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回憶像個說書的人。』
即使已經進入了深夜,炮火聲依舊不知疲憊的炸響在每一個戰士的耳邊,前線的戰士除了已經陣亡的人之外都在拼命去戰鬥。這是自第一次皇都侵略戰後卡勒特的又一次瘋狂進攻。失去了易丹工業區的能源支持,誰都無法預測戰争的結果如何。整個根特外圍已經淪陷,皇女殿下也被卡勒特軟禁,局面可謂是四面楚歌。
沒有人敢掉以輕心,大家都知道一旦那些來自無法地帶的暴徒們進入皇都将會是怎樣一副光景。
營帳中,将軍布雷特揉着太陽穴焦急地等待着前方的戰報。
他是一個年輕的将軍,年輕到和平時代根本就很少會有這麽年輕的将軍。可如今皇都戰鬥人員緊缺,指揮人員更是不斷流失的情況下也只好把還在軍校的學生們集結起來投入戰鬥,并且提拔其中一些有天賦且精明果敢的年輕人作為新的指揮員。
布雷特就是其中之一。
他出色的指揮有效地在自己所負責的區域抗擊了卡勒特的進犯,并保存了珍貴的戰鬥力,讓上層對他刮目相看。在父親的推薦下,他很快就坐上了将軍的位置,他也并沒有辜負衆人的期望,迅速有效地抗擊卡勒特的進攻,甚至已經開始組織小規模的反擊,一時間成了皇都孩子們眼中的英雄,貴族期望的救星。
“将軍,卡勒特派出新的突擊隊,帶隊的是‘亡命徒撒格’,快要突入我們的防線了!”
一個焦急的男聲打斷了布雷特短暫的回憶。
“支援呢?”他皺起眉,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擊着辦公桌思考起對策來,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可能性及解決方案。
“來不及,卡勒特同時派出了很多個突擊小隊。已經有四處正在交火,還有三處正準備與敵人接觸。”似乎是見布雷特并不慌張,來人也逐漸冷靜下來彙報戰況。他新上任的将軍,很讓人放心。只要将軍并不慌張,便一定還有對策。
亡命徒撒格,麽?
布雷特還略帶青澀的臉上不帶一絲多餘的表情,在并不明亮的燈光映照下顯得讓人捉摸不透。他腦海中閃過一章帶着痞氣的稚嫩笑臉,微微低下頭的同時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我帶黑玫瑰去支援,叫副将暫時坐鎮。”
布雷特用毋庸置疑的語氣命令道,并且立刻起身套上了皮甲外套,将十字彈夾代號便率先走出營地。
撒格,撒格。
布雷特一邊快步行走一邊填裝子彈,滿腦子卻只剩下那個熟悉的名字。時隔多年的再見,竟然是在戰場上。
布雷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本以為他們可能這輩子都不能再見面了。孩提時代的撒個并不喜歡争鬥,即使有着驚人的射擊天賦也不曾認真的拔槍與誰決鬥過,即使發生了這種戰争,他也不會出現在戰場上,就算上了戰場,他也會想辦法逃掉,甚至會選擇去下面的世界游歷。
可是布雷特卻一次次的聽到他的名字。
撒格,撒格。
亡命徒撒格。
出名的漫游槍手,死裏逃生次數之多手段之狠辣,被人冠上了亡命徒的稱號。
他對撒格的記憶還停留在一起組裝手槍,被他拉着逃跑的時代,撒格卻已經成為一個出色的,擁有自己名號的槍手,為了敵人拔槍。
布雷特還記得他被父親接回皇都前,撒格把自己的左輪遞給他時難得嚴肅的樣子。
他說:“等通往皇都的列車軌道修好了,我就去看你。”
然後他的樣子就被一片汪洋的大海取代了。
大海的那頭,有他的童年,雖然辛苦,卻也開心。大海的那頭有撒格,那個不管去哪都帶着他,護着他的撒格。
布雷特将上好子彈的槍握好,召喚黑玫瑰沖向前線。
他有些興奮,并不合時宜的興奮。雖然見面的地方是戰場,他還是非常期待與老朋友的見面。他甚至覺得自己會沖過去摟住撒格的肩膀狠狠砸他兩拳,然後坐在戰壕裏敘舊。
這也是難免的。布雷特想,畢竟自己的童年除了無法地帶的黃沙與槍,就只剩下那個無賴一樣的家夥。現在,很多年過去了。撒格是不是也跟他一樣會經常想起小時候的糗事?
布雷特越想越覺得期待,竟露出多日以來的第一個表情——微笑。
激烈的戰鬥結束後,這一小片戰場上異常的安靜。只有空氣中的血腥味宣告着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惡鬥,打量的彈殼與來不及被土壤吸收的血液,風也吹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火藥味和血腥味。
戰場上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個身影動了動,擡起手給自己點上一支煙,坐在那裏不緊不慢的吸着,似乎沒有看到這狼藉的戰場一樣。淩亂的發絲與衣服讓他看起來狼狽且頹喪。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形象有些糟糕,他叼着煙站起身理了理頭發,把因為戰鬥出現褶皺的衣服撫平。
做好這些事後,身影又靠坐在破敗的圍牆處,一身頹廢的感覺并沒有因為他的整理而有些好轉。一個高大的人帶着麻木的表情坐在角落吸煙本身就不會讓人覺得這是個積極向上的好青年。
男人又吸了口煙,緩緩地吐出。煙霧模糊了他顯得堅毅的面部輪廓和看向皇都軍營地的目光中隐藏的情緒。
如果來的人是布雷特就好了。
撒格想到,他們十多年沒見了。當初被他拉着逃命的少年已經變成了一代軍功碩碩的大将軍,不知道還會不會記得她這個無名之輩。
不——也不是無名。雖然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但他們畢竟給自己冠上了“亡命徒”的稱號。
布雷特從小起做事就一板一眼的,頗有大公無私六親不認的架勢。這次,該不會一槍崩了他吧?
想到這種情況,撒格的表情僵硬起來,他剛伸出手打算撓撓頭,就有一發子彈貼着他的發絲飛過,打在不遠處的地面上炸出一個不小的坑。冷汗一下子就浸濕了傳在裏面的襯衫。
“舉起手來放到腦後,慢慢走過來!”
來人遠遠地喊道,雖然在漆黑的夜裏看不清人的樣子,但撒格還是聽出來那是發小的聲音。他舉起雙手放到腦後,慢慢走了過去,随着兩人距離的縮短,他看到了布雷特的樣子。
時間讓布雷特成為一個英俊的男人,無論是臉上還是身體,都褪去了少年的稚氣,散發着一個成年男人因該有的成熟且穩重的氣息。
“啊啊,已經長的跟我差不多高了呀。”
撒格流裏流氣的感嘆道,臉上的表情卻頗為正經。
“撒,撒格?”
布雷特有些不确定的問道,黑玫瑰端着機槍面無表情的站在布雷特身後警戒着,以防這個家夥對她們的将軍不利。
“吃了幾年皇糧,連老子都不認識了?”
聽到布雷特的話,撒格有些不快的諷刺道,一如多年前他做過的那樣。他看到布雷特示意他身後的四個女人放下槍,四個女人聽話的站在一邊,站姿雖然随意,但卻是随時可以拔槍的姿勢。
他放下手,撲過去摟住布雷特的脖子用力往自己懷裏按,狠狠地蹂躏了一下那整齊的發型,而布雷特一如小時候被他欺負時一樣,拼命掙紮着。
“混蛋快放手!脖子要斷了!”
“老子的頭剛還擦點被你打爆呢臭小子!”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吵着,很快就變成了孩子氣的打架鬥毆。
待兩人鬧夠後,都是一副衣衫不整發絲淩亂的狼狽樣,撒格的嘴角甚至青了一塊。但兩人似乎很開心,面對面的傻笑了好一會兒。
“你怎麽來了?”
布雷特微喘着問道。
“還不是因為皇都不修列車軌道。”撒個重新拿出一支煙點上,平複了一下呼吸才繼續說,“老子有點挂念你,就接受了卡勒特的委托。萬一你小子死戰場上了,老子這輩子不就看不到你了。”
“你死在戰場上,本大爺都不會死的啊混蛋!”
布雷特大聲說着,對着撒格的後腦勺狠狠扇了一巴掌,正在抽煙的撒格被這麽一扇,差點燙到手,于是兩人又開始了一場幼稚的鬥毆。
再次停下時,兩人的顴骨都青了,布雷特的嘴角也被命中。兩人氣喘如牛的互相瞪了一會兒,哈哈大笑起來。
身份變了,地位便了,陣營變了,可骨子裏還是當年一起厮混的毛頭小子,一起打架,一起惹事,一起偷東西逃跑……
兩人笑了又笑,好一陣子才漸漸平複下心情。
“怎麽只剩下你一個人了?”布雷特環視戰場,除了他們六個人外沒有任何活物。
“礙事的人都解決掉了。”撒格吐着煙圈輕描淡寫的說,他敏銳的察覺到布雷特僵了一下的表情,心中難免有些不快,“如果被他們看到我們好好坐在這裏聊天,你會不好交代。我也不希望有人打擾。”
話音剛落,四個放哨的女人不約而同的看向撒格,各自又退開一段距離。
“就算如此!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撒格。”
布雷特的表情有些失落,他還是喜歡記憶中的撒格多一些。從前的撒格是個非常珍愛生命的人,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似乎是對布雷特的态度感到很無奈,撒格輕輕嘆口氣,揉揉布雷特的才整理好沒多久的發型,淡淡的說:“還好你來皇都了,不然我要拿什麽保護你這麽二缺的家夥。”
被當成小孩子的布雷特非常郁悶,面色不善地朝撒格瞪過去,對上的卻是對方滿是寵溺的眼。褪去了瑞麗與麻木的僞裝,只留下對他一個人的寵愛。
怎麽有種,被愛着的錯覺?從前的撒格就是這樣看着自己的嗎?
忘記了反抗的布雷特看着對方柔和的神色不禁想到。
“我現在,已經是将軍了,不再需要保護了。”
于是,年輕的将軍喃喃道。還在失神的他并沒有看到對方眼底閃過的複雜的神色。
“說的也是。”
他聽見撒格的聲音很輕很輕。
“将軍。有人來了。”
四個女人中的一個冷淡的說道。
撒格拍拍布雷特的頭,趁他沒有發作之前湊到他耳邊留下一句話後便迅速消失在夜色的掩護下。
“放走他沒關系麽将軍。”前來彙報的女人看着槍手園區的方向皺褶眉問道。她從未見過将軍放走到手的情報。兩人的交情再好,将軍也不曾手下留情。
“收拾戰場吧。”
布雷特恢複了原本的樣子,不帶感情的命令着。
“‘亡命徒’太狡猾了。”他淡淡的掃了四人一眼,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還是發出來了。渣文筆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