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青瓜味少年
“稍息!立正,向右轉!”
武思思熟練地指揮着小方隊緩慢移動,七行七列的男男女女跨着整齊的步伐走過足球場看臺前的鏽紅色跑道,個個臉上都挂滿了汗珠。
“好啦,今天就練到這裏吧,你們班表現得很好,注意開幕式那天別緊張就行了。”
矮胖黑粗的體育老師吹響口哨,解放了被三十八度高溫折磨得汗流浃背的高一八班全體同學。
“啊啊啊,熱死了熱死了,我要去吃雪糕,玉米味的那種!!”
肖央一瘸一拐地扭到沖往小賣部的人流裏,背心那一塊的布料都被汗水洇濕了。
“給我帶一只巧樂茲,巧克力味的!”
“我要冰工廠,兩支!!”
武思思和溫煦橫躺在草坪上,完全不顧男生們的眼光,只想擴大蒸發面積,迅速降溫。
“你要喝什麽?”
顧向年站起身,在光禿禿的運動場上制造出一小片陰影,幫陸宇寧遮住刺人的日光。
少年白皙的臉頰被毒辣的日頭曬得紅紅的,像只小刺猬一樣,窩在一棵小榕樹下,艱難地吞咽着唾液。
“激烈的運動完,立馬吃冰的對身體不好。”
陸宇寧的奶奶自有一本養生經,耳濡目染之下,這個21世紀的新青年也難免多有避諱。
抽出張青瓜味的濕巾貼在陸宇寧發燙的額頭上,顧向年難得沒有去争辯自己喝了十幾年的冰水也沒出事,只貼心地問了一句,
“那我拿常溫的礦泉水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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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宇寧似乎有些猶豫,但看到那邊溫煦武思思已經接過肖央手裏的冰棍,“嘶嘶嘶”快樂地尖叫起來,立馬抛棄了那套養生大師總結出來的健康理論,
“我要綠豆沙冰,冰多一點的那種!”
顧向年會心一笑,甩了甩被汗水弄濕而貼服在額頭上的劉海,小跑着奔向人群擁擠的商店冰櫃。
盯着那肆意張揚的背影,陸宇寧的心突然像被電流擊中一樣,麻麻的,這是短暫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過的新鮮感覺,迫使着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顧向年的腳步,在短短的幾十秒裏把這個人重新審視了一遍。
他長得很好看,是中西結合的那種好看,既有着歐式審美裏立體的五官骨像,又有着東方審美的內斂協調,修長的四肢肌肉勻稱,寬肩窄腰,雖然只有十六歲,卻好像比周圍的學生都要生長得更快,就像沖天而出的一株雪松,挺拔昂揚,在一群面色暗沉彎腰駝背的小男孩中光芒萬丈。
看着顧向年肌膚上的一滴透明的汗水從肩胛滑入被衣物遮擋住的胸膛,一陣羞恥感襲入陸宇寧的理智。
“我在做什麽,怎麽和個癡漢一樣,他又不是什麽美少女。”
抓下額頭上已經溫熱的濕巾,陸宇寧嗅到了上面清新的青瓜味,和顧向年身上總帶着的洗衣液的白蘭味不一樣的,青春年少的味道。
“來,我在冰櫃裏找了好久才找到,放在上層的都被他們拿走了。”
塑料杯裝的綠豆沙輕輕地落到陸宇寧的掌心,沁人心脾的涼意從手指末端的神經湧入大腦的中樞處理器,不知道是因為曬得太久了,還是因為剛剛的做賊心虛,陸宇寧覺得自己的臉特別的燙,側身避開席地坐到身邊草坪上的顧向年,他趁着片刻的錯位,用還能聽到冰渣滾動的綠豆沙迅速貼在臉上降了一下溫。
近在咫尺的顧向年輕松擰開一瓶可口可樂,碳酸飲料的密閉瓶蓋一被解放,就不停冒着小氣泡,“沙沙沙”地往外冒,顧向年仰着頭灌着咖啡色的液體,陸宇寧聽到“咕咚咕咚”的聲音,轉頭瞥見少年修長脖頸上不停滑動的喉結,年輕的軀體血脈湧動,像只食肉吞血的狼,野性又富有侵略感。
“你想喝可樂?”
顧向年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淡色的薄唇因為外壓而泛出血色,偏偏他眉宇間總透露着冷淡之意,這片刻間,陸宇寧想到了湯姆克魯斯飾演的那只吸血鬼,俊美無俦,卻沉迷在原始嗜血的欲望中。
一把拍開顧向年遞過來的紅色塑料瓶,
“誰要喝你的口水,髒死了。”
陸宇寧有點心虛地往後縮了一縮,曲起雙膝把臉埋在裏面。
顧向年也不惱,把還帶着冷氣的可樂瓶戳到陸宇寧耳後露出來的雪白嫩肉上,
“嘶!!”
這地方本就血管神經密布,陸宇寧耳朵又特別敏感,被冰水一刺激,全身的毛孔都猛然一縮,立馬聳起肩膀躲避,歪倒在草地上。
“神經病啊!!!”
陸宇寧捂着脖子,一只手撐在草地上,想要站起來。
顧向年扯着他的小腿,壓住他的雙手,還想要繼續冰一冰他。
“誰讓你嫌棄我的,口水怎麽了,親嘴的時候沒有口水嗎,你以後有了喜歡的人不會親他嗎?”
兩個人拉來扯去的,竟滾成了一團,
“你放開我,熱死了!”
體型不占優的陸宇寧敗下陣來,在死死鉗住他的雙臂中不停掙紮,喘着粗氣,壓在他身上的胸腔鼓動,散發着熱烈的體溫,顧向年的氣息噴薄在耳邊,擾得他心慌意亂的。
“以後還嫌棄我的口水不?”
趁着雙手正壓在陸宇寧的腰上,顧向年抓住細瘦的腰肢,使起了壞心思,找準笑穴,一頓猛撓。
“哈哈哈哈,別撓了,癢。”
受限于身體的本能,陸宇寧忍不住發笑,像個被掐住的泥鳅一樣在顧向年的懷裏扭來扭去,眼淚都笑出來了。
顧向年洩了氣,才大發慈悲地放開了懷裏可憐兮兮的小兔子,兩個人衣衫不整地仰躺在草坪上,望着一望無際的蔚藍天空,隔壁班的小方陣喊口號的聲音還未停歇。
“你真要陪我跑一千五啊,可丢人了,幾千人盯着你一個在跑道上喘氣呢。”
被哄騙去跑過一次一千五百米長跑,陸宇寧最清楚那是多麽糟糕的經歷。
認識的,不認識的,關系好的,關系壞的,同學還有老師,一個個都臉紅耳赤地擠在看臺欄杆邊,吼着羞恥的口號,為臺下的人打氣。
而自己,就和馬戲團裏被鞭子驅趕在火油鋼圈裏跳來跳去的老虎一樣,完全失去了個體的自由意志,就算兩腿酸軟到失去感知,也要哼哧哼哧地跑下去。
前方的所有選手都已經到達了終點,而自己成為了全場矚目的最後一個失敗者,為了明知道已經毫無意義的終點跌跌撞撞地最後沖刺。
“跑啊,說好了,要陪你奔向終點的嘛。”
顧向年掐了根狗尾巴草,有一搭沒一搭地去陸宇寧的眼前搖晃。
青草特有的植物氣味從毛茸茸的狗尾巴草上散發出來,彌漫在鼻尖,陸宇寧夾住狗尾巴草末端的修長手指,失笑道:
“你在逗貓啊,還不如給我袋兒小魚幹呢,心情好我給你學貓叫。”
身邊的大個兒一個翻騰,側身半躺在草地上,用一直手支撐着腦袋,狗尾巴草仍舊在陸宇寧的眉間臉頰逡巡。
“誰說我是逗貓了,我是在逗小兔子,來,小兔子吃草。”
“幼稚!”
慢慢撐着身體站起來,陸宇寧已經看見了矮胖黑粗的體育老師踏着小碎步從教學樓的陰涼處走了過來,二十分鐘自由活動時間已經結束了。
“集合!集合!”
散落在操場各處的八班學生陸陸續續跟着老師的號召集結成方隊,錯落有致的教學樓建築群掩映在綠樹紅花中,陸宇寧第一次覺得青春日短,生活不再是慘淡蒼白的三點一線,不用那麽急切地去追尋長大成功,此時歲月正好,身邊的人已經給予了他無限的快樂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