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啤酒
大戶人家出來的少女沒遭過罪, 肆意妄為,老師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得罪金主爸爸,盡量縱着, 家裏人更是不管她。
邱星冉缺乏管教,一路吵吵囔囔,讓人粗暴地塞進了警車。
她這輩子沒坐過這麽破的車, 一左一右還坐着警察,好生憋屈, 顯然忘記她是以嫌疑人的身份被帶走的,大小姐脾氣一上來,叫嚣個沒完。
回到市局已是半夜, 要馬上審她是不可能的,這姑娘處于瘋癫狀态, 時哭時笑,片刻不消停,衆人搞不懂她是怎麽想的,從表現來看完全就是個小瘋子。
郁梓跟着一名民警從暫時安置邱星冉的小房間出來, 沖姜北搖了搖頭:“她除了在樓頂上承認自己殺了谷晴, 其他的什麽也不肯說。”
小姑娘的作案手法堪稱粗糙,痕檢拿她的指紋與現場的一比對就能得出結論, 然而她和谷晴、馬偉一撥人等是什麽關系依然是個迷。
她在這起一環扣一環的案件中究竟扮演什麽角色?
姜北:“監護人聯系上了嗎?”
“沒有。”郁梓道。
“老師呢?”
郁梓舔舔嘴唇:“老師……不太願意來,她家阿姨說要帶小孩,也沒空。”
按規定, 訊問未成年得通知法定代理人或其他人員到場,學校不想把事情鬧大, 驚動其他學生家長對學校來說不是好事, 避之不及, 至于保姆,更沒理由攤上這種事。
姜北一看這麽小的嫌疑人就頭疼,進去與她打了個照面。
他身高出衆,肩寬腿長,站在燈光下影子直接籠罩了椅子上的嬌小少女。
邱星冉閉了嘴,眸中的兇光斜射而來,卻只有一瞬,繼而含着淚,輕聲喚了句“叔叔”。
姜北并不說話,只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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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星冉拿不準這人要幹什麽,臉上的表情換了幾輪。她明白,姜北不怕她鬧,心裏也在琢磨要怎麽對付他。
“叔叔,我想休息了。”
邱星冉才上初三,沒有把她安排在審訊室。小房間裏有張簡易床,小姑娘若無旁人地爬上床,扯過薄毯蓋在腿上。
這舉動被姜北看在眼裏,确定她是不怕的,拉過椅子坐下,要了杯水給她。
驚叫了一晚,邱星冉嗓子确實疼,噸噸喝下:“謝謝。”
姜北說:“你先休息一晚,其他的事明天再說。”
邱星冉握杯子的手一緊:“你不審我嗎?”
“你太小了,聯系不上你的監護人我們沒法對你進行審問,”姜北觀察着她的反應,“你的老師也不願意來,阿姨要帶你弟弟,抽不出空。”
邱星冉咬緊下唇,眼裏閃過錯愕,像是被所有人遺棄了,這大概是她整個晚上最真實的反應。
她對沒有監護人這事耿耿于懷,學校裏的同學非富即貴,一學期一次的家長會他們都有父母出席,只有她家裏來的是保姆,一個窮酸的老婦女混在一群闊太老爺堆裏丢份極了。
同學笑她是撿來的,是個假千金,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一一記下了。
她想要叔叔管一管她,想要引起注意,遂愈發的放肆。老師忍無可忍,通知家長,可最後來的還是保姆。
就連現在出了這麽大個事,代理人都沒有,許是感覺挫敗,邱星冉無聲張了張嘴,終是躺下用毯子蓋過頭頂,不想多說話:“我要休息了。”
姜北沒告訴她代理人不能到場的可以通知未成年保護組織,走個流程而已。
他發現這姑娘只有在提到她叔叔時才會正常一點,其餘時間全在裝瘋,不過正常狀态便是不吭聲,姜北試探性地問了她幾個簡單的問題,得到的回答是沉默。
這時郁梓敲了敲門:“老大,外邊有人找你。”
大半夜的誰會來找他,姜北用腳趾頭猜都能猜到,忽又想起下午出警前給江南發了條短信,問需不需要專車接送,然後……他把這事忘了。
他摸出手機,江南在4個小時前回複了消息,明确表示需要專車接送,如果姜北肯賞臉,還可以一起去餐廳吃個晚餐什麽的。
然而此時已淩晨十二點半了。
姜北看一眼埋在薄毯下的少女,對值班民警交代了幾句便往樓下趕。
他像個忘記去接自家小朋友放學的家長,心感抱歉之餘也做好了江南在他面前哼哼唧唧的準備。
夜風撩人,吹拂被霓虹燈籠罩的夜色。
江南已等候多時,百般無聊地逮住旺財打發時間。貓一見他就哈氣,兇得很,可一張嘴又少不了一頓教育。
可惡的兩腳獸抓着它後脖頸,開始長篇大論,貓聽不懂,但後頸挺疼,漸漸沒了氣焰,不甘不願地伏在地上。
兩腳獸見它乖了,蹬鼻子上臉,抄起貓揣懷裏,從頭頂撸到尾巴尖。
旺財覺得自己不幹淨了。
姜北一下樓便見着這一幕,他從沒有看過江南抱髒西西,甚至喂貓的次數也很少,這會兒卻抱着旺財撸得興起,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家貓不如野貓香?
“你來了?”
江南打聲招呼,他穿着件淺灰色的長款羊毛針織衫,腳踩一雙做舊的休閑鞋,像趿着雙拖鞋,圓潤的腳後跟在鞋裏欲蓋彌彰的滑進滑出。
他每天早上起床兩眼一抹黑,薅到哪件衣服穿哪件,精心搭配是不存在,胡亂穿搭讓他渾身都透着股懶散勁兒,抱了只長毛貓就更顯慵懶。
姜北摸摸鼻尖:“你等了很久?”
“不久,大概一……兩個小時。我手機沒電了,等你來接我,可是你好久都不來,我走了又怕你去培訓班找不到我,所以就來找你了。不過看樣子你把我忘了。”江南拈起貓的大掃帚尾巴,沿着姜北的下颌劃了半個圓。
姜北這種一本正經的精英階級,要配上毛茸茸軟乎乎的東西才可愛。
江南把貓給他抱着,伸手薅了把他的頭發:“頭發上是什麽東西,打.仗去了?”
姜北讓官景一一頓造,不僅頭發黏糊糊的,褲子上還有蛋糕。
“一個小孩弄的,”末了又補充一句,“邱星冉的弟弟。”
“邱星冉找到了?”
“嗯。”
旺財野慣了,不喜歡人抱着,更不愛看這對基佬日常交流,十分嫌棄地從姜北懷裏跳下地,鑽進保安亭躲好。
姜北還在想要怎麽解釋把江南忘在培訓班這事,所幸江南沒有揪着這問題不放,只說“餓了”。
姜北對吃飯不講究,出外勤有林安張羅,平時有江南照顧,再不濟食堂外賣也能湊合,但真要他安排吃飯,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合适的地兒,主要原因還是江南嘴巴太挑。
但江南今晚打定主意跟他走,不打算做安排,等着姜北後話。
姜北在訂餐軟件上看了還開門的餐廳,一一報給江南聽,在得到對方五六個否認之後,姜北不幹了。
“回家吃。”姜北手機一揣,作勢要去停車場拿車。
“回家你做飯?”江南問他。
“你做。”
“我不想做,”江南說,“我等了你那麽久,你還要我回家做飯給你吃,別人家的小可愛都不像你這樣。”
姜北:“…………”
這人仗着有人慣他,時不時就作,明明是個市井混出來的混小子,裝得跟哪家的小少爺似的,還不好打發。
姜北想起老王傳授給他的育兒經——孩子不能慣着!
“愛做不做——”
話音未落,江南眉毛一挑,大步湊到姜北跟前,輕聲說:“做。”
談判太過順利,姜北差點就信了,反應過來後發覺江南在調.戲他,登時往對方腦門上一拍。
市局這朵高嶺之花天天聽江南的騷話,看江南變着法兒地挑逗他,硬拉着他落入凡塵俗海,身上多少沾了點來自江南的情.欲味道,同時也産生了名為“江南”的抗體。
以前姜北聽了這種話,雖面上不顯,但泛紅的耳垂會暴露他的心思,會推卻,會躲,現在不一樣,會動手了。
江南就愛姜北看不慣他又騷不過他、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這個點了,要回家做飯也不現實,姜北擇近挑了家蒼蠅館子,賣燒烤的,整個店三平不到,放了幾只大冰櫃便放不下桌子,用餐全在馬路牙子上解決。
半夜正當生意火爆,老板抽空支了張桌子,簡單招呼兩句轉身又去忙活。
周圍全是交杯換盞的客人,醉意上頭從天上吹到地下,玉皇大帝都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姜北撥開一地的酒瓶,拿了兩張塑料凳擺上,看江南不願過來,他滿臉就寫了四個字——愛吃不吃。
得,江南只能在席夢思大床上英勇,其餘時間他是拗不過姜北的。
老板手腳利索,不一會兒便上了菜,一盤葷一盤素,兩小碟辣椒面。
燒烤要兩個人吃才有味道,以前江南一個人的時候是不吃的,更喜歡動手做飯,認為外邊飯館的廚子比不上他。
如今兩個人了,也就對把玉米串雞中翅烤糊的廚子降低了要求,畢竟像他這麽優秀的人實在不多。
怎麽想都覺得姜北撿了個寶。
姜北不知道江南在極短的時間內把自己誇上了天,怕他吐槽廚子手藝不好,讓老板重新上菜,覺着江南這性子活這麽大沒被人打死實屬不易,怎麽想都是江南占了他便宜,只有他不嫌棄江南。
互覺被對方占了便宜的兩人擠小桌子旁,要了兩瓶啤酒,姜北不準他喝酒,發給他一瓶奶。
“你怕我撒酒瘋?”
姜北毫不客氣地說:“對。”
“怎麽會。”江南給自己倒上一杯,他幾乎不喝酒,但今晚的場子喝奶不太合适,學着隔壁大哥一口悶了。
做戲要做全,又拿了姜北放桌上的煙,不點,放在鼻下嗅着。長城微型雪茄有股濃郁的奶香味,格外好聞,江南一時舍不得扔。
姜北想起上學那會兒,班裏也有群非主流學大人抽煙喝酒,跟江南現在的樣子有得一拼。
“不能喝就不要喝。”
“可是我想陪你喝。”江南拿起那瓶比普通啤酒高出六倍酒精度的羅斯福,分別給兩人斟滿。
兩瓶啤酒喝完,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姜北不打算再點菜,他在等,心裏默數着數。
剛數到十七,面對的人腦袋一磕,眼見要砸在桌上,姜北伸手墊在他腦門,摸到他滿臉滾燙,明顯是不勝酒力。
姜北想:終于把江南放翻了,今晚能睡個好覺了。
這招簡直不要太好用,早知道江南喝醉不撒酒瘋,只是安靜睡覺,就早該用這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