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懸浮于惡魔掌中的棋盤，黑白棋子各自就位。
莉莉絲作為隐藏在黑暗中的魔神，盤踞在弱小純白的孤王身身後。
安格斯被她擁簇着，送到搖搖欲墜的王座上。
即使坐下棋子在她指引下為他‘沖鋒陷陣’。
面對來自朝聖帝都的絕對壓迫，攻勢下也節節潰敗。
其實作為權利交替，脆弱的‘孤王’無助的哭泣，是為了讓這場權利争奪戰更逼真。
但是懵懂少年不懂。
安格斯被氣得臉頰通紅渾身哆嗦。這是這個七歲的孩子，第一次直面權利的旋渦，就好像整個世界都變得黑暗醜陋一樣。
權利就像盛大而豐盛的饕鬄晚宴。
燈火輝映香槟美酒交錯，但是厚厚裙擺華服之下，生滿了荊棘鋪滿了白骨。
他們享用着鮮血。
這些披着人皮的野獸，盡情的享用這場無盡饕鬄之宴。
直至餐桌上沒有最後一丁點食物，他們就會将最弱小客人，拖上餐桌瓜分而食。
安格斯現在就是被盯上的羔羊。
只是這個羔羊，是屬于惡魔的祭品。
莉莉絲擁簇着被氣得臉頰通紅的少年，她隐藏在寡淡皮囊下的金色眼眸，淡漠的注視這一切。
而作為惡魔坐下侍從，化作繼承人的黑金頂着人類的皮囊。
漏出奸獰笑容的烏鴉，隐晦加入這場饕鬄盛宴。
惡魔自深淵黑暗中來，這場饕鬄之宴是他的主場。
.........
權利的更替，一天時間是交替不完的。
艾倫雖然是被圈養的籠中鳥，但是他跟在公爵身邊時間最長，所以貴族之間的醜陋黑暗與辛秘的事情。
他看過，也聽過。
手裏的勺子一下一下攪動着索然無味的濃湯裏。
艾倫拖着側臉，開始想莉莉絲了。
想她現在在幹什麽？
會不會擁抱那個被權利的黑暗面吓哭的‘羔羊’？
會不會像撫摸他的頭一樣。撫摸安格斯的頭頂？
又或者是跟那個英俊潇灑的聖騎士，發生點激動人心的愛情故？
在艾倫眼中，莉莉絲是完美的。
她是黑夜與情獄的魔神，從赤金色荊棘中而來。擁有着絕美的外表，絕頂的實力，一言一行寫滿了誘惑。
就像是最醇香的美酒，又像是致命的毒藥。
注視那雙金色眼眸的時候，會讓注視着甘心陷入那片金色薔薇荊棘。雙手奉獻出骨血靈魂，以取悅惡魔的垂目。
所以艾倫總是患得患失。
僅僅只這麽想着，會有更多人看到莉莉絲，揭露她寡淡表象下的美好。無形的手就會死死攥住他的心髒。
這讓他呼吸隐隐有些艱難，剛剛被惡魔擁抱過身體開始細密密的疼。
他趴在桌子上，埋頭把下巴壓在手背上。
銀發散落在蒼白臉頰旁，紫羅蘭般照着晨曦陽光透出夢幻般的色澤，沉默陰郁的看着勺子裏流動的液體。
會有很多人...很多人....
腦中止不住擴散的黑暗讓他整個人的臉，泛出一種病态的蒼白。艾倫沒忍住這種黑暗的妄想。
腳下趿着鞋子，瑩白腳後跟漏出一截，光影下腳踝纖細修長。
留下陰影暗調，非常誘人。
‘乖乖喝湯。’
突然浮現在耳邊冷漠卻溫柔的聲線。
在思緒即将堕入黑暗的時候，突然的記憶回籠。讓艾倫想起惡魔臨走時，指尖摩挲着他淩亂短發的溫柔。
将他壓在廚房角落牆板上時，白皙卻冰冷的手。明明是柔美女性，但是她壓過來時候。絕頂的壓迫感，卻跟無盡黑夜一樣讓人窒息。
她會摩挲他的臉頰，會親吻他的唇。
身上纏着馥郁的薔薇花香，牢牢包裹着艾倫讓他沉迷其中，讓周圍嘈雜的女仆視他們為空氣。
記憶回籠。
一切的一切，都讓艾倫羞恥又興奮。
莉莉絲很擅長擺弄她的獵物，她喜歡看信徒被自己完全掌握支配的模樣。
喜悅，憤怒，羞恥，哀求，連同痛苦，甚至于眼淚與鮮血....
都屬于惡魔的恩賜。
這是屬于他與莉莉絲之間不為人知的浪漫情調。
艾倫微微羞恥紅了臉頰，默默摸了摸自己被親紅的嘴唇，隐秘的笑了笑。
他覺得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會有人像他一樣，将熾熱的靈魂獻于惡魔。
當然不是因為莉莉絲不夠貌美不夠強大。
而是因為美貌與強大只能勾起人的獄望，換不來熾熱的無暇的真心。
所以.....
艾倫覺得自己對于莉莉絲來說還是有幾分特別的。
因為沒有人會用心血供養惡魔，來祈求惡魔的憐憫。
想到這裏，艾倫病态思緒莫名其妙的高漲。
奔放的思緒從低潮中掙脫出來，他有些神經質的坐直了身體，揪住了身上屬于莉莉絲的外套。
慢慢扒拉着餐盤，将放到還剩一點餘溫濃湯放到嘴裏，順着喉管咽下去。
艾倫賴以生存的養分，全是惡魔編制的‘甜言蜜語’。
.....
艾倫這邊思緒近乎瘋狂的發散。
那邊惡魔主導的棋盤上的鬥争已經到了白熱化。
因為萊斯利和霍華德各成一派，他們手下帶來繼承人候選者，又互不相容。
即使同屬于萊斯利或者是霍華德一邊，但是他每個人背後都代表了錯綜的支持者。
背叛，誣陷，暗害，勾結......
這就是唇槍舌劍的戰場，也是污穢的交易區域。不過作為惡魔，黑金占有絕對主導能力。
因為這個呱噪的烏鴉，知道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些見不得光黑暗，就像是一件極其華麗長袍。
掀開了之後，地下全是惡臭的淤泥。填滿了累累白骨，而在白骨之上爬滿了毒蛇老鼠與蛆蟲。
“我許諾安格斯小少爺，可以繼續教養在我膝下。”
“等他成年之後。”
“我會将爵位完好無損的歸還給他。”
化作蘭德爾的黑金體面端莊的坐在長桌後面。
雙手交疊放在胸腔，悠閑地翹起一只腳。黃色蓬松短發微微帶着波浪，一雙罕見綠色眼睛。
寫滿了兇悍與野心勃勃。
窗外的陽光從背後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臉勾了出淺淺的陰影。
詭秘而陰險。
黑金這句話放出來，被針對的候選人，氣得臉頰通紅。
萊斯利紅衣主教臉色變得極度難看，連同霍華德也用異樣的眼神看着蘭德爾。
他們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句不會兌現的諾言。
但是卻沒有像黑金一樣說出來。
可以認為他們高傲自大，不會對稚嫩‘孤王’低頭。也可以理解為這個承諾，超過了他們預估的價值。
所以安格斯聽到這句話，擡頭看向身後家庭教師的時候，莉莉絲伸手按住了他肩膀，
而于此同時萊斯利大主教的粗粝的手重重拍在會議桌面上。
“我不同意！”
.......
艾倫慢吞吞喝了湯，隐隐有些不适的腸胃也慢慢舒緩。
他趿着鞋子裹着外袍像游魂又回到了莉莉絲卧房，惡魔昨天坐在床邊照顧了他一晚上。
淡淡薔薇花香彌漫在房間裏，艾倫深深吐了口氣。慢慢脫下身上外套，伸手一顆一顆挑開了胸口的扣子。
近乎病态削瘦的金絲雀喜歡穿純白的襯衫。
因為污穢的人總是向往着他不曾擁有的純粹。
莉莉絲喜歡俊美的男性，艾倫剛剛褪去稚嫩的身量已經初見少年模樣。
如果不是公爵病态的畸形的嗜好，他其實應該長得很漂亮。
艾倫有一種能讓人沉迷的美。
這種美是跨越性別的，能讓無數男女為之傾倒。
白色襯衫顯得肩線單薄但是挺直，加上收腰的馬甲外套。
合身的腰帶綴滿寶石，穿着貴族常見的棕色皮靴。
艾倫對着鏡子整理了他淩亂銀發，捏起自己毛躁的發尾。對着鏡子瞥了一眼，心裏略顯的煩躁。
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長長。
漫無目的金絲雀收拾整齊，又親手系好了脖子上黑色綢帶。
被惡魔圈養金絲雀，像是一瞬間從舊日鎖鏈中掙脫，那些讓病态的嗜好都派不上用場。
艾倫不再以折磨仆為樂。
惡魔粗粝的溫柔，撫平了他倒豎起來的尖刺，撫平了他纖細敏感的內心。
雖然艾倫依舊患得患失，但是這種被疼愛的感覺卻讓他變得柔軟。
這種改變是透過內心折射在臉上的。
這讓艾倫病态神經質的精致面容上，透出虛弱的純白。
不加任何僞裝的淡漠平靜。
即使為了莉莉絲，他也會好好對待自己。
艾倫一件件穿好外套，這衣服是莉莉絲讓文森特加急去定做的。
本來裁縫定制最起碼需要兩三天，但是因為黑暗的力量的加持。
華麗的衣服流水一樣，送入他的新卧室。
這次艾倫特意交代管家他想要一個溫暖寬敞的房間的。
不用特別大，不用特別華麗，但是一定要幹淨向陽。
艾倫吩咐文森特準備，不是卧房，而是他與莉莉絲的愛巢。
他期望着自己能和莉莉絲睡在一起，每天都在她注視下清醒。
她的指尖會拂過他的額頭，脖頸，單薄的胸膛，一點點洗淨他身上曾經污穢的痕跡。
艾倫很期待自己成年。
只要想到惡劣的魔鬼，會擁抱着他在古堡中每一寸地方，留下兩人令人羞恥的身影。
禁忌的刺激感就會攀上他的脊背。
惡魔沒有廉恥道德，艾倫也沒有。
他們兩比想象中要契合的多，莉莉絲惡劣中卻又帶着絲絲縷縷讓人沉迷的溫柔。
而艾倫極度缺愛，只要一點點溫柔就足以讓他為之沉淪。
所以當禁忌的情潮攥住心髒的時候，艾倫就知道他沒救了。
........
迎着朝陽嗅着花香，艾倫順着林間陰影散步。
今天天氣不錯，艾倫借着去花園裏看看的理由，想去偷偷瞧瞧他愛慕的身影。
如果運氣好，他能在幹淨的玻璃外看到莉莉絲優雅的背影。
所以艾倫一身貴族打扮站在花園中，紫羅蘭寶石般的眼睛在怒放的花朵上來回游離。
腼腆的笑挂在嘴角，實際上眼尾一直在聞搜尋他心愛惡魔小姐。
“安妮？”
艾倫正感順着他與莉莉絲之間的靈魂鏈接，往心愛之人身旁走去的時候。
突然身後傳來了一個陌生卻隐隐帶着驚愕的聲音。
安妮這個名字是詛咒，尤其是從旁人嘴裏出來的時候。
因為遠在朝聖之都外，所以那些不幹淨過往都被艾倫摒棄了。
但是一句安妮就将他的意識重新拖回了煉獄，那些舊日污穢重新扼住了他的咽喉。
艾倫下意識猛地的往後看了一眼。
他那一眼是兇惡，且倉皇的，病态脆弱。
恍惚間他看到一張清秀并且陌生的臉，那是個極其陌生的年輕人。
艾倫根本不認得這個人，但是那人等不他細看。陌生的年輕人看到艾倫回頭，臉上頓時揚起興奮惡趣味的笑。
“安妮！”
那是艾倫幾乎刻在骨子裏的眼神。
艾倫被圈禁了許多年，見過了太多那樣的眼神。寫滿了澀欲與禁忌黑暗，充斥着低等的譏笑與諷刺。
這讓艾倫腳下一頓，黑暗頓時朝着他裹挾而來。
仿佛要将這只逃出生天的籠中鳥重新捆回鎖鏈一樣。
艾倫下意識拔腿狂奔，但是那人明顯跑的更快。
風聲吹得他銀色短發飛揚，艾倫是被圈養的金絲雀。無論是體能還是身體素質，遠小于身後健壯的年輕人。
他擁有的只有一腔兇狠的殺意，偏偏這個時候是在太陽正好的花園裏。
他不能像殺了保羅一樣，殺了眼前這個陌生年輕人。
艾倫明顯知道現在不是動手的好時機，所以他一臉慘白的往古堡深處跑去，而就在他即将踏入古堡陰影的時候。
纖細手臂被身後的人手抓住了。
“安妮！”
“抓到你了！”
那是抓住獵物的姿态，屬于熾熱粗暴男人的手瞬間跟馬歇爾公爵油膩膩的手重疊。
艾倫一瞬間将仿佛被拖回了煉獄一樣。
窗外互相撕扯身影，即使漏了一個隐秘的衣角。
遠遠站在棋局後面的和紅發惡魔還是将一切盡收眼底。
這是在她的領地之內，入侵者撕扯的還是她圈養的籠中鳥。
莉莉絲虛僞假面瞬間松動。
惡魔輕而易舉從身體中脫離出來，一個虛假的軀殼留在安格斯身邊。
惡魔本體順着古堡中的陰暗，直接出現在驚慌失措的金絲雀面前。
“你們在幹什麽？”
濃郁的花香彌漫。
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冷酷聲音，那個熟悉到只是衣角艾倫都認得的身影。
莉莉絲那張絕美的臉從暗色的回廊深處顯露。
濃烈的花香，詭異金色荊棘薔薇圍繞全身。她赤紅如海藻般赤紅的長發披肩，像是鎏金一樣的金色眼眸中，隐隐閃爍着憤怒的火焰。
她才剛剛走開，就有卑賤的人類妄動她的籠中鳥。
本該待在會議室，主宰棋局的惡魔驟然出現在艾倫面前。
莉莉絲一把抓住回自己差點被別人拖走的籠中鳥拽到自己身後，裙擺翻飛照着胸口就是一腳。
惡魔的力氣是巨大的，莉莉絲一腳将那貿然沖動荒唐的年輕人。
踹的狂吐血。
胸腔當場就爛了，橫屍當場。
下一秒莉莉絲的手就直接掠奪走了，這個暴徒的記憶。
将驚慌失措的籠中鳥和她的身影一同抹去。
而她做這一切的時候，留在饕鬄宴會中的家庭教師紅發海利，身影有一瞬間的虛晃。
她虛假的軀殼到是沒被看出問題，但是她暴怒殺人流露的黑暗氣息。
讓靜坐在會議室內觀看唇槍舌劍抱胸而坐的霍華德，突然緊張的繃直了身體，他絕對沒有感覺錯。
這裏有什麽兇悍黑暗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