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趙相言站在別墅大門外,面容冷峻,眼神不善,活像是來尋仇的。
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自己的親哥是同性戀。
數次相親未果,從沒談過戀愛,又從修明那得知他哥曾出現在GAY吧……盡管種種跡象都指向同一個事實,他還是不願承認這件事,加之趙焺的态度也始終模糊,趙相言在盯了他哥幾個月後,說是蓄謀已久也好,一時沖動也罷,終于忍無可忍跟到了國外。
原本他并不打算跟來,可無意中聽到的一通海外電話讓他改變了主意。他只知道趙焺這趟出國并不是因為公事,而且走得急,連行李都沒多少。
“我馬上過去,你這兩天留在房間裏等我。”
這是趙相言聽到的內容,語氣中滿是焦急和關切,和趙焺平日的冷漠與淡定截然不同。
趙焺是什麽人?早早接手自家集團,生意上運籌帷幄,生活中嚴謹自律,把一切都計算得精準,活得像個機器人。
小時候他不聽話,趙焺一個眼神比他爹媽上百句的念叨還管用。全家人都寵他,只有他哥會管教他,揍他一頓他絕不敢再犯第二次,但趙相言長大後也最清楚,趙焺是真的疼他,讓他過得無憂無慮卻不至于被溺愛成纨绔子弟。
所以趙相言從來不會忤逆他哥的意思,盡管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趙焺對他的态度越來越疏離,他也一如既往地崇拜他哥。
直到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別人他不管,是趙焺就不行。
這樣一對比,電話中“在房間裏等他”的除了是戀人還能是誰?
怎麽,國內不夠,藏人都藏到國外去了?
趙相言說不清自己是不滿于趙焺是個同性戀,還是趙焺一直瞞着他,或者別的什麽原因。彼時他分辨不出,也不在乎,他只有一個念頭,無論用什麽方法,都要阻止他們在一起。
因此他一路跟來,告訴自己如果這次是烏龍,那以後絕不會再提這事,他哥也不是同性戀。反之,他要親眼看看是何方神聖連他哥這樣的人都能掰彎。
可來了以後連着兩天,他沒發現趙焺身邊有其他人。
離真相越近,趙相言越緊張,除了等待和觀察別無他法。他決定今晚如果還是沒有人出現,就回國,之後再看着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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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突然有了機會。
趙焺黃昏的時候進了一間酒吧,趙相言摸進去找了個偏暗的角落坐下,遠遠看到他哥的樣子感慨,多麽像是情傷後買醉。
和趙焺這樣的人談戀愛還不滿足?雖然他哥不戴眼鏡的時候顯得更難接近,但要身材有身材,要長相有長相,誰這麽不識擡舉!趙相言把同性戀這檔子事兒擱在一邊,開始護短兒。
他是這麽想的,等他哥喝醉了就過去套套話,非把那個勾引他哥走上歪路的混蛋揪出來不可。
趙焺坐在吧臺邊,酒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嚨裏灌,如果不是這一趟,趙相言絕不會看到他哥這樣的一面。趙相言不禁想,什麽樣的人和事會讓一向強大的趙焺在遙遠的異國流露出脆弱,即便在旁人看來,趙焺連喝酒的模樣都顯得冷冽,不仔細觀察,甚至瞧不出醉态。
心隐隐疼了一下,原來他并不十分了解趙焺。
不知喝了多少杯,有人打電話,趙焺看了一眼接起來,沒說兩句就挂了。
趙相言心裏沒底,但不打算再等,起身準備過去。
趙焺也站了起來,身形不太穩。
趙相言止步,見趙焺轉身走了出去,忘了拿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看來是真的醉了。
他正要上前,忽然從門外沖進來一個人,抓起外套又匆忙跑了出去。
出現了!
趙相言緊跟出去,沒等那人追上趙焺,一把将人拽了回來拖進轉角捂住嘴。
“唔唔!”
那人瞪着眼睛吓得半死。
“噓——”趙相言心裏嗤笑,他哥喜歡這樣的?慫貨一個。
“中國人?”
對方點頭。
“就是你個兔崽子勾引我哥?”見對方沒反應,一看手還捂着人家嘴,“不許喊聽到沒?”
那人又點點頭,趙相言挪開手圈着他細長的脖子,那人喘了幾口氣戰戰兢兢解釋,“我沒有,別人叫我來的。”
“放屁!”趙相言從轉角向前望了望,他哥似乎在回頭找人。
“錢我不要了,我不約了還不行嗎,你放開我!”
聽到這句話趙相言更惱火,揪着對方的領子将人提起來,咬牙切齒,“約你大爺!”
對方看他這樣子根本不敢造次,當真擠出幾滴眼淚,看得趙相言直擰眉毛,快速想了個轍,“你們本來要去哪?”
“他、他家。好像就在附近。”怯生生的都不敢正眼看他,趙相言最讨厭男人這幅德行。
“聽着,我出雙倍,不,三倍的錢給你,一會你去他家找個借口出來,然後滾蛋。”
有錢誰不賺?對方連連應聲,轉身又被趙相言攔住,“敢說漏嘴我就揍你。”
這人一看社會經驗就不足,像是個來旅游的學生,随随便便就被唬住了,點頭如搗蒜,快速追了過去。
确實離得不遠,隔一條街,趙相言站在別墅大門外正忐忑不安,兜裏的電話響了,他一看來電,猶豫了幾秒還是接了起來。
“媽。”
“找着你哥了嗎?”那邊是早上,蘇韶韻應該是剛起來就給他打的電話。
“找着了,你們沒告訴他吧?”趙相言特意囑咐他爸媽別提他過來這事。
“沒有。你喜歡的那款限量Puzzle媽托人給你弄來了,沒什麽事趕緊回來,別總給你哥添亂。”
Puzzle是趙相言最大的愛好,從小就喜歡,全球各種各樣的被他玩了個遍,現在都是搜集定制的或者最新款限量的,不在于價格,在于稀有和複雜程度,可遇不可求。
不過他這會顧不上。因為面前的門開了。
“我知道了,先挂了媽。”
他随手一點屏幕,把電話裝進兜裏,再次覺得面前這人的長相十分瞧不上眼。
“你出來他沒說什麽?”
蘇韶韻正要挂電話,忽然聽到對面又有說話聲,便多聽了一句。
“那個……是他讓我走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不過他好像已經睡了,你要上去嗎?”
“關你屁事,拿着錢滾。”
對方一秒不耽擱跑了。
這孩子,電話沒挂也沒注意到嗎?蘇韶韻聽對話覺得不對勁,她知道最近趙相言一直在跟他哥鬧別扭,但到底也不清楚是為什麽,索性打開免提放在一邊,聽聽這兄弟倆到底怎麽回事。
……
別墅不大,裝潢簡單,沒什麽看頭。趙相言來回張望了一下,上到二樓,其中一間屋子門虛掩着,他輕輕推開,裏面一片昏暗,趙焺和衣躺在床上,似乎真的睡着了。
真睡過去了也不好問啊……
房間內鋪着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一點聲音都沒,他走過去拽了拽趙焺的袖子,直呼其名,“趙焺?醒醒?”
床上的人睡得不沉,聽到聲音也沒睜眼,裹着濃濃酒氣低聲說,“不是讓你走了麽。”
趙相言俯下身将計就計,“為什麽讓我走,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他是誰?叫什麽?”
屋子裏光線不好,趙相言看不清他哥的表情,正要再問,忽然被一只手猛地拽了下去,摔在趙焺胸口。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趙焺堵上了嘴。
大腦嗡的一聲,接着就是一片空白。
趙焺翻身将他壓在身下,掐着他的腰用力揉了兩下,舌頭翻攪着他的口腔,酒氣很重,他整個人都懵了。
不過幾秒,他奮力掙紮起來。剛才他嫌別人弱,這會在趙焺手裏他不比先前那人強多少。
“唔唔!”
趙焺似乎醉得厲害,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咬着他的嘴完全不像是在親吻,更像是發洩。常年規律的運動讓趙焺輕松鉗住他的雙手舉過頭頂。似乎不滿他的掙紮,手上的動作有些粗暴,拽開襯衫伸進衣擺,摸到他的胸口揉搓。
趙相言全身起了層雞皮疙瘩,本能地反胃,卻依然動彈不得。
更可怕的在後面。
趙焺三兩下拽掉他的褲子,趙相言頭皮都要炸了,奮力別開臉大叫,“趙焺!哥!是我!”
然而趙焺像是被夢魇住了一般,手上動作不但沒停,反倒抓着他的褲裆揉了一把,趙相言覺得雞巴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扯着嗓子喊,“傻逼你瘋了吧,我是你弟!”
大概真的瘋了,趙焺重新堵住他的嘴,掏出自己粗硬的東西隔着薄薄一層布料杵在趙相言大腿根,一下一下挺腰往上頂,沒有比這更令趙相言毛骨悚然的了。
上次和他哥的鳥坦誠相見還是在小學!趙相言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他只知道現在能确認兩件事:他哥真的是個同性戀,而且準備操他。
憤怒逐漸變為恐懼,趙相言根本無法把眼前這個人和他那性冷淡似的哥哥聯系在一起。
不誇張地說,趙焺在他心裏是有濾鏡的,向來對什麽都興趣不大,又把什麽都做到完美,不重情,更不重欲,他曾經絲毫想象不出他哥在床上會是什麽樣。
可下體傳來的硬熱觸感又時刻提醒着他,趙焺不但對着一個男人勃起,這個人還是他的親弟弟。
他不知道趙焺到底把他當成了誰,只知道自己悔得腸子都青了,他尤其怕真的發生什麽,最後悔的是他哥,他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決不能。
趙焺連日來心情差到極點,有人知道他不好過,特意找人來“安慰”他,可臨到跟前他又讓人走了,煩躁加劇。
結果這人又跑回來了?
他大概真的喝多了,幻聽又幻視,以為眼前熟悉的面孔是他長久壓抑渴望生出的幻覺,仿佛還聽到對方叫他“哥”,他從來不讓人在床上這麽叫他,但心底裏又始終渴望這個稱呼。
趙焺知道自己不正常,曾經也不是沒找過和那個人某些地方相似的床伴,可每次結束後他都會陷入更深的絕望和自我厭惡。
異國他鄉,和那個人有着最遠的距離,欲望和罪惡在心中同時滋長。如果是幻覺,那這不過是難戒的瘾又犯了一次。
雖然不是你,就讓我當成是你吧,弟弟。
趙焺忍不住了,順着後腰摸進臀縫,貼着對方的脖子提醒,“我很久沒做過了,可能會弄傷你——唔!”
肩膀傳來鈍痛,對方狠狠咬着他的肩膀不松口,他頓時就給疼醒了,酒意頃刻間去了一半。
“你……”
“滾啊!”這吼聲夾雜了太多情緒,趙焺聽出了其中的恐懼和厭惡。
床上的人喘着粗氣往後躲,遲來的熟悉感讓他全身都僵住了,不用開燈,更不用看清楚,趙焺已經意識到差點和自己上床的人是誰。
趙相言匆忙拉起褲子,一邊往旁邊躲一邊在眼角抹了一把,他居然被他哥弄哭了?操!各種東西堵在心裏,難堪,震驚,尴尬,和憤怒。
他快速整理好衣褲,找到燈的開關。
亮燈的瞬間,他看到趙焺背對着他跪在一片狼藉的床上。
“你把我當成誰了?”
趙相言試圖化解這令人窒息的氣氛,卻站的遠遠的。
他以為趙焺會跟他道歉,至少他在等一個道歉。可趙焺靜靜跪在床上,平視前方,雙手緩緩在下面整理好,然後一言不發跨下床,像是根本不覺得抱歉。
趙相言吃軟不吃硬,自以為手握他哥的把柄,站在了道德制高點,心裏列出了原諒他哥的每一種理由,誰料他哥不領情。
“你來做什麽?”
趙焺像是一秒變了一個人,而且比從前更冷漠。
趙相言忍無可忍,掄起拳頭朝他哥的臉上狠狠砸了過去。
趙焺沒躲,嘴角立刻見血,他不在意,用拇指輕輕擦了一下。
這幅處變不驚的模樣徹底激怒了趙相言,明明已經大錯特錯,還滿不在乎,他哥是個怪物嗎!
既然如此,他放棄好好說話,開口盡是惡意,“你是被人甩了吧?趙焺,不遠萬裏跑來約會,結果人家不要你了吧?”
趙焺像沒聽到似的。
“你以為我不知道,剛走了的那人就是個約炮的,要是我沒來,一想到你們要在這做什麽我就想吐,趙焺,你不是第一次幹這事了吧?你可真夠惡心的。”
聞言趙焺忽然笑了一下,大概全世界只有他能聽得出自己的弟弟有多愛虛張聲勢,故意把話說得這麽難聽,用來掩蓋自己的無措。
“說完了就滾。”趙焺根本不在乎他的這些挖苦和謾罵,正要轉身不再搭理他,趙相言忽然問,“你喜歡誰?”
趙焺頓住,趙相言的冷靜也逐漸回籠,他無論如何也想知道,讓他哥魂牽夢繞,醉夢中也想得到的人是誰。
“你這次出國是不是為了他?”
沉默。
“這房子也是你給他買的?”
還是沉默。
“你說話啊!”
趙焺轉過臉來,在今天這場鬧劇即将落幕的時候,終于擡頭對上他的目光,但仍是沒有開口。
他讀不懂趙焺的眼神,開始規勸,“你為了一個外人連爸媽和我都不顧了嗎?你為什麽不考慮考慮我們的感受!你一定要……這麽自私嗎?”
趙焺墨色的瞳仁始終盯着他,罵人沒有用,質問沒有用,最後的懇求也不能撼動他哥一絲一毫。
趙相言心裏一直都有種怪異的違和感,他想把一半的怒火傾瀉給另一個人,可趙焺鐵了心不打算開口,這是趙相言最難接受的,什麽狗屁愛情要做到這種地步?
憤怒加劇。
“你有本事就把他藏起來一輩子,最好別讓我找到,否則——”
“否則怎麽樣?”
趙焺終于開口了,趙相言以為他的威脅奏了效,心一橫。
“我弄死他。”
說完這句,趙相言再也待不下去,轉身頭也不回地跑了。
趙焺盯着敞開的房門,聽到腳步聲漸漸消失,仰頭深深吸了口氣,緊繃的肌肉一點點放松,嘴角的痛感也變得明顯,他用手背蹭了蹭,回身看到床,先前的記憶湧入腦海,他親吻的,撫摸的,抱在懷裏的,不是別人。
尖利刺耳的剎車聲打斷思緒,他先是停了幾秒,接着全身定住,然後察覺到什麽,瘋了一般往外沖,因為醉酒的關系步幅有些不穩,跌跌撞撞跑下樓,大門還開着。
有什麽可怕的念頭揮之不去,他活了快三十年,頭一回被恐懼扼住喉嚨,直到看見不遠處倒在血泊中的人時,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麽疼過,疼到連呼吸都像是淩遲。
司機的解釋和路人的驚慌他完全注意不到。他撲過去摔跪在地上,摟起滿臉是血的趙相言,抱在懷裏,全身都在發抖。趙相言閉着眼睛毫無所覺,幾分鐘前的兇狠,委屈,怨恨和憤怒統統都不在了。那張臉總是看着比實際年齡小一些,表情是他見過的人裏最豐富的,他不總是對趙相言笑,可他其實特別喜歡看趙相言對他笑,不,他享受趙相言所有的神态,然而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相言,相言你醒醒……我錯了相言,我跟你道歉,我誰都不喜歡了好不好……”趙焺沾了滿手的血,捧着趙相言的臉想要叫醒他。眼淚滴在臉上又和血混在一起,他一下下抹掉,直到血越來越多,眼淚也越來越多。
“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相言……你讓我怎麽辦,你讓我怎麽辦……”
趙焺貼着自己弟弟的臉,恍惚覺得這一切不是真的,趙相言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他明明親自去國外定了最新款的Puzzle給弟弟,這人肯定會第一時間不眠不休地解密,怎麽會出現在這,不會的,不會的……
室外溫度低,可懷裏的人好像比這寒冬還冷。因為酒的關系,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身體一晃,有什麽東西滑落到地上。
是趙相言的手機。
上面顯示正在通話中,來電方:蘇大美人。
是趙相言給母親的手機號備注的名字。
夜色漸濃,黑暗落在趙焺的身上,心裏,從此再也沒有亮起來過。
這也是蘇韶韻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最令她驕傲的兒子是個差點強暴了親弟弟的同性戀,而她最疼愛的兒子死在了那麽遠的地方。
趙相言那句“我弄死他”就像是對自己的詛咒,終是一語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