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肩膊,确認合身。很好,從他在馬德裏的一間著名裁縫店定做這套戰袍到現在,他的身材沒有變化。
這回是他詢問經理人:“我看起來怎麽樣?”
T先生說:“和往常一樣,非常美。”而且有殺意。你會贏的。
顧惜朝轉過身來。包裹他修長高挑身材的是血紅底色和金色刺繡的鬥牛服,在幾盞水晶燈下鬥牛服上點綴的所有藍寶石折射光線熠熠生輝。顧惜朝的臉和脖頸雪白光潔,瞳孔顏色更深。黑亮的缱绻卷發散下來落在肩頭。他的肩線被華麗短上衣上的金色橢圓肩章加寬,緊貼着他肌膚的綢緞裁剪使得從胸口以下到小腿以上的美麗曲線一覽無餘。半短褲下是白色長襪和黑革薄底鞋。
他接過助手遞給他的白色鬥篷。然後把鬈發往上塞入黑絲絨帽子裏。
其他人把所有窗簾全部拉開。清晨的光線已經照進來。顧惜朝望望窗外。主鬥牛士沒有信仰,因此向聖母像祈禱一節就免去了。
“現在只等天大亮……”
戚少商的舊越野停在Uresa區新店被砸開的店門前的時候,是早上8點鐘。店外店內一地玻璃碎片,在嶄新的陽光下閃閃發亮。街上行人來往匆匆,對此視若無睹。這裏是馬德裏,而且是馬德裏的小唐人街。他們司空見慣。
經理和店員傻傻的在店中唯一一張完好的桌子旁站成一圈面面相觑。戚少商用腳踢飛地上擋路的斷椅子腿兒,非常溫和的問在場衆人:“昨天晚上誰留在這裏看店?”
經理扶着眼鏡顫聲答:“胡保。”胡保是做冷盤涼菜的師傅。這些人裏戚少商認識胡保時間最長。他在馬德裏呆了近20年,戚少商從來不對任何人提起的過去,有時候倒是會跟他講半句。經理又扶扶眼鏡:“他被打傷。不過傷不太嚴重。已經自己去醫院了。”
戚少商手指敲敲腦袋:“報警了嗎?”
衆人又是一頓面面相觑。誰敢?新店裏連同兩位廚師在內,大部分都是剛到此地,西班牙語只會數數點錢和說“歡迎”“好吃”。還有幾位是拿假護照非法居留。
戚少商一手環在身前一手撐着下巴:“胡保還說什麽了?“
經理說:”他手機壞了,跟你聯系不上。說……說是來鬧事的人您認得。請您去他那兒當面問他。”
戚少商“嗯”了一聲,笑笑掏出皮夾子散財給大家壓驚,然後又拿出一筆交給經理:“過了今天就沒事了。你們就近在唐人街裏頭的這些什麽什麽來福商場把東西給我重新置辦了。賬記清楚。下午2點必須開張。其他的就是我的事兒了。都去吧。”
戚少商從來沒後悔在中國c城和顧惜朝一起把那些人全部幹掉然後亡命西班牙。想也知道。他們死光了,已經沒人了。那麽能陰魂不散千裏迢迢糾纏過歐亞大陸到西班牙來的,只有那個女人。她一定不會說太多西語,只好找到馬德裏的中國人區。這裏沒什麽人知道顧惜朝。但是人人都知道他戚少商。
Advertisement
所以她就找他的門上了。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但是還是那副心腸。錢和手段總是還有一些。于是雇了中國城裏的幾個小混混當打手砸了他的店。
正午時分驕陽似火。天是勿忘我的藍色。站在那個女人下榻的污槽小旅館樓下,戚少商唯一想不通的只有一件事:她一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麽呢?他和顧惜朝當時留下她沒有解決,是出于男人對女人的憐憫。以及難以否認的輕視。他們知道她是奈何不了什麽的。即使是今天,她千方百計砸了戚少商的生意門面宣告複仇,難道就能把他們怎麽樣麽?
為什麽有人要自己逼自己走一條死路?
戚少商在樓下猶豫。他從不帶刀。萬不得已,他只借別人的刀用。
身後賣花的女人推着花車走過。不遠處有人群圍着一對跳弗朗明戈的青年男女,喝彩聲傳來,響板越來越激越,最末一聲竟然悲怆。戚少商按鈴叫來了門房。
他被領到房間門口。無人應門。他等門房走後用蠻力撞開房門。
戚少商還沒有看清房間。一把飯店的剔骨尖刀就紮了下來。
“Brauo!"
下午一點,可容納一萬名觀衆的露天圓形鬥牛場座無虛席。樂隊奏響凱旋之歌。歡呼聲中,公牛“公爵”的心髒已經停止跳動。它被很快拖出去,在幹燥黃沙上留下一道很寬的血跡,血水洇開了。顧惜朝踏踏腳下沙土。烈日下他的血紅戰袍幾乎是耀眼的。顧惜朝不覺得疲憊,只是更加興奮。他的心跳的很快,像只鷹的。
顧惜朝沒有目送“公爵“,而是夾起紅色鬥牛披風繞場致意。有人抛給他一枝鮮花。他把頭上的黑絲絨帽子摘下來扔上去。鬈發滑落,有一縷落在他的眼睑上遮擋視線。他不耐煩的把它撥開。
顧惜朝和他的搭檔長矛手,花镖手,以及幾位助鬥牛士分別熱情擁抱了一次。這些搭檔把傷害公牛部分肌肉削弱它的力量的環節完成的非常漂亮。顧惜朝由衷的感謝他們。
第二只公牛“公爵夫人”被趕進場。它體型比“公爵”略大,但是好像更為笨拙,它茫然而溫順的站在場地中央。全場喝罵聲都在試圖激怒它。三位助鬥牛士抖動粉紅色的鬥牛披風,開始接近“公爵夫人”,逗引它,讓它狂躁,讓它送死。
主鬥牛士顧惜朝抱臂等待。
雖然你不是那位公爵的夫人。不過不要枉擔“公爵夫人”的名號。來呀,為“公爵”像我們複仇吧。
天色陰沉下來。剛才還毒辣的陽光在很短的時間裏隐藏到聚攏的烏雲後面。雨滴落下濺進黃沙。細雨開始飄灑。觀衆席上一陣騷動。
長矛手和花镖手好像做的有點過火。主鬥牛士顧惜朝上場時,“公爵夫人”的背部已經血淋滴答。身上的花镖羽絨浸染鮮血。隔着細細雨幕,顧惜朝也能聽見“公爵夫人”粗重的喘息。
痛楚和生命的流逝使得它馬上就要絕望了。
顧惜朝手中的淋了雨水濺上泥點的紅色披風向它挑釁的招展。他眨掉眼睫上的雨滴。雨水順着顧惜朝的頭發在蜿蜒流下臉頰脖子。雨水浸泡過的沙土變得又軟又黏又滑。顧惜朝的腳跟很穩。“公爵夫人”咆哮的着狂奔過來時他判斷正确輕松的轉了兩次身,避開它致命的犄角同時把它逗引到他設想的位置。
四周觀衆席上爆發喝彩聲。顧惜朝皺起眉頭,覺得非常吵。他和“公爵夫人”只有一臂之遙。他和它這樣對峙的時候,多希望全世界都靜下來。
不,這個方向對他來說無利。顧惜朝以優雅步伐退後再轉身,紅披風在雨中刷拉啪打牛頭,如同邀舞。顧惜朝咬緊牙關嘶嘶的說:“來吧,甜心,讓我把你送到‘公爵’那裏去。”
這一次顧惜朝判斷失誤了。不是對“公爵夫人”而是對他自己做出了錯誤的估計。他沒想過他會因為地面濕滑向前一沖跪倒在地,把所有弱點在一瞬間暴露給發狂的“公爵夫人”。在公牛的犄角就要從側邊刺穿他的下颚的剎那顧惜朝猛然放開紅披風的木杆,在全場尖叫驚呼中死死抓牢了粗砺堅硬的牛角。
他什麽也聽不到,他聽不到風聲,雨聲,人聲,和自己的心跳,他能做到的只有在暴怒的公牛把他整個人甩起來時候揚起手中的彎頭利劍,向牛頭的右上方用全部力氣刺了進去。
整根彎頭劍沒入。”公爵夫人”最後的力氣只能把顧惜朝狠狠甩在幾米遠的泥地裏。他渾身污泥的在雨中搖搖晃晃站起來時,被他刺穿心髒的“公爵夫人”搖搖晃晃轟然倒下。
直到這一刻,顧惜朝才聽見鬥牛場震耳欲聾的狂呼喝彩。他摸了一把臉上的泥水混同雨水。感覺就像眼淚。
他想喊什麽又喊不出聲。助鬥牛士圍攏過來。
顧惜朝把喉嚨裏的泥水全咳出來,無聲的叫一個名字。
“戚少商。”
戚少商捂着流血的胳臂慢慢走回自己車裏。他想給顧惜朝打個電話,但是最後決定先打給醫生。
打完電話他就知道他不會有事了。收音機裏傳出鬥牛士勝利的消息。車外雨仍然在無邊無際的下着。他希望此刻顧惜朝就在身邊。他忍耐着。
那個女人用同一把刀自殺了。為什麽有人願意自己把自己逼上死路?他始終不能明白。
等明天……明天一覺醒來,溫暖陽光照在被單上緩緩移動。卧房窗外床頭櫃上的花瓶裏插着玫瑰,白色玫瑰是Lola送來的。紅色玫瑰是Vidal送來的。顧惜朝把頭埋在被單下,半天掙紮着不願起床。
戚少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