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回家
“把她還給我。”淩潇仙君眼神陰冷地看向天際, 誰也不能動他的妻子。
“淩潇仙君，你不配擁有她。”一個冷冽的聲音自天際傳來。
衆仙擡起頭, 頓時驚住。誰也未曾想過, 那個素來以柔弱形象示人的女子，會有如此強硬的一面。
“這股力量, 她是……”清睿上仙震驚地看了嬗陵上仙一眼，嬗陵上仙點了點頭。
“我再說一次, 把她還給我。”淩潇仙君冷眼看着面前之人。
“仙後已逝, 魔君何必執着于仙後娘娘的遺體？”流霜仙官開口道。她早就知曉軟舞的身份有問題，然而卻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是一位魔君。只怕君上也不曾知曉。流霜仙官忍不住看了看淩潇仙君, 同時又暗自思索軟舞身為魔君, 此舉到底有何用意。
一個活着的仙後對魔界很重要, 或者是說一個被魔界殺死的仙後也很重要。然而, 淩潇仙後的遺體，對魔界而言還真麽什麽價值。說句不好聽的，就仙後娘娘的修為, 連拿來煉丹或者煉器都不夠資格。堂堂魔君實在沒必要冒天大的風險來搶奪淩潇仙後的遺體。
“執着？”軟舞冷笑，眼裏的表情卻帶着一絲絕往，“我這一生，受了太多太多的苦了, 我唯一執着的就是她, 可是你們卻逼死了她。你們知道她有多麽好嗎？”
提到楚青檸的時候，軟舞的眼底浮現出一絲柔意。
她本是樓鑫魔君手底下的一個實驗品，她吃了那麽多苦, 費了那麽多心機，才從樓鑫魔君那裏逃出來，卻又進了一個牢籠。本以為這一生，也就如此了，她那時都絕望了。是她的青檸姐姐救了她，教會她如何好好地活着。
自從成了魔君，她想的不是和仙界之間的争鬥，也不是魔界之間的內鬥，她想要的只是保護好她的青檸姐姐。結果，連她這一個奢求也成了妄想。
“你們仙界自诩正義之士，可是你看看你們都做得是什麽事。她在仙界沒有一天快樂的日子，卻努力讓自己快活，從不給別人添麻煩。”軟舞的眼睛看向清睿上仙，“你傅家對她百般欺辱，可是她做了仙後，也從未想過報複傅家。”
清睿上仙的身子顫了顫。是了，這個女兒在大是大非面前，總是能拎得清的。
軟舞又看向嬗陵上仙：“在崖行宗，所有的人都當她是透明人，可是她依舊關心着崖行宗的安危。她素來不喜歡和人打交道，總是喜歡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可是但凡你們崖行宗有什麽事，她總是盡心盡力去協調。”
她的青檸姐姐就是這麽好，可是這麽好的人卻活不長。
軟舞用充滿恨意的眼神看着淩潇仙君：“還有你，你知道她當初有多麽喜歡你嗎？可是你怎麽做的？你既然娶了她，便該好好待她。你明明知曉，她嫁給你的時候才二十多歲，如今也不過四百餘歲，她這麽小，在傅家又不得寵，沒有人教導她，她又豈能勝任仙後的位置？整個六界都知道，你不喜歡她，你是被逼着娶她的，整個仙宮又有幾人真心服她。她縱然做了仙後，也是被人欺負的。我只恨自己能力不夠，不能早些把她搶到魔界。”
淩潇仙君踉跄了一步，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是他錯了，他從未設身處地地為她考慮過。沒有他的庇護，一個傅家不受寵的小女孩兒，怎麽可能擔得起仙後的職責。整個淩潇仙殿，就算是最低級的仙婢，年齡都不知道大了她多少。
“你們知道芍歆沒了她有多傷心？你們只道那是她的婢女，卻不知道，在她心裏，那才是真正撫育她之人。那是四百多年唯一對她好的人。芍歆為了救青檸姐姐而亡，你們非但不能給她一個公道，反而還要奪走芍歆留下的遺物，她怎能不寒心？她才四百多歲，她的那點兒修為，連一個仙婢都比不過，如何報仇？她只能拿自己的命，為芍歆讨回一個公道。”軟舞控訴道。
“魔君這麽說仙君，難不成以為自己就是清白的？倘若不是魔君幾次接近仙君，讓娘娘誤會仙君心裏之人是魔君，娘娘又怎麽會和君上分道揚镳，以至于對這世界沒有一絲留戀。”流霜仙官上前質問。君上的道心已經出現裂痕了，她絕不能讓軟舞繼續下去。
軟舞怔了怔。是了，她到底是有錯的，她也是害死青檸姐姐的兇手之一。倘若青檸姐姐對淩潇仙君沒有那麽絕望，是不是就不會走得那麽決絕了？
軟舞一直以來都想要忽略的問題，在這一瞬間被血淋淋地剖開。她也是個罪人呢……
“我是有罪，可是若是沒有我，也還會有別人。若有人再以仙界的利益相要挾，你會不會納她做側妃？我一心為着青檸姐姐着想，然而整個仙宮，不知有多小仙婢怠慢青檸姐姐。若是換了其他心懷不歸之人，青檸姐姐又會落得什麽下場？別說你給青檸姐姐仙後的地位。那些被你納進來的女子，不是真心愛慕着你，就是為了你的地位，又或者二者皆有之。無論是哪個原因，青檸姐姐都會成為她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我不過是把這一切提前攤開在你面前而已。”軟舞狠狠地看着淩潇仙君，“更何況，真正讓青檸姐姐絕望的，不是我這個所謂的側妃，而是你們仙界的冷漠。”
“魔女休得胡言！”清睿上仙冷厲地看着軟舞。
清睿上仙也明白，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讓仙君的道心出現裂痕了。
“我胡言？清睿上仙，你可知你那個寶貝女兒做了什麽？她和桐榮仙将不清不楚，她明知道桐榮仙将那個廢物沒什麽能力，又厭惡青檸姐姐，這才游說你派桐榮仙将去援救青檸姐姐。更好笑的是，青檸姐姐這邊兒遇到危險，她卻與人貪歡，誤了發密令的時辰。”軟舞冷笑。
她當初不對青檸姐姐說傅月珠的事情，不過是想留着個後手。她怕青檸姐姐殺了桐榮仙将以後，會徹底心死，她需要留一個人讓青檸姐姐恨着，只有這樣，青檸姐姐才會活下去。而傅月珠就是最好的人選。待青檸姐姐重新振作起來，她便替青檸姐姐殺了傅月珠。卻沒有想到，青檸姐姐會以這種方式殺掉桐榮仙将，讓她來不及反應。
“休得胡言！”清睿上仙一擊襲向軟舞，卻被軟舞輕松化解。
“怎麽，不相信？你把傅月珠頭上的那串東海珍珠拿下來，去探一探，看看她的元陰還在不在。”軟舞冷笑。
清睿上仙一擊未成，也為再追擊。待聽清楚軟舞的話，清睿上仙轉過頭去，卻見傅月珠不自在的樣子。
突然被人揭穿，傅月珠吓了一跳，慘白着臉色：“爹，我沒有，你別聽她瞎說。”
傅月珠知曉，她爹清睿上仙素來不提倡女子過早失去元陰，如此不利于修行。她若是真的是去元陰，定然會惹怒清睿上仙的。
清睿上仙大步上前，不帶傅月珠反應，拿掉了那顆東海珍珠，随即将仙力探入傅月珠體內，頓時臉色鐵青。
“那個男人是誰？”清睿上仙冰冷地凝視着傅月珠。
傅月珠自從出生就受盡了寵愛，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父親這樣的眼神。
“是不是你延誤了戰機？”清睿上仙繼續逼問。
“你那個女兒在你面前把桐榮仙将誇得和花一樣，可是你們傅家誰不知道，桐榮仙将就是一個廢物。”軟舞冷笑。
“爹，我……我沒有……”傅月珠說道，“你誣陷我。對，爹，她是魔族，她再離間我。”
“傅月珠，你想的太多了，你一個小仙，有什麽值得我費心思的。”軟舞語氣傲慢地說道。
清睿上仙雖然疼愛傅月珠，卻也知曉軟舞說的沒錯。傅月珠一個小仙，還不能被堂堂魔君看上眼。
“桐榮仙将實力如何？”清睿上仙問道。
一邊兒傅家旁支的人看了看傅月珠，又看了看清睿上仙：“不堪為仙将。”
清睿上仙聽了這話，頓時明白了。傅家的仙将雖然比不得仙宮的仙将，但是多少還是有些實力的。不堪為仙将，卻做的上仙将的位置，什麽原因，清睿上仙自然清楚。
清睿上仙冷冷地看着這個女兒。這個讓她驕傲的寶貝女兒，卻行事如此荒唐，甚至險些讓仙界毀于一旦。清睿上仙可以容忍自己的女兒一切，卻無法容忍自己的女兒在仙界生死存亡之際延誤戰機。
“月珠！”清睿上仙閉上眼睛，“待仙後娘娘下葬，你便和為父去仙宮請罪。任何刑法處置，都是你該受的。”
“爹!”傅月珠不敢置信地看着清睿上仙。
清睿上仙轉過臉去，不再理會傅月珠的哭喊，目光卻停留在了軟舞懷裏的楚青檸。
他今日，沒了兩個女兒。是他錯了，他愧對自己的小女兒。漫初說得對，青檸還是只是一個孩子，她是無辜的。清睿上仙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她為仙界做得已經夠多了，是他這個作父親的不好。也正是他對月珠的縱容，才害死了青檸。倘若傅家及時救援，是不是芍歆就不會死？如此，青檸也不會如此絕望，以自己的命為代價完成複仇。
“哥哥，你幫幫我，幫我說句話好不好？”傅月珠撲向傅瑾書，卻別傅家的家主的親信擋住。
“大小姐，大少爺正在療傷。”一邊兒傅家的人擋在傅月珠身前，不讓傅月珠接近傅瑾書。
傅瑾書卻在這個時候睜開眼睛，冷漠地看着傅月珠：“從今往後，傅家再無傅月珠。”
一邊兒的傅家人聽了傅瑾書的話，又看了看清睿上仙，見清睿上仙沒有反駁，便知曉，大小姐徹底完了。
“把我的青檸給我。”淩潇仙君擡起手，積蓄仙力。
“正好讓我領教領教淩潇仙君的厲害。”軟舞也不客氣，一只手結印。
二者對峙，卻又小心避開楚青檸，不願損壞楚青檸的遺體。
“仙君、魔君，您二位能否聽我一言？”尚離刑官扶着身體還有些虛弱的寒煙趕了過來。
二人同時停手。
“今日是娘娘亡故之日，兩位若是想打，大可以換一個日子去別處打。娘娘曾說過，人死的地方，便是魂魄栖居之地。想來娘娘的遺願，便是葬在環鳳嶺。如此，便請兩位暫且化幹戈為玉帛，先讓娘娘安息可好？”寒煙神色悲戚地說道。
淩潇仙君和軟舞沉默，不約而同地停手。當初，芍歆亡故，楚青檸執意要讓芍歆葬在環鳳嶺。那時，楚青檸曾說過，亡故之處便該是她的安居之處。
仙魔兩界正式最後決戰之時，兩界的仙君和魔君卻能和平相處。然而，在場的衆仙都明白，這不過是為了仙後娘娘的葬禮。待葬禮結束以後，兩人便是不死不休。
所有的仙人都警惕着軟舞，卻不敢動手。沒有人敢忤逆淩潇仙君的意思，不論是攝于淩潇仙君的絕對實力，還是怕刺激這位仙君，使其入了魔道。
在楚青檸被葬入棺椁中的一瞬間，淩潇仙君只想一起跳進去陪在她身邊兒。只是，他不能。環鳳嶺的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他不能現在就死。本以為，這件事和魔族有關，如今看起來卻另有隐情。淩潇仙君知道軟舞有問題，卻沒有想到她的身份居然事魔君。軟舞身為魔君，在魔界的影響力還是有的。軟舞一心想着楚青檸，如此魔界自然不會逼得芍歆和敵人同歸于盡。其他幾位魔君，就是看在軟舞的面子上，也只會活捉楚青檸，而不是殺了楚青檸。所以，青檸之死，必然另有隐情。
“家主，夫人來了。”傅家的下人在清睿上仙耳邊輕聲說道。
清睿上仙眼睛一亮，便看到沈漫初緩緩走了過來。
“漫初……”清睿上仙迎上前，然而沈漫初卻連理都不肯理會清睿上仙。
沈漫初走到棺椁前，輕撫楚青檸的秀發。
“好孩子，走了也好，如此，便不用那麽痛苦了。”沈漫初嘆了一口氣，送了楚青檸最後一程，緩緩往外走。
“娘，你救救我，救救我……”傅月珠看到沈漫初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月珠，我當初就說過讓你改改性子，如今你不聽，我也無能為力。”沈漫初說完毫不留情地往前走。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如此對我。從小到大就是，你從不關心我，你眼裏只有哥哥。”傅月珠控訴。
沈漫初的腳步停頓了一瞬，繼續往前走。
“我勸過你的。”似輕嘆，似呢喃。
婢女扶着沈漫初上了仙車。
“怎麽覺得娘娘今日心情很好？”婢女低聲問道。
“慎言，夫人怎麽可能心情好，大小姐估摸着是保不住了。”另一個年長的婢女低聲說說道。
“可是夫人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大小姐啊。要我說，夫人對大小姐，還沒有對仙後娘娘用心。”婢女忍不住低聲嘀咕，卻也不敢多說什麽。
“淩潇仙君，你可敢與我一戰？”
安葬好了楚青檸，軟舞一臉兇相看着淩潇仙君。
“別污染了環鳳嶺。”淩潇仙君率先駕雲而去。
軟舞跟了上來，臨走前還不忘給傅月珠一掌。堂堂魔君的一掌，讓在場的仙人均反應不過來，傅月珠頓時痛得躺在地上。
“這是……”一群仙人皺眉，竟然認不出傅月珠到底是中了軟舞的什麽術法。
清睿上仙皺了皺眉，一道仙力輸了進去，卻沒有絲毫作用。
衆仙見狀，紛紛散去，傅月珠和傅瑾書都被清睿上仙帶了回來。倒是寒煙一個人守在楚青檸的墳前。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腳步聲傳來。寒煙只覺得有幾分奇怪。仙後娘娘安葬于此，仙君定然會派人守衛。仙君此刻還在和魔君打鬥，不可能回來。除此以外，還能有誰？
寒煙擡起頭，只見一個身着藍色長袍的男子，逆着光走了過來。待男子走進，寒煙才看清楚男子的長相。
“青檸，我來了。”男子對着墳墓開口道。
男子眼底的冷漠與疏離，也在一瞬間消融。
“我帶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