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葉障目
“你要去哪裏?”
梁風沒走出多遠,聽到少女的聲音,回頭,只見少女站在田間小路上,手裏抓着一團白布。
“很遠的地方。”梁風答道。
“帶上它吧。”少女小跑過來,把手中白布遞了過來。
“不用了。”
“拿着。”少女态度強硬地白布塞進梁風懷裏,然後背起父親的屍體,踩着白雪,慢慢邁向那棟矮屋,屋門前已經聚集了不少村民。
村子很小,這麽一會兒了,那個毛頭小子就把人叫齊,還有一些不相幹的村民也聞風而來。
“你為什麽要幫我?”少女走到一半,忽然頓足,回首望向梁風。
梁風低頭把白布纏成的包裹塞進懷裏,頭一擡,笑道:“幫助別人,快樂自己”。
少女微微一怔,問:“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只是一個代號,不重要。這個給你吧。”
梁風忽然想起了什麽,手往懷裏摸了摸,
銀錠太貴重,幾個銅錢又拿不出手,梁風從懷裏拿出手镯。
他不懂玉器,也不覺得這镯子有多珍貴,拿出來就丢了過去。
一丢出去他又後悔了,這個镯子雖然不像是法器,但可能是他修為不夠,才無法使用。
況且這個镯子是邪修身上拿下來的,說不定是那白衣少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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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風搖搖頭,覺得自己不夠智慧沉穩,行事過于莽夫。
他也不準備要回來,因為蔡棠先生教導過他,送出去的東西如同潑出去的水,是不能收回的。
少女接住手镯,怔怔看着梁風走遠。
“你們雪天還要出來打獵,太辛苦了,拿去當鋪當點錢來,買點煤炭過冬吧。”
梁風向西行去,走出老遠,回頭一看,那少女站在一處隆起的田野土坡上,遙望着他。
“這個小村莊地勢低窪,一旦下雨,很容易釀成水災。可惜我未修成大道,否則彈指間開辟出一條水渠,用作排除積水,就可以提前消除掉水災隐患。”
梁風想起以前,遇見過一位賣身葬父的少女,她的家人就是死于水災。
一番交談,梁風将少女帶回了家,她的相貌十分不俗,引來附近山賊觊觎,山賊勢大,背後還有豪紳撐腰,根本不把地方官府放在眼裏。
那時恰逢皇宮選秀,梁風便通過村長鄭伯伯,将她推薦給選秀使送進皇宮,以免遭到山匪的毒手。
令梁風哭笑不得的是,那少女前腳剛進皇宮,後腳一位無名俠客趕到,拔劍蕩平了那夥山匪的山寨,還将背後勢力連根拔起。
那俠客臨走前,碰上了梁風,教給梁風“追雲劍法”,還說似水村風水極佳,乃祥瑞之村,必是人才輩出之地。
那劍客滿頭白發,帶着一張白瓷面具,遮去了上半邊臉,梁風想要一睹他的真面目,他卻擺手拒絕。
“大俠,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那時,劍客面含微笑,插劍回鞘,頭也不回,只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
“名字不重要,它只是一個代號。”
“我太弱了。”
梁風感嘆自己的實力不足,若他有那位劍客那般強大,開辟水渠自然手到擒來。
現在遑論造福蒼生這一遙不可及的宏願,連這麽一個小村子的安危他都照顧不到。
梁風記下此地位置,決定日後實力上升,再來開辟水渠。
他提了一口真氣,運步如飛,一路向西行去。
福照村的距離離他越來越遠,等他翻過兩座大山,穿越過數個小鎮的時候,天色已晚。
他掏出地圖一看,他來到了大離國南部州郡——盛州,盛州緊城鄰儲州,而天麓山脈就在儲州極西之地。
依照地圖往西再行約三百裏,就能達到儲州境內。
順利的話,不消五日,便能登上天麓山脈之巅,進入踏天宗與鄭旭大哥會和了。
家裏一窮二白,棺材都買不起,只能簡易安葬。
少女和幾個叔伯嬸嬸們,匆匆料理完父親的後事,天色已至黃昏。
吃過晚飯,少女坐在桌邊,拿出梁風給的那塊玉來,摸了又摸。
“小涼,去喚你三叔過來。”少女忽然對弟弟說道。
弟弟看出姐姐的心思,說:“姐姐,你要托三叔去當鋪當這塊玉?”
“這塊玉很值錢,自然是要當的。”
“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大哥哥?這塊玉還是留着吧。”
“傻瓜。”少女撲哧一笑,伸手摸了摸弟弟腦袋,“你好好讀書,将來考取功名,爹爹……和姐姐才會更高興。”
“那,那我去叫三叔了。”
“嗯。”
沈卿遠真想給自己插上翅膀,立刻飛到天麓山脈中心大山山巅,拜入陳高歌門下,免得夜長夢多。
可在陳藍汐面前,不好表現太過着急。
“沈大哥,天色已晚,我們不如在前面那個小村莊落腳,歇息一晚吧。”陳藍汐指着遠處的小村莊說。
“不妥。”沈卿遠踩在一塊土坡上,遙望後方,作凝思狀:“邪修也許還沒有放棄追殺我們,我們還是盡快趕路,早早離開這一帶為好。”
“嗯,沈大哥說的是。”陳藍汐與沈卿遠并肩,經過那個小村莊時,忽然停步。
“咦?”陳藍汐秀眉微皺。
“怎麽了?”
“我感應到了那個镯子。”陳藍汐說,“我在那個镯子上打下了真氣烙印,只要距離不超過一裏,我能感受到它的位置。”
照她這麽說,邪修藏匿在這村莊裏?
沈卿遠的手摸上腰間的錦囊,他早年拜入“陰蟲邪宗”,習得馭蟲秘術。後來邪宗被滅,他回到江州尹城,進入福威镖局就職,這些年在外闖蕩,積累下不少毒蟲。
如果有必要,他随時可以在陳藍汐身上種下致死毒蟲。
陳藍汐有築基初期的實力,修為不弱,力敵為下策,毒殺為中策,蠱惑為上策。
且看邪修是否在那村中,再做決定。
最差的情況,也就是邪修點破,事情敗露,他帶着陳藍汐的屍體上踏天宗。
沈卿遠心中稍定,對陳藍汐說:“藍汐,你在外邊待着,我先進去看看。萬一有什麽不策,你先跑。”
陳藍汐心中一暖,抓住沈卿遠的手說:“要去我們一起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給我指個方向就行了。”沈卿遠輕輕一拍陳藍汐的手,說:“如果有危險,我會第一時間撤出來,不用擔心我。”
陳藍汐哪裏知道沈卿遠心中有鬼,還以為沈卿遠是一等一的大暖男,大為感動,緊握沈卿遠的手說:“你千萬要小心。”
“嗯。”
沈卿遠按照陳藍汐手指方向,小心謹慎地靠近一間矮屋,他聽到裏面有說話聲,屋門半掩,沈卿遠往裏一看,見到一位滿臉胡茬的中年男子,在一個小暖爐旁,仔細觀察着手中一個紅玉玉镯。
沈卿遠眯了眯眼,推門而入。
“這镯子從何處所得?”沈卿遠開門見山道。
“你是誰?”屋內三人目光一齊轉向沈卿遠。
“回答我的問題。”
少女的三叔也是山野村夫,見來人氣宇不凡,外披羊毛大衣,是貴公子的打扮,不敢怠慢,老實答道:“這镯子是一少年贈與我侄女的,我正準備拿去當了。”
“少年?叫什麽名字?”
“他沒有說。”少女回道。
什麽?送人這麽貴重的物品,卻不留下姓名?
莫非是白癡?
沈卿遠相當懷疑少女這番話的真實性,問道:“那人相貌如何?”
少女略一思索,說道:“很英俊,眉毛略粗,背着劍,個子不高,也不矮。”
“是麽?”沈卿遠眼珠轉動,審視房間四周,他的手悄悄打開腰間錦囊,三只黑色六足爬蟲,爬到手心。
這三只是品級低劣的迷魂蟲,對付普通人正好。
“那少年是否穿着青色的棉襖,左眉骨有一道刀疤?”
“是的,你認識他嗎?”少女眼睛一亮。
“認識,他往那個去了?”
少女遲疑片刻,沈卿遠掏出些碎金子擺在桌上,“但說無妨,我與他是同鄉,旅途中失散了,正在找他呢。”
少女的三叔看到金子,眼睛一下子直了,把事情經過和盤托出,還說了那人朝西離開。
朝西?
還想上踏天宗?
沈卿遠聽完不由失笑,他覺得這個梁風實在有趣,無償幫人背屍,還送人這麽名貴的镯子。
莫非是看上這少女的姿色?
沈卿遠的目光在少女臉龐上逗留片刻便移開。
很普通嘛。
他松開五指,手心三只長滿黑色絨毛的肥胖爬蟲,展開背後四對羽翅,悄然飛落至少女等三人的脖頸,張開蟲牙一咬,将毒素注入。
三人脖子一痛,手捂脖頸,目光頓時變得呆滞無神。
沈卿遠收起桌上的金子,接過手镯,道:“記住,沒有什麽背着劍的少年,也沒有身披黑袍的邪修,明白了?”
三人愣愣地點點頭。
沈卿遠走出屋外,那三人跟在身後。
“藍汐,你的镯子在這裏。”
陳藍汐見沈卿遠平安無事,還拿紫玉手镯,心中松了口氣,含笑道:“沈大哥,他們幾個?”
“我們是這個村莊的居民,你這個镯子是我在路邊撿到的。”少女面無表情道。
少女的三叔呆呆道:“聽這位公子說,這镯子是你的。”
“現在正好物歸原主,我娘和我說了,不是自己的東西,可不能随便拿過來。”少女的弟弟說。
“看來是那個走屍宗的邪修想要追殺我們,卻追過了頭。經過這裏,不慎落下這镯子。”沈卿遠一本正經地“分析”道。
“沈大哥……”陳藍汐欲言又止。
镯子确實是她的,不過到了別人手裏這麽久,是不是該酬謝一下?
她常年待在踏天宗裏,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這回偷跑出來,去了攬月宗,攬月宗被無極魔宗所滅,他又落到邪修手裏。幾番周折,身上的銀子也丢了。
“沈大哥,你身上可有銀子?”
“不多。我們路上住宿,給他們就不夠用了。”
沈卿遠把镯子遞給陳藍汐,說:“本來就是你的,現在物歸原主。”
“那我日後再酬謝你們吧!”陳藍汐戴上镯子,心情大好。
這下她有了镯子,就不用擔心大師兄問責了。
日後?沈卿遠暗自冷笑,哪有什麽日後,迷魂蟲會逐漸吸幹宿主的元氣,然後啃食大腦,這三人時日無多矣。
“我們走吧。”
“好。”
陳藍汐望着沈卿遠的背影,忽然說:“沈大哥可曾婚娶?”
“不曾婚娶。”
陳藍汐笑道:“我聽說江州那邊的風俗,男子二十歲就談婚論嫁了,二十七歲不婚娶,很少見哦。”
“只是還未遇見意中人。”沈卿遠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快步走向遠方,“按地圖,前邊有個鎮子。我去租輛馬車來,路上也輕快許多。”
“好。”
二人一路同行,日夜兼程,前後花了不到五日,就趕至天麓山脈中心大山的山腳下。
中心大山的山巅直插雲霄,雲霧缭繞,山頂處共有十六座人工開鑿出的山峰,最高的頂峰有一片占地百畝的寬闊廣場,廣場上坐落着一棟大殿和兩棟側殿。
這是踏天宗所在的位置。
山腳下栽種一大片梅花田,繼續往上,每隔一段路,都有一小片位置隐蔽的梅花叢。陳藍汐說,找到梅花叢,沿着梅花叢走就是登往主峰的捷徑。走這條捷徑可以有效避開山上的豺狼虎豹。
沈卿遠道:“梅花路,對嗎?”
“嗯。不知道路的人,找幾天都找不上去呢。”陳藍汐說道。
山腳下還有一邊冰湖,沈卿遠走到厚實的冰面上,環顧四周,最後擡頭仰望那巍峨壯觀的中心大山山巅,狹長的丹鳳眼中精光四射。
踏天宗,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