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狹窄昏暗的儲藏室裏。
灰塵密布。
惡魔傾身貼在籠中鳥耳畔的私語，溫熱斷斷續續的吐息，摩挲着少年哭到鮮紅的耳朵尖。
艾倫啜泣着的打哭嗝。
大顆大顆的眼淚順着紫羅蘭色眼眸滑落，仿佛溺死的人抱着浮木纖，細手臂肌理繃的緊緊的。
光影在手臂劃分出清晰的陰影，手肘處的削瘦骨窩凹下去留下出一點醉人的陰影。
輕輕戰栗。
嫉妒歇斯底裏，脆弱到勾魂。
直到心中不安的情緒完全發洩，哭到莉莉絲肩膀上衣服全濕了。
艾倫才慢慢抽泣着停下了哭泣。
他戀戀不舍的從莉莉絲懷裏稍稍退出來，一張哭到滿臉斑斑紅痕的精致面容。
帶着瑕疵帶着病态的血色，寶石般的眼睛稍稍移動，積蓄在眼眶裏淚珠就會順着眼眶滴落，砸在莉莉絲手背上。
熾熱的像是飛濺的火焰。
轉瞬即逝。
“哭夠了？”
艾倫皮膚又白又薄，一哭整張臉就詭異斑斑紅痕，那是能勾起人暴虐的美。
莉莉絲仿佛被誘惑，惡魔的獠牙在蠢蠢欲動。
但是溫柔撫摸他臉頰的指尖卻順着面頰緩緩滑入他淩亂銀發，一點點撫平蹭他淩亂的銀發，也一點點捋順他揪成團的思緒。
“你其實不用把黑金放在心上。”莉莉絲手帶着魔力，惡魔低語仿佛最動聽的樂曲，“它在我身邊呆的時間長。”
“僅僅只是因為地獄裏....”
“那些低等的惡魔長得太醜了。”莉莉絲無奈的長嘆一聲，抹掉了艾倫眼淚。
提着過長的裙慢慢擺，撫平身下的褶皺，在他身側坐下。
背靠着狹窄儲藏室裏冰冷的牆壁、
“它們有的醜的像青紫色的粘合怪...有的是...全身腐肉的骷髅架子，一動惡臭撲面，沒有神智而且弑殺....”
“還有長着尖角的雙頭毒蛇，眼睛會放射線，會噴火巨惡心.....”
“對比那些東西渾身黏黏的醜陋模樣，黑金算的上可愛了。”在這個靜谧黑暗的閣樓裏，陽光照不進來所以靠着牆壁坐背後有涼飕飕的。
莉莉絲似乎很糾結，她斟酌着用詞。
用可愛形容黑金，怎麽都感覺不合适。
她伸手虛空一抓。
從黑暗裂隙中取出了柔軟的毯子，利落抖開輕柔的裹住少年單薄背脊上。
“低等惡魔很醜嗎？”
這是艾倫第一次從莉莉絲口中聽到，她在談論自己過去歲月。
他眸光一亮，瞬間來了興趣。
“對。”
“低等惡魔不具備人類形态，它們....醜的千奇百怪。”
“好殺，殘暴，而且會散播瘟疫....”莉莉絲雖然是惡魔，但是天性讓她抗拒那些醜陋的件物。
莉莉絲無法想象，她這樣絕美的容顏魔神，身邊邊帶一堆醜東西，那會是什麽畫面。
惡心！
“它們沒有智商，沉迷于殺戮。”
“沒有目标，沒有住所，就那麽徘徊游蕩在地獄每一個角落。”
“身上流着血水和灰綠色的黏液，偶爾搖搖晃晃走到不平整的地方，還會絆倒從身上掉一兩個零件。”
莉莉絲生澀黑艾倫比劃着，覺得用言語形容太難，就伸手指尖點住少年額頭。
艾倫腦海中瞬間出現了，調入昏暗肮髒中淤泥中的赤紅核心，一只挂滿腐肉的手飛速從綠到冒泡的泥沼中抓住來。
塞回胸腔。
那一閃而過的腐肉骷髅，那雙猩紅的眼睛。
地獄中滿目赤紅猙獰場景與屍骸模樣，仿佛像是利刃一樣刺入艾倫腦海中。
一瞬間透過傳遞的記憶，艾倫仿佛聞到了地獄空氣裏的腥臭味以及滾熱的岩漿溫度。那種撲面而來揮散不去的屍臭味，還有那幾乎高清近景恐怖模樣。
讓艾倫差點吐出來。
“是不是很惡心？”
莉莉絲慢慢收回手，給艾倫裹好毛毯。将他包的只剩一個腦袋，轉身依靠着在他身側坐下。
從毛毯底下伸過去的纖長指尖。
一個指尖一個指尖逗弄般走過去，然後一把捏住少年纖細勻稱的手。
悠閑而從容。
“所以，為什麽黑金能在我的身邊呆那麽長時間。”
“知道是什麽原因了吧！”
“跟那些那些惡心的東西比起來，喜歡吃腐肉啄人眼珠子,又或者是對于金燦燦珠寶的貪婪。”漆黑儲藏室裏，空氣靜谧而安靜。
“其實都不算大問題。”
莉莉絲把玩着艾倫的手，與包的只剩下頭凡人少年依靠在一起，狹窄昏暗的空間裏暧昧就油然而生。
那種仿佛與世界隔絕在，蜷縮在小世界裏的安全感，與互相依偎的溫度。
充斥着艾倫心內。
他依靠在莉莉絲身側，美好的氣氛讓這只籠中鳥漸漸撤下別扭。
那張哭到鮮紅臉上，隐顯露在臉上的瘋狂與神經質攀附上了眉梢眼尾之後，又漸漸隐藏下去。
艾倫積蓄在心間的不滿，別扭又小聲的控訴。
“所以它還是你的仆人。”
“它是鳥。”
莉莉絲強調了下。
在這個靜谧無人的地方，艾倫裹着毯子靠在她肩膀上，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
“你一直揪着它不放，黑金急眼了可是會趁你睡着啄爛你的眼珠子。”
莉莉絲半開玩笑。
伸手刮了下少年白皙的鼻梁，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用毛毯裹住自己，慢慢貼到耳邊小聲沉聲恐吓。
“它還會挖掉你的心髒。”
莉莉絲佯裝着吓人，在他耳邊吐露着威脅，指尖輕輕點了點艾倫的心髒。
她頂着海利寡的臉，說着冷笑話，一點都不幽默。
因為莉莉絲是惡魔，那雙棕色的眼睛裏永遠隐藏着地獄深處的黑暗。所以她只要面無表情，魔神的威壓就下來了。
只是輕輕一個小動作，周圍氣氛黑暗瞬間彙聚。
那一瞬間涼意讓艾倫下意識揪緊了自己身上的毯子，像是害怕的一樣又朝着身旁的人擠過去。
像個裹得圓圓的小動物。
“莉莉絲...會放任黑金叼走我心髒嗎？”
少年仿佛恐懼一樣，趁機自己歪倒蜷縮在莉莉絲的小腹之上，任由她身上引人迷醉的薔薇之香包圍自己。
半張臉陷入一片柔軟的裙擺之中。
“不會。”
“我要是的允許它啄爛你的眼珠子，你根本就跑不出來。”
莉莉絲膝蓋上一重，低頭看去就是艾倫姣好側顏，耳後細膩的皮膚一偏通透的瑩白。
艾倫特別會纏人，她只要稍微動動眉頭，他順勢就倒。
勾引技能滿點。
“阿黑是可不是低等惡魔，你跑不掉的。”莉莉絲感受着艾倫用臉頰，跟貓兒一樣蹭蹭她的手。
乖巧的纏人。
“所以你現在能告訴我....為什麽跑到這裏來哭鼻子？”
這裏實在不是個發洩情緒的好地方。
髒兮兮布滿灰塵蛛網倉庫，到處都是雜物，呼吸間都滿是灰塵。自己粘人神經又敏感的籠中鳥，蜷縮在這麽個破敗的地方。
哭的心裂肺，好像個被抛棄的小可憐。
莉莉絲的手離開艾倫精致側臉，順勢放到了少年削瘦的肩膀上，把玩着他散亂的發絲。
“我以為，你騙我。”
“我氣壞了，不知道去哪裏。”艾倫雖然醋意幾乎爆炸，但是他理智還是扼制他沒有鬧到勢态失控。
他含着濕意的腔調，側臉靠在莉莉絲大腿上。精致面容擠出淡淡的紅痕印子，紫羅蘭色的眼睛四下亂飄。
明顯聽進去了解釋。
有點心虛。
“等我回神的時候，我就已經躲到這裏來了。”
“這裏是我召喚你的地方，莉莉絲還記得嗎？”
“我想如果是在這裏，你肯定還能找到我。”艾倫躺在莉莉絲大腿上，從他現在的角度看過去。
能看到對方淩亂無序堆放的雜物箱子。
這個雜物間跟當初比起來，明顯多了很多東西也有了活人行動的氣息。
“然後你來了”艾倫殘留的淚珠滴落,很久才微弱不可聽的擠出了句。
“我好開心。”
“我又一次在這裏見到了你.....”
“我就知道你會來，跟當初一樣。”艾倫語氣微不可聞像是輕嘆。
将自己側臉親昵在莉莉絲腿上蹭了蹭，唇瓣虔誠的親吻過惡魔的手背。
艾倫和莉莉絲第一次見面，并不是什麽陽光燦爛，一見鐘情的浪漫日子。
當時堆滿淩亂放滿雜物箱子的儲藏室濺滿了鮮血。
莉莉絲清楚記得契約成立的時候，她腳下是個吸幹了血液與靈魂的黑暗陣法。
在那堆箱子壓着地板上躺着個被吸幹了血液的美麗的金發少年，被召喚陣法榨幹了靈魂與鮮血。
毫無生氣的倒在地上，綠色眼眸空洞無神的，倒影出艾倫那張染血像是魔鬼的臉。
滿身是血削瘦瘋狂的籠中鳥，抖得像個篩子一樣，又哭又笑瘋瘋癫癫伸手來抓她裙擺。
莉莉絲當時毫不客氣給了個這個肆意妄為籠中鳥一巴掌。
僅僅只是因為這個醜陋的靈魂想去抓住她的裙擺。
誰也想不到，當初那個被她嗤之以鼻的卑賤玩物。現在會躺在她的膝蓋上，虔誠的親吻着她的手背。
那雙紫羅蘭寶石般的眼睛，被眼淚洗禮過之後，閃亮的像是星星亮的驚人。
赤誠到美好。
“那個時候你從魔法陣裏出來.....”
莉莉絲的思緒陷入回憶，艾倫用殘留着哭腔的聲線，述說第一次見面的場景，臉頰害羞的通紅。
“火紅的頭發，金色會發光的眼眸，裏面像是灑滿了塞西河深夜的月光。”
“穿着華麗至極的複古衣裙，一半人形一半骷髅。”
“特別漂亮。”
“美豔，強大，又危險....”
“莉莉絲你知道嗎，那天對我來說是救贖，是最美妙的幸運日。”安靜昏暗的空間裏，莉莉絲的手一遍遍撫摸過艾倫的發梢。
一點點安撫他的情緒，也讓慢慢讓困意升起。
“我從那個時候就發誓，我一定會成為莉莉絲身邊最特別的人。我一定是最重要，不可或缺的助力。”
“比那個吵鬧黑漆漆阿黑，要強很多倍。”
遠大的理想。
纖細敏感的籠中鳥倚靠過來，輕言細語說起來格外動人。
即使艾倫的精神，在莉莉絲梳理下漸漸放松困意襲上心頭。眼皮子都有點重，卻沒有忘記最後補充強調一下。
“我不吃腐肉。”
“也不惡心。”
艾倫蜷縮在惡魔腿上，不可抗拒的打了個哈欠。
莉莉絲低頭看着他姣好側顏，打哈欠的時候微微發紅眼眶和耳朵。
然後她将膝蓋上包的只剩一個腦袋的艾倫從地上抱起來。
發洩完心中不滿的籠中鳥，跟沒骨頭一樣掙紮着伸出雙臂，軟踏踏扒着莉莉絲的背後順勢腦袋靠在肩膀。
“所以，莉莉絲。”他削瘦手臂環繞着惡魔的脖頸，艾倫趴在的莉莉絲肩膀上。
紫羅蘭色的眼眸裏像是幽深的湖泊一樣。
泛着浪漫與黑暗扭曲病态執念。
“你不要看着它，也別看着別人，只看着我。”
“以後我不鬧脾氣，我離它遠遠的。”艾倫能容忍安格斯，自然就能容忍黑金。
只要對他沒有威脅力，他都可以壓下瘋狂無視。
少年最終趴在惡魔肩膀上迷迷糊糊睡意襲上心頭，被毯子裹住削瘦身體直至漏出一截毛絨絨的發頂。
白皙的手臂軟乎乎垂在身後，像個乖巧精致大型的人偶。
他看不到擁抱着他的莉莉絲，被他聲聲傾訴磨蹭到柔和的視線。
也不知道在他迷迷糊糊睡過去後，莉莉絲抱着走在陽光傾瀉的長廊上。
短暫的沉默之後許久之後吐出了那一句微不可聞的。
“好。”
被午後的清風吹散，消失在和煦陽光之下。
............
聖光帝國 公元116年
馬爾斯大公爵隆重的葬禮，整個朝聖之都權利更替。
紅衣大主教萊斯利帶病主持葬禮，為期半個月權利更替終于落下帷幕。
作為聖光騎士的霍華德黑着一張臉，僅僅半個月的時間威武英俊的聖騎士肉眼可見的憔悴起來。
他帶着鋼甲的手指，緊緊握住朝聖之都飛鷹送來信件捏變形。
上面寫着‘聖光在召喚’五個大字。
無論霍華德有多不甘心，有多挫敗，虔誠的騎士都必須得馬上回到聖光照耀的朝聖之都。
而盤踞在古堡深處惡魔冷眼注視這一切。
知道化作蘭德爾的黑金在紅衣主教萊斯利的賜福中，戴上了屬于馬爾斯大公爵的藍寶石戒指。
繼承人的事情才終于塵埃落定。
所有人都是這麽認為的。
沒有結局的結局，權利的更替終于畫上了休止符，他們今夜就會啓程返回朝聖之都。不管這裏發生了什麽，一切事情都在今天戛然而止。
只是極度不甘心的霍華德沒有發現，惡魔莉莉絲在他們隊伍中混入了瘟疫疾病。
即将回到朝聖之都光明下的紅衣大主教萊斯利，他頂着瀕臨崩潰身體，氣喘籲籲将還沒有将邪惡力量的消息埋藏自己除魔書裏面。
準備在自己死後将消息送出去。
然而就是在他将暗語藏在除魔書裏，他們返程的馬車即将到達朝聖之都的門外的時候。
衰老的紅衣大主教，心髒永遠停止了跳動。
他無力的栽倒在地，除魔書也順勢跌倒。
機敏忠誠的夜鴉為暗夜魔神莉莉絲，叼來了衰老的紅衣大主教最後沒有送出去的暗語。
将她的存在，在聖光照耀下永遠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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