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有些時候做出來的事,後來想起來,總讓人後悔莫及。
比如鐘櫻的此時。
她脫口而出一聲“對不起!”,抓住了許哲鳴的手。
他仿佛受到了冒犯一般,飛快甩開她的手 ,面無表情。
“我沒事。”
也許是驚覺自己的冷淡,他問:“還有嗎?”他連笑容都顯得淡淡,“妹妹做了東西,總不能一口不喝。”
許岚推動輪椅上前,小心捧起他的手指。修長的手指安靜地躺在許岚手心,有着白玉一般的光。
鐘櫻小心翼翼撿起地上的碎瓷。
“讓于姨來收。你再去盛一碗過來,”許岚說,美眸笑吟吟看向鐘櫻,“不要傷了你的手。”
鐘櫻低下頭,露出雪白一段脖頸,說一聲好。然後,她去再盛一碗,不敢伸手,小心放到桌面上。許哲鳴端起來喝一口,說一聲好喝。
手心暖意融融,許哲鳴卻在懷念方才相觸,指尖的那一點微涼。少女的手指柔若無骨,就算握住了手,也能如此輕易地被掙開。
自那之後,許岚每天都給許哲鳴炖湯。晚間許哲鳴回來,都會看到沉默的少女跟在許岚的輪椅後,卻不看自己。
八月底的時候,鐘櫻将許岚從衛生間抱出來放回輪椅,擡頭看見許哲鳴站在不遠處,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許大哥。”
許哲鳴不肯讓鐘櫻叫他許先生,最後只能選這樣一個尴尬的稱呼。
“你的轉學手續已經辦好,過幾天,你與小岚一起去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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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櫻驚覺,原來暑假已經快要過完。許家的日子太過輕松自在,她已經忘卻前塵。
許岚說:“學校裏大約要辛苦你。家裏幫忙的人多,學校裏就只有你。”
由不得鐘櫻說不好。她已經吃用過許家提供的一切,也該盡到自己的義務。
心底卻有一點終于不再是吃白飯的喜悅。
許哲鳴說:“成謙明天就回來。”
許岚歡呼一聲,眼神晶亮,臉頰嫣紅:“他終于舍得回來。”許哲鳴松開衣領的一顆扣子,對上許岚,視線也變得溫柔:“他也要忙家裏面的事。”
這是鐘櫻住進來這麽久,第一次聽到許岚說起賀成謙。
過兩天,她就看到了他。
那一日天氣極佳,鐘櫻推了許岚在花園閑坐。驕陽金翠,鐘櫻凝視許岚的笑臉,想不懂這樣讓人憐惜的少女,為何會有人願意背叛她。
“原來你在這裏。”有人自上方說,聲音撥動鐘櫻心弦。她迎聲望去,見到二十許的青年,黑發,健壯,從花牆上一躍而下,頭發上汗珠閃耀着光芒。他穿着白衣白褲,難得的是并不顯得女氣,皮膚微微帶一點麥色,一雙眼睛天生含情。
可惜只注視許岚一人。
就連自覺見過許多美人的鐘櫻,那一刻都忍不住生出一絲嫉妒。随後她微笑,低下頭去。這樣的少年,怎麽會屬于自己。
“阿岚,許久不見,你比以前更加美麗。”
賀成謙大步走來,在許岚身前蹲下,随手從旁邊折一枝花,插到許岚鬓邊。花紅人美,他握着許岚的手,與她細細低語。
許岚臉上的燦爛笑容,鐘櫻之前從未見過。
她一直都是淡淡的,就算是喜悅的時候,也只是抿着嘴輕輕地笑。這個時侯,她卻連眼睛都明亮起來,除了賀成謙,視線中再無他人。
鐘櫻直覺此時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裏,她悄悄後退,身後撞上一人。
許哲鳴站在那裏,凝視着遠處的那一雙身影。
“他們很般配,不是嗎?”
鐘櫻要定一定神,才能回過神來,許哲鳴是在對自己說話。
“是,”她說,“很般配。”
許哲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鐘櫻卻仿佛覺得,他根本就沒有看到自己。那種空茫,仿佛透過了人體,看到不知名的地方。
“你也這樣覺得就好。”他轉身離開,留鐘櫻在那裏,呆呆地注視他的背影。
“你就是鐘櫻,阿岚提起過你。”賀成謙的聲音近在咫尺,鐘櫻回過神來,只是看一眼,連忙低下頭去。“你很好,我要替阿岚謝謝你。”
走近了,鐘櫻才覺得,賀成謙身材高大,站在身邊,仿佛要将自己覆蓋。
“是我的責任。”最後,她生硬地說。對方已經推着輪椅遠去。
鐘櫻覺得,自己是如此地笨拙,連話都不會說。她對自己垂頭喪氣,幾乎看不見未來的路。
晚飯的時候,她沒有出席。
容先生自樓下上來,遞給她一杯水,說:“如果你不能看清自己,那麽盡快離去。”他依舊有着屬于自己的禮貌與雅致,鐘櫻卻覺得,他的神色太虛假,他的神情太冷淡,已經沒有初見的引力。
“小姐的陪讀,有很多人等着做。”容先生說,“也并不是非你不可。”
鐘櫻确信,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恃寵而驕。也許自己這些日子,确實太過放縱。
眼前的少女沒有回答,容先生平靜地走出門去,心中卻已經開始後悔。她的表情如此無辜,讓他說出不該說的話。
鐘櫻卻因為他的話在夜間輾轉反側。
她想到與鐘巧巧共度的日子,那時候,她還想着要自己努力奮鬥出來,日後靠自己的力量自食其力過好日子。短短兩月,她幾乎已經盡數忘記。
許家的日子太過輕松自在,她已經忘記,自己根本就不屬于這裏。她是鐘櫻,而不是許櫻。
伏在床上,鐘櫻笑出聲來,抹掉笑出來的眼淚,繼續睡去。
第二天醒來,她依舊是許岚的跟班,事情從來就沒有變過。
賀成謙帶了許岚去兜風。敞篷車開得飛快,車廂裏回響着不知名的歌手歌聲,黑人特有的雄厚嗓音充斥耳邊。鐘櫻坐着司機的車跟在後面,前車上,許岚的頭發迎風飛揚,笑聲流轉了一路。
她偶爾與賀成謙說話,親密自然,賀成謙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那畫面,美得像是廣告片。
賀成謙在湖邊停下車,他抱了許岚下車,動作輕快。鐘櫻跟在身後取下許岚的輪椅,展開讓賀成謙将許岚放在上面。他低下頭去的時候,頭發掃過鐘櫻的肩膀,一陣一陣地麻。
鐘櫻幾乎要覺得,他身上帶了電。
她跟在許岚與賀成謙身邊,兩人竊竊私語,她的尴尬難以言表。
兜風回來,她松一口氣。
“照片發到我郵箱裏,好嗎?”賀成謙從許岚面前擡起頭,燦爛地笑着,露出白牙,對鐘櫻說。鐘櫻垂下眼簾說好。
她進屋去複制照片,裏面的許岚與賀成謙,站在那裏就是一道風景。
容先生在門口敲門:“許先生和許夫人明天回來,到時候你一同去迎接。”
門內的少女回過頭,神色間的悵然難逃他的眼睛。他心中忽地就掠過一絲酸楚,情不自禁上前一步,脫口而出:“不要喜歡他。”
鐘櫻幾乎要以為,他看到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耳尖已經通紅,嘴上卻還記得說:“容先生誤會了。”
他讪讪地後退一步,閉上眼不敢去看她的臉色。
“我會送賀少爺的資料過來。”他丢下這一句,匆匆離開。他不知道,自己再待下去,會不會将事實脫口而出。
有些時候,事實總比你想象得壞一萬倍。
鐘櫻将手中的資料還給了容先生,她誠摯地感謝他。容先生凝視她,少女的面頰上還帶着細細的絨毛,那雙眼睛卻已經漸漸沉靜下來。
“做好自己的事,不要想太多。”最後他說,看到面前的少女點頭。
他不敢再待下去,飛快地離開。
鐘櫻第一次知道,父母會為了兒女做到什麽樣的程度。許岚與賀成謙是青梅竹馬,可賀家早些年卻已經衰敗。但為了許岚一句話,許家可以養着賀家一大家子人,只為了出現在許岚面前的賀成謙那燦爛的笑臉。
鐘櫻想起自己,卻只能想起鐘巧巧在自己要學費時,惡形惡狀的臉。
“三天兩頭要錢,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賠錢貨喲。”
鐘櫻咬牙不肯多說,幸而小超市老板憐憫自己,讓自己每日做三個小時收銀員,給自己開五百塊錢的工資。如此方能活得下去。
如今想來,已經恍若隔世。
第二天再看到賀成謙,鐘櫻仿佛能看到他背後的虛影,一大群人跟在他身後,殷切地注視面前的許岚。她打了個冷顫。
世界上為什麽可以有人,這樣理直氣壯地享受別人的供養。
“鐘櫻你覺得冷嗎?”許岚問,她總是第一個發現鐘櫻的不适,“要不要去加一件衣服。”
“我沒事,”鐘櫻對她笑一笑,“只是剛才一時不适應,現在已經好了。”
許岚于是不再說什麽。
站了約有十分鐘,許家夫妻就到了。一群人同時鞠躬行禮,齊聲叫着先生夫人。慢半拍的鐘櫻夾在其中,仿佛一只逗笑的企鵝。
許家夫妻的眼中卻沒有她。他們第一時間看向最前方的許哲鳴,随後看向許岚。視線最後落到賀成謙身上,笑容已經減淡許多。
“小賀你也在這裏,”許夫人說,“好好陪一陪小岚。”
賀成謙一笑,笑容依舊閃亮,鐘櫻卻已經移開視線。她早已看清,賀成謙仰仗許岚,就算是為了他的家人,也不得不在許岚面前露出笑臉,在她面前彎下腰。
仿佛一個戲子,逗得人笑了,才有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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