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畢竟不是趙相言自己的日記被看,也沒到氣急敗壞的地步,他抓了一把沒抓到,收回手将自己的衣服拉好,一擡眼發現章鶴的表情有些奇怪。
章鶴既沒有翻頁,也沒有擡頭,就這麽盯着日記本看了很久。趙相言好奇上面的內容,湊過去想一起看看,反正他失憶了,對自己的日記好奇也沒什麽不正常。
就在他靠過去的時候,章鶴合起日記看向他,眼底壓着很濃的情緒,沒等他讀懂那眼神是什麽意思,就被拽過去狠狠抱住,勒緊,柯衍這身板,全身的骨頭都在抗議。
“喂!你又犯什麽病呢?”
回答他的只有頸側的呼吸和不斷收緊的擁抱。趙相言這回是真推不開,只能耐着性子在他懷裏勉強問,“你看到什麽了?”
章鶴的聲音微微發顫,“小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真的很開心,謝謝你……”
這哪跟哪兒?
“我想吻你……”
趙相言滿臉黑線,“拒絕,還有,放開我。”
章鶴沒有堅持,埋在他頸側跟毒瘾犯了似的狠狠吸了一口,稍一松勁就被趙相言掙開。
趙相言一邊搓着脖子一邊往後退,把脖子搓紅了才罷休。筆記本被重新在他面前展開,那句話明明白白地告訴趙相言,柯衍和章鶴之間,不是像他之前以為的單相思,而是兩情相悅,只差捅破那層窗戶紙。
十幾個字章鶴讓他看了很久,才放下手,眼底濃重的情緒徹底化成無限柔情,就這麽望着他,唇角帶着笑意,就算被他拒絕了親吻,臉上也是滿足。
“我、我不記得了啊,你別這麽看着我行不行?”
重生以來,趙相言雖然各種不适應,但從來沒像現在這麽心虛過,章鶴雖然滿目柔情地看着他,但他卻不敢直視章鶴,于是只好用更具誘惑力的話題轉移章鶴的注意力。
“不是要出門嗎?去哪兒?”
章鶴笑得更加愉悅,将日記好好放回桌面,極其自然地摟過他的肩,歪着頭恢複油腔滑調的樣子說,“本來想和你去看電影,現在我改主意了,決定帶你了解了解我,你說你忘了,那借這個機會重新認識一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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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對了解章鶴毫無興趣,但比起看電影,趙相言當然更傾向于後者,何況他以前去電影院,從來不是為了看電影的。
夏季的上午還不算太熱,晴空萬裏,周末人大多不愛早起,路上行人不多,車輛也很少,這個城市大概也還沒完全醒,像賴在晨光中不願起來似的。
趙相言坐在副駕有點後悔。
因為章鶴正越過他去摸座椅一側的安全帶,他失憶又不是失智,會連安全帶都不知道怎麽系嗎?而且找安全帶哪裏要這麽久!
他努力往後貼着椅背,薄薄的身體陷在座椅當中,快和椅子融一塊了。
動作再慢一點,過分一點,就真成性騷擾了,章鶴适可而止收回手系好安全帶,終于發動車子。
“我們要去哪?”
車速不快,但開出去一陣後,趙相言還是無法避免地感到緊張,就算開着冷氣,額頭上也出了層汗。章鶴很快發現了一點,見他胸口也起伏明顯,立刻靠邊停車。
“你不舒服?暈車?”說着把手背貼上他的額頭,“以前你也坐過我的車,沒這問題啊。”
其實每次坐車趙相言都會緊張,只不過先前他們倆之間氣氛不同,章鶴沒注意到。
“不是,大概太熱了。”
章鶴沒繼續開,往窗外望了望,熄火下車又繞到他這一邊,拉開車門說,“下來吧,透透氣。”
車子剛好停在一家便利店門口,章鶴轉身進了便利店,趙相言跟進去後,章鶴已經買好了兩瓶水,遞給他一瓶,又揚揚下巴,徑自走到靠窗的一排座椅邊坐下。
瓶蓋已經提前給他擰好了,趙相言非常不适應被這樣照顧,覺得渾身別扭,但也不能駁了人家的好意,只好忽略這種不自在也坐了過去。
他喝了一口吐槽,“怎麽是甜的?”轉過瓶身一看是檸檬口味的功能飲料,瓶子做的像礦泉水似的。
“失憶了口味也變了嗎?你以前很喜歡這個味道。”章鶴說完仰頭喝了口自己的水,視線落在玻璃窗外的柏油馬路,陽光正好切過他的手邊,形成明暗交界,他在暗處的肩背不再挺直,向前用手肘撐着桌面,十指交叉把瓶身圈在手裏捏了捏,“其實只要跟你待在一塊,做什麽都無所謂。”
這人到底什麽時候能改掉動不動就告白的毛病?
趙相言沒有看他也沒有附和,結果下一秒一只大手落在頭頂揉了揉,趁他發火拍開之前又快速收了回去,趙相言一看,這人果然撐着下巴一臉得逞的笑容。
“我好歹18了,你能不能別總當我是小孩?”
“可是你有時候比小孩子還幼稚。”
“對不起,以前的事記不住。”
“我說的是現在。”章鶴像是能看穿他一樣,“平時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但真的難受了又倔得不肯說,這不是幼稚是什麽?”
便利店陸續有顧客進來,趙相言趁着店員再次喊出“歡迎光臨”幾個字的時候轉移話題,“你不是要讓我了解你?”
“唔……本來想帶你去我的公司看看,讓你知道我在做什麽工作,但現在,我覺得先聊聊別的也可以,比如我——”
“別啊,我還挺想聽你講講自己的職業。”
因為是被打斷,章鶴有些驚訝,趙相言補了一句,“都說認真又專業的男人最有魅力,你是做什麽的?說來聽聽?”
憑章鶴的腦子,怎麽可能聽不出來他這句話有多刻意,但在章鶴眼裏,明明無心卻生硬地用這種暧昧字眼套話,這樣的柯衍簡直可愛到讓他難以自持。
而且他對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
章鶴攏拳在嘴邊咳了一聲,面容嚴肅起來,“我是學醫的,以前也以成為一名出色的外科醫生為目标,但後來我覺得自己似乎沒這個資格。”
除了在自己拒絕他的時候,趙相言從沒在章鶴臉上看到過這種憂傷的表情。
“我媽在我大四那年去世了,突發心髒病,送到醫院了沒搶救過來。”他說這話的時候雖然憂傷但并不沉重,說完後又捏着瓶子喝了口水。
趙相言心裏發堵,他想到了趙焺捂着胸口臉色蒼白的情景。
“因為心髒病搶救無效而去世的病例很多,當時我爸第一時間就打電話叫了救護車,救護車一路也沒受到任何阻礙,但送到醫院還是無力回天,這件事不怪任何人。”
“那你……?”
“但是我當時因為這件事恨起了醫生這個職業。勵志故事中總是會講,所愛之人因病去世,自己要成為更出色的醫生,志在挽救更多的生命,減少這樣的悲劇。可我不是,別人的悲劇我不在乎,但我媽的悲劇已經成為事實。那時候我爸勸了我很久,但我還是放棄了臨床醫學,改讀醫療器械,後來我覺得這一行也挺适合我,我的心大概跟那些器械一樣冰冷。”
他說完不吭聲了,似乎在等趙相言給出什麽評價。
趙相言察覺到他把話頭遞了過來,只好憑感覺接了一句,“我怎麽覺得你不是恨,而是害怕呢?”
章鶴一愣,仿佛屏住了呼吸,但趙相言沒注意到。
他往深處想了想說,“醫療器械還是醫學行業,你如果真的讨厭,肯定幹別的去了。我猜你是怕自己就算成為醫生也對生死無能為力,雖然我覺得你跟‘冷血’這個詞不沾邊,但你這個心态确實不适合當醫生,醫生的血是熱的,頭腦得是冷的,你不行。”
又是一聲門鈴響,趙相言下意識回頭,再轉回來的時候章鶴的臉近在眼前,吓得他瞬間往後倒,被章鶴攔腰摟了回來,用只有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又想吻你了怎麽辦?”
趙相言作勢要推開他,被他用強力按住後頸,語氣居然是難得一見在撒嬌,“你快點記起來好不好?記起來你喜歡我的事……”
更心虛了……
趙相言胡亂揮開他站起來,拿着水往外邊走邊說,“我休息好了,走吧。”
背後的人露出笑容,緊跟上去。
後來章鶴還是帶他去公司轉了一圈,剛好周末沒人,适合參觀。公司選址在一個較為偏僻的工業園區,周圍人煙稀少,但植被茂盛,環境非常好,像公園似的。趙相言雖然是南星集團二公子,但也很少去南星的大樓,裏面的人個個都板着臉,工作節奏非常快,商業氣息濃重,而且聽說集團內部卷得厲害,他聽過不少員工在背後罵他哥是個該去挂路燈的資本家。
章鶴跟他哥絕對不是一個路子,無論性格還是行事作風方面,都差異很大。所以前者是個搞技術的,後者是個做生意的。
從公司出來剛好到飯點,按照章鶴的風格,十有八九會選一家不得了的餐廳,趙相言在他提出建議前就說來的時候看到家面館,自己已經很餓,就去那吃吧。
吃飯的時候他發愁一下午怎麽過,章鶴明顯就是要跟他待一天。說是很餓卻吃得磨叽,看着碗裏的面他忽然有了想法,“哎,一會送我去個地方,我要去找我媽。”
那天趙焺大概吃好飯也是要走的,兩三點去應該不會碰到他,自己可以找機會跟蘇韶韻說說話,哪怕看看她也是好的。
“行。”章鶴答應得爽快,沒有纏着他要下午的時間。
吃過飯車子開往熟悉的小區,章鶴停車後感慨,“阿姨找的工作看來很不錯啊,這個小區就算是保姆家政薪水也很高的。”
趙相言心不在焉點點頭,告訴自己趙焺應該不在,不會那麽巧碰到。
車只能停在小區門口。他先給秦沛容打了個電話,說想去找她,知道秦沛容巴不得多跟他接觸,肯定會去求蘇韶韻,而蘇韶韻一副對什麽事都不關心的态度,想必也不會阻攔。
“你先回去吧,我等她下來接我。”
章鶴站着沒動,這個節骨眼了卻忽然有很多話想說,“小衍,其實你記不起來也沒關系,人的記憶不只存在在大腦裏。”
說着他向前兩步,拉起趙相言的手握住,“你的身體也會有,它見證過我們相處的每一刻,看到你日記中的那句話,我知道你的心肯定像我一樣慌亂地、興奮地跳過,給我點時間好嗎?我可以喚醒它們,讓你重新愛上我。”
趙相言最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他完全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不想給章鶴希望,又在今天之後不忍心跟他冷眼相向,只顧着抽出手尴尬地亂瞟。
在後來的生命裏,趙相言反省,自己最該拒絕章鶴跟他說清楚的就是此時此刻。
正在兩人交談時,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入,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音引得他們一齊回頭,緊接着駕駛座的門打開,前一天才見過的人重複和昨天一樣的動作,繞到一側拉開後座車門,先露出踩着皮鞋的腳踝,接着是被西褲包裹的修長小腿。
車門輕輕關上,是趙焺。
章鶴因為上次柯衍的事對趙焺非常抵觸,眉心蹙起,下意識想保護柯衍,去握住那人剛剛抽走的手。
結果趙相言這次反應極大,不但像吓了一跳似的甩開,眼神也在躲閃。
章鶴心裏激起一層火,他以為柯衍是恥于和他的關系,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擇言,“你就這麽讨厭我嗎?連機會都不願給我嗎?”
趙相言沒有回答,心一橫快步走到趙焺面前,仰頭問,“我來找我媽,您能帶我進去麽?”
趙焺的眼神和昨天完全不同。趙相言不是沒見過他哥與人談判時游刃有餘又不留情面的樣子,那種眼底的堅定往往是勝券在握或者志在必得的象征。此刻就是那種眼神。
秦皓已經坐回車裏,準備将車開走。
章鶴站在幾米外滿臉疑惑。
趙焺仿佛看不到這一切,眼裏只剩下這個裝着趙相言靈魂的身軀,用表情在向他求助:幫幫我。
誰也沒想到接下來的一幕。
趙焺站定時靜止,動作時又快得讓趙相言來不及反應,趙相言只感覺腰上一緊,接着有什麽東西貼上了自己的嘴,又熱又軟。
是一個吻。
這個吻短暫又突然,分開後趙焺用冷靜到不可思議的聲音說,“換你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