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绮麗
◎你不該亵渎。◎
送出去的物什不該拿回去,然,紅塵覺得自己沒有送。
兩人心思各異,三夢望向顏來,又瞅瞅魔尊紅塵,嘴角一瞥,小十立即撲到她的跟前,“上仙,你上回教我的法術,我學會了,我使給你看看。”
空闊的寝殿內,清風徐徐,輕拂發絲,擾亂了心神。
三夢笑道:“我不想檢查你的法術,我想教導魔尊那些小事。”
小十莫名,“你是得了人族的失心瘋嗎?”
顏來冷笑一聲,聲音有些低沉,“她豈止得了失心瘋,還得了癫狂症。”
小十莫名畏懼,不敢再言語,再看紅塵,看看橫梁,又看看腳下的地磚,一聲不吭。
殿內諸人都沉默無聲,紅塵死性不改,趁機拉着三夢上仙繼續探讨‘小事’。三夢唇角微抿,“魔尊,你可以問問你的下屬。”
“問她們豈非丢本座的顏面。”紅塵不肯。
三夢又問:“問我,就不丢你的顏面。”
“你記性不呀,指不定,明日就将今日發生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啊。”紅塵甚為理直氣壯。
顏來好笑,不覺斂袖遮擋笑容,三夢面露尴尬,好心提醒:“我記性好得很,發生過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我與你是第二回 見面了。”
“你酒醉說喜歡紅顏呢。”紅塵故意提了一句。
三夢則有些排斥,看向紅塵的眼神都跟着變了,她不悅道:“紅顏乃是前任魔尊,我怎麽會與她有牽扯呢。”
“外人都說你曾入魔,歸于紅顏座下。”顏來毫不猶豫地出聲,三夢既然說喜歡紅顏,那麽那段記憶必然還在她的腦海裏,話從口中,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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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夢既然還有記憶,她們就有一絲希望。
顏來的話讓三夢沉靜下來,她看向紅塵,顏來不會說謊。然而她的腦海裏空空蕩蕩,沒有一絲關于紅顏的記憶。她的夢,虛無缥缈,無數夢境才成就了今日的她。
夢是看不見摸不清的,存在不确定性,因此,她的記憶中時常摻雜着夢境,虛虛實實,但沒有任何關于紅顏的記憶。
亦沒有萬年前仙魔大戰的記憶。
她也曾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忘了些什麽事,然而,她忘得事情太多了,仙魔大戰就成了一部分。
特殊的體質,讓她失去了很多東西。
三夢玩笑道:“我就算歸于紅顏座下又如何,她都死了一萬年了。”
顏來蹙眉,确實,事情發生得太過久遠,遠古上神們都死了幹淨,剩下的小魚小蝦們未必參與仙魔大戰中,他們知曉的事情與她們知道的一樣。
紅塵站在殿內,肌膚在天光下泛着光亮,白皙的面容上露出幾分怪異的笑容,“三夢,你可以進入天後的夢境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顏來點頭,三夢道一句:“天後發現,誰來承擔責任?”
“你看過那麽多夢境,多天後一人又怎麽了,啧啧啧,清虛殿內那麽多绮麗美夢,我都看到了。”紅塵毫不留情地嘲諷,彎彎眼眸,俏麗極了。
三夢有些尴尬了,思量一番後,天後經歷過仙魔大戰,相比較于天帝,她的夢境更容易進入。
是一條捷徑。
三夢施法,雙手捏訣,她的身形漸漸趨于透明,紅塵詫異,顏來提醒她:“她将自己化為夢,虛無缥缈。”
話音止,三人就被帶入一個從未見過的空間內。
紅塵很快穩住身形,顏來身形微顫,唯有小十靈力低,摔了個狗吃屎。
哎呦一聲後,小十從地上爬了起來,摸摸腦袋,摸摸腿腳,還好還好,什麽都沒有少。
放眼去看,山間雲霧缭繞,樹木青翠,遮天蔽日的樹葉籠罩着地面。
紅塵一眼就認出了自己腳下的地址,是她們來過一回的百花山。同樣,顏來也認出來。天後出自花族,自然是百花山上的人,只是她們要查的是仙魔大戰,對花族一事,無甚興趣。
顏來輕嘆氣,置于林間,仙氣鼎盛,她環顧四周,須臾後,說道:“天後至今記得山上的景,可見此處對她很重要。”
天後嫁給天帝記三四萬年,久到滄海桑田,人間幾番變化,她依舊記得百花山上渺小的一處景色。
紅塵左看看右看看,跺跺腳,又踩踩樹,覺得很是新奇,她走到顏來身側,試探道:“這裏會不會有她和先帝的绮麗美夢?”
正欲嘆氣的顏來:“……”
小魔尊腦子裏就想些不正經的事情。顏來狠狠剜她一眼,她立即撇嘴不再言語。
紅塵乖巧下來,眼前的景色忽然扭曲,畫面化為一團白色,青山綠水化為了象征着皇族威儀的殿宇。
天後的夢中多了一個女子,女子瞧着年歲不大,不過人族十五六歲的相貌。她長得很是白淨,美麗動人。兩人瞧見女子後,頓時吸了一口氣,看過去第一眼,驚豔極了。
女子很美,白淨不染纖塵,讓人不敢亵渎,更不敢看第二眼。
女子着一身素色綢衫,綢衫柔軟,貼着她完美的腰身,她的美帶着一種蠱惑的力量,讓闖入夢境的三人都挪不開眼睛。
顏來深吸一口氣,又看看同樣美麗的紅塵,終是呢喃一句:“她可能是你的母親。”
陌生女子的容顏與紅塵有幾分相似,但女子相貌偏于媚,帶着吸引人的力量,而紅塵偏于嬌俏可愛,她是魔尊,更多的是神聖的美感。
紅塵也似有所感,心中尤為怪異,欲上前詢問,顏來拉住她:“這是天後的夢境,你我只能看,什麽都做不了。”
一個竊入的看客,什麽都做不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股力量吸引着紅塵上前,顏來的提醒,讓她頓悟,面色浮現難有的肅然,“天後夢到我娘做什麽?”
“且看看。”顏來也說不上來,因為皇後貴妃的魂魄回到的地方是天後的寝殿,她二人中一人皇後的魂魄,那麽另外一人是誰呢。
至今未有答案。
女子卧于榻上,當真應了那句話,美若天仙。
整座殿宇無人,孤寂清冷。沒有人來看望她,她亦沒有走出去,直到天後出現。
不過此時的她還不是仙族天後,只是皇子妃。她跨過殿宇,走至女子身前,女子慵懶,擡首看她一眼,很快又垂下眼,似是不想見到她。
“阿柔。”天後嘆了一句,俯身在阿柔跟前坐下,伸手撫過她的臉頰。阿柔很是排斥,拂開她的手,極為不高興。
天後收回手,就這麽靜靜看着阿柔,眼中有高興也有溫柔,更多的是缱绻。
那一抹眼神可以看出,天後喜歡阿柔,甚至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天後最愛的不是天帝,而是紅塵的母親。事情有些匪夷所思,讓顏來不敢出聲,因震驚而忘了說話。站在她身側的紅塵亦是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呼吸重了就會驚動纏綿中的兩人。
兩人看得出神,天後自言自語,似有說不完的話,她說了許多。
“過些時日,等他出征魔族,我便趁機放你離開。只你不能回鳳凰山了,仙族強盛,你若想得到自由,不如去魔族。”
“阿柔,魔族殘暴,聽聞他們都是嗜血成性,我又放心不下你。”
“可是我又在想,魔尊殘暴也好過他不擇手段,你放心,孩子、我會替你教養大的。”
“我是他的妻子,這輩子都跟他綁在一起了。阿柔,你打定主意了嗎?仙族入魔,便是仙族的罪人,你要好好想一想。”
阿柔始終沒有說話,一個眼神都沒有回應,似乎習慣了天後的唠叨,始終沒有放在心上。
天後又說:“眼下你的身子虛弱,先好好養一養,我知曉藥對你無甚用處,我打算用靈力替你療傷。”
“不必。”阿柔終于說了兩個字,天後露出笑容,聲音依舊極致溫柔,“你想離開就必須要養好自己,你不必心疼我。”
紅塵的心口一緊,疼得有些厲害。天後的卑微出乎意料。
然後,天後樂在其中,開始懊惱自己靈力低微,殊不知她已至上仙級別。阿柔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富貴精致的殿宇安靜了許久,天後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竟握住阿柔的手,“你想離開,就要聽我的。”
“我、我能将她帶走嗎?”阿柔忽而出聲,語氣低沉。
天後驀地一頓,面露難色,阿柔的眼神徐徐黯淡下來,她很失望。
接着畫面驟然扭曲,翻天覆地的搖晃讓兩人回到了風音閣。
小十照舊摔了個狗吃屎。
三夢恢複仙體,猛地咳了三聲,收起自己從夢中得到的震驚,“阿柔是誰。”
顏來與紅塵的話,她沒有感應到,故而不知阿柔就是紅塵的母親。
顏來自然不會道出,紅塵也露出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樣,三夢緩過神後就看向兩人,“我覺得天帝天後的秘密不僅于此。”
天帝仁義有愛,溫文爾雅,是仙族中最有仁德的君子,怎麽會是天後口中比魔族還要可怕的存在。
紅塵冷笑,“啧啧啧,天後可是天帝的發妻、枕邊人啊,她都覺得天地帝不是好東西,可見你們這些仙族奉惡魔為帝。”
被嘲諷的兩人不知如何回答。三夢避開她的嘲諷,問道:“阿柔是誰,天帝于她是喜歡還是利用。倘若是喜歡,她怎麽那麽會痛苦呢。”
顏來看了紅塵一眼,低下頭,心中閃過一絲憋悶。而紅塵不知內情,胡亂猜測:“雙修提升修為嗎?”
三夢立即露出嫌棄的神色,心中憤懑,“我等儒慕者竟是這般不折手段之人。”
“等會,雙修提升修為就是不折手段?”紅塵震驚了。
三夢猶自氣恨,聞言後覺得腦袋一陣暈眩,恨聲說道:“你關注點在這裏嗎?天帝囚禁阿柔與他雙修提升修為,你不覺得惡心?”
“你們惡心,與我無關啊,不對,與我有關。”紅塵眯起眼睛,後知後覺,突然說道:“天帝會不會是紅顏的父親?”
顏來依舊沉默,三夢嘴角抽抽,“和紅顏有什麽關系,我倒覺得那個阿柔和你面貌有些相似呢。”
事情逐漸開朗,顏來心中有數,卻沒有摻和兩人的猜測中。
天帝利用阿柔提升修為,可并不滿足于此,漸漸的,再度令阿柔生下紅顏,寄希望于紅顏,試圖再度提升修為。
夢境與天後所言幾乎一致,天後隐瞞了一點:她喜歡阿柔,甚至撫養過紅顏。
三人關系不像話本中妻妾不和争寵,而是兩人都不喜天帝,暗地裏心生情愫。
三夢與紅塵叽叽喳喳商量過一陣,決定再闖一回天後夢境,試圖得到些更多的秘密。
三夢只收集夢境,擅自進入夢境是禁術,外人都以為她不會的,實則是她有損本體的禁術。
商議過一陣,三夢決定施法再度進入,顏來忽然開口:“天後察覺,三夢,當心你被降罪。”
三夢偃旗息鼓,奈何心有不甘,“上神,你就不好奇嗎?”
“我對天後的私事不感興趣,我只想知曉紅顏為何拜于我的門下,為何入魔成為魔尊。”顏來言簡意赅,畢竟是天後的□□,總是盯着,極為不妥。再者天後也不是好相與的,能夠在天帝身邊隐藏多年,可見其心性。
當年的又阿柔去了何處。另外一人的魂魄是不是阿柔。
顏來坐在坐榻上,凝神暗想。
三夢說道:“會不會是阿柔去了魔族,便是仙族口中的入魔。既然母親入魔,紅顏必然受到牽連,鳳凰山将她趕走了她去尋母,便也跟着入魔?”
“好一出母女情深的戲份啊。”紅塵嗤笑,“你以為你看話本子呢。”
三夢尬笑道:“難道不是嗎?”
“此事該問問顏來上神,鳳凰山會這麽不近人情嗎?”紅塵将水潑到了顏來身上,甚至不忘朝她眨眨眼。
下巴高高揚起,眼神不屑,極為挑釁。
顏來看着紅塵,沉默良久。紅顏入魔,自己定有無法洗脫的責任,甚至,該負主要責任。
心有餘力不足的感覺湧上心口。
鳳凰山一向以仙門第一門派自居,門風嚴謹,倘若出現三夢口中的情景,紅顏必然是逐出師門的。
免得令鳳凰山受到牽連。
仙族門派歷來看中名聲,遑論鳳凰山這般擁有鳳凰血脈的門第。
顏來不用多想也知曉當時紅顏的處境多麽艱難,自己究竟是怎麽做的?
倘若自己極力維護,紅顏豈可會入魔呢。
顏來心口湧起自責,三夢此刻也是極為震驚,不由說道:“倘若後悔,有一辦法救贖。”
紅塵不解,問道:“救贖?”
“鳳凰山有一法器可回到過去,知曉錯誤就避開錯誤。”三夢颔首。
紅塵立即啐她一口口水,“滾回你的九重天,糟心玩意。”
魔尊口吐髒話,叉腰怒罵,像極了鬧市街頭與人吵架的小潑婦。
顏來好笑,斂袖掩藏笑容。三夢被罵得臉紅,“我就說說罷了,你也不要這麽在意。不過,我們仙族的事情,魔尊為何這麽在意?”
“廢話,本座難得有今日的成就,你倒好,令本座回到萬年前,萬一你心存歹意,殺了本座該怎麽辦。”紅塵不滿,很是不滿,還有一層,萬年前的自己任人欺負,糟心極了,還要再來一回?
三夢上仙絕對不安好心。
三夢道一句:“再等等,等天後再做夢之際我們再進去看看,我留在鳳凰山暫住幾日。”
顏來沒有拒絕,紅塵不在意,喜滋滋地朝顏來走去。眼看着她又要說些虎狼之詞,顏來快要被折騰瘋了。趁着她沒有開口,顏來喚來山中仙侍,“收拾屋舍,請上仙去休息。”
三夢道謝,沒有過多糾纏,她也累了,需要休息,随時準備着再度進入天後夢境。
小十也被帶走了,紅塵直接坐在顏來身側,想都沒想就靠在她的身上,似沒有骨頭一般。
顏來心中愧疚,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念及一事,語氣溫柔了不少,“你的傷可好些了?”
“不知道,你看看?”紅塵說完就要脫衣裳給她檢查。
顏來無奈極了,“你矜持些。”
動不動就脫衣裳,哪裏像個姑娘。
紅塵頓了頓,雙手黏在了自己的腰間上,“矜持?我要矜持做甚,我都想與你雙修了,還要矜持。”
“罷了罷了,我的錯。”顏來投降了,伸手撥開她的雙手,“我來。”
“顏來,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紅塵開始心裏不安了,顏來突然溫柔,讓她招架不住啊。
顏來看着她:“我對不起你?”
女孩撇撇嘴,眉梢微揚,眼中的光熠熠生輝,清純明媚。
“你突然溫柔,肯定心裏有鬼。”
她猜對了,顏來對她萬分愧疚,作為師尊,她連自己的弟子都護不住。
顏來面色不變,雙手攬過她的肩膀将外衫褪下,女孩坦然,反是顏來,臉紅到耳朵根。
紅塵笑話她:“吃虧的我,你臉紅什麽,你這人哪裏都好,就是動不動臉紅不好。”
話剛說完,顏來雙眼上再度生起白紗,紅塵:“……”
“你說說你們鳳凰山是不是有病,折騰什麽清心咒,人的眼睛就是要去看東西的,看到了不幹淨的物什又怎麽樣,說明你心中想要看,想要見識世面。創造此法術的人,肯定缺愛,更是不知人的欲望。”
紅塵唠唠叨叨怪罪一大通,顏來無奈道:“清心咒,是我創的。”
“你、你、你很缺愛嗎?”紅塵收起自己的震驚,嘴中不饒人,“欺世盜名,也欺騙自己。”
顏來不語,眉眼間的氣韻如舊,目光落在紅塵的脊背上,傷痕猶在,卻沒有結痂,與前幾日一般無二。她不解,就算沒有傷藥的救治,傷口也就結痂了才是。
看着鮮紅的傷口,顏來倒吸一口冷氣,瑩白的肌膚下傷口極為猙獰,她擡手輕拂,肌膚輕顫,雖只有一瞬,她還是感覺出了紅塵的退縮。
原來,紅塵也怕疼。
顏來松手,立即将衣裳給紅塵套上,道:“你先在這裏休息,我出去一趟。”
“我也去。”紅塵慌慌張張就要穿衣裳,心中有幾分迫切,“你是不是去找傾風那個狗東西?”
“我找他做甚,還有,他是你的兄長,言辭注意些。”顏來低聲提醒。
顏來骨子裏是尊重禮法的仙者,自诩持重,極為看重尊卑上下,傾風再狗,也是與她流着相同血脈的兄長。
紅塵卻頓住,衣裳半開,露出胸口瑩潤的肌膚,顏來一眼掃過,心跳如雷,不等清心咒出現,自己便先開挪開眼神:“穿好衣裳。”
“顏來,你若與他成親,我必殺上你們的婚禮,将他打得魂飛魄散。”紅塵清傲極了,語氣更是不屑。
她的模樣、言行,像極了外間對她的描述:嗜血、殘.暴。
顏來并沒有畏懼,更沒有表露出不适,只微微一笑:“你休息。”
留下簡單三字就走了。
走到門口,顏來展開金色的羽翼,振翅高飛。
紅塵氣得咬牙切齒,哼哼唧唧就要離開,跨過門檻的時候雙腳停了下來,回頭朝殿內看了一眼。
自己為何要走?
不該追過去看一看,若真看到狗太子,一掌拍死他,管他什麽兄長兄妹。
轉念一想又不成,仙魔簽訂契約,魔界百年內不得傷害傾風太子,要命了,契約在,她就殺不得狗太子。
罷了,不去。去了不能殺,自己看着幹憋屈。
去書房,拿些夜明珠再說。
****
顏來再度來到九重天,再過南天門,守衛見她畢恭畢敬。
她去見了仙族的醫仙。
醫仙活了久,久到見到顏來也不驚訝,反而熱情地邀請她坐下品仙查茶。醫殿內有許多藥材,皆是世間難求的好藥。顏來梭巡四周,醫仙說道:“你難得來尋我,上一回,還是萬年前。你說你的朋友傷了,藥物無用,如今,你的朋友怎麽樣了?”
顏來震驚,她來過?
關于紅顏的記憶,她竟然忘得一幹二淨。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問醫仙:“她若傷了,該如何救治?”
“靈力。別無它法。”醫仙顫顫悠悠地倒了一盞茶,枯朽的雙手推動着杯盞,她笑得慈愛,“你忘了嗎?”
“記得,只是不甘心再問問。老人家,我想說,她是不是最好的藥,可以提升修為?”顏來故意隐瞞自己的事情,循序地開始套話。
老人家品茶的動作一頓,看向顏來,不明深意,顏來微笑解釋:“我擔心她被人欺負。”
“原來是這樣啊。”醫仙釋懷了,将茶放下,耐心解釋:“提升修為是一件好事,但是不可利用人命。藥人本就可悲,尤其是半人半藥,天地無藥可救,他們本身又為人所觊觎。人族有句話說懷璧有罪。”
“藥人也分修為高深的,修為低等與一般藥物無異。你那個朋友是何修為?”
“我也不知道。”顏來到底不是愚蠢之人,不會暴露絲毫訊息。
醫仙目光沉沉看着顏來,不免嘆道:“萬年前确實有人捉拿藥人提升修為,仙族明面上不恥,誰又知曉暗地裏會不會這麽做呢。當年我就遇到過一回,走火入魔都快死了,後來活了,呵呵,不恥啊。”
顏來握緊拳頭,問:“可是傾風太子。”
“咦,老身可沒有說。”醫仙面露古怪,神色幾番變幻。顏來懶得遮遮掩掩,着實可恥,她也不懼怕天帝,直接說道:“那個藥人是他的親妹妹,我想問問您那個藥人如何救的。”
醫仙搖首,似是不忍,說道:“具體如何救,老身不知曉,但藥人的作用勝過良藥,只那一回後,我就沒見過那個藥人。”
“她那時多大?”顏來忍不住追問一句。
醫仙沒有及時回答,持續須臾,“歲數不大,那個孩子不知為何,相貌極美,長大後必然也是美人,可惜了那張好臉。”
話題有些偏了,顏來不忍再問下去,言歸正傳,問及今日來的目的。
“沒有辦法救,但你放心,她們不會死,自己本是藥。”醫仙恢複常色,“藥者,是福也是禍。”
“這樣的福氣,給你,你要嗎?”顏來着實壓制自己的怒氣。
福?哪裏來的福,病了傷了無藥可治,等同人進入的絕望的境地中孤立無援,拼命呼救,卻不見一人伸手。
天地造福萬物,為何會這麽對待紅塵,她生來便是錯嗎?
顏來痛恨,渾身怒氣難以壓制,心口一股名為不平的氣息蹿上腦海,她想去找天帝拼命,殺死傾風洩恨。
饒是萬年來修身養性,她也險些控制不住怒火将自己吞噬。
顏來站起身,醫仙眉眼慈愛,與她說道:“誰是她的朋友,便是福,誰是她們的伴侶更是福。”
一句話晦深莫測,顏來卻聽得明白,這點毋庸置疑,她們是提升階修為的捷徑。
她壓制自己的怒氣同醫仙道歉,醫仙說道:“此舉乃是禁術。”
顏來凝眸,是禁術,天帝竟為了自己的兒子行此術,若是旁人,早就揭露他的暴舉。
唯有自己家裏人,唯有孤苦無依的紅顏,無人替她出頭。哪怕是養育她的天後也為了自己親生兒子的性命有失偏駁。
她終是冷冷一笑,“既然無藥救,我白來一回了。”
“上神說的話與萬年前一般無二,上神,鳳凰山一事,老身也是多年前才知曉的,您一人支撐偌大山間也是不易。”醫仙嘆氣。
顏來忽而說道:“老人家,您再好好看看,我與萬年前有何不同呢?”
“你不記得那些過往了。”醫仙微微一笑,“你方才進來說第一句話的時候,老身便查到你失去了記憶。上神,有些記憶失去了未必不是好事。”
顏來忽而直起身子,目光陰森,“老人家可有辦法救治?”
“你說,世間可有後悔藥?你若拿得出來,老身便可救你。”醫仙語氣輕松,“我觀上神修為提高不少,這些年來可曾想過你如何渡劫的,聽聞一老話,上神渡劫,九死一生。老身已然很多年不見仙界上神了。”
萬年來,唯有九寒渡劫上神一劫,可惜,九寒已然身死。
顏來問:“這是為何呢?”
仙族人才凋零,青黃不接,再看魔界,十殿少君的修為亦不算上層,炎光最多上仙級別。
“天地靈氣集一身。”醫仙嘆氣。她是醫者,看見旁人所看不見的,所想亦與旁人不同。最重要的是,她知曉天帝行禁術救太子,此事便可推翻天帝溫潤的外表。
表面,不可信。
顏來聽後陡然沉默下來,醫仙亦不再言語。
顏來道別,多看醫仙一眼。醫仙靜靜品茶,與她颔首,也沒有說話。待她走後,醫仙将桌案上的茶盞收起來。
直起身子的時候,突然一團飓風而至,卷落了茶盞,啪嗒一聲,瓷器摔得粉碎。
醫仙微愣了下,還未說話,一曙束光化為利劍直接穿透了她的胸膛,血濺三尺。
活了數萬年救了無數仙者的老人家轟然倒地,雙眼死不瞑目。
****
天後坐于自己的殿內,久久不言,眼神空虛。
殿外腳步匆匆而至,“天後,醫仙死了。死前一刻還與顏來上神說話,上神走後,她便死了。眼下,天帝令人去請上神來九重天說話。”
“折騰什麽呢,顏來殺醫仙做什麽,無趣之際。”天後懶怠極了,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挑眉看向禀話的人,“傾風找到了嗎?”
“回天後,沒有消息。”
“無妨,你去告訴司命,她的舌頭最長,告訴她,傾風太子曾與一人換過根骨。他的修為都是從旁人身上偷來的,讓她去鳳凰山游說顏來退親。”天後說罷,心滿意足般點點頭,此事一出,天界将大亂。
司命愛與人說些密事,這麽大的秘密告訴她,不出幾日,仙族無人不知傾風的底細。
根骨奇佳?同齡中的佼佼者?
笑死。
天後擱在心中笑話了一番後起身回到自己的內寝,榻前幾案上擺着一盆景,她俯身坐了下來,癡癡看了兩眼。
盆乃仙器,孕養仙靈。
那一廂天後仙侍尋到司命,裝作神秘,司命好奇心起,将人揪至暗處詢問。
仙侍不肯說,司命拿些好處。仙侍立即說道:“你可知醫仙死了,我聽到些秘密。”
一聽秘密二字,司命眼神驟亮,覺得自己的好處值當。
“你可知曉傾風太子的靈根是旁人的。”
司命驟驚:“這也可以嗎?”
“尋常人不可,他換的那人可。那人是集天地靈氣孕育長大的藥草,天生天養的藥人,藥人身上每一處都是治療的聖物。”
司命驟然大驚,“那可是慘絕人寰的禁術。”
“若不是禁術,怎可稱呼為禁術呢。你休要與旁人說,我該走了。”
三言兩語說得不清不楚,司命豈能将人放走,将人再度撈了回來細細打探,又問藥人是誰。
“我便不知了,或許是她知曉太子的秘密,才會被人殺害。總之,你要保重自己。”
仙侍匆匆走了,留下一臉莫名的司命。
司命頓在原地良久,不知該說什麽,又不知該做什麽,驚慌失措半晌後才被月老拍了腦袋。
“小司命,你不去人間布施命格待在這裏做什麽?”
司命未及回神,拉着月老的袖口就說道:“你可知曉傾風太子偷換靈根。”
“什麽?”月老年歲大了,覺得風大了些,沒聽清楚,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傾風太子偷換誰的靈根?”
“你都聽清楚了還裝什麽呀。”司命覺得老頭可恨,裝呆呢這是,“我也不知是誰的靈根,據說是一藥草。”
月老若有所思,“藥人啊,不對啊,那是禁術,傾風太子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換啊。”
突然,兩人心有靈犀般沉默下來,對視一眼,眼中充滿恐懼。
司命仗着年輕,拔腿就跑。月老顫顫悠悠地邁出右腿,邁步出去後又覺得不對,果斷縮回右腿,将顫抖的左腿邁出去。
邁出去後,心生後悔,怎麽就邁了左腿。
完了完了,老命不保。
****
鳳凰山上一切如舊,散修們誠心修煉,顏來落于山上,左右不見紅塵的身影。
詢問婢女才知她又去找三夢。
客院內的兩人正坐在一起,天後安寝了,兩人抓住機會趁機進入天後夢境。這回沒有顏來與小十,紅塵一人進入夢境。
這回,是绮麗美夢。
山林深處,幽幽暗香盈袖,遍地的花瓣鋪就一池春水,紅塵站在岸邊,聞及香味,心中微動。
春水中兩人緊密貼在一起,唇角相貼,水至腰間,露出美麗的脊骨。春水微漾,畫面十分暧昧。紅塵歪了歪腦袋,畫面映入眼簾,她先是遲疑,接着,眼露幾分興奮。
天後的夢境果然與人不同。她飛身過去想要查看,畫面突然扭曲,她被強行帶了出來。
畫面一轉,她被丢在了地磚上,“三夢,三夢,我還想進去看看。”
三夢化為人形,觑了一眼負手而立的人,悄悄後退一步,主動說道:“這回進入不順,下回再去探一探。”
誰能想到天後的夢裏竟然有那麽暧昧的……她不敢想象,一瞬間崩潰,若非顏來拉她一把,她險些出不來了。
果然,定力是很大的問題。
此刻,紅塵失望極了,坐在地上不肯起來,似頑童也似無賴般瞪着顏來:“你和太子約會回來了?”
本該嗜血殘暴魔尊成了地痞無賴。
顏來俯身蹲了下來,一反常态般捏住紅塵的下颚,“你有沒有覺得你很過分?”
那是誰?
那是生你之人與養你之人。
你怎麽敢生起亵渎之心。
作者有話說:
紅塵:我什麽都沒看到呀。
三夢:我做證,她什麽都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