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袁小兵已至窮途末路。這裏随時會有人經過目睹他做的一切,警察也在路上,他逃不了,那就幹脆抓着朱秀一起死。有着暴力傾向的他确實可能魚死網破。
于是許辭上前一步:“好。我答應你。”
朱秀絕望地閉上眼。
下一刻卻意外地聽許辭說:“你的同夥不願意暴露在其他人面前,所以只有你一個人追了過來。
“你現在只有一把槍,只能制服一個人。我如果跟着你往村裏回,路上可能随時對你下手。所以,不如我和朱秀交換。你拿槍指着我的腦袋帶我往村裏走,讓朱秀跟在後面。這樣好一些,你覺得呢?”
袁小兵赤紅着眼盯了許辭好一會兒,此刻卻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給他考慮。讓許辭跟在身後,他确實不放心。于是他被說服了。
把手裏的槍揚了一下,袁小兵對許辭道:“你走過來,到我身邊我再放開她!別耍花招,不然我會立刻開槍!”
“我就是個幹律師的,在法庭上耍耍嘴皮子而已,能在這裏耍什麽花招?”
許辭一邊說,一邊朝袁小兵靠近。
及至袁小兵面前,他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袁小兵牽制着朱秀調整角度,待感覺差不多合适了,這才松開朱秀,左胳膊順勢攬過許辭的脖頸,将他死死鉗制住。
舉起右手的槍,朝許辭的太陽穴對準,袁小兵試圖帶着他轉身,準備下橋往村裏的方向。
此刻他不由感嘆自己運氣還不錯。這陣子橋上居然沒有任何人經過。最近的攝像頭離這裏也有距離,不足以拍清楚他的臉。
接下來只要找那幾個人幫自己處理掉許辭和朱秀就行了!
可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在袁小兵擡起右手将槍口對準許辭的瞬間,許辭居然猝不及防猛地彎下了腰。
身體不由跟着許辭的動作前傾的同時,許辭右手手肘發力,閃電般襲向袁小兵的右臂。
袁小兵下意識扣動扳機,可右臂提前被撞歪,槍口砰然射出一發子彈,打的是卻是長橋一側的欄杆。
Advertisement
許辭的動作毫不停留,頸部向後一仰,重重砸向身後袁小兵的腦門,再趁他意識恍惚的瞬間,雙手順勢合力抓住他的左臂,又是一個彎腰,狠狠給他來了一記過肩摔。
袁小兵後腦着地,發出很大一聲悶響,一時間雙目渙散,人都被砸蒙了。
許辭沒放過他,迅速俯身而下提起他的衣領,握拳狠砸了幾下他的太陽穴,這才看向朱秀。“跑!”
長橋之上,烈日高懸。
風吹起許辭額前的碎發,他微微張口喘着氣,胸口輕輕浮動,鎖骨上那片的陰影随之上下起伏。他的眼神則冷靜、銳利,又有幾分肅殺之意。
看着這樣的他,朱秀恍神了半秒,這才趕緊把手機拿出來扔了、轉身就跑。
将槍撿起來握在自己手裏,許辭将槍口對準袁小兵的額頭。
冷冷注視着他的眼睛,許辭道:“留你在這裏,你多半會被那幫人滅口。識趣一點,不如跟我去自首。”
“我呸!”窮途末路的袁小兵怒罵,“自首你媽!去公安局就不是死?我要死也要拖上你給我墊背!”
瞥一眼袁小兵的手指,上面那枚戒指已經不見,許辭拉着他的衣領湊近幾分,再揚槍指向他的腦袋,用沙啞低沉的聲音問:“你手上那有着四個花瓣的戒指,誰給你的?把你知道的跟他有關的消息全部告訴我。不然我馬上崩了你!”
左手食指貼緊扳機,槍口已抵住袁小兵的腦門,許辭的眼神毫不留情,好似真的會動手。
可是袁小兵顯然已經喪失了理智。
他不管不顧就要掙紮起來,就像是什麽都不在乎。
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許辭并沒有真的開槍。
腦子一轉,反應過來什麽,袁小兵無比惡劣地開口:“光鮮亮麗、前途無量的大律師,不敢殺人、不願意吃牢飯對吧?哈哈哈,那我可光腳不怕穿鞋的。我是敢殺你的!”
恰此時,一輛三輪車上了橋。
騎車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農。
顯然是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老農立刻停下車愣在原地,數秒後反應過來,這才趕緊掉頭跑。
老農雖然走了。
但袁小兵知道他已經看到了自己的臉。
這一刻他已徹底無路可走。
作為困獸,最後一絲逃脫制裁的希望也消失,他把滿腔的恨意都施加在了面前這個破壞一切的“律師”身上。
幾乎用盡了畢生之力,躺在地上的袁小兵身體用力往上一彈,雙手抱住了許辭的脖子,不為別的,只為和他同歸于盡。
緊緊抱住許辭往橋邊一滾。後背轟然撞向欄杆的剎那,許辭及時伸出雙腿攀住欄杆,再打算借力而起重新制住袁小兵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年久失修的橋面欄杆本就搖搖欲墜,這會兒再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力。許辭與袁小兵,兩個人與一把槍,就那麽齊齊躍出欄杆,朝下面奔騰的河水摔了下去!
千鈞一發之際許辭閉了氣。
身體不可控地墜至河面之下,許辭在河水的包裹下睜開眼睛,透過并不清澈的、含着髒污的河水,看到的卻是将近八年前在緬甸的一幕。
砰!砰!砰!
剛才的槍響喚醒了他特意掩埋在意識深處的記憶。
子彈奪取了所有隊友的性命。
最後漆黑的槍口終究對向了自己。
那一刻許辭最能感知的情緒卻不是恐懼害怕,而是痛苦與懷疑。
這是一項絕密的計劃,他們的行蹤原本只有少數幾個高層人士知道。
到底誰值得信任?
錦寧市是不是爛到根裏了?
當着國旗發過的誓是不是全被那人當做了放屁?
對上級的懷疑、失去隊友的痛苦、對當警察這件事的動搖……
它們在那一刻幾乎壓垮了許辭。
對着漆黑的槍口,情緒在瀕臨崩潰的時候,向來唯物主義的他居然也在心裏偏激地求了個來生——
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不會再當警察。我的仇,我要親自去報。
水終究源源不斷地灌入口鼻,肺部傳來巨大的疼痛,許辭從夢魇般的過去中醒過來,迅速游到水面上。
換了一口氣後,他沒有立刻上岸,而是在深呼吸一口氣後重新潛入水底,他是在找袁小兵。
許辭找到袁小兵的時候,他已經瀕臨昏迷了。
将他抗在肩上,許辭頂着河水的壓力艱難往上,終究是把人帶了出去。此時兩人已在下流河岸。
将袁小兵放在岸邊一塊石頭上,許辭幾個巴掌把人拍醒。
回頭往橋上望了一眼,紅色警燈閃爍,警車已經開了過來,許辭再度提起袁小兵的衣領,左手拿出一把小刀抵在他的脖子前,厲聲質問:“戒指到底是怎麽來的,告訴我!
“我向你承諾,你不會死在監獄。否則我根本沒必要救你。立刻告訴我真相!不然我會讓你比死痛苦一萬倍。”
差點溺斃的袁小兵頭腦無比昏沉、身體也沉重無比,在橋上那玉石俱焚般的一撲已幾乎耗盡他所有的力量與勇氣。
并沒有想通為什麽許辭會救自己,他的表情一開始有些茫然,但很快就呈現出了真正的畏懼。
這大概是剛才在河裏的瀕死體驗帶給他的。親自感受到了接近死亡的恐懼,他再也沒有跟人同歸于盡的勇氣。
意識恍惚之際,袁小兵到底是開了口。
“戒、戒指……是彭哥、彭哥給的。彭哥帶我賭博……前幾次他都幫我贏了好多錢,就最後一次輸了……
“我、我懷疑他騙我,想讓他把錢還給我……他不願意……不過我偷拍到了他們打算殺人的證據……
“我用這件事要挾彭哥,他說、說這戒指值錢,先抵給我……他說這是非法文物,我自己沒法出手,等後面他要到了錢,再從我手上贖回戒指……他還說,我是他們的人了,以後跟着他們好處多多……
“但我手上畢竟有證據,他們沒法相信我……萬一我拷貝了怎麽辦?他們讓我辦一件事……說辦完那件事,我也犯了法,就不得不跟着他們走了……”
許辭問:“他們讓你辦的事,是讓你處理屍塊?你和朱秀打算綁架,于是幹脆把處理屍體的地點選在了白雲山?屍體是誰?”
“是……但我不知道那人的身份。”袁小兵道。
許辭再問:“你處理碎屍的時候,遇見了劉娜,所以把她殺了?”
“我……我……”事已至此,袁小兵仍不肯承認自己殺了人。
警車的嗚哩嗚哩聲由遠及近。
留給自己問話的時間已不多,許辭再問他:“那個‘彭哥’長什麽樣,臉上、身上,有沒有什麽特征?”
袁小兵道:“吊梢眼,蒜頭鼻,嘴上有一塊黑痣……我什麽都不知道了。真的!”
許辭張口,還想問什麽,猝不及防間卻聽到某種熟悉的,讓他全身繃緊的聲音——那是子彈上膛發出的。
警察就近在咫尺,他們竟還敢動手?!
許辭感到驚愕的同時,立刻做了個撲倒袁小兵的動作。
“當心!”
可子彈比許辭更快一步。
不過頃刻間袁小兵的腦袋已經開了瓢。
溫熱的血水轟然砸了許辭滿頭滿臉,像極了八年前在緬甸山林裏的那一幕。
雙手擡起來,抹一把眼前的血,許辭擡頭看向前方的小道。
摩托車上,一個戴着面罩的人收起槍,一雙鋒利的眼睛與許辭靜靜對視了一瞬。
緊接着他瞥了一眼許辭身後的方向,大概是知道不能再耽誤時間,開着摩托瞬間消失了蹤跡。
這數秒間,許辭幾乎屏息。
是他。是他!八年前那名在緬甸的劊子手是他!
再不遲疑,許辭立刻起身朝摩托駛離的地方狂奔而去。
可三分鐘後包圍了他的是警察。
許辭停下腳步,胸口劇烈起伏着。一名民警朝他舉起了手铐,警惕又嚴肅地看着他道:“請跟我們走一趟!”
片刻之後。
剛把車開進高速路服務區準備去加油站的祁臧,收到了他之前聯系的民警給自己發來的照片。
照片上,許辭坐在警車後排,雙手拷了手铐,鮮血淋了他滿頭。透過額前的碎發,他擡起漆黑的瞳仁、與泛紅的眼眶靜靜注視着攝像頭。
隔着一張照片,祁臧對上他的目光,依然有種驚心動魄之感。
心髒不可名狀地縮了一下,緊接着祁臧看到了民警發來的消息——
“懷疑這個人槍殺了另外一個人。具體我們還要調查。祁隊你說的湧泉村可能會出事兒,是指的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