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十五歲的宣姜成了夫婿太子彶的小媽媽。
可憐的宣姜!
【三】
外面進來一幫人,那嘈雜的聲音,打斷了宣姜的思緒。
她透過紅蓋頭看見幾個人架着一個醉醺醺的人走進她的洞房,那人好像喝多了,已經不省人事。幾個人把他扶到榻上躺下。一人向她走來,在她耳邊說道:
“公主,他醉得不行了,反正禮成了,你們已經是夫妻了。他就交給你了。我得趕緊回齊國向國君複命,你好生保重!”
說話的是齊國公子公孫無知,宣姜的堂兄。躺在床上的是衛國的公子昭伯,他是太子彶的親弟弟。也就是今天宣姜的新郎。這是怎麽回事呢?說來話長。
宣姜被衛宣公納入後宮後,得到衛宣公的寵愛,生下了兩個兒子——壽和朔。衛宣公自從有了宣姜,就逐漸冷落夷姜,對她的兒子們也開始不待見。尤其是對太子彶更是黑臉加白眼,經常為一些小事訓斥他,還連帶責怪夷姜教子無方,夷姜憤懑,抑郁死了。
俗語說:“王好外則丞相危,王好內則太子危”。
夷姜死後,三個兒子失去了嫡母的庇護。宣姜被立為夫人,她的兒子在周圍人的慫恿下,就有了争奪繼承權的野心,尤其是宣姜的小兒子公子朔。
宣姜的大兒子壽是個敦厚善良的孩子,他對太子彶很是尊敬,兩個人關系很好。朔年紀小,受宣姜和衛宣公溺愛,野心勃勃,最愛搬弄是非。有一次,朔看見太子彶與壽在那兒喝酒,就跑過去對太子冷嘲熱諷,成心搗亂,結果被親哥哥壽狠狠的教訓了一頓,朔哭哭啼啼地跑到母親宣姜跟前造謠,說太子彶善良本分都是裝出來的表象,其實從未忘記國君的奪妻之恨,正陰謀造反,想要殺死他們呢。
可巧一席話悉數灌到衛宣公耳朵裏。衛宣公一聽,當場吓了一跳,這個下作無恥的國君,朔的話無疑挫中了他的軟肋。
自古君權神聖不可侵犯,聽說太子大逆不道想要謀反,事關社稷和性命,衛宣公豈能坐以待斃。況且自己當年竊取太子之妻,本就理虧,一直視太子為眼中釘,然而太子賢能,朝中大夫擁戴,不敢無端廢黜。衛宣公思慮很久才想出一條毒計,假裝派太子出使齊國,暗中派人假扮強盜在半道上劫殺太子。
宣姜雖然心裏恨太子懦弱,但從沒想過要殺死他。她急忙召來大兒子壽,命他追上太子,告訴他,此行有危險,國君要殺他,讓他趕緊逃往別國避禍。太子已經出發,壽快馬加鞭追趕彶,在大河上攔下太子彶的小舟。将宣姜的一番話告訴太子,太子愚孝,不肯避禍出逃。公子壽無法說服固執的太子彶,只好勸酒将他灌醉,自己穿上太子的行裝,冒充太子,讓強盜把自己殺死。
哪知太子彶酒醒後,全然不顧壽的苦心,又毅然送上門去。讓強盜把自己也殺了。
派去的人把彶和壽的人頭端到衛宣公面前複命。衛宣公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血淋淋的頭顱擺放自己的面前,身首異處,慘不忍睹。随即後悔不疊,又受了驚吓,夜間就寝時常噩夢纏身,一回是夷姜披頭散發地走進他,罵他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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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是太子彶無辜地瞪着雙眼問他為什麽;
一回是壽質問他何以如此狠心。
衛宣公年事已高,哪裏經得起這般折騰,身體每況愈下,沒幾個月就駕崩了。
宣姜的小兒子朔繼位為君,是為衛惠公。左右公子欺負宣姜孤兒寡母,勢單力薄。國中大夫記恨宣姜和朔聯合讒害太子彶,他們聯合起來襲擊衛惠公,衛惠公出逃,國人擁立太子彶的親弟弟黔牟即位。
衛惠公逃到齊國,齊國的在位國君是宣姜的哥哥齊襄公。恰在此時,文姜陪魯桓公到齊國為齊襄公迎娶王室之女主婚。齊襄公和文姜擔心宣姜的生命安全,害怕衛國人為難甚至殺了宣姜。遂急忙遣親信來到衛國,做主讓宣姜下嫁給彶的弟弟昭伯。使者帶來文姜的親筆信,力勸宣姜不要拘俗禮,現在衛國朝局動蕩,此舉一則可保宣姜性命無憂;二則宣姜年紀輕輕就守寡,還有那麽長的人生,多苦;三則要維系齊衛兩國的政治利益。
雖然昭伯與宣姜的年紀相仿,但宣姜畢竟是他的庶母,讓宣姜下嫁給庶子,宣姜的心裏有障礙。可宣姜一個弱女子,丈夫死了,二個兒子,死了一個,流亡了一個。在衛國的宮殿裏孤孤單單,無依無靠,除非她選擇死,不然她只得聽從兄長的安排。
衛國當然不敢得罪齊國,新繼位的國君也不想尊奉年輕的庶母,就同意讓宣姜以太夫人之尊下嫁給弟弟昭伯。
因為事情來得太突然,也因為選擇的時機太差,宣姜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為自己準備一件像樣的嫁衣,侍女翻箱倒櫃地把這件十幾年前的嫁衣,重新拿出來。嫁衣還是那麽光鮮豔麗,卻再也沒有人像十幾年前一樣為她舉辦盛大而隆重的婚禮;也全然沒有十幾年前,那種初嫁娘的心情。
宣姜的心沒來由的疼起來,悲戚和落寞的感覺,完全沖淡了今天的喜慶。
20
20、宣姜(下) ...
【四】
昭伯躺在床上,側身背對着宣姜。宣姜不知道昭伯是真的喝醉了,還是不願意面對她。
宣姜的心七上八下的。她在想,昭伯是不是因為當年她奪了她母親的恩寵而讨厭她;是不是覺得是她害死他的哥哥太子彶,而懷恨在心。
宣姜在搖曳的燭光下,慢慢脫下禮服,裏面是朱紅細紗衣,內罩上衣葛布衫,對着銅鏡解開腦後的發髻,一頭黑緞般滑亮的秀發披灑在後背上,顯得清婉秀麗。她從頭上一一取下頭飾,擺放在桌上,燈燭的光芒流淌在玉簪上,碧光瑩瑩。當所有的配飾都從頭上卸下時,頭頂正中間的那根象牙簪就顯得格外顯目,那是一只振翅高飛的鳳凰,雕刻得栩栩如生,鳳凰的嘴裏叼着一顆罕見的東海大珍珠,精致而昂貴。
這時昭伯忽然從床上轉過來,趴在床邊“哇哇”地吐開。滿地的穢物,空氣中一股酸臭味摻雜着酒氣撲鼻而來。宣姜彈身而起,坐在榻邊,輕拍着昭伯的後背。趕緊吩咐下人,打掃房間。她自己親手用手絹将昭伯的嘴擦拭幹淨,端來茶水,讓他漱口,服侍他躺下,掖好被子,耐心而細致,她瀑布般的青絲不經意地拂過昭伯的面容,那根象牙簪子滑落在昭伯的面前。
宣姜看見昭伯拿着她的發簪,出神。宣姜想起了太子彶,她十五歲那年,在衛國宮殿的後花園見到彶的那一幕。那時,她名義上已是彶的小媽媽了。
那日驕陽似火,國君後苑的碧池旁種着幾株木芙蓉,午後的陽光透過薄薄的花瓣,灑下一層朦胧的粉紫色煙霧。太子彶一襲白袍勝雪,伫立在樹影下,手臂交握在腰間,廣袖裏灌滿了風,舞蕩翻飛,仿佛白雲舒卷,彶看起來玉樹臨風而又蒼涼悠遠。
宣姜委屈的淚水在眼裏打轉,她僵硬地接受太子的叩拜,又機械似的回禮,環佩叮當。當時的太子彶也像昭伯現在這樣,怔怔地盯着這根發簪出神。
衛宣公出現,發話讓她退下。回到寝宮,宣姜的淚水,洶湧而出,那種與心上人咫尺天涯的感覺,讓她感到揪心的痛。
衛宣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身後,一臉的不悅,命人取來一大盒子各種材質、各種款式的發簪,琳琅滿目地擺在宣姜面前,然後非常嚴肅地對她說:
“你把頭上的象牙簪子取下,以後別佩戴這個了。”
宣姜疑惑不解,這不是衛國給她送的聘禮首飾嗎?為什麽不能戴?
後來她才知道,這只發簪是太子彶的母親夷姜的家傳寶物,是當年周王室之女下嫁給齊國,佩戴來的。它是彶的母親代表太子傳給媳婦的信物。
宣姜知曉昭伯此時的心情。
她體貼地問道:“你舒服點了嗎?”
昭伯沒有回答。許久,才幽幽地說:
“母親生前非常珍愛這只發簪,母親說,她只佩戴過一次,就是國君冊封她為夫人時。”
“你母親生前是不是恨透我了?”宣姜小心翼翼地說。
“國君無情又無恥,與你有什麽相幹?”昭伯冷冷地說。
“那你是記恨我讒言害死了你哥哥彶?”
“難道你想告訴我,你跟這事一點關系也沒有嗎?”
“我知道你們誰也不會相信,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太子。”宣姜深呼一口氣,淚光閃閃地說:“當年,父親疼愛我,在許多的提親者中,讓我自己來挑選夫婿,我在大殿上第一次見到俊朗飄逸的彶,我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