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按照口供來看,那天早上朱秀第一個去浴室推門,發現推不開、門後似乎黏着什麽之後,叫了跟她同住一樓的王玥然一起,兩人合力推開門,發現門後密密麻麻全是膠帶。正是這些膠帶把門和牆貼到了一起。
祁臧做現場勘查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兇手利用了窗戶。
兇手站在窗外,把類似于某種加長杆的東西伸進屋內黏上門後的膠帶,這應該是可以操作的。屋外就是戶外,腳印都被暴雨破壞了。兇手完全可以利用這點。
不過這個可能在現場勘查時已經被排除——
浴室的唯一一扇窗戶一直是從內部鎖上的,并且鎖壞了,無法被打開,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如此,這樁密室殺人案,就要看兇手怎麽站在走廊裏,卻能讓浴室房門背後的膠帶黏上內部牆體了。
經過李正正和柏姝薇的研究,他們認為兇手很可能利用了磁鐵。
如果事先在膠帶的中間部分貼上幾根豎着的鐵絲,人在外拿着吸鐵石,就能把門關上,且讓鐵絲兩端的膠帶分別貼上門和牆。
此外,用膠帶黏住門,門和牆體并不嚴絲合縫,而是能輕輕推開一點間隙。那麽利用那個間隙把鐵絲抽走就可以了。
祁臧首先提問:“膠帶是軟的,幾根鐵絲撐得住?它不會自己卷起來?”
李正正:“所以兇手用了大量膠帶,層層疊疊的,把它弄得很硬很立體。我和柏姝薇試驗過了,倒是不會卷起來。”
祁臧再問:“那麽膠帶檢查了嗎?上面有沒有鐵絲的痕跡?”
柏姝薇:“有的。我們做實驗比對過了,鐵絲留下的痕跡跟現場膠帶的一模一樣。對于這個推理,我倆有80%的把握吧。”
祁臧聽罷立刻皺了眉,大概是覺得不太靠譜,趕在他開口抨擊自己和李正正的推理之前,柏姝薇趕緊解釋:“我知道這個方法有問題。按朱秀和王玥然的說法,膠帶粘得特別緊,她倆一起使勁兒推,才能把那個門推開……
“可如果想把鐵絲從縫隙中抽出來,鐵絲的量不會太多。那種吸力不會把膠帶黏得那麽緊。所以……”
遲疑了一下,柏姝薇還是開口了。“要麽是我和李正正沒有分析出真正的手法。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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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臧目光一沉,接過話道:“要麽,朱秀說謊了。”
柏姝薇:“對。所以我和李正正懷疑朱秀有很大問題。”
乍一眼看到那密室,大部分人都會以為無非是兇手利用某種機關或者道具,達到了即使離開浴室,也能讓房門背後的膠帶黏上的目的。
但這背後其實還有一個可能——朱秀撒了謊,營造出那是一個牢不可破的密室的假象。
如此一來,朱秀叫上王玥然和自己一起去推浴室門的目的,就有些意味深長了。她這是在為自己找一個證人,證明兩個人一起确實用了大力氣,才把那房門推開。
如果情況真是這樣,王玥然顯然被她利用了。
當被朱秀叫醒、被告知門推不開似乎被什麽東西黏住後,王玥然會先入為主,認為門與牆體真的被黏得很緊,于是确實真的用了大力去推,她不會知道,其實只要輕輕用力,這門也能被推開。
事後,看見門背後有那麽多膠帶,王玥然腦中的這個印象會更加深刻。她的口供也就不會和朱秀的有出入。
何況這件事發生在宿醉之後,王玥然頭昏腦漲、非常不清醒,朱秀的刻意誤導讓她徹底沒有意識到有問題。
不過刑警們破案不能純靠推理,還得靠實打實的證據。
祁臧吩咐柏姝薇。“把王玥然叫來,再好好問一遍那天早上的細節。注意審問的時候不要出現誘導傾向,就算檢察院不挑我們毛病,現在那幫越來越厲害的刑辯律師也不好對付。”
柏姝薇點點頭,趕緊走了。
李正正想到什麽,問祁臧:“那朱秀呢?繼續釣魚?”
“嗯,昨晚哭成那樣都沒說實話……先拿她釣魚吧,看能不能把袁小兵找出來。”祁臧點頭道,“我已經讓山康帶人24小時盯着她了。一旦她有逃走的傾向,立刻攔下。”
還有一個不需要再帶回來朱秀的理由,祁臧暫時沒說——
許辭讓他們公司的監察部報了警,經偵那邊會接手調查朱秀。朱秀橫豎都跑不掉。
劉娜真正死亡的地點找到了,接下來應該就真正的第一案發做現場勘查,以及針對雲夢湖做打撈工作。
周五晚11點忽然出現在劉娜手裏的行李箱、未知死者的另一部分屍塊,或許都能在雲夢湖裏找到。
針對該行李箱,警方已核查案發當晚至次日淩晨白雲山相關路口的監控。除了那個壞掉監控的路口外,其餘出入白雲山的汽車的車主信息已全部确認完畢。
目前已對大部分司機做了問詢,暫未發現異常。但有一個司機例外。
該司機剛在醫院做了個手術,這兩天剛穩定下來,等這場會開完,李正正就打算跑一趟醫院。運氣好的話,或許他能通過這個司機揭開那個行李箱的秘密。
會議至此結束,祁臧站起來,正要安排後續工作,忽然接到了山康的電話。“祁隊,我趕到朱秀家外不久,看到謝橋從她家裏出來。透過窗,我看到她現在似乎在收拾行李……她是不是想跑路?”
祁臧迅速皺眉。“經偵的人沒找她?”
山康道:“我問過刑偵隊了,他們根本沒有接到相關報案。”
什麽情況?
就在今天早上,祁臧親耳聽見“謝橋”打了電話。
他那千方百計想把朱秀送進監獄的樣子不會像是作秀。
哪怕清豐集團還沒有來得及報案,他們監察部的也該帶走朱秀。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祁臧的太陽穴直跳,似乎敏銳地感覺到什麽不好的事就要發生。
他沉聲囑咐:“繼續盯着朱秀。小心別被發現。”
10分鐘後,祁臧帶着柏姝薇等人三度開車去了白雲山。
這一路祁臧右眼皮始終跳得厲害,人也始終面部表情凝重。
旁邊柏姝薇瞧了他好幾眼,生怕這個脾氣不好的上司随時暴走,趕在他的怒意值疑似正在攀升、還沒到達頂點之際,她趕緊問了句:“老大,你沒事兒吧?過于嚴肅了喲。”
柏姝薇萬萬沒想到,平時滿口“封建迷信不可取”的祁臧會問她一句:“右眼皮跳是什麽來着?”
“左眼財……右眼災?”話到這裏,柏姝薇趕緊道,“不過,咱們老大是什麽人?風裏來雨裏去,進敢操刀子與毒販火并,退敢春風化雨抵擋榮副局的洶湧怒潮……這俗話說得好,我命由我不由天,到了你身上,那肯定右眼跳財!”
祁臧:“…………”
祁臧沒把那句“哪兒學的陽奉陰違”罵出口。
臭丫頭片子肯定會回一句“跟您學的”。
·
另一邊。老舊小區中。
朱秀拎着一個包出了門。
包裏是許辭給她準備的東西——假發、裙子、化妝品。
許辭已提前離開。離開前他對朱秀做了囑咐,讓她走到一個巷子口,坐上自己為他叫的車,去山悅廣場購物中心,通過北二門去二樓一家H開頭的服裝店,在更衣室內化妝、戴假發,然後從東三號門離開,他會在那裏等朱秀,帶她一起去湧泉村。
許辭做這樣的安排,是因為朱秀終究對他松了口,說袁小兵回湧泉村躲起來了。
不能完全排除朱秀有與那夥人合作的可能,許辭不能讓自己被朱秀賣了,于是收走她的手機、訂下兩人去湧泉村的路線,這才先一步離開。
一開始朱秀當然不願相信許辭的說辭。但聯想起袁小兵最近的異樣表現,她不得不承認,袁小兵跟着那邊的人,也許真的會更加危險。
于是她終究認可了許辭的提議——去湧泉村說服袁小兵回來。
沿着許辭定下的路徑走到一個巷子口,朱秀果然看到了一輛等在那裏的網約車。
“朱小姐?去山悅廣場?”
朱秀點頭,上車,一路坐車去到山悅購物中心。
等長發的她戴着墨鏡從更衣室裏出來,已成了一個有着一頭利落短發、穿着妖冶紅色長裙、塗着烈焰紅唇的姑娘。
這樣的她,與平時穿得簡單甚至有些土氣的她,實在大相徑庭。
經由商場的東三號門離開,朱秀很容易找到了許辭訂好的車。
同樣,司機下車等在那裏,看到她後主動問了句:“朱小姐?”
等坐上後座,朱秀卻發現車上的人并不是許辭,而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年輕人——
他有着一頭金色的頭發,上面有着紫色的挑染,看上去有些殺馬特。衣着也是如此,韓版的加寬加大的T恤,松松垮垮的,他半截鎖骨陷在陰影裏,下半身則是有着很多破洞的牛仔褲。
等那人擡起頭望過來,觸碰到那熟悉的不含半點感情的眼神,朱秀才認出,他居然就是許辭。
“你……”
“是我,系上安全帶,出發吧。”
車發動了。盡管對身邊的人還有些心存畏懼,但朱秀實在好奇地多打量了他幾眼。他的皮膚白皙、毫無瑕疵,那副眼鏡也沒戴,看上去竟比平時年輕了十歲之多。
意外之下,她沒忍住問了句:“你是用了什麽粉底、或者遮瑕膏,怎麽這麽容易就遮住了皺紋,還沒有一點痕跡?”
看上去沒有皺紋,當然只是許辭沒有給自己往老了化妝的緣故。
他自然沒有說真話,只是回了句很敷衍地:“回頭把牌子發給你。”
朱秀聳肩,苦笑了一下。“算了。你買的牌子,我肯定是用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