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此時此刻, 華庭別墅19棟內。
通過跟白雪溝通,許辭大致了解這裏的情況——
今晚一共有三場直播在這棟別墅舉行, 為了互不幹擾,分別占據了三個樓層。當然,對外宣布的是,這些網紅會在三個不同的地方直播。
其中,白雪用安妮這個名字,和崔俊傑搭檔,在一樓直播。
一個叫李海的游戲男主播跟一個叫百靈的網紅在第二層。
百靈是以穿LO裙的可愛蘿莉風走紅的,跟白雪一個網紅公司。李海不是他們公司的, 算是請來友情出演的外援。
最後一組是秦春岚和商博然。
其中秦春岚是以唱功出圈的女主播, 很少在直播的時候露臉。
她跟白雪、百靈并不屬于同一家公司, 而是受邀參與這場直播的。主要是她本人也對這個主題感興趣。
她的男搭檔則根本不是網紅。按白雪的說法,他貌似是個富二代, 經常出現在各種酒局游戲局裏, 估計是為了獵豔。他這次出現,不為漲粉拉流量,純粹是幫忙。
為了讓直播顯得真實, 表現出真的有三個女生在懲罰渣男的場景, 這裏沒有任何工作人員在場, 整棟別墅只有會出現在直播鏡頭中的那六個人在活動。
因此不比普通直播, 這個節目中網紅們不會與觀衆有任何互動,不會讀彈幕、也不會感謝禮物。
知道這些大致信息後,許辭推算一下時間,他剛趕到的時候, 正逢別墅的第一次“停電”。
那次“停電”, 整個別墅三層的燈全部關閉了。
他給白雪打電話、敲門, 等了一會兒沒有結果後,發現三層別墅又亮起了燈。
這期間的時間差不多是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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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就是在十分鐘內殺的人。
亮燈之前,白雪已經發現小傑真的死了。驚慌之下,她擔心自己會被認作兇手,認為這件事暫時不能讓那麽多看直播的人看見,于是在鏡頭前宣布直播提前結束,便就将一樓客廳的燈關閉了。
這就是許辭在準備按門鈴的時候,看見一層燈忽然熄滅、二三層仍然亮着的原因。
之後白雪就一直呆坐在地上,思考該怎麽悄悄處理掉小傑的屍體。
直到許辭通過房屋後方的保姆門進屋、繼而找到她。
“我、我真的不是兇手!”白雪吓得手還在抖,“小傑胸口有個血包!我刺他的時候刺的是血包!
“我們演練過很多次……我不會弄錯。我連他一根汗毛都沒傷到!再說,我那是道具刀,刃都沒開!根本紮不死人的!”
道具刀導致血包破裂,流了大量的假血。
這倒是解答了許辭在剛看到現場的一個疑惑——為什麽血流量那麽大。
叮囑白雪不要亂動,許辭避開所有血跡再走至現場。白雪提到的那把道具刀就在屍體附近,是她在停電後慌亂扔下的。
許辭撿起它查看了一下,确認它确實不具備傷人能力,将它放回了原地。
之後許辭上前掀起壁爐旁的皮沙發看了一眼,一把帶血的單刃水果刀就在沙發下方。也許它就是兇器。
兇手殺完人後,順手将它扔進了沙發底。
白雪眼尖地看見了那把刀,當即道:“那才是兇器!是兇手用的!這樣、這樣我就沒有嫌疑了對麽!那上面肯定沒有我的指紋!”
“沒有你的指紋,可能也沒有兇手的指紋。”許辭道,“直播的時候你拿的确實是道具刀,可沒人能證明停電後、你沒有拿這把真水果刀殺人。”
白雪重新慌張起來:“那、那怎麽辦?”
許辭又打量了一下周遭,反問她:“當時你在鏡頭前直播,還試圖擋住小傑的屍體,對麽?你為什麽想到要先關燈?”
白雪道:“我是想盡快結束直播,讓大家什麽也看不見,免得他們發現小傑死了,然後認為我是兇手……
“可是關閉直播的話,要跑到控制直播界面的電腦那邊。你看,電腦離這有點遠呢……我跑過去的話,大家直接能通過鏡頭看見小傑!
“另外……我直接拆攝像頭好像也會顯得很刻意……總之我、我當時也來不及多想,就直接用手機控制電燈關閉了,想着先熄了燈再說……”
許辭:“開關并不在你身邊,你是怎麽做到在鏡頭前關閉這一層客廳的電燈的?”
白雪:“這裏安裝了智能家居……是原房主裝的。人家後來突然有了出國計劃,我們公司撿便宜租了這裏。燈、空調什麽的,都可以通過APP操作,掃個二維碼一連就可以了。”
“明白了。所以你在鏡頭前說直播結束後,立馬用手機滅了燈,再摸黑去到電腦那邊操作它将直播間關閉?”
“是。就是這樣。”
“那麽,中途那停電的十分鐘裏,你去了哪兒?”許辭問她。
白雪道:“我去拿我的手機了,上面安裝有智能家居的APP。我手機在餐廳旁邊的雜物間裏。公司對我們要求很嚴格,動不動就罰款……手機屏幕的亮光、又或者發出震動、鈴聲,都會影響直播效果。
“平時的日常直播就算了,這次格外特殊,公司要求我們沉浸式扮演,不能給觀衆一種虛假作秀的感覺,不能讓他們出戲……為了這次直播,公司前期也花了很多錢營銷……直播中任何小纰漏都不能有。”
說到這裏白雪有些洩氣。
——現在出了真的殺人案,直播怎麽可能不受影響?她可真是運氣不好。估計這段生涯是到頭了。
“再之後呢?”許辭又問,“你拿着手機返回客廳,黑燈瞎火的,你怎麽确定小傑死了?”
白雪:“我是通過手機确定的。小傑的手機也在雜物間!我拿了我的手機,順便幫他拿了。他手機上有一個監測心率的APP,跟他手上的智能手環綁定的……
“我剛拿到他的手機的時候,還沒有問題……後來回到客廳……他的手機APP彈出了一個很醒目的預警界面,顯示小傑沒心跳了!但我沒想到會有殺人案……我以為他是猝死什麽的!
“可無論是什麽,我一定都有最大嫌疑,所以後來燈亮了,我第一反應是擋在鏡頭前……後來把直播退了,我叫了他很多聲,他都沒有反應……我又摸黑去到他身邊,用手機打着燈,看見他胸口的血不對勁……才發現他不是猝死,是被刀殺……”
很快許辭從網上找到了這場直播的錄播。
錄播是網友發的。已經有人認定小傑死了。相關讨論在網上一時熱火朝天,仿佛人人都化作了睿智的偵探。
[我賭一包辣條,安妮就是兇手!]
[我來打假這個網紅了!我告訴你們,她本名白雪,是做雞的!]
[樓上嘴巴放幹淨點。她瘋了嗎?會在幾萬人面前直播殺人?她肯定不是兇手]
[那可沒準,萬一她打反邏輯呢?]
[我還以為這幾個人根本在一個地方直播呢,沒想到不是。這邊都出命案了……百靈那邊的直播間裏,她還在和李海唠嗑呢]
[不過秦春岚和富二代商博然那邊倒是也提早結束了,可惜了,我還想聽她唱歌。她唱歌可太好聽了]
[你們聽沒聽過秦春岚和小傑的八卦?好像說秦春岚暗戀他]
[那沒戲了啊,小傑是個海王,身後跟着海一樣的美女。秦春岚雖然歌唱得好,但據說人很醜吧,每次都靠濾鏡出鏡,估計小傑看不上她……]
[小傑看不看得上秦春岚重要嗎?他都已經死了!]
[我不信!你們就憑一個截圖說傑哥哥死了?我不信!我只認警方通報!]
……
許辭挑着看了一些重點評論,之後加速将錄播加速放了一遍。
發現什麽之後,他問白雪:“停電後我沒聽到你和小傑、或者兇手的任何聲音。怎麽回事?”
白雪:“啊……是我,我關的!”
許辭問:“第一次‘停電’的時候關的?”
白雪點頭:“對,我剛說了,我們公司千叮咛萬囑咐,這次的直播很重要,我們要演得真實,不能讓觀衆出戲!我當時只是以為停電了,所以想和小傑商量接下來怎麽辦……
“這對話不能讓觀衆聽見、讓他們出戲,所以我裝作無事發生,去把電腦上的直播界面的音畫關閉了……”
“那麽,關了電腦的音畫後,你們說什麽了?”
“小傑讓我去看看電閘,順便把我倆手機拿來,萬一電路一直有問題,還能聯系公司的人,問問看看接下裏怎麽辦。”
“為什麽是你去,而不是小傑?”
“我也不願意去的,黑燈瞎火的,多吓人?可小傑被綁起來了啊。漆黑一片啥也看不清楚,我也不方便幫他解綁,想着趕緊解決問題,所以我就去了雜物間……”
“但聽你之前的描述,你沒有去看電閘?”許辭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沒有。”白雪道,“我直接去的雜物間。打開開關,雜物間的燈開了,我就覺得電閘沒問題。而且那會兒……我收到了公司的消息,讓我繼續直播。我趕緊回客廳了。”
“所以,別墅三層一起熄燈、一起亮燈,全都是兇手操作的?”許辭問。
“對!”白雪說出這麽一個字,又補充道,“反正不是我!”
白雪大概是受到了驚吓,話說得有些颠倒。細品之下有很多矛盾之處。
比如,按她的說法,去雜物間前她關閉了直播,而“來電”是兇手做的事,這對于她來說是不可預期的。可是,“來電”後她居然立刻出現在了攝像頭、并通過直播傳遞給了數萬觀衆,還精準無誤地擋住了小傑……
她是怎麽做到的?
此外,她是什麽時候重新打開的直播音畫,又具體是什麽時候發現小傑死亡的?
看向白雪,許辭倒也抛出了這些問題。
白雪回憶了一下,開口道:“我拿到自己手機後……看見上面有你的未接來電……抱歉那會兒沒來得及接……
“我、剛不是說了嗎,在雜物間拿起手機……除了你的來電,我還看到了公司發給我的消息,說是停電的問題,他們馬上安排人過來解決,要求我立刻重新打開直播,即便在黑暗中,也要繼續‘懲罰’,中斷是非常不好的行為……于是我就回到電腦那裏,重新打開了直播間的音畫。”
似乎是想到某種令人心悸的場景,白雪的臉有些發白,她頓了頓才繼續道:“對,就在剛打開直播沒多久,我忽然看見了小傑手機APP彈出來的預警……其實我第一反應是不可置信。我趕緊跑到他身邊叫他的名字,可沒有回應……
“然後就亮燈了,我趕緊往前一步擋住他,自己面對了鏡頭……”
至此,想從白雪那裏知道的信息,基本全都知道了,許辭暫時停止了詢問,側身看向餐廳和雜物間的方向。
這別墅實在很大。從客廳光是走到餐廳也要一分鐘的時間,走至雜物間,會再花半分鐘。
黑燈瞎火看不清路的情況下,這個時間還會延長。
白雪關閉麥克風、跟小傑商量接下來怎麽辦、去雜物間找手機、再回來,統共花了差不多十分鐘。這是基本合理的。
除此之外,命案發生在壁爐這一帶,位于北邊。
放着電腦的茶幾差不多位于東北方向。
至于正東方向,則是去往餐廳、雜物間和保姆門的,那個方向還有一部電梯。許辭之前進屋就是從那個方向走來。
屋子的南邊,也即與壁爐完全相反的方向是樓梯,可以通往二層和三層。
血跡集中在壁爐這片地帶,灑滿了地毯、茶幾周圍,以半人高的鋼制茶幾為中心,靠近中間地帶的血跡偏多,邊上的則較為零星。
仔仔細細将這些血跡看了一遍,許辭再向白雪做了确認。“從第一次停電開始,你只去了電腦那裏、以及雜物間。其他任何地方都沒去過?”
白雪搖頭。“真的沒有了!我沒有撒謊!”
白雪确實不像撒謊。
極大的恐慌之下,她的回話其實不是特別有邏輯。一開始給許辭介紹情況時,将事情描述得非常籠統,乍一聽有特別多邏輯漏洞。
但當許辭針對這些漏洞一一詢問,白雪倒也能全都沒毛病地答出來
許辭問問題的順序,與事情發生的先後順序并不同,可白雪給出的回答并沒有破綻。
綜合判斷,許辭認為她沒有背過臺詞、或者刻意隐瞞什麽。
剛才一路過來,許辭特意避開了所有血跡,避免對現場造成破壞。
這會兒他對白雪道:“你要慶幸,你來回移動這幾次,走的都是東邊、或者東北方向,沒有其他方向的痕跡。現場的血液分布痕跡對為你脫罪很有作用。”
拿出手機,許辭将二人剛才的錄音點了保存,再接連拍了好幾張不同地方血跡的照片。
聽到他的話,白雪明白了什麽,臉總算沒那麽白了。“你、你的意思是,你相信我了?你、你能幫我洗清嫌疑?”
“嗯。我基本可以把你排除在兇手之外。”許辭道,“那些血跡分布的形态,會是幫你脫罪的最佳證據。”
許辭還沒有來得及具體解釋,樓梯方向傳來了腳步聲。
有一男一女走了下來。
兩人也都是俊男美女的搭配。
男的寸頭、打着耳釘,穿着一身潮服,看來是那個叫李海的游戲主播。
女孩子亭亭玉立,穿着LO裙,叫百靈。
他倆一邊談笑,一邊打着呵欠,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就在他們走到樓梯最後一格的剎那,許辭出聲:“停下,不要破壞任何痕跡。”
許辭的聲音不大,音調也壓得很平,僞裝後是帶着些許磁性的沙啞,也不知怎麽聽起來竟十分有威懾力,讓那兩人當即愣在了原地。
不過那兩人明顯依然沒有反應過來,穿LO裙的女生目光瞥下來,看向白雪的方向,笑着問:“這是怎麽了?小傑哥還在演呢?還不起來?”
白雪看向他們:“你倆的手機收在哪兒了?是不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百靈一歪腦袋。“手機?我們放在車裏的,都沒帶上來。今天的直播特殊,我連送我禮物的老鐵都看不見沒法感謝呢。我讓助理幫我記錄禮物名單了,明天再謝吧。所以發生什麽了?”
·
另一邊。
祁臧帶着人離開辦公室,一路風馳電掣往華庭別墅的方向趕。
臨行前他倒是又發了次火。
起因是他安排李正正、山康跟自己前往現場,柏姝薇和衛凡去找白雪背後的網紅公司、相關直播平臺了解情況。
此事已經開始在網絡上發酵,張局親自打了電話,要求他們實時注意輿情,并要防止記者們胡亂報道。
火燒眉毛的時候,偏偏柏姝薇開口:“我能申請去現場嗎?我跟李正正交換一下。”
李正正馬上提出反對意見。“不行,上次劉娜案我就沒去現場。這回該輪到我了。”
兩個人誰也不願讓步,你來我往唇槍舌戰,祁臧被吵得頭疼,當即怒道:“關鍵時刻,知不知道什麽叫服從指揮?誰都不準再說一個字!結案後一人寫一份五千字檢讨!”
祁臧的暴脾氣一直持續到抵達華庭別墅19棟。
他黑着臉去按了門鈴。
開門的是一個讓他萬萬沒想到的人——許辭。
屋外,一身戾氣在無形中消散得無影無蹤,然後祁臧愣了三秒。
這不單是因為他不理解許辭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還因為許辭這實在讓人意想不到的裝扮。
門內,許辭保持着一個拿起手機正要打電話的姿勢,也愣了三秒。
過了一會兒,許辭先行動了。
他把手機遞到祁臧跟前,展示他的手機屏幕。
祁臧又盯了他一眼,這才垂下眼睛,看見屏幕上顯眼的“110”這三個數字。這三個數字已輸入,只是紅色的播出鍵還沒有來得及按下。
祁臧身後的李正正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偏頭往裏面瞄了一眼,問許辭:“這位女士怎麽稱呼?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案發現場?”
許辭:“……”
祁臧:“……”
許辭道:“我是白雪的朋友,正想報警,你們居然已經來了。”
聽見這話李正正沒什麽反應,祁臧倒是沒忍住握起拳頭咳了幾聲,差點失态。
——許辭發出的聲音居然也很像女生。
松開拳頭,祁臧若有所思看向許辭。
之前許辭聲音變了,他還以為許辭是通過故意把嗓子喊壞等方式搞出來的,現在看來……他是不是還特意去配音班學習過?
許辭仔細打量了一下祁臧,見他暫時沒有當衆拆穿自己的想法,便側過身,在李正正看不到的地方給他做了個“謝謝”的口型。
随後許辭将門徹底推開,請警察們進去。
走進玄關,祁臧發現有三個網紅都杵在這裏。
還有兩個本該也在現場的直播參與者則沒有蹤跡。
許辭主動解釋道:“有六個人參與了直播,死了一個叫崔俊傑的,藝名Jack小傑。有個叫秦春岚的歌手,和一個叫商博然的富二代直播剛結束就離開了。
“白雪剛才跟他們取得了聯系,商博然不會開車,是坐秦春岚的車來的。他外婆忽然疾病住院,他急于離開,秦春岚就送他去了。
“他倆乘坐電梯直接去的地下室,我們幾個都沒有見到他們離開的樣子。”
祁臧點頭:“嗯,我看了回放。三場直播裏,只有百靈和李海算是勉強播完整了。但商、秦二人,還有白雪都是提前結束的,且差不多是同一時間。
“白雪提前結束直播我可以理解……但商、秦二人,這麽巧?”
“确實挺奇怪。對了——”許辭看向祁臧,“你郵箱多少?我把我和白雪剛才的對話錄音發給你。”
祁臧不由打量許辭幾眼。“幫我做工作呢?你是警察嗎?”
許辭沒理他,又問:“郵箱多少?”
祁臧到底是報了郵箱地址。讓山康看住這幾個人,并向他們了解詳細情況後,祁臧戴上手套與腳套,打算帶着李正正等人先進現場。
正常的現勘程序是由專業的痕檢人員最先進場,免得微小物證被破壞。
這會兒技術人員還沒到,祁臧決定先走到玄關盡頭看看情況再說。
餘光敏銳地發現許辭跟在自己身後,祁臧停下腳步,讓其他人先行,他示意許辭跟着自己走到玄關的拐角處。
風格割裂的別墅內,玄關一半現代風、一半中國風。
拐角處有一個立式古代風的屏風,上面繡着兩只溪水的鶴。白鶴展翅,欲上青天。
不看身後那割裂的現代感裝飾,單看屏風,倒是很有一番古韻與典雅之氣。
祁臧與許辭站在了屏風邊,身影恰好分別與兩只白鶴重疊。
祁臧略傾身,仔細将許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不覺莞爾。“我就不問你為什麽随身帶着鞋套手套,也不問你為什麽天天跟演諜戰片似的做僞裝了……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來找白雪聊點事情。”
簡單解釋這麽一句後,許辭着重介紹了自己進屋之後的諸多細節,道,“幸好我到的及時,除了白雪,其他兩個人也沒有走進死者身邊,沒有沾到任何一滴血。勉強算是保護了現場。”
“行。多謝。那你先在玄關待着吧。”
祁臧往前走,卻發現許辭居然又跟了過來。
回頭,祁臧給了許辭一個制止和疑問的眼神。
許辭很從容地對上他的目光,以公事公辦、很正經的口吻。“我有重要線索要向祁警官彙報,得進現場指給你看。”
他說話的語氣幾乎把祁臧氣笑。
強迫自己扳起臉、做出一副嚴厲模樣,祁臧皺着眉道:“那你先跟進來。提供完線索馬上離開這裏。”
及至客廳邊緣,遠遠瞥了一眼屍體,打量了一下客廳的整體結構,祁臧便看向了許辭。
許辭心領神會,帶着他繞至壁爐附近那個半人高的茶幾位置,給他指了指最邊緣的幾滴血。
“百靈和李海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我特意叮囑了他們不要踩到任何血跡。”許辭拿出手機給祁臧看,“這是我拍的那幾滴血的照片,我放大了。你看看。”
血跡分為很多種類型。用刀捅人心口、再拔出,會形成噴濺型血跡。白雪的衣裙上就有大量噴濺型血跡。
類似于把水龍頭關到最小、水一滴滴往下滴落所形成的血跡,則叫做滴落狀血跡。
由于地板并不光滑、存在紋理,血滴落上去之後,邊緣并不是平整的圓形,而是會出現毛刺。
此刻許辭拍下來并指給祁臧看的就是滴落狀血跡。
——半人高茶幾南側有很多滴血,毛刺的方向也是朝南,也即朝向樓梯口的。
久遠公開課上老師曾講過的話忽然映在了祁臧的腦海裏——
“假設兇手用刀捅完人、拎着帶血的匕首在走路,沿路一定會形成滴落狀血跡。我們可以通過觀察血滴毛刺的方向,判斷兇手走向哪裏。為什麽呢?這就涉及物理學裏的慣性問題了……”
收起回憶,祁臧用複雜難明的眼神看一眼許辭。“你想告訴我,兇手殺完人後走向了樓梯口,再經樓梯口上了樓?”
第一次停電,白雪往東北方向走至矮茶幾、操作放在上面的電腦,将直播音畫關閉,随後跟小傑商量怎麽處理。
小傑被綁在鋼制茶幾上,黑燈瞎火的,手機又不在身邊,白雪不好摸□□他解綁,于是獨自往東去雜物間,打算先拿到二人的手機,再去看電閘。
雜物間的電燈能亮,白雪認為電閘沒問題。
之後她拿到手機,收到公司的消息後返回電腦處打開直播,緊接着發現小傑手機彈出了他沒有心跳的警報。
白雪迅速去到小傑身邊喊他的名字,還沒來得及進一步确認他的情況,電燈又忽然亮了。
她立刻擋在小傑身前,在鏡頭前匆匆結束直播,用手機操作一樓客廳的電燈熄滅,繼而再次去到東北方向的電腦處關閉直播,最後回到小傑屍體附近叫了他幾聲,沒得到回應後用手機打燈,發現他疑似被刀殺。
将白雪的動線詳細介紹了一遍,許辭對祁臧道:“所以你明白了吧,白雪行走的方向是‘去東北—去正東—去東北—回正北—去東北—回正北’,她完全沒有去過南邊樓梯方向。”
把手機上的照片劃到下一張,許辭再指了一下屍體另一側的血跡。
許辭道:“那裏也有滴落狀血跡,毛刺有朝東北、也有朝正東的。那些血才是白雪身上流下來的。通過理化檢驗一定能發現,那些都是道具假血。
“白雪在直播表演中,刺破死者胸口的道具血包,導致身上有大量噴射狀假血,她走向東、東北方向時,在地上形成了毛刺分別指向東、以及東北方向的滴落狀血跡。
“只有朝南、也即樓梯方向的血跡才是真兇是流下的。那是小傑身體裏的真血。
“白雪沒有去過南邊,否則那邊的血跡一定能化驗出假血的成分。”
聽罷,祁臧點點頭。“很有道理。不過……你得告訴我,兇手朝樓梯口去,接下來會上樓吧?可為什麽從壁爐這一帶到樓梯口、以及樓梯的臺階上,全都沒有血跡?那會兒黑燈瞎火的,且作案時間就只有11分鐘。他要殺人、還要處理血跡?這不可能吧。”
許辭似乎有了些想法,但正要開口時,他瞥見祁臧的表情,立馬閉了嘴。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他的語氣倒是已經變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警察。這要交給你們去查。我只想表明白雪不是兇手。她沒有去過南邊樓梯方向。”
祁臧直截了當:“等等,對于兇手是怎麽作案的,我怎麽感覺你有些想法,為什麽不說?”
許辭瞥他一眼。“我沒什麽想法,只有毫無依據的腦洞。”
明白過來許辭在影射什麽了——
上回他說朱秀想綁架劉娜,被自己怼過。
祁臧失笑,摸了一下鼻梁,望着他道:“謝先生……還挺記仇?”
許辭:“實事求是而已。”
祁臧挑眉:“實事求是的話,你有嫌疑、白雪也有嫌疑。你既然清楚地知道如何從血液痕跡還原案發經過……理論上,你可以僞造血跡。”
“理論上确實如此。”
許辭拿出另一部手機,“不過幸好我很謹慎。在門外察覺到停電很異常後,我前往別墅查看情況,那個時候我用這部手機做了錄像。你們盡管查。此外,物業監控、我的行車記錄儀也不會說謊。”
許辭表情冷冷淡淡的,盡管外在看不出什麽,祁臧總覺得他似乎又有點生氣了。
側過頭,望了一眼玄關處的那三個網紅,祁臧道:“如果排除白雪的話……知道一旦停電,白雪會去雜物間拿手機、方便自己作案的,多半只能是了解她的人。比如跟她一起直播的這些人,又或者工作人員。可這裏沒有任何一個工作人員或者助理,那麽只有從直播的人裏面找。
“忽然消失的秦春岚和商博然就有最大的嫌疑了。啧——”
重新看向許辭,祁臧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眼睛。“兇手又這麽快被你找到了?”
許辭平靜地回應。“也只是理論上而已。如果答案這麽簡單,兇手為什麽設計這麽一個複雜的局?”
言罷,許辭主動離開現場、前往玄關。“不影響你們現勘了,祁警官。審訊室見。”
審訊室見。
祁臧走向屍體的同時,在心裏默默咀嚼了一下這四個字——
他們為什麽總會在審訊室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