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進宮求藥
“我現在不餓。”梁風在沒有落座,步入靈堂內,想先見見母親。
靈堂內擺着一口棺材,看來裏面躺着的就是他的屍體了,梁風看了眼棺材目光便移開。
家裏的房間位置梁風了若指掌,穿過令堂,去到母親房間,敲了敲門,然後将門推開。
母親杜蘭躺在床上,垂着眼,精神不濟的模樣,床邊還坐着兩個人,一個是段嬌娥,一個是梁雲。
梁雲比梁風小一歲,杏仁眼,薄嘴唇,五官端正,他見到梁風有些疑惑,“這位公子是?”
“我是梁風的朋友,趙宏。”
段嬌娥卸下宮裙,換上普通農婦的裝扮,羊皮襖,大筒棉褲,棉布鞋,長發绾于腦後,一只木簪穿過,身材依舊苗條,她望向梁風,白淨的鵝蛋臉中出現一絲厭惡之色,立時起身,左手疊在右手背上放在腰間,對梁風行禮:“殿下。”
“他就是四皇子趙宏?”梁雲問道。
段嬌娥輕輕點頭。
追到這裏來了?梁雲眉頭一皺,紅杏之死,段嬌娥告訴了他,段嬌娥出宮,一是為梁風,二是為躲避四皇子趙宏,所以梁雲對趙宏十分反感。
“小段,這位公子是皇子殿下?”杜蘭小聲問道。在這個鄉野村婦的心中,皇子權勢極大,萬萬不能慢待。
“是的,伯母,他如今應已就藩,是王爺了。”段嬌娥低聲回應。
終于一家團圓。
梁雲和段嬌娥都回來了,仿佛又回到了兩年前,母親的風寒之疾也好了,父親的頭傷似乎也有好轉的趨勢,梁風心情微微放晴。
他雙手一背,肅然道:“見了本王,為何不跪?”
梁雲道:“禮不下庶人,我也無求于你,為何要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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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蘭掙紮着要起來,梁風趕忙說:“免禮免禮,本王随便說說,你們是主人,我是客人,哪有主人跪客人的道理。”
“不請自來的客人,倒是少見。”梁雲冷哼道。
杜蘭神色有些慌張,伸手緊緊捏住梁雲的衣角。
梁風擺手道:“本王像是那種不請自來的人嗎?本王與梁風熟識多年,乃是要好的朋友,特地來送他最後一程。”
梁雲顯然不相信他能結交到王爺,問道:“你和我哥哥是在何處相識?”
“路邊碰到的。”梁風随口道。
“殿下,我們出去說吧。”段嬌娥走了過來。
“沒事,你在房裏待着。”
梁風敷衍了幾句,走向外邊,正值午時,他需要吃飯。
梁風衣着華貴,又經段嬌娥證實,村民們都相信梁風是京城來的王爺,給足了面子,立刻給梁風掃出一片空地,空出一桌酒菜,供他享用。
吃飯時村民們目光好奇,時不時瞟來一眼。
梁風有些不好意思:“太客氣了。”
“沒什麽,您吃好喝好。”梁青山雖然糊塗,人情世故還是懂的,為梁風端茶送水,梁風羞慚道:“您歇着,我自己來就好。”
“太客氣了。”梁青山滿臉笑意,幫梁風掃着地上的灰塵,“灰塵大,我給您掃掃。”
梁風放下碗筷起身奪過掃把:“爹……跌到就不好了,你下去歇着吧。”
“我沒事,我沒事。”梁青山笑容憨厚。
這次葬禮,鄭旭之父鄭錢也來了,村民們小聲問道:“村長,這真是梁京城來的王爺?”
鄭錢沒什麽見識,以他的級別,知府都很少見,更別提皇子王爺了。他捏着自己颌下的胡須,故作高深道:“當然了,你看他的腰牌。”
“呦,四爪金龍,不得了。”
“還真是王爺。”
“梁風竟然認識王爺?”
村民們竊竊私語。
“王爺,我們這兒飯菜還合您的胃口嗎?”梁青山問道。
梁風淺嘗幾筷子道:“很好吃,我吃飽了。”
“殿下,鄙人便是這似水村的裏正,叫做鄭錢,見過贏王殿下。”看到梁風吃完飯,鄭錢走上來行禮問候。
“你就是這兒的裏正?”梁風沒有公務要辦,和鄭錢沒有話講,只是鄭錢湊過來,不得不理。
鄭錢認為這是一個絕好的升遷機會,雖然不清楚王爺怎麽會和他過世的侄子認識,但能攀上關系,準沒錯。
梁風指着外面的鄉村道路說,“聽說是你個人出資,将村裏的石子路鋪起來?”
鄭錢道:“不是,是我兒出資修建的。”
提起鄭旭,鄭錢臉色不太好看。
“如此一來,雨天村民出行也方便許多,實在功不可沒。
本王一定會上報朝廷。讓他們好好嘉獎嘉獎你。”
“多謝殿下!”鄭大伯叩謝道。
“快請起。”梁風将他扶起。
按江州風俗,白喜事再擺兩天才能結束,梁風吃完飯,擡腳欲進自己房間,發現自己的房間上了把鎖。
過了一會兒,門打開,梁雲從裏面走出來,也不對他行禮,擦肩而過。
“梁雲。”
“殿下何事?”梁雲駐足問。
梁風問道:“你是修道士?”
“不是。”
“你離家兩年,為何?”
梁雲一愣,道:“我哥和你說了?”
“我就是你哥。”
梁風拉着梁雲進了房間,長談許久。
對于哥哥梁風的事情,梁雲表示很震驚,梁風說起往事,歷歷在目,十幾年的相處,有太多生活的記憶。
梁雲不得不相信,他哥哥梁風确實是換了一具身體。
梁風講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問道:“我的屍體是誰運回來的?”
“是小卓子和段姐姐運回來的。”
梁風又問:“這兩年你在外面做什麽?”
梁雲微微一嘆,道:“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哥,你還記得兩年前發生的事情嗎?”
“自然記得,問這個做什麽”
“那時山賊勢大,村民們齊心協力趕跑過一回,後來一名俠客風聞此地有匪,趕到此地,鏟除山匪。
我崇拜不已,遂生修仙之心,但我沒有沖動到離家出走的地步。那一日我去鎮上閑逛,遇到有人招碼頭搬運工,工錢一天一結,于是便去了,沒料到是一夥黑心人販子。
将我賣到西南部礦山挖煤。哎……”
梁風拍了拍梁雲肩膀,“原來如此。”
梁雲咳嗽了兩聲,捂着胸口道:“關在礦山煤洞,終年不見天日……”
梁風緊張道:“你怎麽了?”
“我得了肺痨,時日無多了吧,咳咳咳!”
“我去請大夫。”梁風起身,被梁雲抓住手臂,“不用了,沒用的。”
“那處礦山在哪裏?”
梁雲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一醒來,就發現到了外面,應該是正道人士出手滅掉了那個不法礦山。但是我們這些受害者,沒用得到經濟援助,我只一路乞讨才回到江州。”
梁風心情沉重道,“我會治好你的。”
梁風推開門,發現段嬌娥站在門外,她表情錯愕,看來一直在偷聽。她看着這張縱欲無度,眼袋下垂,印堂發黑的肥臉,無論如何也無法聯想到那風度翩翩的少年。
“段姐姐,是我。”
段嬌娥一下子紅了眼眶,捂着嘴:“為什麽……會這樣?”
梁風還以為她在哭梁雲,安慰道:“沒事的,阿雲一定可以治好的,不用太傷心。”
确實是梁風一貫的語氣,段嬌娥張開的雙手,停在半空,不敢去碰觸梁風,因為四皇子趙宏昔日的所作所為實在令人不齒,梁風擦身而過道:“我去叫大夫過來。”
段嬌娥道:“不用去了,郎中我早已請過幾回。”
“怎麽說?”
“無藥可醫。”
“一定會有辦法。”梁風略一沉吟道:“我現在是王爺,有權有勢,弄些靈丹妙藥過來,就能治好他的肺痨。”
他這個王爺,除了生母朱貴妃寵愛,皇帝相當不喜,所以封王除了最基本的封地收收稅,沒有給任何實權,也沒有參政議事的資格。
梁風想了想,決定回一趟皇宮,他邁開腳步來到屋外,坐進馬車道:“喜喜!去趟縣令府上。”
王喜喜唱了個喏,一揮馬鞭就要駕車離去,被段嬌娥叫停。
“您是?”王喜喜不認識段嬌娥,不過見這女子容貌甚美,氣質不俗,不由問話中帶了敬詞。
“你進去吧。”梁風從車廂內探出頭,“我很快就歸。”
段嬌娥見有外人在,不便口呼‘風弟’,便道:“殿下,您不必多費功夫,梁雲的病,不是醫藥就可以治好的,進屋來吧。”
梁風道:“我很快就歸。”
時至傍晚,胡縣令和友人們,同僚們把那一桌子,原本是孝敬王爺的飯菜吃了個幹淨,便打道回府了。
洗幹淨上了床,抱着愛妻親了一陣,忽然一怔,将愛妻推開,愛妻臉色疑惑:“相公?”
胡縣令穿上外衣下了床,道:“今夜我不在這睡了。”
妻子以為胡縣令要去找小妾,氣得抓起枕頭扔了過去,“去找那賤人!不要再回來了!”
胡縣令“啧”了一聲,道:“我可不打算找她,今晚我要一個人睡。”
“你一個人睡?”
“對!”胡縣令剛剛發現自己的小兄弟竟然起不來了,轉念一想,白天王爺說的話似乎正中了他的要害,他好像還真需要清心寡欲一段時間。這當然不能對妻子明說了,于是說:“我身體不舒服,需要一個人靜養,你也早些睡吧。”
“你去找她吧!”妻子又丢了只枕頭過來。
“哼。”胡縣令穿上衣服離開房間,剛沒走出幾步,看見管家打着燈籠而來。
“何事?”胡縣令問。
管家道:“北贏王來找您,小的已将他請到廳上。”
胡縣心喜道:“好,我立刻去。”
見王爺自然得穿的正式一些,胡縣令又怕王爺久等,回去叫妻子起來,配合他火速穿完正裝,然後來到客廳。
“殿下,您久等了。”
梁風正坐在胡府客廳一把椅子上品茶,見到胡縣令,也不起身,“本王遲遲而來,沒打擾到你吧?”
胡縣令臉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怎麽會,您光臨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輝!”
“麻煩你一件事情。”
“下官莫敢不從!”
胡縣令很快請到一幫大夫與幾位有名的江湖郎中,梁風的馬車夠大,全都裝下了,一行總共十數人,浩浩蕩蕩開往似水村。
梁雲見哥哥帶來這麽多,只有苦笑。
大夫們輪流替梁雲把完脈,一個個搖頭嘆氣,似乎梁雲得了什麽絕世難症。
“很嚴重嗎?”梁風問。
其中一名大夫拱手道:“殿下,這位小兄弟老朽先前就來看過,他的病是日積月累而成,非尋常醫藥可醫。”
其他大夫也表示愛莫能助,于是梁風請他們看了看梁大山的頭部傷情如何,然後王喜喜取銀子,送走了這批大夫。
梁青山和杜蘭,還有段嬌娥三人親自出門,去送大夫。
梁雲坐在椅子上,咳嗽兩聲道:“不礙事,還有幾年可活。”
“別太悲觀了。”梁風說道:“我的屍體什麽時候運到這裏?”
“有半個多月了。”
梁風起身走向門口。
梁雲問:“你去哪裏?
“和爹娘相認。”
“太過驚世駭俗,爹娘恐怕接受不了。”
“不說的話,他們以為我死了。”梁風把自己真實身份亮了出來,果然驚吓到了梁青山和杜蘭,兩夫婦愣愣地看着梁風,以為這個王爺腦子出問題了。
“爹,娘,孩兒自從……”梁風娓娓道來,這次講得更詳細,足足講了半個時辰。
兩夫婦從質疑到認可,花了不少時間,梁風對他們講說這件事一定要保密,否則容易招來橫禍。
梁青山和杜蘭表示明白,讓梁風不要擔心。
“兒啊,你這張臉娘是和原來差的太遠了。”杜蘭嘆道。
“沒事的,看久了就習慣了。”梁青山安慰道。
梁風走入靈堂,掀開棺材蓋,看到裏面臉色慘白的自己,神情安詳地躺在棺材中,身旁鋪滿了一簇一簇,排列整齊的各色花朵。娘親沒有忘記,他是惜花之人。
雖說現在是冬季,但過了這麽久,為何一點腐敗的氣息都沒有?
梁風疑惑不解,摸了摸棺材裏的自己,說道:“梁風,你現在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了,安息吧。”
棺材中的自己,面色安詳,皮膚仍舊有彈性,宛如活人,只是沒有呼吸和心跳。
“風弟。”
梁風回過頭,看見亭亭玉立的段嬌娥,他把棺材板蓋好,說:“姐姐何事?”
段嬌娥微微咬唇,問道:“你還能回去嗎?”
“恐怕不行。”
段嬌娥心情失落,垂首走向自己的房間。
家裏一共四個房間,算上王喜喜,現在是六個人,房間不夠,王喜喜只好到隔壁王大娘家借宿一晚。
夜深人靜,梁風卻無心睡眠,心中有事情牽絆。
直到後半夜,困意襲來,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公雞打鳴,梁風早早起來,心中藏事,睡不安穩,他洗漱完去到廚房,發現段嬌娥起得比他還早,系着圍裙在做早飯。
“姐姐起得真早。”
段嬌娥回頭看他,沒有了昨日的愁眉不展,笑道:“來搭把手。”
“好勒。”梁風撸起袖子,他換回了青色棉襖,就算被弄髒也不成問題。
土竈內生起火,段嬌娥往熱鍋中倒入昨夜泡好的白米,準備煮粥。
案臺上,擺着一盤待蒸的青蒿餃子,花紋形狀甚美,梁風贊道:“姐姐真是心靈手巧。”
段嬌娥往鍋裏倒水,梁風則半蹲着往竈中添柴。
一番忙活,早餐新鮮出爐,桌面上擺滿了一大桌子菜。
吃完飯,梁風便啓程回京。
自己的葬禮還沒結束,自己就要走了,臨行前,梁風與家人珍重道別,馬車行駛出很遠,他仍伸着手,探着頭,對家人不停揮手。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花了半個月,梁風和王喜喜快馬加鞭趕回到京城皇宮中。
皇城士兵不肯放他進來,就了藩的王爺,要先向皇帝請示,才可入京。
沒有皇帝批示,王爺不得入京,更別提入皇宮,即使王爺沒有帶一兵一卒。
乾清宮禦書房中,下了早朝的攝政王趙賢正在太傅的輔佐下批閱奏折,聽見太監來報,說是北贏王進宮求見,龍顏不悅:“沒傳喚他進京,竟敢不請自來?不見。”
趙賢的意思,一層層傳達過來,梁風站在皇宮口進退兩難。
王喜喜對守門士兵大喝:“你們敢攔着王爺,不要命了嗎?”
兩個士兵表情比便秘還要難受,連道不敢,請王爺不要為難他們。
梁風明白強闖宮門不妥,便道:“你們去通知朱太妃,就說本王來了。”
一個士兵稱“是”離去,過了片刻,去而複返道:“殿下,已經告知太妃娘娘了。”
再等了一陣,聽到士兵說:“殿下,皇帝宣您觐見。”
梁風心中感慨:這便宜母親還真是好啊。
梁風步入皇宮,見過同母異父的趙賢,趙賢板着臉,狠狠批評他一頓,梁風連稱下次不敢。
趙賢怒問還有下回?梁風又稱沒有下回。
看來趙賢也不喜歡以往的趙宏。
梁風從禦書房出來,直奔儲秀宮。
儲秀宮一間裝飾典雅的屋子裏點着暖爐與檀香,朱太妃穿着白色絲綢連衣,臉上略施脂粉,側卧在軟榻上,神情慵懶,看樣子已走出皇帝死去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