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景一
郁梓好歹是從基層一步步幹到市局的, 看上去雖不似他人那般雷厲風行,可行動力不比任何人差,沒了林安帶她, 一樣可以高效的完成任務。
下班時分,沒事的都收拾東西準備撤退,姜北同樣不例外, 打算去接“廚子”回家,沒人做飯可不行, 他的胃讓江南養挑了,普通外賣吃着不順口。
【接不接?】
沒頭沒腦的消息發出去,一分鐘、二分鐘、整整五分鐘沒人回複, 姜北決定吃食堂将就一下。
正想着,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 林安拎着從食堂打包的飯,三下五除解開塑料袋掰好一次性筷子遞到姜北面前。
在被數個相親對象拒絕之後,林安已無顏面對爸媽,每晚卡着老人家休息了才回家, 以防盼着抱孫子的兩人在他耳邊唱雙簧。
以前還有姜北陪他, 近幾個月他老大的心思完全飛了,只要沒事, 下班準往市中心趕,接一位二十好幾、站綁匪面前綁匪也不敢如何的成年人……
姜北握着筷子,眼睛盯着手機屏幕, 十分鐘了,備注為“小情人”的青年還沒回複, 姜北不看了, 順手将膩歪歪的備注改成了小變.态。
林安看他老大一臉認真, 以為是工作上的事,問:“郁梓那邊有消息了?”
姜北回神,不着痕跡地把私人手機藏進兜裏,摸出統一發配的國産機:“郁梓來消息說,邱星冉填的學校是真的,她也的确在那兒上過學,只不過轉學了——”
說到這,姜北蹙起眉,似乎遇上件很難辦的事情:“她上初中。”
林安驚道:“什麽?!”
比變.态更可怕的是什麽?是未成年的嫌疑人!打不得罵不得,不能逼不能詐,按規定訊問時還得有監護人到場,孩子一哭沒準監護人得跟你急,反手就是一個投訴。
初中……
林安問:“滿十六了嗎?”
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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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已放學多時,操場上零星有幾個學生,站銀杏樹下擺姿勢拍照,郁梓倚窗邊看了會兒,正要回想校園時光,一男老師攜着資料進門,溫和開口:“這是邱星冉同學的入學資料,您可以看,不能帶走。”
辦公桌上放着杯涼茶,老師周道地續了新茶,郁梓沒喝,在備忘錄記下邱星冉的緊急聯系地址與監護人電話,繼而将資料歸還。
老師是邱星冉以前的班主任,據他說,這學校是所普通中學,邱星冉是劃片就讀劃過來的,家裏有錢,上了一學期便轉去了國際學校。
老師懂規矩,沒問刑警怎麽找到學校來了,簡單回答完幾個問題,送郁梓出了辦公室。
郁梓匆忙下樓,與拍照的幾位學生擦肩而過,去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往五公裏外的國際中學趕,同時把邱星冉的緊急聯系地址發給了姜北。
——
位于府南江畔的望江府邸是寧安市衆多樓盤中的翹首,價格貴,物業服務更是一流。高大帥氣的保安不管你是刑警還是什麽,想去小區,要麽證明是業主,要麽讓業主下樓領人,美其名曰不能制造躁動影響住戶休息。
姜北臨走前拉來楊朝當司機,他性子急,與林安一起逮住保安一頓教育,這才進了小區門。
豪宅入住率不高,傍晚時分也沒什麽煙火氣,多數落地玻璃窗裏透出昏暗,與中庭跳躍着的噴泉形成巨大反差。
小區棟數不多,臨江那棟便是邱星冉的聯系地址,一行人行至電梯間,不料又遇上了難題。
林安:“靠,有錢人怎麽想的,坐電梯還要刷卡,邱星冉住幾樓來着?”
楊朝一看:“二十七。”
随後林安從一樓罵上了二十幾樓,安全通道裏除了哼哧哼哧的喘氣聲,還回蕩着“爸爸媽媽”。楊朝教他吵得心煩,氣都喘不勻還得騰嘴教訓他。
姜北走在最前面,率先摁下了2701號房的門鈴,他本打算假裝物業,不料門後很快有了動靜,對方連來人是誰都沒問,一分鐘後門開了,從門縫裏擠出一張小臉。
小男孩站凳子上也堪堪到姜北腰間,臉蛋像剝了殼的雞蛋,粉雕玉琢甚是可愛,貓一樣的瞳仁直白地打量着門外的人,絲毫不懼。
他左手扶着門把手,右手握着奶瓶,嘬了口奶才脆生生地說:“啊~”
衆人:“…………”
這情況是先前沒預想到的,小男孩“啊”完了不吭聲,堵門口咬着奶.嘴與一群大人大眼瞪小眼。
姜北沒忍住伸手刮掉他流到下巴的水,柔聲問:“你大人呢?”
小男孩看猴似的,眼珠輪了一圈,說:“做晚飯。”
“你爸爸沒告訴你不要随便給人開門嗎?”
小男孩搓搓粉嫩的小腳,咯咯一笑,眼睛彎成了新月狀:“爸爸不在家。”
姜北躬着腰,幾乎與男孩持平:“那媽媽呢?告訴你家裏人有人來了。”
“媽媽也不在,阿姨在。”男孩不怕生,肉嘟嘟的手扶住姜北腦袋,萬分艱難地從凳子上下來,門也不關,轉身噠噠噠地跑進裏間。
姜北不記得有多久沒被人摸過頭頂了,讓小男孩薅一把,手上的奶全抹他頭發上了。後邊的人不敢吭聲,俗話說女不摸腰男不摸頭,那小娃娃個頭不高膽子挺大。
楊朝:“我怎麽覺得那小孩有點眼熟?”
“嗯,我也覺得,”林安面色肅殺,“像小王八蛋,姜哥,你沒問過小王八蛋有沒有私生子?這問題很嚴重,看那眼睛,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姜北沒理這話,兀自清理頭發上黏糊糊的奶漿。
楊朝壓根沒往那方面想,不加掩飾地翻了個白眼:“不是,我是覺得——”
話音未落,房裏傳來清脆的腳步聲,房子太大,小男孩腿短,光腳跑了好一會兒才跑到房門口。沒了板凳加持,男孩與姜北的身高差更甚,許是感覺沒面子,硬要爬上凳子。
姜北問他:“你阿姨呢?我可以見見她嗎?”
小男孩不回答,手腳并用爬得艱難,一張小臉憋得通紅,最後向姜北伸出雙手:“叔叔抱我上去。”
“……”姜北對小孩有十分的耐心,應了他的要求。
小男孩心裏暢快了,才說:“阿姨馬上就來。”
這小孩太可愛了,但要求多,上了凳子又要姜北幫忙撿掉地上的奶瓶。姜北擦幹淨了遞他手裏,又問:“你姐姐回家了嗎?”
“沒有,”小男孩說,“姐姐上學。”
“那星冉姐姐什麽時候回來?”
“不回來,”男孩掰着手指,“阿姨說,姐姐一、二……五天才會回家。”
小孩的話最好套,問啥說啥。姜北随口誇他一句算數好,男孩美上天了,奶也不喝了,說他姐姐前幾天回來過,還哭了,阿姨罵了她。
林安湊上前去:“你姐叫邱星冉?”
男孩點點頭,五指作開花狀:“星星。”
“你親姐?”
這人類幼崽不懂“親姐”是什麽意思,歪着頭瞧林安。
林安越看他越像小王八蛋:“你爸是不是叫江南?”
“林安!”
“你有病?”
姜北與楊朝同時開口,林安不尴不尬地笑笑:“我就随便問問,我這不是覺得太像了嗎,算了,小孩長得都差不多。”
“不是。”小男孩突然開口,不知道在回答哪個問題。他耳朵尖,聽到腳步聲,扭頭去看,“阿姨來了。”
一婦女系着圍裙出來,剛想教訓小孩怎麽随便給人開門,看到來人又是一愣,站在入戶花園處一臉呆滞。
她的反應落在各位刑警眼裏,連拂動的頭發絲都被放大審視。
楊朝小聲說:“我知道為什麽眼熟了,我在市醫院見過他們。”
林安:“我也見過。”
婦女看來的是警察,也不好趕人走,抱起小孩挪開凳子:“進來吧,不用換鞋。”
房子是後現代的裝修風格,簡約中透着股人民幣的味道,入戶花園比一般客廳還大,靠牆擺着些工藝品,看成色不像是贗品,地板擦得光鑒照人,不換鞋不好意思進,但婦女不想招待人,也沒給拖鞋,幾人只好掏出随身必備的腳套戴上。
彎腰間,楊朝俯在姜北耳邊說:“溫洪亮逃跑那天,咱們的警車撞的就是那小男孩,叫什麽……官景一,是那保姆來接走的。”
“景一,別亂跑!”
官景一剛上幼稚園,正是皮的年紀,一下地滿屋子亂跑,去廚房偷吃了菜,又要打開冰箱拿蛋糕,夠不着急得直跺腳,哼哼唧唧向保姆求助。
保姆無法,剛拿出蛋糕又讓小孩全搶了去。他倒是熱情,拉着幾位叔叔塞真皮沙發裏,拿勺子挖蛋糕,看姜北最順眼,囫囵往他嘴裏一塞。
姜北今天讓這小孩拿住了,又是薅頭發又是強行喂蛋糕的。
保姆說孩子不懂禮貌,官景一委屈了,小嘴一撇,伏在姜北肩上哭。
“…………”
姜北象征性地拍拍他的背,這真真和江南一模一樣,小性子一上來說哭就哭。
“你們來找星冉?”保姆端來紅茶,抱不走耍賴的孩子索性不抱了,坐幾人對面,“星冉周末才回家。”
這覺悟,要說邱星冉沒問題鬼都不信!
姜北身上貼了個幼崽,哼唧起來沒完沒了,也趕不走,只好抱起他放腿上,小蛋糕端給他,總算不哭了。
“是這樣的,我們有些問題想問問邱星冉,她最後一次回家是什麽時候?”
在有錢人家做保姆,基本的眼力見是有的,婦女雖面露不快,好在有問必答:“大概四五天前吧。那孩子是官先生親戚家的,不大不小不好管,上次也不知她跑哪兒去了,大清早的回來,一身稀泥,問她也不說話。官先生工作忙,經常出差,對這倆孩子不怎麽上心,生活費給夠就行。”
姜北:“平時就您帶他們兩個?”
“是,”保姆估計受過專業培訓,坐得端正,說話不徐不緩,即使主人時常不在家也沒有暗自僭越,“我剛來不久,他們家的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上個保姆說女主人和官先生感情不和鬧掰了,留了個孩子,景一一般人帶不動,過段時間就得氣走保姆,我還算待得長的。至于星冉,她爸媽走了,跟着她叔叔,官先生愛搭不理,那丫頭愈發沒法管。”
官景一很給面子,保姆剛說他不好帶,他便手一滑,整盤蛋糕打翻在姜北褲子上。
這幼崽似乎深谙年紀小的優勢,小聲嘟囔一句“對不起”,貼上去撒嬌,小手卻不安分地把蛋糕當橡皮泥捏,随及啪叽扔椅背上。
“景一,下來!”
來者是客,再不待見也不能縱着孩子胡來。保姆拿來幹淨毛巾,塞給姜北的同時又把牛皮糖一樣的幼崽撕下來。
“您剛才說孩子他爸經常出差不在家,”林安在小孩的哭鬧聲中問,“那上次和您一起去醫院的是誰?不是他爸?”
“是幼稚園老師,”專業保姆在官景一面前也手忙腳亂,說話急促,“咱們不能随便留小孩的照片,我怕警察不信我,讓老師作證,官先生很少回家的——景一!”
幼崽撒波打滾,鑽到茶幾下抓掉落的蛋糕,作勢要扔保姆身上。
對面的幾位男士瞬間對人類幼崽充滿了恐懼。
姜北将髒毛巾擱茶幾上:“邱星冉平時除了家和學校,還愛去哪裏?”
保姆中了蛋糕炮.彈,一時氣得說不上話,官景一知道沒人敢打他,肆無忌憚地笑,這要是自家孩子,反手就是一巴掌。
“去什麽培訓班!”保姆大概是覺得這家的倆孩子一個賽一個的惱人,竟有些委屈,“最近好像沒去了,星冉想一出是一出,在學校也不老實,請過好幾次家長,我還得替她應付老師,你們找她我一點也不意外。”
“對了,她學校附近有一套公寓,平時沒事她會在裏面休息,我抄個地址給你們,愛找就找吧,官先生那邊我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