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冷季覺得自己的魂體不斷的被靈氣滋養, 比她伏在溫向的身上汲取的還要快,心下起了疑惑。
“不要亂想。”溫向說話的聲音已經不在是方才的虛弱,此刻有了些氣力, 她感受到了冷季雜亂的心思, 影響到了她的心脈跳動。
冷季聞言睜開了雙眼, 卻瞧見了端着藥進來的藥房夥計,呆愣的看着她們。
溫向斷臂處和身上的血污還在,有些觸目驚心,此刻的身體又冒着白色的輕煙,好似整個人都在燃燒, 蒸發着水分般。
“先、先生……”藥房夥計端着藥慌忙了跑了出去,他從小到大沒見過這般情景,怎麽一個人的身上會冒煙呢, 別是要死了。
冷季和溫向聞聲同時望去,很快方才為他們診療的大夫便進來了。大夫看着溫向方才還慘白色的唇,此刻顯露出了些許的紅潤, 一時琢磨不透楞了神。
“姑娘這是?”大夫聲色溫和, 小聲的詢問着溫向是怎麽了。
溫向聞聲颔首示意, 道:“多謝大夫方才相救,在下已無大礙。”只是沒有生命危險了,溫向此時的身體還未修複完全, 僅僅只是恢複到可以維系自己的身體站起行走。
溫向說着起了身,思忖了一瞬, 從腰間拿出了銀錢交給了大夫, 道:“打擾了。”
大夫拿着溫向給了銀錢, 欲言又止, 看着溫向拾起自己的手臂離開了。
溫向抱着自己的手臂, 回了宅院,修養好後便坐在床上,盯着放在桌案處的手臂發呆。
冷季此刻還沒有從她的體內出來,溫向發呆看着手臂,她也跟着看了許久。如果她再努力一點,應該是可以護住溫向的手臂的,是她的大意導致溫向失去了手臂。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的身體。”冷季進入她身體本就是為了保護她,只是雖然沒有讓她死掉,卻還是傷到了。
對一個術士而言,手臂是很重要的,沒有手臂很多的術法根本就完成不了。
溫向聞言,頹然心動了動,她無聲的嘆了口氣,道:“冷姑娘沒有對不起我,相反,我還要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溫向是這樣認為的,是冷季救了她。雖沒有怨天尤人,但一時也還沒能從丢失手臂的頹唐內心裏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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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季是救了她不錯,可若不是她非要去夏玠之的府中,揚言能夠收服她,也不會讓溫向丢了手臂。
“有沒有什麽法子,可以讓你的手臂好起來?”冷季試探的問道。雖然不知道有沒有,但她是抱着希望的,只要有希望,不管多難,她都會幫溫向的。
溫向聞言,搖了搖頭,少頃又道:“有是有,只是太難。”
冷季聞言立時精神了起來,忙問道:“什麽法子?”
溫向喉間滾動一瞬,說出來也無妨,因為無人能做到。
“汗青。”
一種汗屍身上才有的粘稠物,相傳只要塗抹上便可生出新肢。可煉化汗屍,需要的是巫術,她只是術士,而且幾千年前巫族便已經被術士滅絕,且沒有留下任何的巫族後裔和典籍。
“那是什麽?”冷季從未聽過。
溫向垂眸須臾,回道:“一種被巫術煉化出來,汗屍身上的汗液。”
“汗屍?那豈不是要養屍了?”冷季記憶沒有汗屍這個詞,但帶着屍字必然也就要和龐家小姐那樣,是養起來的屍體了。
溫向颔首,并未在意,因為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做到了。
溫向起了身,準備去燒水沐浴,她走到房門處,停駐腳步,聲音依舊帶着幾分頹唐之意道:“冷姑娘,你……先從我身體裏出來吧。”
冷季聞言,唇瓣動了動,似乎有些不情願,但也還是出來了。
溫向的身體晃動一瞬,冷季的魂體從溫向的體內出來,站在溫向的面前轉了一圈。
溫向擡頭去看冷季,臉上的神情不在是方才那般頹然的模樣,她想要拱手作禮,感謝冷季的救命之恩,只是才擡起手,便想起了自己的左手臂已經沒了。
溫向臉上一瞬尴尬又沮喪的神情被冷季捕捉到。溫向強牽笑意,颔首之時,比平常低了些許,再擡起時,神情鄭重的道:“還未謝謝冷姑娘的救命之恩,來日若有什麽需要我……若我能幫上的,一定不會推辭。”
她想幫冷季做事,卻想起自己沒了手臂,有些難度的她定然是幫不上的,所以改口說若她能幫上的。
溫向的法力雖未消失,可一些結印所需的動作,卻不能再施展,也相當于砍去了自己三成的法力。
冷季看着溫向臉上沒了以往的神采,心下也替她難過,将心比心,若她被砍了手臂,估計會哭天喊地怨天尤人,或是會發怒報複。就像今日發了怒火的她,聚集了靈力在手臂上,将殷無筒和夏玠之直接鉗住,摔在地上。
溫向的脾氣果真是好。
“你若是心裏不舒服,不如罵我兩句?”冷季雖然看出溫向有憋着情緒,但心下也不想溫向一直頹着個臉。若罵幾句便能讓她心情好,她也是可以承受的。
溫向聞言,楞了須臾,忽然笑了起來,笑容清澈,帶着些許不解的無奈道:“我心裏不舒服,為何要罵冷姑娘?”
“那你不是丢了手臂,心裏不痛快嗎。”冷季說着聲音愈發的小起來,她不擅長安慰人,但看着溫向這番模樣,莫名的也跟着會不舒服。
溫向看着冷季的腦袋低了低,楞了一瞬,随侯眼角微彎,道:“既是有不痛快,也不該對冷姑娘發洩。冷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謝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對你言語傷害。”
溫向說完又笑了笑,準備去燒些水沐浴。
冷季看着她要走,讓開了身子,看着溫向單手将柴送到竈膛裏,而後吹着火折子準被将其點燃,她道:“我幫你吧。”
溫向手中的火折子已經着了起來,看着冷季準備施法,道:“不用。”冷季被喚停,看着溫向臉上有些不解。
“我總要适應的。”溫向說着将竈膛內的幹柴點燃了。
冷季終究是要離開她的,她不能依賴她。
冷季聽着溫向的話,心底再次湧出莫名的無力感。她看着溫向點燃了火,明火灼燒紅色的火焰印照在溫向的臉上,晃動着,也看到了溫向眼中沒有光的神情。
溫向自己提了水去浣洗房,提了最後一桶水之時,她立住了身子,轉了身對着一直跟在她身後形影不離的冷季,道:“冷姑娘,我要沐浴了。”
冷季駐足,看着溫向沒有言語,再次問道:“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溫向看着冷季真誠的神情,搖了搖頭,唇角微彎,道:“不用,我可以的。”
溫向關了房門,單手将衣衫解開,進了浴桶之內。
冷季站在門外等着,她猜不透溫向的心思,明明臉上露出的是頹廢的神情,卻還在堅持自己來做,她幫她難道不好嗎?
許久後,溫向出來,身上的衣衫已經更換,只是之前沒有袖口的地方此刻風一吹便開始搖動,空蕩蕩的衣袖,讓冷季心中更加自責了些。
若她再謹慎一點,便不會讓溫向失去手臂了。
溫向開了門,單手将水桶內的水倒入院中的水渠內,這些倒還難不倒她,不過晚間時候溫向想要幫她們做些吃的,卻犯了難。
燒水可以,可切菜,她一只手做不來。
溫向帶着她們去酒樓,之前的銀錢還剩下不少,暫時不會讓她們斷糧,不過再過兩日,她的靈侍便渡過分化期,她便可将冷季送走了。
可第二天一大早,溫向身邊熟悉的味道消失,連帶着每次都把她壓醒的腿也沒有再壓上來。
溫向睜開雙眼,側目看向房內,屋內也空蕩蕩的。
冷季從未起這樣早過。
溫向在院內四處看了看,也沒有看到冷季的身影,她帶着碧目蛟龍去了酒樓,回來的時候給冷季多帶了一份。
雖然沒了手臂,但溫向還是會做她該做的事情,這附近的魂魄也收的差不多了。殷無筒和夏玠之的魂魄被冷季打的不成型,但也收到了乾坤袋中。
正午時分,溫向去了冥府一趟,将二人魂魄的交給了拘魂使。
再回來時,看到了在桌旁吃東西的冷季,冷季看到她回來,将溫向的另幾只乾坤袋扔給了她。
“諾,我幫你收的。”她知道溫向在收集魂魄,溫向也曾對她解釋過,收集魂魄的目的。
溫向:“……”
“冷姑娘不必——”
“欸,打住,你這也不讓我幫,那也不讓我幫,再這樣下去,你這飯菜我都不敢吃了。我可不吃白食。”
溫向聽到冷季的話,發怔的看了她一眼,随侯笑道:“冷姑娘也吃不了多少。”
冷季聞言,沒有回應她,她看着溫向似乎剛從冥府回來,問道:“你臉上這次怎麽沒有挂霜了?”
溫向聞言,伸手在自己的眉間摸了摸,确實沒有了。可她也不知道為何,她這次去,沒有感覺到多麽的寒冷,難不成是自己的道行有所提升?
溫向想着單手運氣,少頃她感覺到自己體內流竄的法力确實要比之前提升了不少。只是她也并未做什麽提升道行的事情,唯一的,也就是和殷無筒和夏玠之打鬥,還沒有打過。
冷季見她不說話,也沒有繼續問下去,此時溫向袖中的碧目蛟龍聞着飯菜的香味,探出了腦袋。
碧目蛟龍的分化弱期已經渡過,身體外長出了細細的鱗甲,顏色也比原先輕了不少。
碧目蛟龍看着冷季面前吃着的燒雞,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只是看着雞腿不停的擡起又落下,每一次落下都會少許多,它吞咽着口水,看的入神之時,盤子裏的另一只雞腿飛向它……
碧目蛟龍蹦起身子,抱住了雞腿便往溫向的袖中鑽。
溫向看着冷季丢給碧目蛟龍一只雞腿,臉上露出些許笑意,道:“你給它了,你吃什麽?”
冷季聞言對着盤子努了努嘴道:“這不是還有很多嗎,坐下來一起吃?”之前對付夏玠之她們,碧目蛟龍也是出了力的,看着可憐巴巴的樣子,給它一塊當獎勵。
冷季邀請着溫向,溫向坐下了,卻沒有動口吃,她看着冷季吃完,似是有話要對冷季說。
冷季吃完面前菜和燒雞,問道:“有什麽想求我的,可以直說。”等待間溫向的眼神已經告訴冷季,她有話要對她說。
溫向聞言,唇邊清淺彎了彎,道:“不是求你,是我之前答應你,将你送回遮蓬之地,現下可以去了。”
她問過自己的靈侍了,可以打開遮蓬之地的傳送門了。碧目蛟龍的此時的靈力比原先增長了一倍之多,現下開啓不會過度消耗。
冷季聞言擡眼瞥向溫向:“你想趕我走?”
“不,不是趕你。”溫向否定了冷季的質疑。
她現下這個樣子,雖是可以養得起冷季,可到底是少了一只手臂,多有不便。若是冷季一直跟着她,遇到什麽危險,她也不一定能護住她,反而可能會讓冷季一直幫她。
她不想欠冷季太多。
再說她把冷季從遮蓬之地擄過來,若是她的同伴還在那裏,尋不到她,該着急了。
冷季聽到溫向簡短的否決,目光凝視着她的眼睛,想要從中探知什麽,卻看到溫向眼中的隐隐的挫敗感和歉疚之意。
是因為少了一只手臂嗎?
“我不走,你說過要報答我救命之恩的,這就讓我走,那我豈不是虧了?”
溫向沒想到冷季會這樣說,以為冷季想讓她幫忙做什麽,當即表态道:“冷姑娘想讓我做什麽?”
冷季垂眸思忖一瞬,眼神偷偷打量了一眼溫向,道:“還沒想好,但你欠我的,我一定得讨到。”
她才不會離開,放着這麽大個靈力源泉不貼着,回去繼續發呆等死嗎?
溫向聽着冷季在理卻又不在理的話,一時有些愣住。冷季看着她怔楞的樣子,忽然想到了之前問殷無筒的事情,神符一門似乎不少都如她們一樣,既然如此,何不給溫向找點事情做,她也有理由留下來。
“昨日你昏迷之時,我有問過夏玠之和她的師兄,她們神符一門似乎是一丘之貉,都是鸠占她人身體的妖魔鬼怪,你身為匡扶正義的術士,難道不應該将她們肅清嗎?”
冷季忽然這麽一說,溫向再次怔住。
若是之前,她還可以,也能生出這份心思。只是現下自己的丢失了手臂,都還未習慣,貿然去尋找神符一派其他人,就算是遇見了,若都與夏玠之和殷無筒那般,那她不是自尋死路?
實在是有心無力。她從來沒有想過當什麽大術士,也沒有想過做些讓人敬仰之事,于她而言,做好當下便是好的。
天下民衆萬千,若總想把所有人都救出苦難,那她這一生別的都不用做了,累也累死了。
若是遇到了,她定毅然決然出手,可主動去尋,不說多此那一舉,她實在是無力。
溫向看着冷季,瞧着冷季似乎不像是在與她開玩笑,抿動唇瓣,道:“冷姑娘想我作何?”通知神符一派掌門自己清理門戶,還是親自動身去收服?
冷季看到溫向臉上似有不願,但不得不詢問着她時,用手托起了消瘦柔美的下颚,道:“當然是想我們的大英雄,将他們都收了,免得再有無辜的人遭難。”
溫向聞言,苦笑了一聲,大英雄?大狗熊還差不多。被人打的差點沒了命,不是冷季在,她的屍體都碎成渣,這會都去冥府報到了,等候輪回了。
“冷姑娘的意思,是想我将他們都制服?”
“嗯哼。”冷季挑眉。
溫向眸子垂了一瞬,擡眸看向冷季的眼睛,提出了自己的難處:“可我從未見過他們,也不知道神符一門弟子有多少,如何尋得?”
神符一門也不全是,他們的弟子散布天南地北,去尋,無疑于大海撈針。
“那就去他們的老巢看看,跑的了和尚,廟總不能也跑了吧?”
冷季偏要讓溫向答應她來辦此事,就算抓不到神符門的人,那也不妨事,反正她要賴在溫向的身邊,抓不到最好,這樣她就可以一直跟着溫向了。
“怎麽?恩人這點小事你都辦不了,我可是救了你好幾次命的。”冷季見溫向猶豫,拿出了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來。
溫向垂眸眨動着雙眼,似有考慮,片刻後,道:“冷姑娘可否容我考慮一下,明日我再給你答複?”
冷季聞言颔首,她并不在意溫向答不答應。去,她纏着她,不去她也要拿這事說事,更能纏着她。
晚間時候,溫向躺在榻上,冷季一見她上榻,立馬跟了上去,整個身子也都貼在了溫向的身上。
溫向雖沒有說不讓她貼,但面上卻露出了尴尬之意。
“冷姑娘……”溫向自己挪了身體,想要遠離她,保持些距離,可她越是往外挪,冷季便貼的越緊,直到她靠在了床榻的邊緣,才止住身子,認命的讓她靠着。
冷季的身上并不冷,一直這般貼着她,讓她開始琢磨着冷季是不是對她有什麽目的,當然都是女人并不存在非禮之意,或許是她孤寂久了,想與人親近些。
“冷姑娘,天氣愈發的熱了,你還冷嗎?”溫向身體平躺,目不斜視的盯着床頂。
“嗯,冷。”冷季似乎是無意識般回答,說着又往溫向的身上貼緊了一些。
不動還好,這一動使得溫向的右手臂觸及到了什麽柔軟,驚的她差點從榻上掉下去,幸虧冷季手快,一把撈住了她的寝衣,直接将她扒拉回來,反壓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我……對不起。”溫向也被這一出搞懵了,她沒有左手臂,身體并不能平衡撐住伏在冷季身體的上空,是以,此刻整個人都伏在了冷季的身上。
作者有話說:
冷季:“我要去墳地裏扒個屍體,練屍給你整上手臂,省得你故意占我便宜!”
溫向:“——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