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從機場出來,趙相言魂不守舍坐上出租車,司機問了三遍他去哪,他才下意識報了原來的地址,等車開出去好一陣,他又反應過來那地方已經不是他家了,說要換目的地。
司機從後視鏡白了他一眼,問他換哪裏。結果他又沉默了,因為他壓根不知道柯衍家具體是幾號,只好趁司機趕他下車之前報了那附近的地鐵站。
外面下起了雨。
夏日暴雨來得急,噼裏啪啦陣仗很大,偶爾還能聽見幾聲悶雷,像要降妖除魔似的。
趙焺那個妖怪。
趙相言心想。
雨水很快模糊了車窗,他不得不收回視線,目光落在正前方,随着玻璃上的雨刮器擺動。
“師傅,您說人死了以後會去哪啊?”
司機眼珠子轉了轉,毫無同情心地“提醒”:“你可別死我車上。”
趙相言哼笑一聲,又說,“我以前不長這樣。”這句司機沒聽懂,認定自己拉到個神經病,油門往下踩了踩,想趕緊到地方。
“我以前比現在高,比現在壯,雖然打不過我媽的另一個兒子,但是也不至于被摁在地上起不來。”
司機好奇他的說法,忍不住問了一嘴,“你有兄弟?”
然後就是長達十多秒的沉默。
趙相言眼皮耷拉着,看不見裏面的神采,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猶豫。
“沒有。”
說完這兩個字,他一路都沒再開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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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地鐵站往柯衍家的路上有許多他之前沒注意過的市井小店,奶茶,飯館,服裝店,五金店,招牌花裏胡哨毫無美感,整條街就是大寫的“随便”。他一邊走一邊看,這個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正在接受這一切,接受柯衍。
他的思維好像不受控制,在昨天以後開始替他做決定,替他遠離趙焺,遠離“弟弟”這個身份。
可當他回到那個破舊的屋子,看到坐在桌邊的秦沛容望過來的眼神,他仿佛看到了蘇韶韻。同為母親,見到兒子的神情是那麽相似。
他就算不認趙焺,卻舍不得蘇韶韻。
這個點是晚飯,桌上除了他走的時候那張字條,什麽都沒有。
他以為秦沛容會像前幾次那樣哭,已經做好了瞎編的準備,但秦沛容只是習慣性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站起來問,“吃飯了沒?媽這兩天和單位請了假,在家等你,你的事情辦完了嗎?”
秦沛容明知道他失憶,主動出門辦事根本就是反常中的反常,但卻什麽都不敢問。
趙相言不免好奇,什麽樣的母親面對兒子會這麽卑微,只是因為他差點醒不過來嗎?
他第一次仔細觀察這個女人,秦沛容面容清瘦,理應比蘇韶韻年紀輕,卻看上去比蘇韶韻蒼老。身上是款式老舊的連衣裙,沒有佩戴任何首飾,連樸素都算不上,只有寒酸。
柯衍雖然不是他欣賞的長相,卻一看就是随了母親,大眼睛,小尖臉,輕輕一笑還有淺淺的酒窩,被同樣身為男性的章鶴看上也不奇怪。
這讓他又想到趙焺,自己并不是乖巧秀氣的類型,趙焺到底有什麽毛病。
心裏一陣煩躁,他忍不住“啧”了一聲,秦沛容以為他嫌自己多嘴,立刻變得小心翼翼,急忙解釋,“你不想說就算了,媽就是随便問問,餓了吧?想吃什麽?媽去給你做。”
趙相言張了張嘴,把“阿姨”兩個字咽了回去,“吃什麽都行,我就是想起了點東西,想去看看,以後不亂跑了。”
他不知道自己這一句話居然讓秦沛容那麽高興,捂着嘴哽咽,然後伸手将他抱住,輕輕拍他的背,“要是想起什麽可以跟媽說說,不想說也沒事,別讓自己難過,知道嗎?”
真實的趙相言畢竟二十好幾了,被這麽抱着別扭得很,短促地“嗯”了一聲,輕輕推開,借口自己去洗個澡,轉身走了。
等他進了浴室,忽然想起什麽,拉開門沖廚房喊,“您別告訴章鶴我回來了!”
“什麽?”秦沛容系着圍裙出來,“章先生嗎?他這段時間沒少為你着急擔心,我剛和他說了。”
趙相言一個頭兩個大,他現在真沒心思應付章鶴。
本以為起碼第二天才會見到的人,沒想到十分鐘後就出現了。
他正在浴室洗澡,聽到門聲想着是秦沛容出門去了也沒問,結果很快又聽到了第二聲門響,還沒來得及關水,浴室門就被嘩啦一聲推開,吓得他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我操你他媽有病啊!”
趙相言快速扯了個毛巾将自己圍住,花灑淋了他滿臉的水,他擡手要去抹,被章鶴拽着一把将他拉了出來,整個人濕漉漉光溜溜地跌進章鶴懷裏。
人不穿衣服就憑白慫了幾分,他看到章鶴這回是跟他來真的,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章鶴的衣服被他沾了個半濕,全然不在意,反剪着他的雙手握在背後,趙相言被迫挺胸貼着他,身體往後仰。
“我上次說過什麽你是不是忘了?”
他稍一掙動,章鶴就将他摟得更緊,掐着他的腰,手一寸寸往下。
趙相言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不想露怯,惡狠狠地說,“你放過那麽多屁我怎麽會記得你說過什麽?”
“哦,不對,是我記錯了,上次不是你接的電話,虧我還以為你被綁架了,連夜飛到國外和趙焺要人,你回來連個招呼都不打,說跑就跑,狗養兩天都知道看門了,你呢?你的心是什麽做的?既然好好對你沒用,那咱們幹點別的。”
趙相言剛要解釋,汗毛齊刷刷立起來了,章鶴的褲裆硬邦邦頂着他,一點避諱都沒有。
“我現在告訴你我上次說過什麽,我說……”他湊近了趙相言耳邊,“你要是再亂跑,我就操到你下不了床。”
說罷狠狠捏了一把他的屁股,趙相言頭皮都要炸了,把畢生聽過的髒話全都罵了出來,心想秦沛容到底去哪了還不回來,家裏這麽大動靜不至于沒聽到。
“別找了,你媽一時半會回不來,而且,你一直不願意跟她交流,也不願意多和我說一句話,你大概還不知道,她很清楚我們的關系,并且非常樂意看到我們在一起。”
趙相言一時忘了掙紮,難以置信地瞪着他。
這副表情像極了曾經的柯衍,章鶴一時怔住,他已經很久沒從這張臉上看到柯衍的影子了,愣神的一瞬,他被懷裏的人猛地推開。柯衍的那點影子瞬間消失,章鶴更怒了。
趙相言拔腿就往外跑,衣服鞋全都顧不上穿,随便從沙發上扯了個薄毯裹在身上就往外沖。
要不是他現在還是個白斬雞,又連着兩天不眠不休飯都沒吃幾口,哪會這麽容易被制住,狗日的章鶴,将來看老子不廢了你。
“柯衍!”章鶴看他這架勢都要出去裸奔了,心想自己确實有點過,可能真把人吓着了。
正要好好道歉,趙相言已經拉開門。
“你回來!”
趙相言只顧着往外沖,看都沒看,一開門迎面撞進一個人懷裏,毯子也給撞掉一半。
那人順手撈了他一把,完全沒想到他是個裸的,趕忙松開手。趙相言反應過來擡頭,立刻原地退三步。
大晚上的,真見鬼了。
趙焺站在門口,一只手還揣在褲兜裏,另一只手垂在身側,指尖搓撚了一下。
不過臉上沒什麽明顯的表情。
“你還真打算裸奔嗎!”
趙焺循聲望去,見章鶴過來緊緊握住柯衍的手腕,注意到門口有人,轉過來也像活見了鬼,臉上一時空白。
剛才沒什麽表情的人,似乎不太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