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趙相言在樓梯間蹲了半小時才出去,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心理作用,嘴唇一直是熱的,熱的他腦袋一團亂。總之他勉強想好了一些應對的措辭,不想和趙焺之間的關系就此變僵,他不希望秦沛容失去這份工作是真的,對于秦沛容來說是打擊占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他将失去和蘇韶韻接觸的機會。
他不能得罪趙焺。
趙相言拉開門的手忽然頓住,他意識到自己剛才攻擊趙焺的話:你不會威脅我逼我做什麽吧?
趙焺是這樣的人嗎?自己車禍之前原本一輩子都無法知道他對自己的感情,趙焺有多能忍耐,他比誰都清楚。這當中或許有不得不忍的理由,可抛開一切平心而論,趙焺的執着和深情也确實令他震驚。
就像那個藏起所有欲望的房間。
他不該那麽說趙焺的,趙相言有點後悔,心裏想着一會要不要去跟趙焺也道個歉。
走到門口大門正好打開,秦沛容還挺驚訝,“你怎麽上來了?我這剛才有點忙走不開,保安放你進來的?”趙相言把這事兒忘得一幹二淨,又有點納悶,一邊換鞋一邊快速在房間裏掃視,問:“趙先生人呢?”
“他沒回來過啊,你找他做什麽?”說罷放低聲音,“你啊,少在他媽媽面前提他,他媽媽不是很喜歡他,你上次也看到了。”
趙焺竟然連門都沒進就走了嗎……
家裏只有蘇韶韻一個人,他禮貌地笑笑算是打招呼,蘇韶韻依然沒什麽表情,對他的去留也毫不在意。
趙相言環視一圈,去洗衣房問秦沛容,“趙先生平常回來嗎?”
秦沛容已經能夠熟練操作這裏的所有高級電子設備,一邊按下各種按鈕一邊回答他,“回來,他不放心他媽媽一個人住,不過可能過陣子忙起來就不一定了,聽他說剛回國還不是很穩定,昨天也和我聊過問我要不要做住家保姆。”
趙相言眼睛一亮,“那可以啊,工資肯定更高。”說完機靈地補了一句,“這下總能買臺新的洗衣機了吧。”
柯衍的這張臉,因為家庭和人生遭遇的緣故,從小就很少笑,但偶爾笑起來非常讨人喜歡,與趙相言那種張揚肆意的笑容不同,柯衍的笑是會暖進人心裏的。秦沛容看了心裏舒坦,總覺得兒子失憶後逐漸變得開朗不少,雖然以前的柯衍她也很喜歡,但更多的是心疼。
“兒子知道心疼人了,買,回去就買,不漲工資也買。”秦沛容手上的動作越發輕快,看得出心情很好。
“那您要不就答應了吧,我感覺這家也沒什麽工作量,肯定比化工廠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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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想,但媽還是想讓你回家住,要是住到這,家裏誰照顧你?”
說到底還是不信他臉上的傷是被球砸的,只是大家都選擇不戳穿他。趙相言立刻擺正态度作出承諾,“我已經成年了,不能總是被別人保護,我有能力處理好學校的人際關系,我保證,如果我住校期間和別人發生矛盾,一定回家。另外,您跟阿姨說說,周末讓我過來幫你一起幹活怎麽樣?我可以推她去散步。”
秦沛容瞅他一眼,“你倒是安排得挺好。”
“那您看這樣能行嗎?”
“我去問問趙先生吧,他很在乎他媽媽的生活質量,找我的時候跟我說了許多注意事項,就算能讓你來,也用不着你,對了,你今天幹啥來了?”
來見我媽……趙相言心裏回答,嘴上說,“這不是一禮拜沒見您了嘛。”
這句話把秦沛容哄得極為開心,看得出是真高興,趙相言在心裏說了聲抱歉。
他有意待了一整天,也沒把趙焺等回來,發消息給秦皓,也沒收到任何回複。晚上和秦沛容一起回了家,躺在床上的時候他才想起來另一個奇怪的地方,章鶴也沒聯系過他。
不過他對章鶴一向不會主動,不聯系正好。
新的一周學校裏還是老樣子,他和同學彼此視而不見。王猛那厮說不找他麻煩還真就當他不存在,也算說話算話。只有那天挺惡心人那小子看他的眼神老是不太對勁,趙相言沒在意。
體育課的時候一小撮人在打籃球,另一小撮人各自找個涼快地方啃書,其餘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
只有他繞着塑膠跑道一圈接一圈跑得汗流浃背。
等他跑第五圈的時候速度終于慢了下來,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再次感慨柯衍這身體素質真不行。趙相言雖然平日裏沒個正行,但做事不拖延,這點和他哥很像,除非這件事不是他的本意。因此趙相言當下決定,每天早上起來跑兩圈再去上課。
晚自習過後,班主任叫他去辦公室了一趟。
“柯衍,最近身體恢複得怎麽樣?”
班主任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女性,是學校唯一的教育骨幹,見證過燕禮從一般高中堕落到如今這德行的全部過程,據說是被學校高薪留下的,在他們班也是理所應當,全年級有點心思學習的基本都在他們班了。
柯衍之前的成績平平,只是人比較乖,不惹事,在老師眼中這樣的學生最沒有存在感。不知道今天為什麽忽然叫自己來,開學都一個多禮拜了才想起來關心他的身體?
“還行吧。”趙相言下午體育課後還沒來得及洗澡,渾身不舒服,有點不耐煩。
班主任對他的态度沒意見,滿臉堆笑,語重心長,“柯衍啊,你媽媽今天來學校找過老師了。”
秦沛容來了?不放心他?
“你媽媽很關心你在學校的生活,希望老師能幫忙協調好你和同學間的關系,知道老師不方便收太貴重的禮物,她給全年級的代課老師都送了自己親手做的點心,還跟老師聊了很多,說你離開學校半年,跟大家一定生疏了不少,希望我多留意你,說有什麽問題讓我及時聯系她。她還說這次事故你的頭部受了傷,不記得以前的事。然後她給全班同學每人寫了一封信,請我幫忙轉交。”
趙相言的震驚不是一點半點。
班主任把桌上厚厚一疊信封推到他面前說,“老師也沒想到你媽媽會做這些,不過你媽媽只是拜托我轉交,我還沒有答應她,信的內容經她同意我已經看過了,你也可以看看,然後決定要不要給同學們。”
趙相言随便從中間抽了一封,展開看到清秀的字跡,名字是他不熟悉的,但每一個人秦沛容都記得很清楚。
信的內容都不長,但基本都是在道歉,說柯衍性格內向,如果讓大家不高興的話,請大家原諒他,他是個很善良的人,就算被欺負了也不會記恨別人。
班裏的同學一直說柯衍是同性戀,柯衍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過。秦沛容對此作出解釋,說柯衍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并且有很喜歡的對象,希望大家不要誤會他,無論他喜歡的是誰,都不會給大家帶來麻煩。
秦沛容或許是好意,但趙相言看了只覺得刺眼。一是過于卑微的口吻,二是關于喜歡的人如此确定,他不用問也知道秦沛容說的是章鶴。
看來柯衍雖然沒和章鶴攤牌,但秦沛容作為母親也許早就察覺,柯衍索性承認,難怪秦沛容對章鶴的各種行為一直有所縱容。
怎麽大家都這麽容易接受同性戀呢?趙相言心想。
“不用了。”他淡淡地說,“我可以處理好同學之間的關系。這些東西我先拿走了,您別告訴我媽,不然她肯定會問更多。”
班主任大概也是這麽想的,畢竟給全班同學發信這事兒也挺奇怪,只不過趙相言快出門的時候忽然被她叫住,她卸下師長的身份,話裏甚至聽出了一絲卑微,“那個……有什麽問題你可以随時來找我,老師一定會站在你這邊。”
趙相言不明所以點點頭走了。雖然他完全不需要,但仔細一想,這句話顯得很奇怪。如果是因為秦沛容的關系,前面該說的都說了,後面補這一句語氣大不相同,而且很多餘。他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
連着跑了一個禮拜的步,加上之前他一有時間就做運動,如今已經比剛出院那會的身材好了很多,不再是軟綿綿的白肉,而是泛着健康光澤的肌肉層。在宿舍脫掉衣服也會引人多看兩眼,因為好奇和驚訝。
周五迎來高三第一次考試。
趙相言前一天晚上臨時把比他臉還幹淨的書撿起來翻了翻,在同宿舍的人像摸像樣點燈熬油的時候,他已經蓋着被子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在全考場同學的矚目下,最後一科他提前半個小時交卷。收卷老師看上去少說五十多了,看到他走上來的時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老神在在說了句,“沒寫完不能交白卷,回去坐着等鈴響。”
趙相言面不改色把卷子往桌上一放,老頭瞅了兩眼卷子又瞅了瞅他,甚至以為他亂寫還臨時算了幾道題,這才揮揮手讓他走了。
出了考場他直奔趙焺家,路上秦沛容打電話,得知趙焺同意他周末過去,他心裏一喜,秦沛容又說自己接受了這份工作,薪水比以前翻了五倍都不止,光是衣服就給他添了好幾件,都在家裏放着,讓他自己回去試。
這些都不是趙相言在意的,他對上次自己說的話一直耿耿于懷,想找個機會和趙焺說清楚,自己不是那個意思,至于是哪個意思,他也說不上來。
他又記起和秦皓約好要見面,發消息問周六具體時間,結果秦皓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消息不回電話關機。趙相言不覺得秦皓是這種出爾反爾的人,爽約連個消息都沒更不合适,除非是趙焺授意。也對,他作為趙焺的總助,怎麽可能不把這種事告訴趙焺。
那會不會趙焺是因為他後面那句瞎掰的話才對他做出那些行為?他當時确實是腦子一熱想出“你老板在追我”這句話,目的是引起秦皓的注意,讓秦皓多一個見他的理由,然而……
趙相言忽然想到一種可能,趙焺同意秦皓見他,是在給他機會了解自己,可上周他那麽說趙焺之後,趙焺收回了這個機會,是覺得沒必要了嗎?
難怪趙焺會露出那樣的表情,發那種短信的是自己,惡語相向的也是自己,看來趙焺真的被惹到了?地鐵還沒到站他就站了起來,貼近門口等着下車,然後急匆匆往外趕。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連着兩天他過來,趙焺都沒回過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