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她觀察了許久,去問最初簽訂合同時見到的漂亮女人池筱。她是專門為許岚服務的律師,隔三岔五就會來見一次許岚。
鐘櫻攔下她問起如何自強自立,池筱駭笑起來:“鐘小姐,為什麽忽然問這個問題?是對許家有什麽不滿嗎?”
“不,當然不。”鐘櫻回答得飛快,“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以後應該怎麽做。”
池筱不由就對鐘櫻高看一眼。以前許岚身邊的小姑娘,可從來想不到這些。
于是,她就更加柔和幾分。
“鐘小姐,現在你好好讀書就好。”池筱說,“有了一紙學歷,以後也好辦。”她推開鐘櫻的手,“當然,我也并不覺得,我就是你的典範。”
鐘櫻知道她說的是至理名言,卻依舊覺得不夠。會讀書的人那麽多,又有幾個能完全地自強自立,偏偏這些心思,無從述說。
容先生說:“你覺得什麽是自強自立?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事業,還是身邊有人陪伴,随便什麽時候一回頭,都能找到那個自己喜歡的人?”
鐘櫻仔細想一想,居然想不出來,自己腦海中的自強自立是什麽樣子。她震驚地站在那裏,容先生寬容地說:“先想想清楚,你想要什麽。”
鐘櫻在晚上悶悶地想,翻來覆去睡不着。
早晨起來,許岚看着她笑:“你的眼圈很重,昨夜沒有睡好嗎?是不是床不舒服?”
不不不,當然不是床不舒服。許家的床已經足夠柔軟足夠寬大,是她的心不夠柔軟,硌得她難以入眠。
“沒有,只是想到期中考,就睡不着。我的副課還是太差。”
許岚溫柔地伸手覆住她的手背:“慢慢來,不着急。我們有很多的時間。你的同學都是從小就開始學,如今你能做到這樣的程度,已經很好。”
她的口吻活似鐘櫻的母親,年紀卻比她還要小四個月。
“謝謝。”最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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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先生遞上信封,送入許岚手中。“賀先生的來信。”他這樣說。
許岚臉上現出光彩來:“明明有電話聯系,何必還用這種古舊的手段。”語氣卻是高興的。她輕輕展開信紙,鐘櫻聞到一股清香。
賀成謙确實是個會哄人的,居然還記得在信紙上灑上香水。
鐘櫻看着許岚漸漸綻放的笑臉,低下頭去。
她一日沉默過一日,就連謝思蓉都察覺。“你在擔憂什麽?”謝思蓉問,“十六七的少女,居然沉默得像個老婆子。”
鐘櫻微笑:“你的口氣也像老婆子。”謝思蓉就大笑起來。
兩個人站在天臺,初冬的風已經變得冷冽,天空卻很藍,仿佛掉了底一般,沒有一朵雲在天上。
“笑一笑。”謝思蓉說,“不要為不會發生的事擔心。不管發生什麽,你還有我這個朋友。”鐘櫻于是微笑,手機響起來,她急急地趕到許岚身邊去。
許岚被人一杯水潑在身上弄濕了衣服,盡管只是無意,依舊讓她憤怒,看着對方的視線仿佛帶了刀。
對方懼怕地後退一步,又鼓足勇氣上前:“我已經說過抱歉,你還要怎樣。”
鐘櫻推開人群擠進去,伸手在許岚身上一摸,趕緊推了她去換衣服。許岚什麽都沒有說,視線冷冷沉沉。
鐘櫻借了老師的辦公室給許岚換衣服,許岚凝視她忙碌的頭頂,忽然變得柔和下來。
“我讨厭她。”她說,“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鐘櫻擡起頭,茫然:“什麽?”許岚搖搖頭,不再與她說什麽。
鐘櫻并不将這件事放在心上,謝思蓉卻說:“你看,那人不等幾天,只怕就要從學校離開。”
“你将許岚想得太壞,”鐘櫻說,“她至今還是天真少女。”
謝思蓉用憐憫的眼光看她,說:“鐘櫻,是你将人想得太好。許岚不如你想象中那樣和善。”
鐘櫻沉默一會兒,說:“我與許岚在一起的時間很長。”
“可是你依舊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謝思蓉說,“她的跟班,許家對外說的只有兩個,可是那兩個之間,來來回回不知道換了多少。她是個很挑剔的人。”
鐘櫻只是微笑,謝思蓉接着說下去:“你之前那兩人,我已經替你探聽到,一個如今在法國的鄉下,另一個在丹麥,都遠遠地離開了這裏。”她的目光落在鐘櫻身上,仿佛帶了刺,“你覺得,她們為什麽遠遠避開。”
鐘櫻不知道。“有這樣的日子,我覺得已經很好。”她誠心誠意地說,“之前我想自強自立,可是如今想來,一個人有自己的房子,有一份能讓自己活下去的工作,就已經很好。”
謝思蓉恨鐵不成鋼地離開。
晚上回去,鐘櫻看到謝思蓉發來的郵件。
“我不知道如何勸你,只希望,你多愛護自己一點。”謝思蓉寫,“就當是我多嘴多舌。”
鐘櫻覺得,如果回答得不好,自己大約要失去這個朋友了。
她立刻誠懇地回信,說自己會注意。謝思蓉方才顯得開心了一些。
鐘櫻有時候也懷疑,許岚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那麽多人提醒自己要注意許岚,是不是許岚真的有什麽不妥當。
只是面對許岚一如既往的笑臉,那些懷疑終究只是淺淺地埋在心底。
自己又有什麽值得許岚算計的呢。
聖誕前夜,許哲鳴自學校飛回來,與許岚共度聖誕。賀成謙送了信回來,說自己要遲一些。偌大的屋子裏,除去那些幫忙的人,就只有三個人。
“爸媽今年又不回來嗎?”許岚問,“他們現在在哪裏?”
“爸在洛杉矶,他有宴會。媽在倫敦。”許哲鳴說,拉一拉許岚腿上的小毯子,“我在這裏。”
許岚笑一笑,并不在意的樣子,“沒關系,我知道哥哥你在這裏。我還有鐘櫻陪我。”
許哲鳴看着許岚身後不遠處,忙着與人一起布置聖誕樹的鐘櫻。她穿紅色羊絨衫,駝色線褲,身材苗條,身段柔軟。
許哲鳴移開視線,微微笑一笑:“是,還有鐘櫻陪你。”
“你好似很喜歡她。”他問,“以前那兩個,都不見你這麽優容。”
“她們兩個怎麽能和她相比。她是最優秀的那一個。”許哲鳴凝視許岚的臉,看到一種久違的向往。他忽然不想再去追究什麽,于是從邊上取一杯果酒,輕輕抿一口。
只要她高興就好了,他想。
鐘櫻布置完聖誕樹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她忙得滿頭大汗,卻心情舒暢。已經有許多年,她不曾這樣為了一個節日而忙碌了。
許岚鼓掌表示自己對聖誕樹的贊賞,說:“明天下面就會堆滿禮物。”
許哲鳴看到,鐘櫻臉上的笑意如此燦爛,他從未見過。
“是,一定會有很多禮物送到的。”鐘櫻附和着說。
三人一起坐下來吃晚飯,噴香撲鼻。煮了十幾個小時的湯,烤肉滋滋作響,西蘭花青翠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鐘櫻吃得全身熱騰騰,笑容滿面。
許哲鳴看着她,不自覺也多吃許多。
三人一起心平氣和看過一部電影,才各自分開。
許哲鳴敲響許岚的門,在她床前坐下。他的妹妹躺在床上,擡起頭來的樣子依舊如同以前。時間仿佛從未流逝過。許哲鳴的心柔軟起來。
“聖誕快樂。”他說。
許岚也說聖誕快樂,狡黠地笑,問:“真的只是過來說聖誕快樂?”
許哲鳴沉默一會兒,說:“你很喜歡鐘櫻,要不要簽一份長期的合同,讓她陪你時間長一點。”許岚凝視他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心底去。
“好,”最後她說,“我确實喜歡她。”
許哲鳴想說的話最終沒有說出來。
聖誕節當天早上,鐘櫻就收到這樣一份合約,一直到她二十四歲的合同讓鐘櫻驚吓地睜大眼。
“我還未成年,”最後她将合同放在一邊,說,“就算要簽合同,只有我的簽字也是無用。還需要我的監護人。”
“也許你需要見一見鐘女士?”許哲鳴的聲音很溫柔,“自你到了許家之後,就再未見過她。”
鐘櫻想,自己希望看到鐘巧巧嗎?不,一點也不。與鐘巧巧一起的日子仿佛是噩夢一般,她甚至懷疑,那些記憶到底是不是真實。
許哲鳴的視線落在她的臉頰,看到她心情的變化。
“她是你的母親,當年費心勞力生你下來,将你養到這個年紀。”
鐘櫻聽他說,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永遠是鐘巧巧輕蔑的臉,口中一句“賠錢貨”。眼淚忽然就湧了上來,她胡亂地擦去。
“合約我簽,監護人的簽字,你們去溝通就好,我就不見了。”說出最後一個字,鐘櫻感覺到難以言喻的輕松。
也許鐘巧巧真的曾經期盼她的到來,否則不會讓她降生于世。可是在她身上,鐘櫻從未感受到屬于母親的溫暖,實在是不能将她當做母親來看待。
許哲鳴看着她簽下合約,少女纖細的字跡落在上面,就連合同都顯得不那麽正式起來。
鐘櫻去拆聖誕禮物。聖誕樹下堆積如山的禮物中,居然也有寥寥幾件寫着她的名字。
一件來自許岚,一件來自許家夫妻,還有一件來自謝思蓉。
最後的一件,來自許哲鳴。
她捧着那個小盒子,說不出心底的情緒,最後将它放到了一邊。
許岚送她的是一條彩珠的項鏈,五彩缤紛晶瑩剔透很是美麗。許家夫妻是簡單的支票,上面的數字讓鐘櫻咋舌。謝思蓉送她一本舊舊的手抄書,翻開來看,才知道是某個人的記錄本,上面寫滿斷斷續續的生意訣竅。盡管有些東西已經過時,眼光與對時機的把握卻永遠重要。謝思蓉寫一張紙條放在其中,說:“我家一位叔叔的筆記,複印件給你看看。”
鐘櫻感動得幾乎要落淚。有謝思蓉這樣一個朋友,她覺得是自己的幸運。
最後她才拆開許哲鳴的禮物,她甚至沒想到他會送自己禮物。裏面放許多照片,世界各地的風景,美麗動人。每一張的背後都有一個人的簽名,祝她健康快樂。
來自世界各地的祝福讓鐘櫻陷入歡喜。她想不到,許哲鳴會送她這樣的禮物。
如此的……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