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湛盈拉着她的新夥伴白鵲鵲從紙鶴上跳了下來。
“鵲鵲,她是我母親,就是她抛棄了我阿娘,害得阿娘跟我流落街頭,以行乞為生。”
“可她是九嶷元君呀。”白鵲鵲眨巴着眼。
湛盈一臉正氣:“鵲鵲,你記住,越是身份高、地位高的人就越壞。”
李持盈聽着湛盈和同學的對話有些手癢,她送這丫頭去學堂學本事,而不是學歪理的!她要是把白鵲鵲帶壞了怎麽辦?
在被李持盈凝視着的時候,湛盈縮了縮脖子,拉着書包帶有些害怕,可仍舊是張開了雙臂擋在了白鵲鵲的跟前:“鵲鵲,這個峰頭我可以做主,不用怕她!”
李持盈已經不想說話了,擺了擺手,有氣無力道:“你們去玩吧。”
湛盈拉着白鵲鵲,一溜煙跑了,好似背後有洪水猛獸在追逐。
跟女兒不親近和被女兒當作仇敵完全是兩碼事,李持盈深刻反省,認為自己有必要了解湛盈的“成長”,至少在玉京的情況她要全面掌握。念頭已定,她在見着了外頭游蕩回來的湛明真後,以一種不容反駁的語氣開口:“我們去赤眉峰找宿師弟。”
“找宿師弟做什麽?”湛明真擡眸望着李持盈,跟浴紅衣下了一盤棋,她心力交瘁,只想回去睡大覺。
李持盈鄭重道:“談湛盈的教育問題。”見湛明真仍舊是一副懶洋洋的姿态,李持盈的眉頭不由得緊緊蹙起,然而在聽到了湛明真的咳嗽聲時,她又将責問的話語給咽了回去。湛明真這病入膏肓的模樣,怕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好。”湛明真點頭,沒有多問。她擡眸凝視着李持盈,含情脈脈地盯了她半晌。然而李持盈是個不解風情的,一招手袖子中便飛出了紙鶴,攬着湛明真坐了上去。怕湛明真被高空勁風吹冷了,她還伸手掖了掖的披風領子,祭起了一個靈力護罩。
赤眉峰。
宿南極正咬着玉制的筆杆子批閱學子們的作業。他是玉京七子中的全才,陣法、符箓、煉丹都有所研究。以他的修為教教年少的孩子們自然是足夠的,等這些小家夥選擇了自己的“道”之後,便可真正的拜師學藝或者下山種地了。
“宿師弟。”
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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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語調伴随着和風飄入了宿南極的耳中,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但是随即便精神緊繃了起來,一臉慌張地望着乘鶴而來的李持盈、湛明真二人,好似做了什麽虧心事。沒等李持盈發問,他便道:“師姐,盈盈那丫頭同人打架了,都怪我一時沒看住。不過已經上過藥了,沒什麽大礙。”
李持盈:“……”在學堂打架,她在心中默默記了一筆。
“打架之事有什麽?不都這樣過來的?”湛明真一臉不以為然。在妖國,哪個幼崽不是從打架走過來的?受傷是家常便飯,妖族的體魄唯有經過千萬次的錘煉才能變得強悍。
“學堂之中自有紀律。”李持盈轉向了湛明真,一臉地不贊同。她覺得湛明真也應該進課堂中,要不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恐怕那習性都糾正不過來。
湛明真敷衍地點點頭,此刻只關注一件事情:“贏了嗎?”
宿南極:“……”在這一剎那,他在湛明真的身上窺見了幾分大師姐的影子。只不過那弱不禁風的袅袅姿态,多少有些違和。視線在湛明真身上停留了片刻,宿南極轉向了李持盈,見二師姐對這問題沒有異議,他才道:“輸了,但是氣勢上贏了。”
雖然不滿湛盈的“紀律”,可李持盈對她還是抱有幾分期待的。瞧着湛盈在上月峰的模樣,她還以為會變成玉京的小霸王呢。
“盈盈師侄好勝心倒是挺強,跟二師姐你幼時有些相似。不過她一個人挑一整個學堂的弟子,那就有些妄自尊大了。”宿南極想到了那畫面就覺得糟心,好在他用留影石錄了下來,不多言,直接打入了一道靈力,轉播給李持盈、湛明真二人看。
雖然湛盈極為有志氣,試圖一人挑戰整個學堂中的子弟,不過那群小家夥們可做不到群毆,而是一個個輪流上場。湛盈基本每一場都是敗績,除了與白鵲鵲對打的時候。要是到這兒完了就好了,可偏偏湛盈還不服輸,梗着脖子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我命由我不由天”這類極其嚣張的話語。那些學生們正處于躁動的年紀,很快便被湛盈傳染了,而且一個個霸道得不許旁人重複口頭禪。那些想不出來的自然要去找湛盈,而湛盈到處挑唆,很快便演變成了學堂的群架,打到最後一個個鼻青臉腫的,最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宿南極重新看了一遍留影石,感慨道:“從某種方面來說,盈盈她還挺厲害的。”
李持盈并不想要這種誇獎。
她觑了一眼湛明真,等待着她的反應。
湛明真與李持盈對視了剎那,流動的眼波好似輕軟的春水。她直勾勾地望着,視線從李持盈的眉眼、薄唇緩緩拂過。
不管湛明真眼神如何撩撥,李持盈始終泰然自若。在師弟的跟前,她十分有必要維持自己的形象,畢竟一個六師妹已經足夠讓人頭疼的了。她伸出手在前方的畫面上點了點,溫聲問道:“你覺得呢?”
湛明真望着李持盈,眉梢微微一動。
“這是誰家的孩子?”她指向了湛盈身後小跟班問道。
“她啊,叫白鵲鵲,是小師妹推薦過來的。在學堂五十年了吧,一直沒達到畢業的标準。小師妹倒是替她報了多門課,可惜她悟性不足,沒有一個能通的。”宿南極開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情。他這是頭一回見有人在小學堂中賴了五十年的。
李持盈的笑容有些勉強。
這是湛盈唯一能夠打贏的人。
湛盈雖有天資,但無心向學,不會也在小學堂待上五十年吧?這麽一想,李持盈內心深處浮現了一股強烈的緊迫感。
離去之時,湛明真殷殷囑托:“玉不琢,不成器,宿師弟不必心軟。”
宿南極連連點頭。
李持盈更是詫異地望着湛明真,沒想到她口中還能吐出一句中聽的話語來。
湛明真笑容矜持,然而回到了上月峰中之後,便原形畢露。
小跟班已經被百藥峰的靈素元君接回去了,湛盈正拿着木劍在院子中比畫。
這樣的上進心讓李持盈松了一口氣,只是還沒等到她上前誇獎呢,便聽得湛明真嘆了一口氣,滿懷無奈和悵然。
“不是阿娘想逼你,只是你母親開口了,日後在學堂中打輸了,就将你送到刑堂裏關禁閉。”
湛盈:“……”此刻說是五雷轟頂也不為過。
“阿娘能庇護你的時間不多了。”湛明真掩着唇輕咳了一聲,人在輕風花雨中,仿佛要化鶴歸去。
“阿娘。”湛盈扁了扁嘴,卷翹的眼睫上很快便凝聚了晶瑩的淚珠
。李持盈應了她會救下阿娘,而且近些日子也不見阿娘吐血,她還是個孩子心性,自然将那擔憂抛到了九霄雲外去。此刻聽了湛明真的話,一下子又變得心慌了。蹭蹭蹭地跑向了湛明真,一把抱住她,嗚嗚嗚地哭。
湛明真垂眸,眼中掠過了一抹異光。
“你為什麽要騙她?”李持盈并沒有打破“母女情深”的氛圍,她給湛明真傳音詢問。
湛明真沒有答話,只是深深地望了李持盈一眼。她的臉上并沒有多少笑容,在掃去了往常的頹靡和懶散後,像是一柄見血封喉的刀。
李持盈抿了抿唇。
湛明真伸手摸了摸湛盈的腦袋,神情又變得散漫。她觑了李持盈,笑吟吟地傳音道:“不是你希望的嗎?”
李持盈聽出了湛明真的言外之意:“如果我不管呢?”
湛明真面上帶着三分笑,好似真在認真思考:“那我争取活得久一點?”
李持盈看不出湛明真的心緒,不過不管怎麽說,湛盈都是她的女兒,總不會期待她往糟糕的方向發展。她向前邁了一步,想要安慰一下這個陌生而又糟心的女兒,只是手伸出去的時候,又驀地縮了回來。對上了湛明真含笑的眉眼,她有些羞惱,傳音道:“我沒說過要關她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