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同睡
系統絕不會對他記憶缺失和篡改毫不知情,再蠢二十七年也足夠它察覺。
但系統不僅一個字也沒說,還對他的一切問題避而不答。蕭府時不回他為什麽蕭宴池重生,書閣裏不答蕭宴池是否有系統,所有事都等着他自己發現,再故作無辜的說出幾句真相。
特別是水潭裏引他發覺自己記憶篡改,裝作剛剛知曉。他居然還真信了,到現在才發覺不對勁。
林祈雲掃了無措的系統藍屏一眼,擡手就把它屏蔽了。他看向蕭宴池,無需多言,少年也屏蔽了系統。
縱然心下猜測,蕭宴池面上還是滴水不漏:“師兄,怎麽了?”
“你知道北域主将是王閑眠嗎?”林祈雲壓着煩躁問。
“……”蕭宴池眉眼微沉,語氣驟然冷了兩分,“他不是跟着靈霄一起死了嗎?”
“叫師尊。”林祈雲随口糾正稱呼,也沒多計較,放下揉着太陽穴的手,“王閑眠說天道讓他死而複生,還說師尊是因窺見天機而死。”
話外之音不言而喻。
蕭宴池道:“師兄,你在懷疑天道就是另一個系統?”
“假設,”林祈雲道,“天道從世間生發第一縷靈氣伊始便存在,如果天道是系統,那藍屏系統說世界線無主,說它先來都是在說謊。”
原來是懷疑這個。
蕭宴池暗自松了口氣。
“而且它解釋為什麽瞞着我綁定你的理由也很牽強,”林祈雲繼續說,“上輩子可以說它是暗中綁定,沒必要說。那這輩子呢,它都出現在你面前了,為什麽瞞着我?”
蕭宴池樂意看他全然只懷疑系統,順着他嚴肅道:“它動機不純。”
“何止動機不純。”林祈雲怒極反笑,“王閑眠說舊事時它也能聽,無論天道還是其他,一句不說,就推着我們去發現,等着質問時再半真半假的裝。”
Advertisement
“你說它是覺得自己發現更深刻,還是吃定就算這般作為,我們都因為另一個系統存在而離不開它,非站在它這邊不可?”
林祈雲越想越氣,肝火旺盛,幹脆叮囑一聲以後離它遠點,甩袖轉身就要出去。
蕭宴池本來事不關己的聽,一見林祈雲要走,他心思立刻斷了,探手抓住林祈雲一片衣角,問:“師兄,你去哪?”
林祈雲還蹙着眉,眉眼怒意未散,“當然是要出去睡。”
總不可能為了系統不睡覺吧。
“但你說過今晚陪我。”蕭宴池捏緊衣角,看着他。
“……”
好像是說過。
林祈雲給氣忘了。
他一開始答應蕭宴池就是借夜間獨處的機會,把系統和記憶的事情對清楚。沒想到系統開口這麽容易,幾句系統規則抖出來,短短時間內,事情就捋的差不多了。
那現在怎麽辦呢……
林祈雲看着眼神期待的蕭宴池,有點騎虎難下,他們現在關系不清不楚。
占着師徒名頭,喊着同門稱呼,難不成還要同床共枕,行伴侶之事?
不然算——
“師兄。”蕭宴池忽而開口打斷他思緒。從林祈雲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少年垂下的眼睫,如同小扇,根根分明中隐透裝滿委屈的瞳,像只垂耳的失落小狗。
“你不是問我夢見了什麽嗎?”
……這熟悉的做派。
林祈雲想在他開口前逃跑,蕭宴池卻沒給他這個機會,聲音在靜夜中格外清晰。
“我夢見我剛入仙門,同修嫌我陰沉,顧青榆他們不待見我,靈霄也把我拒之門外,所有人都在暗地裏罵我沒人要。”
“顧青榆他們沒……”林祈雲下意識解釋,蕭宴池卻唇線緊繃,略帶哭腔低聲道:“他們搶我靈器,把我關在柴房,讓我一個人睡草垛,玄漱天寒地——”
“睡。”林祈雲捏緊拳頭,忍無可忍打斷他,“我睡。”
“……”
蕭宴池默默往床裏挪了些,給他空出足夠的位置。林祈雲心理建設好一會,才想着親都親了,還怕什麽,他長舒一口氣,走到床邊和衣躺下,直挺挺如同木頭般閉上眼。
燈火柔和的光打在他精致眉目上,勾勒他線條,顯得不太真實。
見林祈雲躺下,蕭宴池借燈色給師兄鋪上薄被,指尖靈氣卷出微風掃向四周,滿屋燈燭霎那熄滅,只留下三更夜色裏清透靜谧的月光。
這張床剛好夠林祈雲直身而眠,他卻只能微微曲腿側卧,就着一個不太舒服的姿勢,小心翼翼看他的師兄。
師兄如緞般的長發被他纏繞指尖,師兄身上的香味和氣息都與他近在咫尺。
是雪山終日不敗的桃花香氣,秾豔中帶着獨特的清冽,勾的他心癢。
蕭宴池斂着眸,将林祈雲一縷墨發抵到唇邊,靠近了些,觸碰到了林祈雲指腹。
月色薄涼裏,林祈雲見他逐漸得寸進尺,裝睡裝不下去了。他翻了個身,淡淡眯開眼,見少年正拿着紅色抹額給兩人系紅線。
林祈雲對這幼稚行為無法評價,道:“蕭宴池,睡覺。”
蕭宴池松開了抹額,他擡起眼跟林祈雲對視,“那我可以挨近些嗎?”
林祈雲沒說好也沒拒絕。
蕭宴池便試探着近了些,清冽的花香越濃,好像伸手把人攬進懷,埋進脖頸,就能嗅到一片雪山花林。
無論距離幾分,林祈雲始終沒什麽反應,蕭宴池垂眸看着縱容他的師兄,忽然問道:“師兄,你為何始終信我?”
“什麽?”林祈雲是真打算睡了,嗓音泛着濃厚的睡意。
“信我不殺蒼生,不滅仙門,”蕭宴池放輕了聲音,“因為我乖嗎?”
“……”
夜闌風靜,北域蒼枝在長月中投下疏影,落在林祈雲衣袍上。
正當蕭宴池以為林祈雲不會回答時,身前傳來輕啞的聲音。
“你拔出過微命。”
他微微擡眼,桃花眼眼尾上挑,瞳中流轉着淺淡且安靜的光,“微命只會認蒼生。”
蕭宴池聞言,苦澀的笑了一下,那一笑轉瞬即逝,沒有落在林祈雲眼中。
林祈雲最後道一句“睡吧”,便不再說話。
夜色愈來愈濃,身邊人的呼吸也平穩下來,四周一切都靜了,林祈雲卻始終沒有真正睡着。
無論系統如何,有一件事不可置否——他們但凡想脫離另一個系統的控制,就離不開它。
兩邊都在虎視眈眈。這次的傳送北域應當同另一個系統脫不開關系,它們到底想做什麽,他又該怎麽揪出另一個,告訴天下蕭宴池清白?
諸多事情從他疲憊的腦海裏一閃而過,林祈雲迷糊間眼前浮現顧青榆那群人看笑話的臉。
他想,
也不知道蒼梧世發現沒。
蒼梧世玄漱峰。
議事殿內正吵得不可開交。
顧青榆站在裴铮身後猛地一聲震袖,殿內華貴金蓮燈座上閃動的靈火差點盡數熄滅,終于壓下了所有聲音,給了裴铮說話的機會。
一片寂靜中,裴铮放下茶杯,朝面前無數長老溫聲道:“恕晚輩直言,傳送一事突然,諸位想欺瞞世家,等到大選結束再去尋人,決計不可。”
見他如此否定,一白發蒼蒼的長老從鼻子裏噴出一口氣,道:“那殘日期将至,屆時北域,南疆,蓬萊戰場魔物大增!若停了大選找人,戰場沒有仙門将領補充,難不成你去承擔後果嗎?”
“晚輩并沒有說停止大選,”裴铮緩聲道,“晚輩反對的,是諸位欺瞞世家,害怕世家施壓,拒絕動用世家力量尋人。”
“……”
真實想法被點破,一衆長老都拉下了臉。
中心位的代掌門幽幽開口:“裴铮,你也是世家出身,不至于不懂清河與琅琊的地位,又何必說開。”
“何必說開。”裴铮直視着代掌門的眼睛,聲色平淡,“蒼梧世怕兩大世家施壓,那掌門有沒有想過,散修場的修士們會被傳送到什麽地方?
“這一場中多數人是世家送來入門歷練,修為偏低又嬌生慣養,比不得門內修士,若他們被傳送至殘日期的魔域戰場,您能保證他們活下來嗎?”
代掌門雙手交疊,并不答話。
“不是有林祈雲在嗎……”一個年輕長老小聲嘟囔。
聲音卻傳進了所有人耳朵,裴铮還沒說話,顧青榆先冷笑了一聲,冷眼斜睨過去。
那年輕長老縮了縮頭,裴铮也溫和的瞧着他,眼裏卻如同結冰,沒有一絲笑意。
“抱歉,我沒有理解,”裴铮道,“長老的意思難道是讓一個練氣修為的人,拿樹枝在殘日期護住所有人嗎?”
“……”
滿殿忽然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能聽出來裴铮的不滿。
他們當時給林祈雲破爛靈洞修煉,讓他空手上陣,只是覺得他跟魔尊關系密切,他應該羞愧,堅定的說自己一定清理門戶。可他沒有,他不止沒有,還要用出身以下犯上,觸怒長老,未免過于狂妄。
誰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一個練氣期的昔日劍尊,劍道再高,沒有修為靈力支撐,最多能揮幾劍?就算能強行揮劍,萬一靈脈幹涸導致破損,他之後的修仙路就算斷了。
那可是林祈雲。
趁着他身份未露教訓可以,但斷他修仙路,以後叫清河知道了,後果一樣不堪設想。
沉默許久的代掌門一時覺得左右為難。
仙門大選不停,蒼梧世能派出尋找的力量就有限,只能依賴世家。
告訴世家,世家震怒施壓,但一定會出動尋找。
不告訴世家,蒼梧世暫時無虞,可被傳送出去的散修就會多幾分風險,唯一能護住他們的,還是個練氣期的劍尊。
正權衡着,大殿的門忽然被砰的一聲推開。
書閣的戰報書童提着燈慌忙跑進白玉議事殿,站在殿前連作揖行禮都忘了,急匆匆的喊道:“趕往北域戰場支援的蒼梧世修士發來戰報,說北域殘日期開始,北域離奇封界!”
代掌門不滿的看向書童,離門最近的長老見狀,提醒道:“往年也封界,急匆匆的像什麽……”
“不一樣!”書童提燈的手顫抖着,“以往是北域人出不來……這回是外界修士進不去!”
“北域,北域無法接收修士支援啊!”
作者有話要說:
裴铮:練氣期的林祈雲難道要拿樹枝護着所有人嗎?
北域:不,練氣期的林祈雲會拿樹枝整頓所有人,讓他們來護着自己。
小林(扯樹枝):好煩,微命什麽時候能回到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