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主動
江南一夕之間變成了有錢人, 但他相當低調,回家路上順道買了倆土豆和一箱牛奶,打算回去炒盤土豆絲、喝口奶慶祝一下, 壓壓驚。
廚房裏傳來嘩嘩的流水聲,旋即是噠噠噠的切菜聲,一下子把幾天沒人住的精裝房塞滿了煙火氣。
姜北在陽臺喂闊別已久的貓, 髒西西不愧是流浪貓出生,即使只有一臺自動喂食器陪着它, 它也能把自己吃得膘肥體壯,嗷嗚嗷嗚吃了幾口貓糧掙表現,又眼巴巴地向它爸讨要零食。
它爸比兩腳獸大方多了, 叫喚兩聲便能得到一個罐頭,貓風卷殘雲般地吃完, 嘴巴也不舔,忙着找它爸撒嬌。
姜北好像天生對會撒嬌的生物沒有抵抗力,一把撈起貓放懷裏,走到廚房門口倚門框上看江南忙活。
家裏另一只會撒嬌的生物差點被原主人要回去, 幸好這只沒良心, 拒絕了。
姜北私自地想着,那顆懸在市醫院上空的心才穿過濕涼的夜, 落回暖意融融的廚房。
“你好像不太高興。”姜北說。
“高興呀,”江南沒擡頭,專注于切菜, 手上動作不停,“你不高興吧, 差點失去一個千年難遇的美男子。”
姜北:“…………”
江南把切好的土豆絲浸泡在涼水裏:“放心, 我說了要給你養老送終的, 我走了,以後你老了誰給你推輪椅?你要實在不放心,明天我給你買個十斤的鴿子……不,是鴕鳥蛋戴上。”
他轉身,打算去飯廳冰箱拿配菜,姜北腳一伸,擋住他的去路。
江南一挑眉,幽幽地盯着他:“你不餓,不想吃飯了?”
江南的脾性大概被姜北摸透了,沒事的時候愛裝有事,哼哼唧唧求安慰求抱抱,有事時他又裝沒事,要麽若無其事地做自己的事,要麽躺床上,被子一蓋誰也不愛。
所以姜北百分之百确定他不高興,在醫院酸韓文芳的幾句話壓根解不了他二十幾年的憋屈。他可能也幻想過自己出生在一個怎樣的家庭,只是那個家的情況着實令人心塞——亂七八糟的倫理關系,豺狼虎豹般的親戚,還莫名冒出個同父異母的幽靈哥哥,打破他對“家”的固有印象,幻想碎得渣都不剩,他肯定在想,呸!
江南摸着姜北懷裏的貓,挑起貓下巴,不顧髒西西顫抖的瞳孔,說:“貓,你是不是也認為我不高興,所以我摸你都不躲了?來,給我抱抱,就當安慰我。”
狗日的兩腳獸,想讓我爸抱直說,拿我當擋箭牌幹嘛?吓得本喵瑟瑟發抖。
髒西西嗷嗚一聲,從姜北懷裏蹿下地,不當電燈泡,一溜煙縮回貓窩。
“看,它覺得我沒有不高興,不想讓我抱。”江南聳聳肩,擠過姜北,在廚房門不到一米寬的狹小空間中,電光火石間,江南忽感覺有一雙手搭上他的腰,獨屬于姜北的氣味陡然逼近,與之一同襲來的還有姜北泛紅的臉,似乎有個冰涼柔軟的物體挨了下他的唇角,極輕,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
姜北收回手,迅速倚回門框,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時刻握緊他的高冷人設,不鹹不淡地說:“安慰你了,做飯吧,我不想只吃土豆。”
姜北說什麽?!
江南根本沒聽,靈魂已出竅,就地蹦了段迪斯科,心中噼裏啪啦放起煙花,險些炸成核.武器爆炸現場。
——剛剛姜北親我?對,姜北親我,還是主動的!
想當初我嘴巴親麻了姜北也不給個回應,如今居然主動了!真是孺子可教也……不對,是姜北可教也,果然只要臉皮夠厚,就沒有拉不下神壇的高嶺之花。
不對呀!
他肯定是被我傳染了,那他今天親我手,明天親我嘴,下個月豈不是要反攻?!以我們兩個的體型差,也不是沒可能,所以這是他反攻計劃的一部分?先探探我的底,再整發大的?
他不會真把我之前說的屁話聽進去了吧?
那不能,姜北……姜北畢竟沒我騷!
重點還是他主動親我!
江南找好自己的定位,靈魂再次出竅,繼續蹦噠,縱使心情已沖出地球大氣層,但表面仍竭力保持淡定,吊着張臉,說:“你居然在我最脆弱的時候趁機占我便宜。”
姜北:“…………”
若非現在是法治社會,否則江南絕不可能完好無損地走出這個門,這人實在是太欠揍了!早知道該退貨的。
“做飯吧。”
姜北不想理他,又想起貓砂盆還沒清理,拿上買菜時存下的塑料袋,轉身走了。
江南圍裙一摘,人家都主動了,還做什麽飯?
他屁颠屁颠地黏上去,搶過姜北手裏的垃圾袋扔一旁:“待會兒做,我們先洗澡澡睡覺覺。”
姜北只感覺後背貼了塊火熱的牛皮糖,想甩還甩不掉,很是無奈:“現在做!”
“好,依你,”江南擁着姜北往卧室走,“現在做。”
“我說的跟你說的根本是兩回事!”姜北貌似掙紮過,也努力過,但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江南的當。
窩在角落的髒西西目睹了案發過程,生怕它爸又被兩腳獸欺負,翹着尾巴溜到卧室門口,果然聽到兩腳獸叫它爸擡腿翻身自己動。
狗日的兩腳獸今晚絕對嗑.藥了,要麽就是瘋了,而且比以前瘋得更厲害,畢竟以前欺負歸欺負,可從沒要求過它爸自己動。
髒西西氣得炸毛,兩只爪子拼命撓着門,突然“啪”一聲脆響,随及兩腳獸“嗷”了一嗓子,髒西西百分百确定兩腳獸挨打了,這才放下貓貓小心髒。
就該打,叫人自己動簡直過分!
江南忍痛堅持到最後,完事軟綿綿地俯趴在床上,也不穿衣服,被子淩亂地搭在腰間,露出一片精悍白皙、覆着薄汗的背,上面還有個紅豔豔的巴掌印。
姜北也認為江南瘋了,扯過被子蓋過江南頭頂,眼不見為淨。
江南不蓋,他要把背上的巴掌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控訴姜北的家.暴行為。他痛,但他不說,拉過姜北的手溫柔地往掌心送了幾口氣,嗓音柔得出水:“下手那麽狠,你的手痛不痛?我給你吹吹。”
姜北無力抽回手:“……別作。”
江南的手指追着對方手腕而去,得到姜北一個冷眼。
“我錯了,”江南說,“我知道主動親我到自己動跨度太大了,下次我不會了,我動。你打也打了,不氣不氣。”
姜北搜腸刮肚地想能擊破江南臉皮的髒話,可來來回回就幾句,沒準還能罵得江南渾身舒坦神清氣爽,想到這,姜北不打算罵了,翻過身拿個背對着江南,眼皮一阖,累得想睡覺。
誰也沒提做晚飯的事,大概都累了。江南深刻反省了自己順杆爬的行為,盯着姜北陷在軟枕裏的後腦發呆,思緒開始放空。
“阿北,”江南戳戳他裸.露着的圓潤肩頭,“你是不是後悔帶我回家了?”
姜北把被子掖到下巴下,裹得嚴嚴實實:“沒有。”
江南再次順杆爬,貼過去把腦袋擱在姜北頸窩:“真的?”
姜北閉着眼不回答,眼尾拉出一抹水墨樣的柔和弧度,像是睡着了,偏生身後的人不安生,用指尖沿着他耳廓滑了半個圓,撥弄着小巧的耳垂,癢癢的。
自從江南來了後,姜北每晚睡覺前便多了個艱巨的任務——哄人睡覺,否則他沒法好好休息。江南真是年輕又熱鬧,有時還熱鬧過了頭。
他再次翻過身,用一雙含着情.欲餘韻的眼睛瞧江南,對方回以深刻凝視,讓他把堵在嗓子裏的那句“睡吧”吞回了肚子。
他想,如果江南不鬧了,日子應該挺無趣的吧,好像鬧鬧也無妨,反正……對,反正時間還早。
姜北問:“你高興了?”
江南見他肯說話了,如釋重負地倒回床上,挨着對方暖融融的皮膚:“啊~你說醫院那事?還好吧,也沒有很不高興。”
當然,姜北腿也擡了,身也翻了,雖說動不起來,但是人要知足,江南早把醫院的事抛到了外太空。
姜北不知道他腦子裏裝了什麽黃色廢料,一本正經地問:“因為你早猜到你是繼承人之一?什麽時候?”
“別墅失火那晚,”江南望着被燈光映出光暈的天花板,“我比你先進去,當時房子裏的東西還沒完全燒完,我看到了我媽媽的照片。”
在他的記憶裏,他媽媽是一朵快爛在土裏的玫瑰花,頹靡萎爛,整天緊張兮兮地觀察着所有人,用滿身的刺把自己護在置錐之地,也刺痛了別人。
江南從不認為她漂亮,實際上,再漂亮的臉蛋一旦張着嘴瞪着眼驚聲嘶吼,只會讓人覺得她是個瘋子,江南也這麽想,直到看到他媽媽早年的照片。
那女人在火光中笑靥如花,穿着一襲寬松柔軟的棉質裙,擁着兩個白白胖胖的小孩,驚豔妩媚中透着股慈和,仿佛她是個好母親,不會把孩子扔去福利院,更不會拉着親骨肉去死。
江南見不得她這副模樣,抓起相框扔進火海中。
姜北摸到床頭的煙,想了想又放下,接着問:“所以你後來才跑回去找韓誠?”
江南甕聲甕氣地“嗯”一聲:“我想問他一些事的,沒想到老頭身體太差,涼得太快了。”
姜北突然記起在醫院那段時間,江南表現得很懂事,也不跟着他跑了,拖着條殘廢腿到處蹦噠,甚至還偷偷去看過韓誠,他應該是想等他醒吧。
江南說:“後來你說韓文靜之所以在韓文芳快喪失繼承權的情況下還表現得很緊張,是因為還有個繼承人,作為你的小迷弟,我信你,我開始想我是否就是那個繼承人,但這也太扯淡了,而且我對財産沒興趣,我忽然又不想知道以前的事了,老頭愛死不死吧。”
知道自己生在一個支離破碎的家,的确比不知道的要好。
江南說完,想起廚房還有一盤等着他臨幸的土豆絲,爬起床找衣服穿,路過鏡子照了下背,抱怨道:“你不動就不動,打我幹嘛,都腫了。”
姜北沒理他,坐起身,被子順勢滑到他鎖骨以下,露出一小片柔膩的春光。
“你不想問我我是怎麽猜到的?”
“我知道你回寧安市後去了墓園。”
“什麽?”
“因為……”江南穿好衣服,彎腰在姜北淩亂的發間落下一吻,“你可以先睡會兒,飯做好我叫你。”
姜北睡不着,他明明沒有告訴江南他去了墓園,林安沒有他的允許也不會把事情往外說,所以江南是怎麽知道的?
憑刑偵人員超強的直覺,他懷疑江南監.視或者跟蹤他,可能還不止一次。
平靜的夜晚總是短暫,自入秋以來,天亮得越來越晚,還多雨,天幕蒙着層厚厚的陰雲,似乎再也不會亮了。
房裏光線昏暗,姜北睡得昏昏沉沉,還沒有天亮的概念,破天荒地起晚了,要不是一通電話似雷鳴般的驚醒了他,否則他還能睡。
姜北慌忙起床,一看時間,已經過了上班的點。
他質問道:“你為什麽不叫我?”
身邊沒人了,江南卷過被子,理直氣壯地說:“大哥,我自己都起不來,還叫你,你對我的期望是不是太高了?”
此話有理。
姜北不與他計較,拿過藍牙耳機接聽電話,邊換衣服。
林安猜到他老大昨晚肯定是被狐貍精纏住了,導致入職以來第一次遲到,他心有不滿,罵罵咧咧好一會兒,才抖着資料對電話那頭的人說:
“姜哥,東陽市的法醫今早發了份兒傳真過來,是唐志宇的屍檢報告,還熱乎的。您老啥時候來局裏,還是需要我帶着掃黃隊去解救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