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今天禮拜幾
字數:3089
日期:2021-10-21 15:15:15
「啊?」
五條悟的每個字每個詞,甚至那個『吃』的意思,黑田甚爾都聽得懂,然而他不懂是怎樣的邏輯讓小少爺把這些字詞組成他聽到的句子。
三鴉倒是學會了新用法。
魔界有自己的語言,不過惡魔的能力包含通曉人類語言,并在人類講話時自動意會他或她想表達的含意,不然被召喚到人間卻由于語言隔閡無法和召喚者溝通,訂不了契約吃不到靈魂豈不是笑話一場。
聽說讀寫固然不成問題,有些用法還是得跟母語人士混久了才會學到,像五條悟說了『吃』,可他并不是在說字面意義,現場聽他使用這個詞,再加上種族能力感受到的原意,三鴉才曉得『吃』還能用在別的方面。
「訂契約跟交易是一樣的意思,雙方拿出能自身擁有且對方需要的事物進行交換,貞操、靈魂不是必要條件。我不需要甚爾先生的貞操。」三鴉頓了一秒,「而且甚爾先生也沒有那種東西。」
五條悟若有所思,這只惡魔在家裏似乎話比較多,沒等他問就主動講解了一大串。
在歌舞伎町留下傳說,和黑田美由認識交往後才從良的前男公關啧了聲,虛眼瞅着戶籍上的養女。
「喂,你從哪裏學會吐槽的,好的不學學壞的。」
「我在敘述事實。」三鴉看向他,「這樣算吐槽嗎?」
「算。」
「不算。」
相反的答案重疊在一起,一藍一綠兩雙眼睛目光交會,電閃雷鳴一陣又交錯移開。
「你們的契約內容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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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好奇?
或許能夠利用這點。
黑田甚爾手肘撐在扶手上歪着身子,對五條悟挑唇一笑,「童貞小鬼,很想知道?」
他正賣關子,可惜直接被契約另一方拆臺。
「我幫甚爾先生一個忙,他當我監護人。」
……多樸實無華的內容,絲毫沒有奇幻感,好像路邊扶老奶奶過馬路被塞了一顆糖果說真乖的場面。
還沒有打遍禪院無敵手前必須察言觀色以在垃圾堆自保活下去的男人,一眼瞧出五條悟在期待些什麽劇情,輕描淡寫地說:「她複活了美由。」
少年瞪大眼。
黑田甚爾不動聲色地笑看小笨魚上鈎。
「美由姊那時候還活着。」三鴉糾正他的說法,「我沒有複活她。」
「你不在,她能活?」
「不行。」
當時靈魂已經飄出超過百分之八十了,完全離體只靠醫生絕對束手無策。
「那跟複活有差別嗎?」
當然有差。
甚爾先生知不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麽?
三鴉奇怪地望着他,「有。」
複活是先死再活,沒死過就稱不上是複活。
黑田甚爾噎住,沒好氣地說:「你救了美由一命,行了吧。」
單純救命太平凡了,咒術師袱除咒靈也是廣義的救人命,不夠有吸引力,用更神祕的、咒術做不到的『複活』才能釣到六眼小鬼,沒看他改口後五條悟的興致就降低了嗎。
未免小魚棄鈎游走,他趕緊補救,「總之,這家夥用了點小魔法,讓美由脫離生命威脅。」
別說他冷血無情,拿妻子瀕死的經歷作文章,那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三十秒,連被丢進咒靈堆都沒那麽煎熬難忍。
可事情早過去了,往事如浮雲,要盡力克服陰影,不讓狗屁倒竈的事影響到眼前的生活,這還是美由教他的道理,自暴自棄他很擅長,若是為了那個令他重拾生命價值的女人,努力活在當下也未嘗不可。
他只在乎如今的美由能不能活蹦亂跳,那個根本不該發生的人生插曲除了使他下定決心擺脫禪院這晦氣姓氏,能用以勾住五條家小少爺的話,也算是發揮最後的存在價值。
伴随一聲冷笑,他一副想起在禪院家不快記憶的樣子,諷刺了句,「魔法可比術式有用多了。」
紅色的眼珠盯着男人,三鴉察覺得出黑田甚爾別有目的。
随便換其他惡魔來,也許在他搶先回答少年問話時就能判斷出他的意圖,并寫出洋洋灑灑的三千字小論文闡述分析他的用詞、眼神、語調、動作分別表露了怎樣的想法轉折,不像她只隐約感到不對勁。
而且嚴格來說,救下黑田美由一命的不僅僅是魔法,但那部份和與黑田甚爾的契約無關。
三鴉淡淡地說:「體系不一樣,沒有必要放在一起比較。」
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顯然這句話也可以從另外的角度解讀。
出生的瞬間改變世界均衡,以一己之力刺激拉擡整體實力上限,雖然尚未長成但已可見未來将立于頂點的可怕天賦,再怎麽認為咒術界腐朽無趣,五條悟或多或少有着身為咒術師的傲氣。
這兩人都沒咒力,黑田甚爾的話聽聽就好,即便身手強大得能殺死九成久的咒術師,以咒術界咒力為尊的封建思想,無法不靠咒具袱除咒靈的天與咒縛注定處于金字塔底層,過往惡劣的待遇讓他對術式有所貶低是人之常情。
還在想救一個必死的人和找監護人的條件交換過于不對等,也沒解釋到能召喚的部分,三鴉一個玩魔法的定論咒術比不上魔法,登時打斷少年的思緒,讓他起了好勝心。
「來打一場,看看魔法跟咒術哪個更厲害?」
……為什麽會有這種走向?
少女不解,「我說了,沒有必要比較。」
「哈!看來你很有自信魔法會贏術式嘛!」
三鴉懷疑自己的種族能力是不是退化了,以言語勾動人心一步步引誘人類獻出靈魂的惡魔,不僅洞悉不了黑田甚爾的隐藏動機,還跟五條悟雞同鴨講對不上頻道。
散發澡後清香的母子倆解救了她,黑田美由抱着不斷在她懷中蠕動換姿勢的黑田惠,看了眼時鐘。
「明天要上學的吧,五條君你家遠嗎?有沒有辦法回去?或是在這裏待一晚明天一早讓甚爾送你回去?」
她假裝沒看到丈夫聽見最後那句時驟然垮掉的臉色,将兒子放到他身上。
綠色眼睛的幼兒扶着爸爸可能比媽媽更加雄偉的胸大肌,小腳踩在強健股四頭肌上開心地亂蹬,伸手試圖去抓爸爸的頭發。
五條悟兀自思考着黑田家女主人的話。
今天星期六,明天星期……
白發少年怔住,眉頭皺在一起,腦袋有一瞬刺痛。
明天星期二,上學日,算算他這個月也該去學校湊出勤了。
不打算讓三鴉及禪院家的天與咒縛出現在家族視野中,五條悟打電話讓司機去隔壁町的車站接他,向黑田美由告辭。
黑田甚爾沒能看到他們打起來有些失望,但六眼小鬼離開前和三鴉交換聯系方式,他又覺得有戲。
只要五條少爺對魔法的興趣不滅,總有他好奇心壓過警戒心,跟惡魔簽下契約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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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過後日照時數漸長,仲夏裏太陽升起得早,四點的天色已微微曚亮,而有人天還黑着就被叫起床,披星戴月摸黑出門。
搭了四個小時的車到任務地點,跟咒靈玩了一個小時的躲貓貓,用五分鐘打殘終于揪出來的一級咒靈,等家族護衛隊用半小時把咒靈封印打包好,再搭四個小時的車回東京。
就算經常翹課,假日和上學日對擁有學生身分的人而言,總是擁有不同的意義,該上學不上學的空閑時間總歸是偷來的,用來奔波袱除咒靈頂多不爽;假日的空閑時間是應得的,強迫他拿來工作罪無可赦。
周日耗在無聊的任務和永無止境的交通上,五條悟心情極度惡劣,游戲機按鍵被他按得劈啪作響,機體似乎随時會崩解。
在他兇殘的操作下,戴着貝雷帽穿吊帶褲的水管工上跳下竄,叮叮叮哺哺哺的音效不絕于耳,每每以最短時限扯到旗子,途中怪物愣是碰不到衣角,而他還有餘力拆零食吃。
正值青春生長期的人類都是大食怪,他旁邊除了便當,散着好幾個裝面包餅幹的塑料袋和蛋糕紙盒——通通是空的。
日常負責接送五條悟的司機見怪不怪,他就沒見過心情好的少爺,無論是去執行任務抑或去上學。
白發少年突然定格,任由游戲畫面上的角色和烏龜親密擁抱,喇叭發出死亡的BGM,三顆紅心少了一個。
「今天禮拜幾?」
司機愣住,他上工三年,第一次被搭話。
僅僅能看到咒靈的低微咒力,連輔助角色也只勝任得了司機一職,他偶爾會從後照鏡觀察小小年紀就聲名遠揚的六眼,從未與身量年年增長的少年對上過眼,鏡面中的影像永遠是雪白無雜色的發頂,但他莫名有種五條悟知道他在偷看只是懶得費心搭理的篤定。
此時的後照鏡中,那雙他偶一瞥見過的晴空之瞳掩蓋在色澤深沉的墨鏡之後,仍有被恍若來自另一個維度的無機質視線鎖定的緊迫壓力,愈發産生自身渺小如蝼蟻的自慚。
他咽了口口水,「日曜……日,今天禮拜天」
沒去管心理活動過多導致咒力波動劇烈的司機,五條悟低頭沉思。
沒錯,今天分明是禮拜天,為什麽昨天他在黑田家會以為今天是禮拜二?
丢開游戲機拿出手機,查了帝丹高中的地址,他向司機吩咐:「去米花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