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抑郁
整間屋子, 寂靜的不像話,那種過分的沉寂将憤怒、無力、心虛、愧疚,不知道多少的情緒混雜在一起, 誰都沒有主動開口。
棠溪和程書覓,一個站着,一個坐着, 中間也就是三四米的距離,此刻卻像隔着千山萬水。
有什麽好瞞的啊,是怕她知道了會怎麽樣嗎。
“什麽時候的事?”棠溪擡着頭問他, 她感覺到自己正浮在水面上, 每說一句都要耗費很大的力氣, 所以後綴她沒加, 是離婚前,離婚時,還是離婚後。
她覺得, 是和自己有關的。
程書覓微微張口,他甚至不敢和棠溪對視。
“不要騙我。”棠溪補了一句。
程書覓咽喉像是被什麽堵住,開口變得格外的艱難, 只能很慢, 很輕的說出來。
“你別多想,跟你沒太多關系, 是當時拍《迷蹤》的後遺症, 然後,被網暴, 那段時間一直都很壓抑, 所以才這樣的, 跟你沒關系。”
跟她沒關系嗎。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 除了他偶爾幾次的失落,或是出不了戲,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最不正常,就是離婚後,把她帶上盤山公路的那一次。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棠溪又問。
她目光灼灼,程書覓說不了假話。
“秦時把你帶走以後,我在那裏待了一夜,回去以後,就覺得自己可能不太正常了,所以去了醫院檢查。”
重度抑郁。
拍戲陰影,網暴,事業一落千丈,扭曲而又荒唐的家庭,離婚,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壓的他喘不過氣來,那個時候,他也才二十二歲,順風順水的前半生,把所有的挫折都累積在了那個時候。
那就是離婚前就有了。
棠溪覺得很亂,所有的事情走馬觀花一樣在她腦海裏繞來繞去,她和他在一個屋檐下住了那麽久都沒發現他生病了。
真的太失敗了。
棠溪手腳發麻,坐在那,靜悄悄的,不斷地吸氣,一次次的繃緊下颌。
她試圖保持平靜,可好像做不到。
“棠溪。”程書覓試圖去安撫她,她看上去一點都不好。
“先別說話。”棠溪開始疼了,一陣陣的抽着疼,從大腦到胸腔。
她騰的一下站起來,拿着自己的衣服和包,換了鞋準備出門。
“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先休息吧。”她急促的說着,意識到什麽後,又補了句:“我去找岑歡,你不用擔心。”
全程眼神飄忽不定,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麽面對他。
空落落的公寓裏,只剩下程書覓了。
在原地站了很久,他過去拿起那瓶藥。
其實很久沒有吃過了,他的情緒挺穩定的,只是偶爾做噩夢,血淋淋一片時,他會拿出來緩一緩。
沒什麽的啊,早就過去了。
他很好了。
這個美好寧靜又安閑的夜晚,岑歡本該美美的泡個花瓣浴,敷上美白面膜,然後躺在床上打游戲的。
棠溪一個電話過來,她直接從星耀掉到鑽石了。
當然,她是不敢有意見的。
經紀人大人看上去很不好,拖着她去江邊喝酒還一言不發。
每個人都有自己失落或者不開心的時候,想說自然會說出來,不想說她也不會勉強,只要做一個安靜的陪伴者就好了。
岑歡看了眼地上的空酒瓶,最終還是把棠溪手裏的酒抽掉。
“我已經犧牲了我的段位和我的睡眠時間來陪你喝酒,可不想等你喝到胃出血再送你去醫院,然後頂着兩個大黑眼圈和蒼白憔悴的面容去見我的粉絲。”
棠溪的笑意實在是太淺了,“謝謝你了。”
“謝什麽,我出道這些年你不知道幫了我多少,就這麽點小事,還跟我說謝謝,真把我當外人呢。”
棠溪正對着江面,目光悠遠,水流湍急時,波浪拍擊堤岸,又重又悶,好像什麽都在這江河裏翻湧,尋也尋不到。
她一直覺得,是程書覓不好,那時候不領情不體貼不喜歡她,只是因為她出現的時機恰好他們才走到一起。
可是現在事實告訴她,不是他不好,那些所有壞的方面,都來自于她自身。
不體貼的是她,忙忙碌碌,沒有發現他生病了。
不領情的也是她,他對她已經很好了,為什麽她還要吵架。
論起來,只有喜歡是真的,一直都是。
學生時代喜歡他,畢業之後喜歡他,就算離婚了,也沒能再喜歡上別人。
好多好多年,都只喜歡他。
棠溪背靠着長椅,閉了閉眼睛。
她問岑歡:“你遇到過感情糾紛嗎?”
“我沒有,但是,我見過很多。”岑歡如實答道。
“感情糾紛嘛,情侶就是吵架,拌嘴,了不起了打一架,摔這摔那,夫妻要是實在怒了就離婚,老死不相往來,變成仇人,你想問哪一種?”
“離婚。”
岑歡先是內心一震,棠溪竟然離婚了!玩的這麽大嗎。
她很快就否定了這答案,她的經紀人大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其中三百六十天都在工作,偶爾空閑也是陪家人陪妹妹,哪有時間去談戀愛結婚啊。
肯定是她的朋友或者親戚。
嗯,沒錯。
岑歡想了想,答:“離婚的話,那就是真的過不下去了呗,這個也分情況啊,沒有犯原則性的錯誤下,一般為了結婚而結婚的,選擇離婚的很少,因為相愛而結婚的,反而離婚很多。”
真的嗎?
棠溪:“為什麽?”
“你想啊,為了結婚而結婚,那就是圖一伴,千挑萬選出來一個最适合結婚的人,存的就是過日子的心思,會理解包容,沒有特殊情況怎麽都過的下去的。”
“因為相愛的話,大部分人的相愛,只是在熱戀的時候,那種時候就覺得全世界都沒有彼此好,腦子一熱去結了婚,婚後各種問題都冒了出來,你發現對方這裏不好那裏不好,和你愛的那個在熱戀期完美的伴侶一點都不一樣,失望就會越來越多,激情退散,看到的只剩對方的缺點了,也就很容易走向終結。”
岑歡抱着酒瓶,道:“這也不能一概而論,總是有特殊情況的嘛。”
“但是我覺得,如果兩個相愛的人離了婚,一定是雙方都有問題,出軌除外。”
她補的那句讓棠溪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麽啊,出軌這種事情,真的太惡心了,祝福全天下所有出軌的人都沒好下場。”
“所以呢,你想的是哪一種。”
棠溪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岑歡鼓了下嘴,兩邊頂起,“那就不管啦,喝酒喝酒,睡一覺什麽都會好的。”
別人的事不要多問,棠溪需要她陪伴她就陪着好了。
棠溪莞爾,和她碰了下:“謝謝大明星。“
“經紀人小姐別客氣。”
後半場,棠溪飄飄忽忽的,臉上和耳朵發燙的厲害,大約是全紅了吧。
岑歡沒比她好多少。
她喝多了,了不起就是昏昏沉沉的坐着,岑歡可是會撒酒瘋的。
尚且保留最後一絲清醒,棠溪決定找個代駕來。
“喂,代駕嗎,這裏是XX路,你大概多久能過來?”
“二十分鐘。”
“好的。”
棠溪把手機塞進包裏,把要翻欄杆下江的岑歡給拉了回來。
“別動,坐着!”棠溪疾言厲色,把岑歡按回長椅上,自己歪歪斜斜的在她身邊坐下。
她好想睡覺,但不行,她還肩負着守衛兩人安全的重任。
她眼皮子直打架,實在沒辦法了,棠溪拿手指把眼皮掰着。
岑歡嘴裏說着胡話,頭枕在她肩頭,已經是要睡着了。
等了有一會,一輛車停在她們面前,棠溪看見有個人下來。
“終于來了。”她咕哝了句。
把岑歡架在自己身上,棠溪準備往前走的時候,那個代駕司機過來幫她把岑歡扶走。
“你可以嗎?”
棠溪重重的點了兩下頭,眼睛閉着。
忽而,她向代駕司機鞠了個大躬,九十度的那種。
“謝謝師傅!”
“……”
兩個女人一起坐在後面,棠溪扶着岑歡,頭貼在一起,然後道:“師傅麻煩你送我們去江洲君庭。”
先把岑歡送回家再說。
車子行駛的很平穩,棠溪連續打了好幾個哈欠,一直揪着自己的胳膊。
為了人身安全着想,一定不能睡着。
可是真的忍得好辛苦。
到江洲君庭花了半個小時,棠溪打量了一下外面的場景,确認無誤後準備帶着岑歡下車。
真的太晚了,所以今晚就跟岑歡一起住吧。
她以前來這邊住過,岑歡覺得那麽大一別墅她一個人住太空了,有時她過去就會被留下。
反正她老公不在家。
“好的,我們到了,謝謝師傅!”棠溪又是一個鞠躬下去。
“……”
看着她就要跟岑歡一起走了,人終于忍不住了。
“你好好看看我是誰行嗎。”
棠溪眨了眨眼睛,她視線很模糊,一旁的路燈都在晃,看人的話,多了好幾層重影。
棠溪很仔細很認真的看了會。
第一感覺,這個代價師傅長的好像挺好看的。
第二感覺,他長的好像程書覓。
第三感覺,他好像就是程書覓。
她那迷茫樣看的程書覓惱火的要死,就這還讓他別擔心。
這電話幸虧是打到他這來了。
岑歡就是個不靠譜的,棠溪跟她在一塊,只會變得更不靠譜。
程書覓憋着火,和棠溪一起把岑歡送回去之後,他才開車把醉鬼給帶回去。
路上他一直在想,怎麽事情的發展方向變得這麽突然。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