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姜唯心是進屋後才看到應斐放在床頭櫃上的紅糖水的。
看來, 這人剛剛從樓上下來是因為剛好從她房間出來。
他到底是怎麽弄到她房卡的?
挪到床邊坐下,她拿起那張紙條看了一眼, 應斐的字跡一眼就能認出來, 簡潔明了,還是交代她照顧好自己之類的話。她拿出手機, 編輯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文字:
【應斐, 無論你做什麽,我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可能了,我希望你能學會放手, 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
她在電話欄裏輸入了一段熟記于心的電話號碼,正要點擊發送, 她的房門就被人敲響了。她以為是李箐, 打開以後才看到顧獻舟戴着口罩和帽子, 朝她揮手:
“去喝點小酒嗎?”
姜唯心皺了皺眉,她隐隐察覺到顧獻舟說話的嗓音不太對勁, 好像有些沙啞, 聽起來有些低迷, 他是不是, 也遇到什麽煩心事了?
她将手放在門把上,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回屋套了件大衣準備出門:
“走吧,那就去喝一點。”
此時已經晚上十一點,整個街道都有些空蕩蕩的,顧獻舟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溜出來喝酒, 他在前面帶路,一路上都沒怎麽和她說話。只是時不時的看一下手機:
“你有事嗎?”
看他今晚整個人都不在狀态上,姜唯心想了想便走上前幾步,和他肩并肩,顧獻舟拉了拉衛衣的帽子,聳了聳肩:
“沒有,就是單純的想喝點小酒。”
像是這種年少成名的人,平日裏肯定沒少通過喝酒來解壓。
她便也沒再多想,兩個人前後腳進了同一家燒烤店的包間。
看來顧獻舟已經來過這裏好幾次了,包間服務員一看到他人,直接說了一句:
“老樣子嗎?”
顧獻舟往她面前擺了一副碗筷,輕輕咳嗽了一聲:
“我還是老樣子,其它的你依照這小姐姐的意思就行。”
顧獻舟比姜唯心年齡小,忽然之間被人叫做小姐姐,還覺得挺親切。
晚上吃的那兩個豬蹄還沒消化完畢,姜唯心也不敢再吃什麽,也就是打着陪人來解悶的意思,随便點了一杯氣泡水。
直到菜上全,姜唯心才發現他的“老樣子”菜單竟然是十串烤羊肉和十瓶啤酒,就這陣勢,一點都不像是喝點小酒的意思。姜唯心斷定他心裏有事,但對方不說,她也就不敢再提,只是抱着氣泡水喝了幾口。
後來看顧獻舟喝的沉悶,她也給自己到了一杯,灌下去以後和顧獻舟提:
“獻舟,明早我兩還有最後一場戲,你可別喝多了。”
顧獻舟和姜唯心的戲份總共也就只有那麽幾場,換做別的劇組早就拍完了,但這是細節狂魔周導的戲,時間拖的長了些。不過顧獻舟似乎完全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輕輕一笑,往她的酒杯裏倒酒:
“老實說,我長那麽大,還沒體驗過什麽叫喝醉酒。”
顧獻舟直言自己是個喝不醉的體質,就是再來十瓶,也還是這個樣子:
“你是泡在酒壇子裏長大的嗎?這都喝不醉。”
聽到她說這句話,顧獻舟忽然頓了頓,盯着她看了一眼,笑道:
“以前,有個人也和我說過同樣的話。”
說完這話,顧獻舟又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機,這一整晚,他已經看了不下十次手機了。
“與其等人給你打電話,不如親自打過去實在些。”
顧獻舟心裏的那些念頭,被姜唯心一句直白的話打斷。他擡起頭看了一眼姜唯心的眼睛,苦澀的笑了笑:
“她把我拉黑了,你覺得我還能打過去?”
這個她?顯然就是讓顧獻舟跑來這裏喝悶酒的原因。不等姜唯心問出口,那人就像倒豆子似的,把自己會跑來這裏躲着的原因說了個大概,網絡上說的學業有成歸國不過是一個噱頭,他其實都還沒拿到畢業證。
他之所以會偷偷回國,是為了追回前女友,當時聽周銘導演說會來這邊拍戲,顧獻舟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但他人雖然到了這個地方,前女友卻閉門不見,昨晚還直接把他的所有聯系方式拉黑了。
同樣作為女人的姜唯心似乎在那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不知道怎麽就自動把自己帶了進去,往顧獻舟杯子裏拼命灌酒:
“你活該,她會這樣對你,肯定是因為你做了錯事,你出軌了,你背叛她了。”
顧獻舟蒙頭把那杯酒喝下,好像是在回憶什麽情節,然後頭搖的和個撥浪鼓似的:
“我根本就沒有出軌,我發誓,我要是出軌了,天打雷劈,身首異處。”
姜唯心:“……”
這發誓,好狠。
姜唯心自愧不如,想起了某個拼命說自己沒有出軌的人。
顧獻舟很是冤枉的又往杯子裏倒了一些酒,一口氣喝下,打了個酒嗝:
“我就是和一個女演員見了一面,她說自己身份不方便露面,讓我去酒店見面談合同,我去了,然後就被我女朋友撞見了,可是我怎麽解釋她都不聽……”
說道這裏,顧獻舟似乎有些悔悟了,他托着自己的腮幫子,像個小可憐似的垂着腦袋:
“不過,也許我前些年做的也有些過分了,那時候不懂事,不會和除她以外的女人保持距離,可能不僅僅只是因為這一件事情……”
姜唯心又酸又羨慕,怎麽應斐這個老狐貍就沒有顧獻舟這種頓悟的決心呢,至少顧獻舟是找到了原因的。她嘆了口氣,也往自己的嘴裏灌進去一口酒:
“唉,積少成多,你肯定不知道,在她決定離開你之前,心已經涼了千百回。”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天生就該包容誰,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愛,因為喜歡。
顧獻舟仿佛一下子明白了,握住她的手連連道謝:“是這樣嗎,你看待問題真是一針見血。我也覺得她是了解我的,我怎麽可能喜歡那種人工制造的假臉呢,我就是上了那個綠茶的當,我連那個綠茶的手都沒摸過。”
兩個失戀的人仿佛找到了知音,說着說着就把對方的話匣子打開了,到了後面整個包間裏就只剩下姜唯心哭鼻子抹眼淚的哭聲:
“你都不知道,他對我有多冷淡,你說冷淡也就算了,這人什麽腦子啊,為什麽要拿我和別的女人作對比?她難道就那麽分不清感情嗎?”
顧獻舟喝酒的動作忽然一愣,若有所思的問:
“你說的這種感情愚鈍,不會是那什麽情感冷漠症吧?”
姜唯心喝的有點多,好半天才把舌頭捋直,問他:
“什麽叫情感冷漠症?”
“一種精神上的病,有的人天生沒有共情能力,對自己和他人的情緒變化特別遲鈍。”說到這裏,顧獻舟提到:
“我拿影帝的那部影片,那個女主角就是這樣的症狀,片尾她才确定了自己對男主的感情是愛,所以之前她就總是去和各色各樣的男人見面交流,看看會不會對男主以外的人起情緒變化。”
這一句簡簡單單的對話,有些醍醐灌頂的意思,姜唯心握着酒杯的手一頓,心裏有些發虛,她不太确定的說了一句:
“可是,他會憤怒,會吃醋啊,還會打人……”
說到這裏,顧獻舟就覺得自己有些臉疼,他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這些情緒變化是很大的,他當然能察覺到,但是愛這種東西,說到底就只有一瞬間的怦然心動會令人産生很大的情緒波動,平日裏那種細水長流的情感,可能很難察覺到吧。”
談過一段感情的顧獻舟看待問題的方式和姜唯心的想法截然相反:
“你說他以為當初結婚是因為你和你姐姐賭氣,那就很好理解了,他壓根就沒想過你是喜歡他的,只能自己去摩挲,自己去判斷對你是什麽感情,是親情,是愛情,亦或是那種湊合過日子的假夫妻。”
這一番話,完全颠倒了她對應斐的認知,回憶起那晚他對她說的話,她不知怎麽的就有點內疚。好像她一直沒有把那些解釋放在心裏,因為這些話用一個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就是狡辯和牽強。
可是對于一個感情愚鈍的人來說,他可能沒有別的方法去判斷。
難怪每一次看到她吃姜盈的醋,他會那麽開心,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姜唯心吃醋的反應無疑就是她喜歡他的證明。
想到這些,這麽多天以來不甘心的郁結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她往嘴裏灌進去一口酒,起身以後往顧獻舟肩膀上豪氣的一拍:
“獻舟小老弟,我今晚都不知道怎麽謝你才好。”
顧獻舟看了一眼面前那一桌子瓶瓶罐罐,擡手一揮:
“謝我啊,那去買個單?”
——
能花錢解決的事情絕不啰嗦,兩個酒鬼從燒烤店出來時已經過了淩晨十二點,臉一吹到冷風,姜唯心的酒勁就上來了,她這才後知後覺今晚自己喝多了。
後來走到酒店的樓梯間,顧獻舟看她走的歪歪倒倒,準備擡手扶一把,豈料手剛剛碰到她肩膀,忽然出現的應斐就毫不客氣的往他手上打了一巴掌,這巴掌打的太重,細皮嫩肉的顧獻舟手都紅了一片。
姜唯心歪歪倒倒的站了一會兒後,被應斐擡起一只手按在自己肩膀上,他攙扶着她,往獻舟那落了個目光: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種渣男的套路,想把她灌醉占便宜?”
“哎呀,我,我他媽……”
顧獻舟罵了一句髒話,看面前這個占有欲爬到巅峰的人,他作為一個理智的好朋友,還幫他說了一堆好話呢,反過來這人竟然冤枉他對姜唯心有想法,他輕輕一笑,故意把話說的很難聽:
“是啊,你不知道我多喜歡她,我現在就巴不得讓她成為我的女人……”
顧獻舟嘴皮子犯賤,心情倒是舒暢了,結果轉過來就被應斐擡起手掐住脖子,抵在酒店的牆上,挑着眉威脅他:
“你再說一遍?”
喝酒壯膽的顧獻舟再是膽子大,也因為面前這雙眼睛産生了退縮的想法,一下子就慫了。
“斐,應斐……”
姜唯心的舌頭仿佛打了結,應斐松手以後她站不穩,一屁股就坐到了酒店的地板上,顧獻舟趁此機會甩開應斐的手往樓上跑,末了還不忘澆一桶油:
“心心小寶貝,明天我們繼續今天的話題。”
應斐正準備邁着大長腿追上去,就被姜唯心拉住了褲腿:
“應斐,我,我要吐了……”
應斐重新把人扶起來,他用手順了順她的背脊,用腿從角落裏勾過來一個垃圾桶,姜唯心彎着腰幹嘔了幾聲,什麽都沒吐出來,不過人倒是清醒了不少,她看了他一眼,問道:
“你怎麽總是跟蹤我?”
“我雖然跟蹤你,但是沒有打擾到你的正常生活。”
姜唯心:“……”
這人還真的,絲毫察覺不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偏執和變态。
她的頭有些暈,爬不上樓梯,就把背靠在牆壁上輕輕喘息,應斐給她順背的動作并沒有停下來,仍舊耐心的輕拍着,問她:
“還想吐嗎?”
姜唯心咂咂嘴吧,喉嚨有些幹,搖了搖頭後,她忽然就被這人攔腰抱起,姜唯心吓了一跳,摟住他的脖子,回過神來就看到他抱着她往樓上走,平日裏看起來也沒多強壯的人,倒是在抱她這件事情上從不皺眉:
“你為什麽要跟他去喝酒?”
想起剛剛顧獻舟說的那種奇怪病症,姜唯心這一次解釋的清楚了一些: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喝酒聊天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幾句話之間,應斐已經抱着她誇了好幾個臺階。
姜唯心等了很久也沒聽到他說話,便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從這個角度看去,她只能看到他幹淨的下颌線條和緊抿着的唇線,他不笑也不生氣的時候,臉就真的好像一座冰山一樣,如果不是太過熟悉,陌生人看他這樣的态度恐怕都不想和他談生意。
她想的入神,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應斐放到了她房間門口的地板上,直到姜唯心站穩了,他的手才從她的肩膀上放開,她掏出房卡刷開門,忽然聽到他問了一句:
“你以前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從來沒有那麽開心過?”
應斐看她不轟人,也就大着膽子跟進去,随手把門一關,繼續問她:
“如果喝酒吃烤肉你很開心的話,我也可以陪你吃酒喝肉的。”
“不,我尊重你個人在禮佛上的興趣,你只要不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我就會開心。”
她的腦袋有些暈,一句話說的不太清楚,但意思表達的很清楚了。
彎着腰換好鞋子後,她踉跄了一下,被應斐托住手腕扶住:
“知道了,我會改的。”
這一問一答的句式就像是老師和學生,姜唯心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皺眉:
“比如,你要怎麽改?”
該不會馬上就說要去複婚這種話吧?
應斐傾身,往她那邊靠近了一些,他捏着她手腕的動作微微用力,另一只手摟在了她的腰上輕輕一握,姜唯心往前一頃,整個人都差點貼到了他的肩膀上,他微微傾身:
“那我現在就先就改口,我準備換個稱呼叫你。”
改口?
這又是什麽腦回路?
她忽然又覺得有些頭疼,不知道他要說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來,應斐湊到她耳邊,輕輕的喚了一聲:
“心心小寶貝。”
她的耳朵忽的一熱,這人的嗓音啞啞的,宛若山谷裏悠遠的回音,一蕩一蕩的,全部湧進了她的心裏。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時間是淩晨,大家早上來看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