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景區管理處辦公室內。
工作人員找檔案、查資料去了。
祁臧坐在辦公椅上,通過手機搜索,又把魔術師孟逸然當年在紫水瀑布前表演的畫面看了一遍。
他已經可以确認,孟逸然在石橋上消失的地方,确實就是許辭找到機關按下後出現的那個洞口。
只不過當孟逸然在瀑布前出現的時候,時間距離她消失,只有短短的五秒。按密道的長度來看,就算她跑得再快,也無法做到。
祁臧當即皺了眉。
把視頻放慢看了一遍後,他倒是明白了其中的奧秘——在孟逸然消失五秒後出現的“仙女”是個替身。大量幹冰遮住了她的臉,一模一樣的衣裙則會誤導大衆、以為她就是孟逸然。
三分鐘後仙女總算露了臉,那才是孟逸然本身。
如果是三分鐘,當然夠孟逸然通過密道、再吊上威亞。
光影、幹冰、替身、密道、威亞,組成了這個魔術的玄機。它受到歡迎不是因為本身有多麽玄妙,而是因為劇情和精彩的舞蹈——
一個不能走路的人爬上石橋、向仙女許願後能跑能跳、和仙女一起舞蹈。
瀑布與幹冰煙霧、配合着打光,這樣自然景觀裏的舞蹈別有一種壯闊感。
可以說,之所以紫水瀑布的仙女能實現人的心願,跟這場演出關系非常大。
這出表演持續了一年。後來大概是大家覺得沒了新意、不願再花錢購買觀看,它這才被取締。
表演被取締了,密道和機關卻留了下來,只有參與過改造、以及魔術師團隊內部的人知道它的存在。
假設朱秀的男朋友是那些人中的一員。
Advertisement
如果是這樣,提前知道周六白雲山會下雨的朱秀,她想方設法引死者劉娜前往白雲山,最終目的估計就是引她來紫水瀑布,實現綁架勒索——
早上醒來發現下雨了,出行計劃自然得取消,那些來休息的員工們估計反而會感到慶幸。這樣他們就不用參加爬山、甚至戶外運動比賽這種費體力的團建項目,他們可以繼續窩在別墅裏唱歌喝酒吃燒烤。
未成年劉娜當然跟他們玩不到一起去。
朱秀提出趁雨天去紫水瀑布,碰運氣看能不能看見“仙女”,就成了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
當然,她還得再叫上幾個人,比如姜雪、王玥然。因為她需要人證來證明她什麽都沒做。
等到了紫水瀑布,朱秀可以引劉娜去石橋上拍照。
“退一點,再退一點。對,非常漂亮,你站在那裏,就像那瀑布裏的仙女真的走出來了一樣。”
聽着朱秀這樣的話語,劉娜一步步踏入洞穴上方。朱秀裝作不經意觸發機關,劉娜會摔入洞穴中。早就藏在洞穴裏的朱秀的男朋友,就可以帶劉娜從那條秘密甬道從瀑布後方離開。
等朱秀和其餘員工發現洞穴、跑上前查看、再跳下去找人,劉娜早已不見。
劉娜的消失會成為一個意外。
沒有人會懷疑朱秀。
這是一個通過合作才能實現的綁架案。
想必,如果漂亮的行程單沒能吸引到劉娜,朱秀就要冒險采用口頭說服的方式了。
只不過……朱秀為什麽能那麽肯定,真能把劉娜引到紫水瀑布?
是不是朱秀根本聽她說起過想來紫水瀑布許願?
一個真心想死的人,恐怕是不會有許願的想法的。
劉娜這樣一個父母不夠關心、有抑郁傾向、在同學眼裏又嚣張跋扈的17少女……會有什麽樣的心願?
周五晚上又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她倒在了浴缸裏,讓這場精心設計的綁架計劃夭折?
·
等祁臧拿着所有資料離開辦公室,目光所及之處,山高水闊,許辭卻早已不見。
明明沒有刻意回憶,祁臧的腦中卻忽然出現了一串數字。
那是昨晚許辭留給他的所謂私人號碼。
那會兒他并沒有特意去記,但那串數字已經紮根在他意識深處。
擺擺頭,略帶自嘲地笑了笑,祁臧走向停車場,回市區。
朱秀和她男朋友想綁架劉娜,這在祁臧看來,一開始确實只是許辭在沒有任何切實證據下的推測。但現在這個推測正在慢慢得到證實。到這一步,得到當事人的口供就顯得格外重要了。
路上祁臧給看着朱秀的山康打了電話。“讓朱秀把綁架和她男朋友的相關事情交代清楚。如果她不開口,跟醫生确認下情況,她病情沒問題的話,直接拷回市局!”
等祁臧開車回到市局,山康那邊來電表示,朱秀拒不開口,不談男朋友,也不提綁架。
至于她父母那邊,對她的男朋友也一問三不知——
“什麽?秀秀交男朋友了?我們怎麽不知道!那個,警察同志啊,知道他的聯系方式嗎?這要了我們的姑娘,彩禮是要給的呀!”
“就是。秀秀在錦寧市的大公司工作,那男方的條件不能差!你們幫我們跟秀秀說說,她一定要讓男方給彩禮。她弟弟等着買房子結婚呢。”
……
“直接把朱秀帶回來。我去趟技術與數據服務隊。不怕她不開口。”
此時時間已至下午一點,跟山康溝通結束,祁臧顧不上吃飯,直接奔技術隊。
一方面,祁臧要查朱秀的手機通訊記錄;另一方面,他想借天網系統查朱秀相關的行蹤,借以鎖定她男朋友的身份。
朱秀男朋友在不斷找她借錢、還錢,兩人這段時間的手機聯系應該比較頻繁。
再者,綁架一事事關重大,手機溝通恐怕不夠,他們大概率會見面。
案發時間是上周五,王玥然打印行程單,是上周四;再者,店長姜雪看到暑期大促銷售成績的獎勵通報、決定安排團建作為員工福利,讓王玥然安排行程,是周一傍晚發生的事情。
祁臧果斷對技術隊的刑警道:“從周一六點開始到周三,分別查朱秀家附近的所有路口、北水店所有出入口的監控。先看周三的。沒結果再往前推。”
坐在辦公室的角落,電子大屏的光照在祁臧輪廓分明的臉上,不斷變化着顏色,最終定格。
一個聲音開口:“祁隊,有了。你看這個人。”
祁臧立刻看向兩幅定格的監控畫面,地點正是北水店西門的位置。朱秀與一個男人相對而立,一個監控正對着朱秀的臉,另一個則把那個男人的面孔照得非常清晰。
畫面中,朱秀抓着手機剛從商場走出來,面容緊張裏又透着一些凝重。
在她面前站着的男人後背有些弓,臉挺白,眼睛內雙,鼻梁英挺,倒是長得頗為俊秀。
只是他弓腰的姿态、眯起來的眼睛全都透着些陰狠與猥瑣,實在讓人無法心生好感。
他擡起右手伸向朱秀,看上去像是想拉住她的手帶她找個僻靜處商量事情的姿勢。
頗惹人注意的是,他的右手上戴着一個戒指。戒指與他本人的氣質非常違和,上面綴着一個金屬雕刻物。
雕刻物是四朵形态各異的花瓣構成的花朵,這種花太過奇異,看上去有股神秘古老的味道,像是某種圖騰,而不像是自然界中真實存在的。
“把這張照片存下來,然後再繼續多看一些,做個确認。”
技術隊的刑警同事正要行動,祁臧像是看到了什麽,眉頭一下子皺起來,立刻擡起手:“等等,先把這張照片放大。左上角的位置,放大!”
随着監控畫面的左上角被放大,剛才不經意瞥到的懷疑得到了證實,祁臧立刻站起來。
祁臧半張臉藏在屋角的陰影裏,神情幾乎有些怔然——
畫面裏的那個人,竟是許辭。
放大的高清監控清晰地映出了許辭的表情。
大概因為無人注意,他的表情顯出了片刻真實,再通過此刻的監控定格,能清楚地看到一些驚訝、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恨意。
許辭認識朱秀的男朋友?
目前只能合理懷疑朱秀和她男友有綁架勒索的嫌疑,這跟兇殺案仍然沒有直接關聯。
許辭從頭到尾都在針對這兩人。
……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祁隊?”
“祁隊還有什麽問題嗎?”
幾聲呼喚讓祁臧回過神來。
他擺擺手。“沒事,把那男人的照片發給我。我來做一下比對。”
馬不停蹄離開技術隊,祁臧回到辦公室,和三支隊的偵查員們就相關資料做起了比對。
通過從景區管理等處得到的資料得知,三年前魔術師孟逸然團隊裏、景區工作人員、以及參與紫水瀑布景區工程改造的适齡男人有七個。
疑似朱秀男朋友的頭像已經很清晰。經過對比,可以确認他就是景區的工作人員,名叫袁小兵。
景區管理處的檔案顯示,袁小兵四年前去到了景區當巡邏保安,如果有游客不受規則走綠道、私自開辟小道迷路遇到為什麽的,袁小兵也會負責救援。
對此還特別有篇景區管理處的內部通報表揚,三年前魔術團隊裏有兩個人夜爬白雲山、想去看日出,他們非要自己開辟野路,果然失了蹤,最後是袁小兵找到的他們。他就這麽跟魔術團的人熟了起來,了解那個秘密機關,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最後,對朱秀通話清單的審查結束,與她通話最多的那個號碼,通過核對身份信息,已确認是袁小兵,只不過目前處于無法打通的狀态。
·
當晚9點。
錦寧市,沂水開發區,清豐集團總部,高管公寓內。
聯排別墅的07棟,是許辭的居所。
這是去年他得到的年終獎勵之一。不過他只有居住權。房子的産權依然屬于公司。
室內空調低至20度。許辭穿着家居服,随意坐在地毯上,兩條長腿就那麽随意支着。
僞裝用的平光眼鏡沒有戴,擱在玻璃茶幾上,他對着筆記本敲敲打打,是在修改跟北水店有關的審計報告。
核對了幾個數字,最後再看了遍審計摘要,許辭左手放上特意購置的左手專用鼠标,把郵件發給了一個署名為“林景同”的人。
發完郵件,許辭把幾個重點單拎出來,又給他發過去一條微信。“林總,沒時間看詳細報告的話,可以先看這條微信。等你确認完畢,我再會發給董事長、主要高管,同步抄送給股東。”
手機很快響了。
拿起來一看,卻不是林景同的回複,而是一個陌生號碼。
但許辭似乎知道那人是誰。眼尾微微彎了一下,他站起身走到窗戶邊,把窗戶推開些許,然後接起電話。
電弧那頭的人果然是祁臧。
“謝先生,沒打擾你睡覺吧?”
“沒有。”許辭一只手撐在了窗框上,“我還在加班。”
“謝先生辛苦。”
“比不了你們人民警察。”
祁臧的聲音頓了片刻,再開口:“問你一個問題。”
“知無不言。”
“謝先生覺得,什麽情況下,一個人會對另一個人不告而別呢?”
晚風拂面而來,許辭擡起頭,夜空中,一輪彎月高垂,星子疏闊,夜色顯得冷清。
把手機握得更緊了一些,許辭反問:“這兩個人是什麽樣的關系呢?”
過了好一會兒,祁臧那邊才回複:“朋友、兄弟、愛人、暧昧對象……
“當然,也許只是一夜情的炮|友。要看當事人怎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