提前了兩個小時?
岑年真有點沒搞懂,以至于此時,他的表情有點空白,理由還沒來得及編好。
“行,”傅燃點頭,溫和地說,“解釋吧。”
岑年鼻尖有點冒汗,他說:“其實我是想去,散散步,有助于睡眠……”
傅燃看着他,說:“是嗎?”
岑年眼神游移了一下,剛要說點什麽,傅燃的手機響了。
傅燃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接起電話:“喂?”
那邊人說了句什麽,似乎是在催促他快來。
傅燃微微蹙起眉:“稍等。”
他捂住話筒,對岑年低聲說:“乖,這麽晚了,回去睡吧。”
在短暫的慌亂後,岑年也穩住了。
他看了看傅燃的穿着,聯系剛剛電話裏聽到的內容,猜出了什麽。他想了想,問:
“前輩是要出去玩兒?”
傅燃言簡意赅道:“應酬。”
“哦……”
岑年等他挂完了電話,才說:“我也需要社交生活的。”
“嗯。”傅燃摸了摸他的頭,“現在太晚了,以後再說。”
“可是,前輩有很多朋友,我在S市什麽都沒有啊。”岑年接着說。
他低下頭,眉眼落寞,顯得十分沮喪。但半晌後,他看向傅燃,勉強笑了笑,搖頭:
“沒事,我先去睡了,前輩晚安。”
徹頭徹尾是一個可憐惹人愛、獨自在異鄉孤苦無依的小朋友。
岑年吸了吸鼻子,轉過身。
他一步步往房間裏走。,數了數秒。
五,四,三——
“等等。”
倒計時還沒數完,傅燃喊住了他,在他身後無奈地說:“我只是去見一個高中同學。”
他猶豫了一下,說:“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一起去。”
“……”
岑年的表情呆滞了一下。
他只是想争取一下出門的權利,卻沒想到——
不過,也行。
岑年的大腦飛快轉了轉,轉過身時,已經笑容燦爛了:“好的,不會唐突吧?”
傅燃淺笑着搖了搖頭。
“我有一個請求。”岑年亦步亦趨地跟在傅燃身邊,仰着頭說。
“嗯?”傅燃放慢了步子。
“可以喝——”
“不行。”傅燃溫和地笑着說。
這小朋友看着乖巧,其實喝酒打游戲樣樣齊全,閑下來還好去泡泡吧,這傅燃是知道的。
“……”
李陽開了車停在樓下,把兩人接上,一路往市中心駛去。
傅燃上了車就開始打電話:“嗯。換一下地點,吃點清淡的。”
“酒?”傅燃看了岑年一眼,“不行。市中心有家粵菜館吧?就那裏吧。”
那邊的人十分不滿:“你帶的是誰啊?你私生子?你老婆?哪有人大晚上吃粵菜、喝功夫茶養生的,夜宵就是要——”
“顧晏,”傅燃笑了笑,“付雪演唱會門票剩的不多了。”
“……”那邊的人讪讪住嘴了。
“說真的,”顧晏頓了頓,又抱怨道,“你帶的是個什麽人?女朋友?你不是有個白月光嘛,那位修成正果了?”
岑年刷微博的手指一停。
他原本沒打算聽,只在微博翻頁的空檔突然聽見這麽一句。他立刻豎起耳朵,仔細聽着傅燃電話那邊的響動。
……傅燃最近打電話越來越不避他了,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傅燃沒說話。
他看了岑年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抱歉,我不記得了。”
“哎,白月光啊,就你前天喝酒還跟我說過的,叫——”
顧晏似乎還想說什麽,但出乎意料的,傅燃竟然直接挂了電話。
說實話,傅燃一直很照顧別人的感受,直接挂電話這種事,岑年還真沒見他幹過。
而且……傅燃這麽直接挂了電話,就像很怕被岑年聽到什麽一樣。
岑年一蹙眉。
車內沒有開燈。小城睡的早,不過九點,馬路上只剩零星幾個路人,路燈一盞盞閃過。昏黃的燈光透過窗子,照進車內。
岑年想再刷刷微博,奈何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
……白月光?
他幹脆把手機放了下來,看向傅燃,慢吞吞地問:“前輩,你談戀愛了?”
岑年表情控制的挺不錯,只讓自己表現出了詫異與好奇的情緒,卻沒有顯出醋勁兒。
“不是,”傅燃笑着搖了搖頭,解釋道,“我大學時不想談戀愛,朋友卻偏要給我介紹。後來我覺得煩了,就找了個理由。”
岑年恍然大悟,‘哦’了一聲。
……鬼話連篇。
岑年在心裏說。
先不說按照傅燃大學時那個性格,他很少跟別的人一起打游戲、泡網吧,酒肉朋友很少。別人泡妞的時候他在圖書館,別人打架吸煙時他還是在圖書館,傅燃唯一幹過的、比較出格的事情,大概是在一個樂隊裏打了幾年的架子鼓。
他根本不會交那些非要給他找對象的朋友。
顧晏這個人岑年記得,是個二世祖,家裏很有來頭,沒什麽作為,但為人不壞。他膽子大的很,警察局也混進去過。顧晏自己都沒有個固定的對象,更不要說給別人找對象了。
岑年看着窗外的燈火,半垂了眼睑。
他想起上輩子看過的一個訪談。是傅燃新電影的宣傳訪談,當時主持人為了活躍氛圍,扣着電影的內容問了句:
“《十二年》的主角,為了回到愛人身邊,努力了接近十二年呢,這也是一場長達十年的暗戀。那傅燃有沒有暗戀過誰,超過十年?”
以往,這種問題,傅燃是不會回答的。
但那天,不知是氛圍過度放松還是別的什麽,傅燃輕輕笑了笑,說:
“十年沒到,但也差不多了。”
當時還上了幾次熱搜。但由于沒有後續,大家便忘了這回事。
不過……
重生後,他想過這件事。也想過那會不會是自己。畢竟那個訪談是在岑年二十七歲的時候,距離他的死、傅燃的告白,僅僅只有一年。但是……
說實話,他自己清楚,在拍《不寄他年》乃至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傅燃都不曾對他動心。
一個人喜不喜歡你,自己其實是感覺的到的,岑年也隐隐約約有感覺,傅燃喜歡上他,大約是在他二十五歲那年。
二十五歲到二十七歲,根本稱不上‘差不多十年’。
岑年抿了抿唇。
很快到了目的地。果然是家粵菜館,複古風的裝修,有種老香港的感覺,穿着旗袍的侍者在門口迎接。
岑年低着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一直靠傅燃領着走。
他們上樓,進了包廂。顧晏已經等了一會兒了,看見他們時,顧晏先同傅燃打了個招呼。
然後,顧晏就直勾勾地看着岑年。
岑年:“?”
桃花眼的青年眨了眨眼,朝他伸手:“你好,白——”
白?
突然,傅燃微笑着說:“顧晏。”
顧晏打了個寒噤。
岑年:“嗯?請問……”
顧晏把後面的兩個字吞了進去,幹笑了兩聲,讪讪道:
“沒,沒,我是說你長得好白啊,又白又好看。”
哪有上來就誇人白的?難道是S市的習俗?
岑年滿頭霧水,還是保持着禮貌的笑容,說:
“謝謝。”
飯局平穩的進行着。
那之後,顧晏就沒再說什麽出格的話,只同傅燃唠唠嗑,調侃他一番,或者逗一逗岑年。
顧晏這人從表面上看不出來,實際上話挺多的。他自己帶了酒,先是勸傅燃,被傅燃婉言謝絕後,又開始勸岑年酒。
岑年頗有點蠢蠢欲動。
“就一口。”岑年和顧晏一起看向傅燃,兩雙眼睛一樣的亮,一樣的充滿期待。
“前輩,就一口,不會出事的。”岑年軟着嗓子說。他酒量不好,卻好喝兩口,感受那種熱乎乎的感覺。
傅燃無奈而溫和地搖了搖頭:“不行,對傷口不好。”
顧晏在旁邊煽風點火:“真的,不會出事兒的,三國演義裏那誰刮骨療毒,還要喝口酒助興呢——”
傅燃的笑容淡了:“不行。”
顧晏:“……”
說實話,這區別對待有點明顯。
他拿了個酒杯,倒了一個瓶蓋兒那麽多,要遞給岑年。岑年搓了搓手,要接過。
傅燃笑着說:“顧晏,你敢?”
顧晏抖了抖。他把快要遞到岑年手中的酒杯收回,自己一口灌了下去。
“喝這個。”傅燃把桌上的烏雞湯裝進小碗裏,推給岑年。
岑年摸了摸鼻子,接了:“謝謝前輩。”
然後,他端着湯碗,顧晏端着酒杯,兩人一碰,很有默契地各自一幹二淨。
傅燃:“……”
傅燃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顧晏還在樂呵呵地:“感情好,一口悶。岑年,咱們以後可以經常……可以偶爾出來喝個酒。”
他看着傅燃的表情,立刻改了後半句的口風,加重了‘偶爾’的語氣。
“對了,”顧晏夾了一筷子菜,說,“你倆什麽時候談戀愛的?傅燃這人,就像是個悶聲發大財的,說不定得等結婚了才告訴我們。沒想到啊。”
傅燃給岑年夾了一筷子菜,沒說話。
“那個,”岑年看了傅燃一眼,笑了笑,說,“我有男朋友,跟前輩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系。”
——普通的同事關系。
傅燃伸在半空的筷子頓了頓,眼神一黯。
片刻後,他面色如常地收回筷子,端起了湯碗。他從頭到尾都在幫岑年布菜,到此刻自己才吃了第一口。
“啊,”顧晏像是十分吃驚,他看了看岑年,又看了看傅燃,一時不知說些什麽了,“這樣啊。”
他讪笑了兩聲:“抱歉。”
氣氛一時有點冷。
顧晏給傅燃倒了杯酒,推給他,說:
“傅燃,我敬你。”
傅燃搖了搖頭:“明天還要工作。”
顧晏一拍他的肩,低聲說:“兄弟,我理解你,要堅強。”
傅燃:“……”
他沉默片刻,拿過酒杯。
岑年看着他們。兩人畢竟是許多年的交情了,一句話沒說,偶爾一碰杯,眼見着酒瓶就見底了。
席間,傅燃表現的很正常,還能時不時幫岑年夾兩筷子菜。但顧晏卻不大行,他也是那種好酒但酒量不好的人,喝了小半瓶,就迷迷糊糊了。
酒過三巡。
“傅燃,嗝,”顧晏打了個酒嗝,指了指傅燃,對岑年說,“這小子從小就是悶葫蘆,幹什麽都不說。有喜歡的人也不說,生病了也不說,有時真讓人懷疑,他有沒有拿我當朋友。”
“而且,”顧晏不需要任何人捧場,自顧自抱怨道,“以前高中那會兒,他有時好多事兒都不記得了。就說我十八歲生日宴吧,提前了那麽久跟他說,天天強調,他還是忘記了。”
好多事兒都不記得了?
岑年的思緒在這句話上停了停。他想起了他十八歲第二次見面時,傅燃冷漠陌生的表情,想起了那朵紙折玫瑰。
但是半晌後,他搖頭笑了笑,把這事兒抛到了腦後。
……大概,傅燃只是單純地忘了。人要是真的對一件事上心,又怎麽可能不記得?
“抱歉,”傅燃搖了搖頭,無奈道。
“罰酒。”顧晏順勢說。
傅燃并不推辭,舉杯與顧晏碰了碰。
粵菜館的燈光昏暗,透着點上世紀老香港的味道。傅燃一手持着酒杯,眼底泛着些潋滟,似乎也有幾分醉意。也許是久別逢故友,他比起平日的冷淡溫和,要更為放松些,多了那麽一分英俊。
岑年心頭一動。
“有喜歡的人?”岑年試探着問,“高中的時候嗎?前輩他……早戀?”
他這就是明顯的套話了。
但傅燃不知是醉了還是怎麽的,搖了搖頭,認真地說:“不是高中。”
“對,”顧晏附和道,“他高中忙着高考,哪有時間去談戀愛啊。唉,可惜最後還是去了個破學校。”
“Z大挺好的。”傅燃蹙了蹙眉。
這岑年倒是知道,以傅燃的高考成績,本來是可以去首都最好的學校,但他為了照顧家裏,留在了Z市。一直到奶奶去世,才搬家到了B市。
“是是是,”顧晏笑了兩聲,“是挺好的,離家裏近,還能遇見喜歡的人。”
“是……同班同學?還是同一個學校的?”
岑年努力讓自己顯得疑惑且好奇。
“不是同校。”傅燃言簡意赅。
岑年怔了怔,看向他。
燈光下,傅燃的眼神含着層霧氣,情緒看不大分明。
傅燃只是有點醉了,但沒有完全失去一時。
岑年想多問一點,卻知道,再問下去說不定會讓傅燃警覺了,只得作罷。
“還喝嗎?”顧晏問傅燃。
傅燃搖頭,說:“不喝了,我怕……”
他抿唇,頓了頓,沒往下說。
“今天先到這兒吧。”
岑年和顧晏都應了聲好。
傅燃笑了笑,拿起外套,站了起來。
接近十一點,雖然是晚上,但仍然有點冷。
S市靠海,市中心出去兩步就是海邊,這家粵菜館更是靠海了。下樓時,帶着鹹味兒的海風混雜着涼意撲面而來,岑年醒了醒。
這建築老舊,沒有地下停車場,李陽開着車在馬路對面的露天停車場裏等着。
過馬路時,岑年仍陷在自己的思緒裏。紅燈還沒轉綠,他就直接邁步往前走了。
突然,一股力量拉扯着他往後,岑年踉跄了兩步,跌進一個懷抱裏。
一輛貨車擦着鼻尖呼嘯而過。
岑年一怔。
他自己看着那貨車,也不由地有點心驚肉跳——貨車的駕駛座高,又是大晚上,經常因為看不見人而出些交通事故。剛剛那個速度,顯然是沒看到路上有人的。
傅燃很快松開了他。岑年轉身,臉色也有點蒼白:“前輩……”
傅燃沉沉地注視着岑年,沒有笑。
岑年被他這麽看着,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他又做錯了什麽?傅燃為什麽又生氣了?
岑年不知自己的心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轉變的,也許是那位不知名的白月光,也許是因為傅燃在陷入回憶時,盛滿了柔軟、缱绻、沉溺的眼神——不是因為他。
對于任何人來說,二十郎當的年紀應該都是很美好的吧。但這段美好裏,卻沒有岑年的影子。他來得太晚了,傅燃的溫柔缱绻、縱容寵溺,全都不屬于他。
傅燃簡直是在拿他當小孩子。
岑年別開視線,笑了笑,有點賭氣地說:
“謝謝前輩救了我,麻煩您了。”
——‘麻煩您了’。
聞言,傅燃眸色一暗。
他似乎想說點什麽,但張了張嘴,最終作罷了。
半晌後,傅燃垂下眼睑,嗓音有點發緊,低聲說:
“沒事。”
“……以後記得看路。”傅燃低低地說,不等岑年回答,先往前走了。
兩人間的氣氛又有些僵硬。
上了車後,傅燃就閉上了眼睛。他雙手交疊着放在腹部,向後靠,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态。
他的眉頭微微蹙着,傅燃平日裏眼神是清明而冷靜的,即使面上時常帶笑,那眼底也沉郁而疏離。
但閉了一會兒眼睛後,也許是真的累了,傅燃皺着的眉一點點舒展開,呼吸也平穩了不少,似乎是睡着了。而傅燃這麽閉上眼睛時,難得的顯出了幾分孩子氣。
……還是有點醉了吧。
車在路上平穩地行駛着,車內沒有開燈,昏黃的燈光透過車窗一格格照進來,光線明滅而暧昧。
岑年眼神一軟,郁結了半天的氣不知怎麽的,竟消了。
車內開着空調,有些冷。
他想了想,用沒受傷的手拿起放在一邊的外套,湊過去,要給傅燃蓋上。
他自認動作很輕了。
岑年放下外套,剛要坐回去時,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
傅燃的手很涼,有些輕微的發抖。他蹙着眉,像是剛剛做了個短暫的、不算很好的夢,以致睜開眼睛時,臉色都有點蒼白了。
“怎麽了?”
岑年軟了聲音,輕聲問。
傅燃握着他的手,沒有松開。也許是剛剛的小睡,也許是今晚多喝了半杯的酒,傅燃顯得不那麽清醒。
他的眼神也是如此,不那麽穩重冷靜,也不那麽冷淡疏離,帶着點慌亂、不安,柔軟極了。
傅燃定定地注視着岑年。
一片寂靜中,略顯悶熱的空氣一層層附着在皮膚上,讓人有點喘不上氣兒來。
傅燃的眼神絲毫不加掩飾地落在岑年的臉上,一寸寸描摹。從額頭到眼睛,再從鼻尖到唇。他似乎十分茫然,又似乎有點焦急,握着岑年的手有點緊,像是在确認他的存在。
岑年猶豫了一下,試探着開口:
“前輩——”
下一秒,岑年睜了睜眼睛。
傅燃伸出雙手,捧着岑年的後腦勺,吻住了他。
悶熱黏着的空氣一瞬間燃燒起來,所有聲音都漸漸遠去,岑年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還有……
雙唇分開的間隙裏,傅燃的聲音很低,帶着幾分顫抖。
他在岑年耳邊說:
“……還好,你還在。”
岑年呼吸一滞。
‘還’在
岑年定定地看向傅燃。半晌後,他笑了笑,嗓音有點幹澀,他問:
“前輩,你把我……當成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