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科學範疇

第1章

一

鈴鈴鈴鈴……

啪！

床頭櫃上的鬧鐘才剛剛開始叫喚，便被一只手按住，修長的手指準确地将鈴聲關掉，又縮回被子裏。

大概過了五分鐘，床上的人才掀開被子爬了起來。他有條不紊地穿好衣服，拿了鑰匙和錢包，又在出門前點了一柱香插在客廳的佛龛上，才拿起放在玄關邊鞋櫃上的公文包，出了門。

樓至是附近大學裏的物理學教授，而今天是新學期開學的第一天。

他在學校門口的小店裏買了早點，準确地在離開課前十分鐘踏入了辦公室的門。

“是嗎？那是我找錯了，真是謝謝您。”

“都是同事，不用這麽客氣，哈哈。”

“我今天是第一天來上班，還搞不清楚東南西北呢，還好遇上你，真是太感謝了。”

聽對方這麽客氣，另一人又哈哈笑了一聲，說：“學校現在在搞裝修，你們文史類的辦公樓暫時搬到我們學院，互相關照是應該的。”他說完，眼角正好撇到剛剛進辦公室的樓至，馬上向他招了招手：“樓老師啊，你總是這麽準點到，暑假有到哪裏玩沒？”

“天氣太熱，一個人出去也沒什麽意思，哪也沒去。”樓至笑着與他打招呼，這人是他們系的教務主任，非常熱心的一個小老頭。這時，剛剛與那人談話的人轉過身來，他很年輕，身材很高大，主任在他的身邊就只到他的胸口。他眉眼的輪廓很深，看起來有點像西方人，但是非常細致，有一種溫和幹淨，令人舒服的感覺。樓至第一眼看到他，便覺得很有好感。

“來，我向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學院最年輕的教授——樓至，可是很受歡迎的哦。”

聽到這個名字，對方眼神露出些驚訝的表情，但很快，他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向樓至伸出一只手：“蘊果谛魂，請多關照。”

好奇怪的名字啊，樓至心想，對方好像是明白他的想法，跟着解釋道：“蘊果谛魂是我的戒名，我是出家人。”

“啊……”樓至望向蘊果谛魂頭上的頭發，明明白白地表明了自己的疑惑。

“哈，這事以後再向你解釋，不過似乎快要上課了，”蘊果谛魂看了看手表：“抱歉……我必須先走了。”

這時樓至也想到自己的課排在第一節，立刻拎着教案與他告一同出了門。

開學的第一節課非常輕松，樓至稍稍講了一下教學計劃，留了道随堂題目讓學生們解，然後走出教室休息一下。

他最近總覺得很容易疲倦，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旁邊的教室突然傳出一陣笑聲，他分神往裏面望了一眼，竟然這麽巧，教室裏的就是今天早上碰到的蘊果谛魂。教室裏人很少，零零散散地坐在教室的後三分之二。蘊果谛魂穿着白色的短袖襯衫站在講臺上，黑板上寫了兩個字——輪回。

反正一時沒其他事，樓至便站在門口聽他講課。

“……佛教中認為，塵世間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會六道中流轉，連貫過去未來，其所作的業力完成三世因果的因緣關系，也完成了輪回的生死觀念……”

蘊果谛魂的聲音很好聽，帶着磁性，十分溫柔，他這樣子衣冠楚楚地站在講臺上，真有幾分學者的樣子，不過講的內容也太奇怪了，樓至心想，他到底是被聘來教什麽的？

這時候，臺上的蘊果谛魂似乎也注意到他，沖他點了點頭，又繼續回到課堂：“在這裏，有一個新的概念——業，業也是佛教裏面最基本的理論之一，它的概念非常廣泛，簡單的說，我們所說的任何話做的任何事情，甚至包括心理活動，都是業，業所産生的後果便稱為‘業力’，當然這個後果并非我們尋常觀念裏的因果，而是一種更為玄妙不可捉摸的東西，業力可能并非一時一世可以看到結果，但在輪回中，它會如影子一般永遠存在。這些東西很複雜，大家現在只需有這一個模糊的概念即可。”

樓至低頭看看手表，他已經出來五分鐘了，便也沒繼續聽下去，繼續回課堂上講課。

樓至今天只有兩節課，上完課之後整理了一下教案，便打算回去。路過樓梯拐角的時候又碰到了蘊果谛魂，算起來，這已經是今天第三回碰上他了，蘊果谛魂很自然地走到他身邊跟他并排走：“樓老師家裏有人信佛嗎？”

“嗯？沒有啊，怎麽這麽問？”

“哦，那大概只是巧合。在佛教裏，樓至是一位護法韋陀的名字，所以我還以為是哪位信佛的長輩取的。”

樓至聽聞一笑：“那真是巧合了。說起來，我今天聽到你講那些輪回、業什麽的，還不知道你是教什麽呢？”

“佛教哲學。”蘊果谛魂說。

樓至露出了然的神色：“原來如此。”

“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一些選修的哲學課程。說起來，樓老師有什麽信仰嗎？”

樓至笑了：“我啊，我信仰科學。”

“哦？那樓老師從小到大沒遇過什麽科學無法解釋的事嗎？”

“這世上沒有科學無法解釋的事，只有還不能解釋的事。面對科學，我們才走了一小步而已。”說話間，兩已經下了樓，樓至指了指教學樓左邊的路：“我往這邊走……蘊呃……”

“叫我蘊果谛魂就好。”蘊果谛魂說着，很熟稔地用手指彈了彈樓至的肩膀：“樓老師肩膀上沾了粉筆灰。”

雖然很不喜歡跟他人肢體接觸，但蘊果谛魂的态度一直十分溫和，是以樓至并沒有覺得讨厭，只是不習慣罷了。他扭過頭看了看肩膀，上面已經沒有什麽了。

“樓老師最近晚晚上盡量不要出門，中元快到了，多在家裏休息。”蘊果谛魂笑了笑，向他告辭，然後往樓至指的相反的方向走去。

樓至被他的話搞得有些莫名，中元不要出門？這是什麽意思？

他扭了扭肩膀。很奇怪，原本一分僵硬酸痛的肩膀被蘊果谛魂一碰似乎舒服多了。他往前走了兩步，這才突然想起，學校板書用的是白板筆，哪裏來的粉筆灰？

樓至猛地回過頭，才與他剛剛分手的蘊果谛魂，現在已經不見了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