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的手腳像被灌了鉛,既沒法往前,也沒法離開。
他看看對方又低頭看自己,先注意到手裏的玻璃杯,是剛才有人誤以為他是未成年,拿給他的果汁。
趙焺還在和他身邊的男人言笑晏晏,而對方除了剛才過于靠近的距離之外,每個動作都既得體又優雅,人長得也不賴,跟趙焺站在一起絲毫不顯遜色,趙相言想從他身上挑出點毛病都難。
當初他追去國外碰到那個差點跟他哥睡了的大學生,覺得人家又慫又弱哪配得上他哥,他哥怕不是眼神有問題。現在他還說的出這種話嗎?無論從哪個方面,這次的人都在水平線以上,最重要的是,趙焺并不反感,不但給了對方最大化的社交自由,而且态度不同于其他人,連秦皓都比不上。
對了,秦皓呢?
趙相言找到了讓自己離開這的理由,把杯子放在身旁的酒桌上去找秦皓。
他剛一轉身,趙焺的視線就滑到了他身上,臉上的笑意也淡了。
“一個失憶了的高中生有什麽魅力讓你這麽魂牽夢繞?”如今敢這麽跟趙焺講話的也只有曹燚了。
趙焺的目光被掐滅在轉角,看向曹燚的時候涼了幾分,“在別人眼裏,讓我魂牽夢繞的不是你嗎?”
曹燚噗嗤笑了出來,如果讓趙相言看到這一幕,估計又要腦補一堆有的沒的。
“我說你這個人可真夠腹黑的,比賽搞得熱火朝天,就今天出來露個臉,從頭到尾都沒參與過,光顧着挖郭鳴義牆角了。聽說他這回氣得夠嗆,還好我不在,你這都給我安排的什麽活啊,我當初好好讀個大學怎麽就認識你這麽個甩不開的麻煩呢?”
“你不是挺樂在其中的?”
曹燚不置可否,趙焺又說,“誰說我不參與,這是送給我弟弟的禮物,每一個細節我都清楚。”
提到趙相言,曹燚收聲不再調侃,他就是跟趙焺關系再好,也知道趙相言不是能随便拿來說的。
他們的角落周圍人不多,兩個人看上去除了關系很近之外旁人聽不出什麽。曹燚放下酒杯正了正臉色說:“別看郭鳴義現在人模狗樣又是協會會長又是慈善大使,他當初發家的手段可不地道,黑吃黑的事也不是沒幹過,以前南星壓着他也算是靠實力,這次到嘴的鴨子長翅膀往你這飛,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他不是個吃虧的主。”
曹燚的擔心也是郭明義的推斷,他怕趙焺剛回國就急着把南星拽回以前的位置,铤而走險,亂了節奏,畢竟他在宏輝玩了這麽久,可不想功虧一篑。因此提醒趙焺的同時也想聽聽趙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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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焺看了眼手中的酒說道:“南星那麽多人要吃飯,但吃得飽不是南星對他們的承諾,吃得好才是。沒了這個項目短期內是不會怎麽樣,你以為宏輝有你,南星就沒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嗎?堵住他們的嘴,後面的路才好走。”
說是如此,曹燚也不是第一天認識趙焺,“你一個民企拉國企下水,誰敢跟你搶這單生意,适當的讓利換來更多的東西,這點我當然清楚,我是擔心他報複你。”
趙焺放下杯子,捏緊腕部的袖扣,換上招牌微笑,“這不是正好你來幫我解決問題了嗎?”
說到這個曹燚就犯難,大聲嘆氣,“哎——我可太不容易了,又當間諜又當姘頭,我要是知道你看上的是個孩子,當初就不答應你了。”說完忽然想到什麽,曹燚往旁邊一閃身後仰瞪着趙焺,“不對,大學那會你就拒絕所有的追求者,算算時間……卧槽你該不會是個變态吧……那時候他才幾歲啊!”
趙焺懶得解釋,只說:“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也不是孩子。”不過曹燚說的也不算錯,他确實不是什麽好人。
曹燚疑惑看了他一眼,見趙焺目不轉睛盯着剛才趙相言消失的地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沒有後話。
這邊趙相言很快找到正在酒店外打電話的秦皓,他靜靜杵在一邊,等了十多分鐘,秦皓才挂斷電話,轉過來看到他跟個怨夫似的望着自己,表情一言難盡。
“你怎麽出來了?要回家?太晚了今天住酒店吧,你現在還在上學,後續進南星的事我們會拟一個——”
“趙焺旁邊的人是誰?”趙相言忍不住打斷,他根本不在乎秦皓說的這些。
就算論輩分,趙焺也比柯衍大了将近十歲,如此直呼其名顯得太不尊重了,何況這還沒怎麽樣,使喚誰呢?
秦皓倒不是針對他,有一說一,“趙總的私事我一個下屬不便過問,你更沒資格問。”說完擡腿要走,錯身的時候被趙相言拽住袖子,他忍無可忍回頭,然後覺得自己攤上事兒了。
只見柯衍低着頭,拽着他的手沒有松,他看不到柯衍的表情,只看到一滴液體砸在地面,秦皓心想這他媽可千萬要是下雨別是眼淚啊。
糟心孩子開口說話了,“秦助理……我能不能耽誤你一點時間,十分鐘不五分鐘就好。”
剛才還跟條小狼狗似的,怎麽蔫兒這麽快,秦皓心說我好歹一把年紀了,讓別人看到以為我跟個孩子過不去,尤其你長這副模樣,看着哪像個高三學生,小祖宗你倒是松手,咱倆別在酒店門口這種容易讓人誤會的地方玩這一出成嗎?
周圍已經有人好奇看了過來,秦皓不尴不尬笑了兩聲,“五分鐘是吧,五分鐘的時間還是有的,要不我們找個地方說?”
趙相言快速抹了兩把眼淚,重重點頭,笑得像朵花似的。
秦皓恍然有種被騙了的感覺,不過已經晚了。
兩人回到酒店找了個清淨地方,是連接酒店主樓和花園的一條戶外長廊。夏夜蚊子多,賓客一般很少出來,正好沒人打擾。
趙相言早就想好了說辭,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那幾滴眼淚并不完全是為達目的演給秦皓看的。
重生以來,他一直把自己當趙相言,雖然這是事實,但除了他沒有人認可這件事。第一次感到恐慌是趙焺告訴他自己的東西全都被處理,趙相言仿佛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那是來自于被家人遺忘的恐慌。
第二次是剛才。像趙相言自己說的那樣,趙焺身邊根本不缺人,他哥想找什麽樣的沒有,随便換一個都很優秀。他不是說只要趙焺和自己相認,想喜歡誰就喜歡誰嗎?如果趙焺決定試着愛上別人,又以那樣一番話像是在對過去告別,那這幅尋得良伴重新開始的畫面他在不舒服什麽?
趙相言覺得自己被整個世界都抛棄了,但其實不過是趙焺不再跟他有關聯而已。他只知道自己再不做點什麽,有什麽會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他是真的急了。
秦沛容的關心他不需要,章鶴的愛也不屬于他,他只想讓自己在乎的人也在乎自己,可是……
他大概是全世界最矛盾的人。
長廊的中間向外凸出一小塊平臺,幾張桌椅是平時下午茶的好地方,秦皓坐下後确定自己被這小子坑了,打算速戰速決。
“想聊什麽?”
趙相言站在他對面,剛好堵住平臺缺口的地方,像是生怕秦皓跑了。
“我想知道趙總弟弟的事。”
他一說完秦皓的臉色就變了,剛才還一副想趕快打發他走的樣子,現在不但冷着臉,而且看上去根本不打算和他聊這個話題。
趙相言擺擺手解釋,“你別誤會,其實我不是想問他的弟弟,我是想知道趙總的弟弟去世後發生過什麽,他……趙總的身體受到影響了嗎?”
趙焺的心髒到底怎麽回事他必須搞清楚,怕秦皓隐瞞,他添油加醋地說:“你也看到了,他、他上次親我,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他。”
秦皓閱人無數,如果不想說,憑趙相言這三腳貓的功夫,想套話還差得遠,不過……
“告訴你也無妨,要是你真的能治愈他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趙相言眼睛亮了又暗,因為聽秦皓這語氣,知道事情不會簡單。
“他的弟弟是在國外車禍去世的。”說起這件事,秦皓也很痛心,趙相言也算他半個弟弟,又生性讨人喜歡,就這麽沒了,很難讓人釋懷。
他輕輕嘆了口氣,說:“醫院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告訴我趙伯伯出事了,我當時還納悶為什麽不是打給伯母或者打給他們兄弟倆,去了才知道,兩位長輩都在醫院,所以我是第一個趕去國外的人。”
趙相言強忍着眼淚,喉嚨堵得厲害。好在秦皓說這些的時候被情緒帶動,沒有注意他。
“我怎麽打他的電話他都不接,出于安全,我有他電話的定位,找到他的時候他深度昏迷。”
“昏迷?”趙相言不明白,當時是自己出的車禍,為什麽……
秦皓點點頭,繼續說:“相言是晚上十點多出的車禍,死亡時間也差不多在那個時候。北歐冬天晚上溫度很低,那地方人本來就少,警察告訴我他們是第二天早上才去的現場,報警的路人看到的時候以為兩個人都死了,因為他抱着相言在零下十幾度的馬路上跪了一夜,身體又僵又冷,跟懷裏的屍體沒什麽區別。”
趙相言死了,什麽都感覺不到,重生回來就像睡了一覺,可趙焺因為接受不了他的死亡,幾乎差點跟他一起凍死在街上。趙相言不禁想,如果趙焺也死了,有沒有像他一樣重來的機會?如果沒有,那他重生回來豈不是連見到趙焺的機會都沒有了。
趙相言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眼淚,這次怎麽也沒忍住。
秦皓的聲音将他從恐懼的邊緣拽回:“他醒過來的時候睜眼就問相言怎麽樣了,像不記得自己抱着屍體守了一夜這回事。我不敢騙他但也不敢說實話,只說先送回國治療,他拔了輸液管就要回國。那時候國內鋪天蓋地都是他們家的負面新聞,南星雖然沒有一團亂,但董事會的其他人虎視眈眈,巴不得事情鬧大最好趙焺也直接完蛋。但他堅持要回來,結果不但得知相言已經離世的消息,還挨了他母親一巴掌,之後無論他做什麽,伯母都當他不存在,至于為什麽,我也不清楚。”
趙相言已經顧不上秦皓的态度,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秦皓有諸多疑問看他哭成這個樣子也只能暫時放放。
“你問他的身體,至少他表現出來的一直很正常,要說有問題,應該也是心裏的問題吧。”
“在聊什麽?”
熟悉的嗓音劃破沉重的氣氛,從走廊一頭傳來。
趙相言扭頭看過去,視線如同繩索一般将趙焺死死纏住,結果趙焺看到他哭花了的臉,立刻擰起眉毛,眼神詢問秦皓怎麽回事。
秦皓舉起雙手表達自己冤枉,一臉無辜加委屈。
“這麽熱鬧啊?”有人跟着趙焺後面走出來,一擡手架上趙焺的肩膀,趙相言的心疼瞬間被不爽分去一半,滿腦子只剩一句話:滾你大爺的離我哥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