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科學範疇

第3章

三

聽到熟悉的稱呼，樓至腳一下軟了，差點摔在地上。他扶着牆望向從樓上走下來的人。

“蘊果谛魂……”

對方十分驚訝地看着他：“樓老師還沒回去啊。”

樓至低頭看了看手表——九點五十五。

他上一回看表，也是停留在這個時候。樓至擡頭望向蘊果谛魂的臉，對方仍然笑得十分溫和：“樓裏電路好像出了什麽問題，整棟樓都停電了，樓老師跟我一起下去吧。”

樓至沒說話，點了點頭。

他跟着蘊果谛魂一路往下，十分順利地到達了一樓。踩到堅實的地面之後，樓至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樓老師住在哪裏？不如我送樓老師回家吧。”

樓至順從地點頭，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又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我想散散步再回去，樓老師能陪我一起嗎？”

樓至愣了一下，蘊果谛魂說這話的時候态度太過溫和，讓他覺得拒絕他好像是一件十分過分的事。蘊果谛魂沒有等他回應，率先走了出去。

樓至快走了幾步跟上。他突然想到什麽，回過頭去看剛剛逃離的教學樓，不知道什麽時候樓裏的燈光已經亮了，幾個學生從門口出來，說說笑笑地往學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路上的燈光很亮，學生也很多，一個男孩子騎着單車從樓至身邊踩過，一路往另一邊騎過去，鈴聲響了一路。

這些東西，好像突然将他帶回了日常生活一樣，剛剛在樓道裏發生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場錯覺，一場夢境。

樓至的家離學校很近，走過去不過十來分鐘。他與蘊果谛魂不算很熟，只是泛泛聊些普通的話題，待這些話說盡，便深入了尴尬的沉默當中。

“上次與樓老師聊過信仰，樓老師對佛教有什麽認識嗎？”蘊果谛魂突然問。

“宗教只是統治者用來安撫人心的手段罷了，不過這種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對信仰者來說或許的确是一種精神支柱。”

“那對你呢？”蘊果谛魂又問。

“只是一種逃避現實的手段罷了。”

蘊果谛魂聽到這種答案停了下來，樓至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對對方來說相當失禮，馬上有些後悔：“抱歉，我無意指責什麽，只是……說出自己的想法罷了，我不信教的。”

他原以為蘊果谛魂會生氣，可是對方表情卻很平靜。

“大概如今在世俗眼中，佛教的确就如你所說的一般吧。”看到樓至表情似乎有些不安，他笑了笑：“我沒有怪你。信仰能夠供給力量，不論是對信仰者而言，還是對被信仰者而言，都是如此。哈，我的話題你或許不感興趣吧。”

“不，聽到一些別的理論很有趣，只是我對這些不太擅長罷了。”樓至會這樣說，蘊果谛魂并不意外。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樓至的樓下，樓至掏出鑰匙來開門，随口問：“要上去坐坐嗎？”

“好。”

蘊果谛魂答得太爽快，讓樓至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他并不讨厭與蘊果谛魂相交，不過他覺得太快太深了點，不知道是因為蘊果谛魂就是這種很容易跟人交心的類型，還是因為他是出家人所以不拘常理。

樓至居住的這棟樓是新建沒多久，電梯裏還沒有完全收拾幹淨，還留着裝修時用來防撞的木板，使得電梯裏顯得老舊又詭異。蘊果谛魂看他按下的樓層，意外地問：“十八層？”

“便宜。”樓至毫不介意地笑笑。

中國一向有十八層地獄的說法，所以以往建房都會特意避開這個樓層，如今房子越建越高，也不太注意這個了，只是賣的時候會比其他層次要便宜一些，并且安慰性地将十八樓的名字改成其他的，這一棟也不例外，電梯裏十八樓的标識上掩人耳目地印着17A。

蘊果谛魂跟着樓至進了房，一進去，蘊果谛魂就忍不住皺起了眉，他這屋子裏……太過熱鬧了——樓至到底是怎麽生活在裏面的？

“請進。”樓至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不适，從鞋櫃裏翻了雙拖鞋給蘊果谛魂。

蘊果谛魂道了聲謝，彎腰換下鞋子。一只頭大肚子大的小鬼蹲在他腳邊伸長了脖子湊到他的面前，蘊果谛魂輕輕呼了一口氣，将那小鬼吹開，那小鬼便尖叫一聲跑開了。蘊果谛魂心裏暗暗嘆了口氣，這只小鬼太弱，他一般是不會為難的。不過就算再弱，這麽多的數量與人類共同生活，對人類來說，也會是個很大的負擔。

“要咖啡還是要茶？”樓至問：“我這還有可樂和果汁，啤酒你大概是不喝的。”

蘊果谛魂笑了笑：“不必麻煩了，開水就好。”他走進屋內。房子挺寬敞，如果除去他能看到的別的生物的話，裝修得也很不錯，雖然簡單，但看得出花了心思。他看到挂在牆上的佛龛，過去看了一眼，裏面擺了三個人的照片：“這是……”

樓至擡頭看了一眼：“我的父母和弟弟。”

“抱歉。”蘊果谛魂為他們點了一柱香。

“沒事，已經好幾年了。”

“這房子是新買的嗎？”蘊果谛魂問。

樓至歪着頭想了想，才道：“大概……有三年了吧，樓上樓下都是租給附近的學生，相對來說，環境單純些。”

“嗯……”蘊果谛魂四下張望了一圈，不敢相信樓至在這個房子裏居然能住三年，說：“可以四處參觀一下嗎？”

“請便。”

眼見樓至要帶着他四下看看，蘊果谛魂趕緊道：“突然有點想喝咖啡，”他眼神望向擺在置物架上的一整套煮手磨咖啡的用具：“麻煩了。”

“啊……好的。”樓至也看到他的眼神，知道他是對那套工具起了興趣：“要花點時間……”

“我自己看就好了。”蘊果谛魂說着已經走進別的房間。

手磨咖啡煮起來非常花時間，樓至買了這套用具就是想自己一個人沒事的時候消磨時間，自己也用得少，不過難得家裏有客人，他只好主随客便了。待他煮好了才想到，蘊果谛魂似乎去了太長時間。

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蘊果谛魂看起來不像是個壞人。

樓至心想着，打算去把他叫回來，蘊果谛魂自己出來了：“好香，我在裏面就聞到了。”

“過獎了。”

蘊果谛魂在桌子前坐下，嘗了一口：“很香。”

“謝謝。”

“……”

屋子裏又陷入沉默當中，樓至是個不太會調動氣氛的人，蘊果谛魂也是個話少的，兩人坐在一起居然找不到話起頭。

樓至想了想，問：“上回你說自己是個出家人，不用剃度嗎？”他指了指蘊果谛魂頭上明顯偏長的頭發，蘊果谛魂笑了一聲：“你還記得啊。我從小就在寺廟裏長大，是個孤兒，師父并沒有讓我剃度，只收我為俗家弟子，是讓我自己長大之後選擇——他并不想太過幹涉我的人生。”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并沒有多少悲傷的表情，反而是像說些尋常的家事，是以樓至也不覺得他的身世悲慘，只說：“你師父對你很好。”

“嗯，是個好人。”蘊果谛魂想了一會，突然說：“事實上，寺裏離學校遠了點，我想在這附近租個房子，所以，不知道樓老師有沒有打算賺些房租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