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蜻蜓

第43章 小鹿快跑

周四的清晨，因為工作日的原因，陸宇寧母子倆起床的時間基本是同步的，程靜撿着冰箱裏還剩下的材料，煮了湯圓溏心蛋，等陸宇寧洗漱完畢，兩個人靜靜地坐在飯廳裏享用早餐。

陸宇寧的外公，也就是程靜早逝的父親程天賜，本是出身優渥的地主家少爺，當年因為追求自由戀愛，而抛棄了原生家庭，和宣揚科學民主的知識女青年張寧雙私奔逃到江城，早年封建殘餘的落後思想都抛棄了，但舊時的行止禮儀仍舊難改，所以程家的家教一直很嚴，食不言寝不語基本貫徹到了子女後代的思維深處，即使建國初期自然災害那幾年，孩子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也總是頭梳得整齊，補丁衣服幹幹淨淨，但也因為這地主的出身，程靜才會總是被婆婆看輕一頭。

等放下勺子，程靜才開口問起了今天要舉辦的運動會。

随着智能手機在這幾年的普及應用，學校所有的活動放假通知都會短信告知家長，防止孩子利用信息的不對等逃學離家。

“你報什麽項目了嗎，如果太耗費體力了，就不要參加了吧。”

抽出紙巾把滴落在桌案上的湯汁擦淨，程靜認真地看着兒子。

陸宇寧的體育弱項程靜心裏是有些愧疚的，當初她懷胎九月，快要生産了，還因為丈夫的賭債，不得不大着肚子用自行車去馱冰糕賺些外快補貼家用，結果因為摔了一跤，導致了孩子不足月的早産，陸宇寧從娘胎裏生下來，就帶着病氣，小小的嬰孩和同産房的其他娃娃放在一起都要小一號，連哭聲都不夠響亮。

後來雖然在陸宇寧大伯和奶奶的幫助照料下，孩子的營養跟了上來，漸漸擺脫了夭折的陰影，但一路磕磕碰碰，大病小病總是不少，能長成現在這麽個玉樹臨風的美少年，程靜心裏還是非常感謝陸家人的。

但或許是因為母親對孩子總是會過度關懷，陸宇寧甚少有什麽身體鍛煉，以至于如今連參加長跑，程靜也要憂心會不會累到身體。

陸宇寧端起空碗，無奈地笑了一笑，

“媽，跑個一千五而已，就算跑不快，我也總不能像林妹妹一樣，弱柳扶風，咳血涕淚吧。”

廚房的水聲嘩啦啦的響起，陸宇寧拿着絲瓜布，輕輕擦洗着白瓷碗筷的表面，母親則去換衣服準備上班。

“上次送你回家的那個林叔叔怎麽不見他再來了，我覺得他人挺随和的，适合過日子呢。”

林叔叔是程靜公司的同事，上次加班太晚，便開車送了程靜回家，陸宇寧開門見是長輩，就留着喝了杯茶。

即使涉世不深，陸宇寧也看得出立馬答應進屋看看的這位方面闊目的威武漢子對自己母親有意思。

一想到母親獨身多年，身邊一直沒個貼心體恤的伴兒，陸宇寧還是很樂意撮合兩個人的。

他不像很多單身家庭裏拒絕再重組的孩子，自己體會過孤獨的感覺，他更不忍心讓程靜也這樣孤孤單單的一輩子，他長大了還能飛出去尋找幸福，母親一生或許就要這樣空耗着大好年華了。

程靜換好了板正的職業套裝走出了自己的房間，一邊往鏡子裏觀察頭發有沒有挽好，一邊單手扣着襯衫袖口上的紐扣。

“什麽林叔叔馬叔叔的，都是同事而已，你小孩子家家的，還知道過日子好呢？老媽現在是一心搞事業，就等着熬過了這三五年，你賺錢給我養老呢。”

把碗在壁櫥裏一摞一摞放好，陸宇寧合上門板，噗嗤一笑，

“好好好，我賺錢給你養老，在海南給你買一棟靠海的別墅，冬天你就去過冬，在東北給你置一套莊園，夏天你就去避暑，要是你無聊了，就坐飛機清邁巴黎随便逛，機票食宿我都給你報銷好不好。”

被兒子的甜言蜜語哄得笑容滿面的程靜走出衛生間，輕輕在高了自己一個頭的陸宇寧額頭上敲了一敲。

“哪裏學來的哄女孩子的話，在老媽身上用上了，我不求你別墅莊園大飛機送給我，只要你能自己過上幸福的生活，老婆孩子圍着轉的時候，別忘記你老媽就行了。”

這美好生活的藍圖卻讓陸宇寧心裏跳了一跳，當母親說到老婆孩子的時候，不知怎麽的，顧向年的臉居然第一時間占據了他的想象，和這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也很快樂呢。

陸宇寧甩了甩腦袋，把亂七八糟的畫面都甩出大腦，自己最近真是太奇怪了，因為有了一個很合得來的朋友，就開始什麽好事都想到他了嗎。

醒醒，陸宇寧，他是個男的，玩得再好也不可能當老婆的。

程靜從鞋櫃裏提出短根的女士牛皮鞋，不忘提醒兒子，

“電視機旁邊的櫃子裏有十滴水，你往保溫水杯裏放一點，免得中暑了，聽到了沒有。”

江城中學的大操場上，各個年級的學生都穿着整齊的黑白校服，集結在各自班級的固定位置，班級隊伍的首排，體育委員武思思舉着面黃色的旗幟，指揮同學們迅速按照固定的編排站好。

每次學校有什麽大活動，總免不了領導講話，副領導講話，xxx代表致辭，這運動會也免不了俗。

胖墩墩的校長捏着提前寫好的稿子中氣十足地對着話筒喊了一堆口號，被烈日照耀的學生們無精打采地拍着手鼓掌，等三十分鐘的開幕式結束了，幾千人的江城中學學生才排成長龍，從右校門魚貫而出，往旁邊五百米開外的江城體育館進發。

為什麽陸宇寧會在高一上期的運動會長跑上落了個最後一名，那就要說到江城中學和江城體育館的緣分了。

江城體育館裏寄宿着兩百來號體育特長生，日常在體育館裏參加體能訓練，作為和江城中學的合作，體育生們的文化課都是在這邊完成的，至于在各級比賽裏拿到的榮譽，雙方也要平分。

陸宇寧和顧向年走在隊伍的末端，手裏還掂着一袋零食和水。

“陸宇寧，你還自己帶了水嗎，這麽重，還不如到了體育館再去那邊的商店買呢。”

顧向年孤家寡人，父母都不在身邊，需要什麽都是靠買，不太能理解陸宇寧特意帶的超大保溫杯是什麽用途。

從袋子裏單獨拿出保溫杯，擰開蓋子，陸宇寧把杯口遞到身後的人鼻子下面。

“你聞聞，商店可沒有賣這個的。”

一陣刺鼻的中藥味兒傳到顧向年的嗅覺神經裏，他趕忙推開保溫杯，

“什麽東西呀這是？”

杯子裏當然是程靜囑咐陸宇寧加了十滴水的涼白開，清涼解暑，只是氣味不怎麽好聞。

“我怕我跑着跑着暈倒了，到時候你記得給我灌兩口，喝了這個我就清醒了，不然衆目睽睽下面被擡到校醫室去會丢人的。”

整理好袋子裏的紙巾水杯、換洗備用的短袖，兩個人跟着大部隊跨進露天足球場的西側入口，這個場館是江城政府投資了上億資金新建的，投入使用還沒有三年，算是和江城中學一同落成的重點市政項目，承辦過不少江城的大型活動，如今被用來開辦中學生運動會，倒是大材小用了。

顧向年聽陸宇寧這麽一說，樂了，

“沒看出來啊，你身體有這麽弱的嗎？我看你除了白了點，身材比班上其他人都好啊。”

說着還不信似地伸手在陸宇寧的胳膊上捏了一捏，韌性十足的肌肉薄薄的覆蓋在肌膚之下，不算健壯，但也不是骨頭架子。

陸宇寧翻了個白眼，

“我是擔心跑中暑嗎？我是怕我再跑一次倒數第一會氣死，蟬聯最佳拼搏獎去領獎，天哪，饒了我吧。”

前面的肖央一聽陸宇寧的牢騷，賤兮兮地伸個腦袋過來，

“哈哈，小鹿，你多領張獎狀，好和去年那張一起貼到教室裏，最好高二高三也一直參加一千五百米，說不定又是江中的一個傳奇呢。”

顧向年推開一蹦一跳和個猴兒一樣的肖央，

“你別埋汰他了，陸宇寧，別怕，我陪着你呢。”

橢圓形的足球場像個半開的椰子殼，中間寬闊的塑料草坪被一圈又一圈的紅色跑道圍住，學生們井然有序地按照安排，坐到了看臺上指定給各個班級的區域裏。

就算幾千人都填了進去，相對于設計給上萬人使用的足球場來說，還是綽綽有餘，因此大家都被集中到了正對着領獎臺的那一面，等所有人一坐好，女生紛紛拿出了手持的小風扇和遮陽傘，擠成一堆避難。

武思思拿着簽到表點完名，和溫煦、孟嘉薇兩個閨蜜蹲在欄杆邊，分發着用廢報紙特制的啦啦球，女生們報的項目很少，為了安撫派去奮鬥拼搏的男孩子們，都自發做起了加油鼓勁的工作。

“加油加油，八班最牛！！快跑快跑，對手踢倒！！”

少女們舉着各種橫幅呼喊着，而選定了各種項目的男生已經開始換衣服在看臺下集結了。

“小鹿加油！”

“小鹿小鹿，你最棒，小顧小顧你最帥，肖央肖央，大笨蛋。”

“沖沖沖！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