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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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利老師,你會永遠站在我這邊嗎?”
此時天上太陽正好,屋外樹蔭蓋在窗口。莉莉絲卧室并不寬敞明亮,所以屋子裏的昏暗讓艾倫漂亮的蕾絲裙子蒙上一層陰影。
他單手抓着右臂,整個人輕盈的像是枝頭被雨露洗禮過的花蕊。
突然昂起頭來沒頭沒尾問了一句,那雙紫羅蘭寶石一樣的眼眸熠熠生輝。在這一刻幹淨的像一塊水晶。
艾倫的靈魂并不純潔,作為惡魔的莉莉絲不會看錯。但是在這一瞬間,她從艾倫身上仿佛聞到了純潔的味道。
不過那氣息消失非常快,就如清晨的露珠,稍稍錯開視線便會消失在陽光之下。
所以莉莉絲很短促的詫異了一瞬,随即态度歸于冷漠。
“當然,我是你召喚而來的。”
“我會永遠站在你這邊。”
惡魔的謊言。
莉莉絲毫無誠意的話,讓艾倫整張臉都爆發出不一樣的光彩。
就好像是整個世界的美好都在他面前展開了,艾倫再也不用擔心被抛棄,失去公爵的‘寵愛’,就會跌落黑暗。
被舍棄的金絲雀很慘的。
他會一直擁有最美麗衣服,最華麗的房間,這個世界都會一切都會成為他的掌中之物,世界上所有人都會愛他。
艾倫不過稍微暢想了一下将來,就興奮渾身骨頭都在戰栗,這讓他整張臉透出略顯病态的薄紅。
他像是開心極了。
突然湊上前來,依戀的擁抱了下莉莉絲。屬于少年的手很柔軟,摟住莉莉絲腰時候态度親昵卻不含任何情獄。
艾倫無論長得多漂亮,無論多會取悅人。
說到底其實就是沒長大的少年。
扭曲的人生,以及淺薄的閱歷,讓他分辨不出惡魔的謊言。
艾倫并不知道惡魔并不能帶來幸福,也不能帶來他夢寐以求的愛,最終等待他的不過是無盡的黑暗。
只是這一切對于艾倫來說不重要,他将莉莉絲看做自己唯一救命稻草,視作此生唯一的信仰。
因為她是将他從地獄中帶出來的人,也是她一手逆轉了他瀕死的局面。
所以艾倫對莉莉絲比任何人都虔誠。
得到她肯定答複的,這只漂亮的金絲雀快樂飛出屋子。他臉上的雀躍燦爛的表情,純粹到讓嘲諷他的黑金都有些不忍心。
‘哦!可憐的蟲子,瞧瞧他多麽的天真無知。’
‘惡魔并不能帶來幸福。’
阿黑歪着頭,它忽閃着碩大的翅膀,粗粝的聲音扭出古怪的音調。
安靜站在莉莉絲身側。因為的古堡被黑暗的籠罩在她的統禦之下,所以他們兩對話其他人聽不到。
‘帶不來幸福,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莉莉絲整個張臉此時發出不一樣的風采,她的五官在舒展變化,渾身平平無奇的黑裙開始斑駁燃燒褪去。
于此同時如她火焰一般赤紅的長發肆意展開。
随意一伸手腳下衍生出一圈法陣。不過稍稍将魔氣引導,她身影開始虛幻。‘雖然我不能給他帶來別人的愛。’
‘但是我能給他編織美夢,給他足夠讓人驚嘆的美貌,堆成山的金幣.....這有什麽不好。’
‘只要他敞開懷抱安心接受,他會永遠‘幸福’下去。'
‘所以,我現在要帶回來這只‘籠中鳥’的主人’
...........
古堡中黑魔法爆發的那一刻。
公爵身上十字架爆發出了刺眼聖潔的光,那是聖神不容踐踏的力量。
即使莉莉絲是魔神,也依舊站在光明對面。
她沒有被灼傷,但是聖地凝結聖水祝福過的十字架,讓她無法靠近那個歹毒腐朽老混蛋。
莉莉絲是看不起艾倫,但是她更厭惡馬爾斯·柯林斯。
那個讓人作嘔的老男人,他的靈魂連地獄中最卑劣惡魔使都看不上。
他漆黑腐爛的人生現在就只剩下為了滿足那個‘金絲雀’扭曲願望。
雖然莉莉絲不認為公爵這樣黑心腸的人會有可笑的‘愛’。
但是這是艾倫的要求,她自然會幫他完成。
莉莉絲化作一個面容明媚少女,她擁有最白皙的皮膚,最柔美的臉蛋。即使穿着一身素簡亞麻長裙,依舊是遮不住姣好的身段。
她是欲望的化身不用靠近,只要一眼就足夠讓人沉淪。
這個時候,馬爾斯穿着一身铠甲,接連不休趕了兩天的路。他那張養尊處優的老臉,看起來比往日更憔悴虛白。
其實平心而論馬爾斯長得不醜,但是他的靈魂太肮髒了。
所以他整個人透出一種讓人畏懼的歹毒與狠辣。此時他蜷縮在帳篷裏,臉被篝火照的滿是溝壑,忠誠的侍衛牢牢将他護在中間。
古堡黑魔法爆發的一瞬間,當惡魔的力量統禦下來的時候,馬爾斯就害怕逃走了。
聖潔白光将他籠罩,所以他才沒有跟古堡中被黑暗卷入那些卑賤的奴仆一樣。馬爾斯永遠都想不到,他一手養大的金絲雀會有這麽大的能力。
他現在恨極了‘艾麗斯’無能,早知道他會失敗,自己一定親自下手。馬爾斯萬分懊惱,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吓人。
艾倫那個孩子!自己終究還是看輕了他。
馬爾斯還記艾倫剛送來的時候,他六歲長了張絕美的臉。小小年紀就很誘人,皮膚嫩的像是多汁的漿果。
一頭緞子一樣銀色長發,加上那雙罕見的紫羅蘭寶石一樣眼眸。
連續很多年都是他的心頭最‘愛’,馬爾斯給予了他最多的疼愛,這些是保羅‘艾麗斯’争風吃醋耿耿于懷的地方。
馬爾斯作為絕對的支配者殘忍的劊子手,他永遠都不會反省自己的錯誤。
他認為那是應該的,艾倫也好,那些孩子也好。都是他帶回來養大的,所以他想讓他們活就活,想讓他們死就死。
沒人可以反抗他,即使招來惡魔也不可能。
正當馬爾斯面色陰沉縮在地上。
他惡狠狠的咒罵,以及回味艾倫的美好,檢讨自己為什麽沒有直接殺死他。巨大的憤怒裹挾着他的內心。
馬爾斯憤怒的不是艾倫招來了惡魔,他憤怒的是艾倫竟然敢反抗他。一個從小被馴養折斷羽翼的金絲雀,籠中鳥,竟然生出了虛假的妄想。
他甚至還逃出籠子,獲得的主權。
這無異于響亮的甩了馬爾斯公爵一個耳光。
讓他再一次确定,自己的決定不會錯誤。這些孩子只有在最美好年紀死去,才能永遠保證天真純潔。
所以他不過是暫時退居一下,等他到了教會很快就會卷土重來。
正當馬爾斯端着水壺灌了口,陰恻恻的思考着接下來的事情,突然遠處森林中出現了一道曼妙的身影。
她的身影很朦胧,被樹木遮擋看不清楚。
忠誠的侍衛一開始以為是在山林間吃草的鹿,他們趕了兩天路早就肚子餓的咕咕叫。這個時候看到動物,所有人都流了口水。
所以,立馬有人搭弓拉弦射了一箭。利箭快速穿透樹林的聲音,很快射中了獵物,然後帶着一聲短促的驚呼,“噢——”
驚飛了一衆林間飛鳥。
衆人趕過去的時候,只看到一個被釘住裙擺,跌坐在地上少女。
她擁有一張絕對讓記憶猶新的美麗面容,臉上滿是恐懼,淺棕色的眼瞳中還帶着淚花。樸素的亞麻裙擺被箭矢釘在粗壯樹上。
而的她身前跌落着提着一個摔下來籃子,裏面滾得一地的全是采摘的野果子。
刺眼鮮紅的漿果,滾落在滿地的枯黃的樹葉上,在襯着她白皙小腿。只是眼含淚水掃了一眼,所有人直接陷入迷惑。
“這位美麗的小姐,抱歉了。”
射箭的弓箭手很殷勤的拔下了箭矢,他半蹲下來站在莉莉絲面前。
莉莉絲目光掃過面前男人那張年輕的臉,視線卻直接往後移動。她移動視線的時候,正好撞到了從休息地聽到動靜出來馬爾斯。
抓到了。
.......
莉莉絲的眼睛有魔力,見到的人會無休止的沉迷進去。馬爾斯是個該死的煉銅癖,他其實不喜歡女人。
但是莉莉絲是魔神,喜不喜歡沉不沉迷,從一開始就不是馬爾斯說了算的。
因為公爵身上帶着教會被聖水祝福過的十字架,莉莉絲觸碰不了他。但是這并不代表莉莉絲拿他沒辦法。
畢竟十字架她拿不掉,那就讓公爵自己拿掉就好了。
馬爾斯在沉淪的世界裏到底看到了什麽,莉莉絲不關心。單單看着那個皮相松垮的老男人對沉迷在自己腳邊的時候,莉莉絲就惡心的想吐。
莉莉絲看着被馬爾斯對她大獻殷勤,親手解開領口将帶脖子上的十字架在丢在地上,就覺得很嘲諷。
光明神殿的被聖水祝福過的十字架,這可是珍惜之物。就是這麽個珍貴的東西,它的使命竟然是為了保護公爵這種人渣。
莉莉絲嗤笑,他嗤笑瞧瞧神明虛僞。
感嘆連神都是勢力的,這世上只有權利才是暢通路。
.....
莉莉絲說要短暫的離開一下,艾倫在古堡中等待。他極盡奢華,像是放出的籠子飛鳥。一瞬間就自由了,以往看別人臉色的生活不存在了。
艾倫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也不用看任何人臉色,更不用擔自己會不會落入深淵。
他可以穿五顏六色衣服,可以随便更換自己房間,可以在屋子裏擺上更多古董,可以指使的滿古堡的仆人團團轉。
可以說艾倫一時間沒了目标,他就像是脫了缰的野馬放縱的不行。
艾倫本來就長得好看,獲得的了莉莉絲魅力的,艾倫那張臉更招人喜歡。那些人視線掃過他的時候,黏在他身上根本挪不開。
那種熱切黏膩,卻含着欲望的眼神。
艾倫不喜歡他們,那些人看着他的眼神太直白了。
作為金絲雀艾倫對那種眼神太熟悉,他心裏鄙夷他們的粗魯,又覺得這些卑賤的人不配碰他一指頭。
因為他們是垃圾。
艾倫越是嘗試到自由的味道,行動就越是放縱。
但是白天這種報複式的放縱之後,随着夜晚而來的是莫大的空虛,他一瞬間沒有人生目标了。
随着天上月色一點點降臨的時候,艾倫心裏不安的就越是強烈。
偌大窗口拉着厚厚天鵝絨窗簾。
艾倫躺在床上,孤獨縮在被子裏。紫羅蘭寶石眼睛裏倒影的全是窗幔上華麗花紋,以及在心底感受着那股黑暗力量降臨。
但是直到後半夜莉莉絲都沒有回來。所以艾倫就是在不知道歸期的等待中,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沉睡。
只是沒有多久艾倫就被噩夢纏住了。
很重,很重,很重
艾倫夢到了一雙腐爛的腿,他感覺自己胸口上坐了個人,壓的他喘不過氣。
他下意識擡眼去看,看到被他割開脖子的保羅。那張灰白被死亡氣息籠罩的臉白的跟鬼一樣。
他脖子呈現不正常弧度,傷口猙獰的龇裂着。
他一身血液都流幹淨了,他死死坐在艾倫胸口上,然後就在這種沉重詭異的氣氛中。纖細的手突然死死扼住艾倫的咽喉。
艾倫感覺自己喘不上氣。
他能感覺無比真實的窒息感,能感覺到保羅手指掐入血肉的尖銳刺痛,能感覺到胸腔裏越來越稀薄的空氣。
那種冰冷又絕對強大的壓迫感讓他拼命掙紮。
艾倫奮力掙紮,但是他整個人就像是被鎖鏈困住一樣。
手動不了,腿也動不了。看着保羅索命一般湊上來的那張臉,艾倫拼死用牙齒撕下保羅的耳朵。
但是他猛地昂頭的時候卻發現在保羅身旁,站着一個高大且是他最深夢魇的影子。
那是公爵!
艾倫紫羅蘭色眼中清晰的倒影出那個惡魔的影子,他的眼睛裏其實并沒有多少愛意。他只是本能的畏懼,那是從小被圈禁的夢魇,讓他将公爵視作神明。
但是馬爾斯公爵真的是神明?
如果真的是神明,為什麽自己對他沒有任何虔誠敬畏之心。
艾倫只是機械化重複着童年陰影,僵化被動的被困在敞開們的鳥籠中。然而事實上他只要勇敢一點,他以為鎖鏈其實就不在再存在。
艾倫猛地從床上驚醒。
他吓得後背密密麻麻出了一身冷汗,那是一直壓迫着他陰影最深的夢魇。在他張牙舞爪外表之下,其實藏着一個敏感纖細歇斯底裏的靈魂。
艾倫對于自己可悲處境并不是一無所知,所以裝聾作啞才顯得自己不那麽可憐。
只是現在,艾倫突然感覺忍受不了。
他好像在夢境中重溫了他懼怕生活,他在那一刻産生了懷疑。那真的是他想要的?随着懷疑而來就是夜晚漆黑,噩夢侵襲,自我撕裂般絕望。
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接受不了世界轉變,還是自己轉變。他敏感脆弱內心在夜色催化,那些舊日的陰影在反複折磨他。
艾倫害怕了,他蜷縮在床上,松軟的被褥卻帶不來任何溫暖。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世界抛棄一樣,雖然自由了但是卻飄蕩無人可以依靠。
艾倫突然想到莉莉絲,白天那個穿着一身古板長裙紅發金眸的惡魔,一本正經正經對他說出誓言。
‘她說他會永遠站在他這邊。’
莉莉絲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閃爍的金色流光,是艾倫心中最美的眼睛。想到了莉莉絲,艾倫一瞬間像是找到了世界中心。
他瞬間不顧自己披頭散發衣袍不整齊的模樣,跳下床赤着一雙腳,急切的鞋子都開不及穿。
他就那麽倉皇的,推門而出。
此時已經正值深夜,古堡之內空無一人。
以前古堡中還有仆人為了怕不聽話的金絲雀逃跑而巡視,但是現在卻什麽都沒有。面對孤寂靜谧的長廊,艾倫端着冰冷的燭臺。
他從三樓卧房出來,穿過巨大的長廊,窗口照進來陰森森月光。他赤着腳順着樓梯,慢慢走到了莉莉絲的房間門口。
小心翼翼敲了敲門,“叩叩叩——”
“海利老師”
艾倫敲了三遍但是死寂的屋子裏沒有任何聲音,久久等不到回音他就大着膽子伸手去推開了房門。
莉莉絲不會關門,因為她不在意。畢竟她是個不起眼的家庭教師,而且整個古堡都在她統禦之下。
莉莉絲的房間不大,裝飾也不華麗。屋頂地板略顯的老舊,桌子上也磨砺出了圓潤的弧度。
她的桌子上鋪着塊格子的桌布,放着燭臺和一碟子新鮮水果。
讓這個冷冰冰的屋子多了幾分生活的氣息。
就是這麽一個冷冰冰的屋子,踏進來的瞬間艾倫空洞的世界就好像填滿了。莉莉絲是惡魔,有惡魔在地方不會有其他怪物。
艾倫像是被被夢魇吓壞了純白的羔羊,他穿着一身簡單睡裙,面色蒼白的坐在莉莉絲的床鋪上。
單薄的肩線,銀色長發淩亂的披在身上。
漂亮面容,紫羅蘭寶石一半眼睛。如果單從外表看就跟個月下的純潔少女一樣。唯一的差別就是他是少年。
艾倫把自己塞進了莉莉絲的被子裏,粗糙的被褥其實不如他被床鋪松軟。但是厚實被子包裹上來的時候,帶來的陽光的味道,而且沉甸甸的讓人很安心。
躺在這裏艾倫感覺自己像是躺進了莉莉絲花海。
當初締結契約的時候,落在那片金色薔薇中也是這種感覺。肆意生長的藤蔓纏住身體,細密密刺紮入血肉,痛摻雜着真實卻不令人厭惡。
艾倫胡思亂想着,他仿佛聞到莉莉絲身上金色薔薇的香味。好像自己被她的氣息的包裹,讓他躁動脆弱情緒慢慢緩和下來。
不知不覺,漸漸陷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