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拆穿 ◇
假少爺的真面目
洛寧希很明白, 他是阿寧的事兒藏不住了。
“咋了,啊!”盛明川叼着一片披薩過來,看到沈昊風的時候就張大嘴巴。無辜的披薩合着大喊的聲音掉落在地, 讓本就尴尬的氛圍雪上加霜。
洛寧希看到披薩反面朝下、讓黏糊糊的醬汁、芝士和肉料灑滿地面, 倒吸一口涼氣。
盛明川幹笑,“我錯了,我來收拾……等等, 你們是不是要聊聊啊?我先走開,等下再回來,拜——”
說完, 搶過沈昊風手裏的無人機,撒丫子跑了。腿腳蹬得飛快, 手卻因為端着無人機不敢多動,看起來挺搞笑。
洛寧希皺皺眉頭,說了一句,“別人怎麽會猜我和盛明川是一對。”
他說的「我」,指的是樂億的「阿寧」。
洛寧希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了。
掉馬是意外,卻沒讓他感到多麽難受。相比之下,看到盛明川弄掉披薩搞髒地板的痛苦還要一些。
原因很簡單:知道他秘密的人是沈昊風,并不糟糕。
洛寧希想通了, 也就能大大方方地面對沈昊風。他不知道怎麽說起這件事, 索性從吐槽盛明川開始。
沈昊風被逗笑了,“你和盛明川都澄清過好多次。”
“嗯,”洛寧希望去一眼,“你誤會過嗎?”
沈昊風搖頭,“我不管別人說什麽, 只相信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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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寧希一愣。
沈昊風走近了, 伸出手,勾住他的小指晃了一晃。動作幼稚,話裏卻透着許諾的莊重,“我會替你保守秘密,拉鈎鈎。”
“好。”洛寧希如釋重負,“你也可以放心了。”
“我?”
“我是樂億的阿寧,有錢,夠養你了。”
沈昊風笑意更深,牽好手順勢一拉,把他牢牢抱在懷裏。貼着耳朵說話,讓溫柔的嗓音一點點沁到他的心裏,“你沒生氣嗎?”
洛寧希回抱,聽着沈昊風撲通撲通的心跳,“你怕我生氣?”
“嗯。”
“那就讨好我啊。”
洛寧希昂起頭,一本正經地提要求。
沈昊風眸光漸沉,啞聲答,“好。”
然後吻了上來。
沒多久,他們就被砰然撞擊的聲音打斷了。
盛明川的慘叫緊随其後,“啊啊啊!”
洛寧希定定神,擦擦嘴角趕過去。他知道情況好不到哪兒去,但看到一地的碎玻璃和零件殘渣,還是皺起眉頭。
盛明川捧着冒煙的無人機,小聲說,“別生氣,我會賠你的。”
洛寧希嘆口氣,“你受傷了嗎?”
盛明川嚴肅問:“傷心算嗎?”
洛寧希瞪過去,一言不發。
盛明川頓時明白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老實交代,“沒有。我菜,但我跑得快。看到門要倒了就往旁邊站了。”
他們說話的功夫,沈昊風在一片狼藉之中翻找着。撿起遙控器。拍拍灰,給到盛明川的手裏,“拿去修吧。”
盛明川揣好,和冒煙的無人機湊在一塊,“可算有個全屍。”
洛寧希看盛明川那個樣子就确定沒傷着,走到碎片中間,彎腰打量倒在地上的陽臺門,“邊框斷了,還被燒到了一點。”
“我會賠的!”盛明川忙說,“幾十倍幾百倍也沒問題!”
“這不是錢的問題。我只交了定金,房主可以反悔不賣。”
盛明川皺皺眉,“不會吧?你可是顧宏濰介紹的人。”
“這棟房子保持那麽多年,我搬進來第一天就毀了,顧宏濰還會幫我說話嗎?”
“我幫你說說情?”
洛寧希拍一拍盛明川滿是灰塵的外套,“就你?”
盛明川也知道自己不靠譜,默默整理衣服。
洛寧希準備找掃把,把玻璃碎片清一清再說。他走出兩步,便被沈昊風叫住了,“等等,小館主打來了。你聽還是我聽。”
“我聽吧。”洛寧希拿過手機,“小館主你好。”
小館主聽到他的聲音就松了一口氣,“能聯系到您就好。有人聽到您的屋子發出了巨響,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嗯,門倒了,玻璃全部碎掉。”洛寧希忽略了門倒的原因,只說結果。
小館主也沒問,“有人受傷嗎?”
“沒有。”
“人沒事就好。您需要修門嗎?”
“需要。有合适的人介紹嗎?”
“請問壞的是哪裏的門?”
洛寧希瞥了一眼,大概說個位置,“大門左邊,通向花園的陽臺門。”
小館主的聲音一下子就猶豫了,“這就有點麻煩了。這是房子正面的門,屬于設計師專門設計、頂級工匠定制的。玻璃部分好辦,門框的花紋連起來像是翻湧的雲海,是工匠一點點雕的,想複刻沒那麽容易,必須找原來的工匠商量。”
“現在找得到嗎?”
“我認識他,但他現在在博物館工作,可能不會再接單子。”
博物館?不會只做公家的工作吧。
洛寧希體會到裏頭的難度,但還是說,“我試試看吧。您有聯系方式嗎?”
“有是有,但他不喜歡用電話說工作。您還是直接去A城的雕塑博物館找他,他看到您的誠意,幫忙的幾率會大一些。”
“好,我明白了。這位大師叫什麽名字?”
“他叫季俊清,是一位很有名的雕刻師。”
洛寧希聽到這個名字,心裏有數了。
他去拍賣會的時候,也見過季俊清老師的作品。水平确實高,最重要的是每一件都算是絕品——大師現在不怎麽出手了,賣一件少一件。
洛寧希謝過小館主,挂掉電話才嘆一口氣。
“咋了咋了!”盛明川聽不到小館主的聲音,雲裏霧裏的。
洛寧希說了簡單的結論,“難修。”
“很貴?”
“不是,能修的大師在雕塑博物館工作,很難請到。”
盛明川懵了,拿出手機搗鼓一下,“我看看那是什麽地方……哎?詞條的第一句是,博物館牌匾由知名企業家顧宏濰書寫,顧宏濰會不會在那裏有關系啊?”
洛寧希皺眉,“我剛剛為了買房子麻煩他,現在又要修房子,不好吧?”
“确實。”盛明川撓撓頭,“那怎麽辦啊?”
沈昊風聽到這兒,忽而說,“我們自己去試試?我聽說那裏的館主脾氣挺好的,說不定願意幫我們說說情呢?”
盛明川噌地蹦起來,“對對對,不試試怎麽知道。我們現在就去!”
洛寧希把人按回去,“你就算了。要是說漏嘴讓大師發現自己的作品被無人機撞毀,我們得上行業黑名單吧。”
盛明川不服氣了,“我的嘴巴可牢了!不牢怎麽能當海王!”
洛寧希和沈昊風:盛明川被兩個人嫌棄也沒在意,昂起下巴,說另一個可信的理由,“還有,我把你是阿寧的事兒藏得死死的,不可靠嗎?”
“那倒是。”洛寧希沒法反駁這一件事。
盛明川忽而指向沈昊風,“這次翻車,主要是因為BUG。”
“你才BUG。”洛寧希打掉盛明川的手。
盛明川噫一聲,“重色輕友!哼!我走了,不理你們了!”
盛明川撿起地上的無人機和遙控器,哼哼唧唧要往外走。
沈昊風皺皺眉,看向洛寧希。
洛寧希相當平靜,等盛明川要走到院子才說一句,“炸雞熱好了,吃點再走?”
“好嘞!”盛明川秒答秒回頭。
差不多2點了,他們把其他事放一放,打算填飽肚子再說。
沈昊風吃得慢條斯理,洛寧希對披薩和炸雞興致不高,也是細嚼慢咽,只有盛明川是那種猴急猴急、不怎麽嚼就往下咽的類型,沒幾分鐘就吃飽了。
盛明川打個嗝兒,主動說,“咱聊聊吧。沈昊風,你發現傳說中的阿寧就在自己身邊,有什麽感覺?”
沈昊風将嘴巴裏的東西咽下去,才說,“高興。”
“因為他有名?”
“不是,我喜歡他很久了,算是追星成功。”
盛明川一拍桌,“太成功了!都追到床上去了!”
洛寧希聽到這話莫名噎了一下,拿起杯子喝喝水。
他還沒順好氣,又聽沈昊風輕聲說一句,“還沒。”
“咳。”洛寧希直接被嗆到。
沈昊風遞上紙巾,“慢點。”
盛明川不幫忙就算了,還在那兒賊兮兮問,“你激動什麽,着急了?”
洛寧希只說,“我的門……”
盛明川一秒理虧,拿起自己放在旁邊的外套,“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慢慢聊,不要吵架。小兩口應該開誠布公,寬衣解帶……”
這是一個意思嗎?
洛寧希給了盛明川嫌棄的一眼。
盛明川再不敢多說,跑了。
“抱歉。”沈昊風說了句,“我說太多了。”
洛寧希搖頭,“是他問太多了。”
“換我來問?”
“你想問什麽?”
沈昊風放下手頭的叉子,挪挪椅子保持腰杆挺直的端正坐姿,才開了口,“除了這次,你有沒有其他不小心的時候?”
洛寧希搖頭,“沒有,我以前很注意的。”
“你今天也挺注意的,是我不好。”
“怎麽不好?這是你家,你想站在哪裏就站在那裏。不小心聽到也沒什麽,我總有一天會告訴你的。”
沈昊風眼睛一亮,“真的?為什麽?”
“色令智昏。”
“呃……”洛寧希想開個玩笑,說出來的語氣卻嚴肅過頭了。抿抿唇,挂起微笑再換個好聽點的說法,“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你。”
沈昊風也跟着揚起嘴角,“我也是。”
洛寧希對上深情的眼神,沒淪陷,反而注意到了一件事,“我們還是收拾一下吧?我看到餐邊櫃有盛明川甩上去的番茄醬。”
“是嗎?”沈昊風回過頭,看到醬料的一瞬也皺起眉頭,“還好沒甩到牆上。”
洛寧希遞上紙巾盒。“你比較高,你擦吧。我去洗碗。”
沈昊風乖乖拿過,一點一點檢查過去。
洛寧希則轉去了廚房。這兒有洗碗機,但需要他把碗碟裏的殘留食物去掉,不費勁,但确實需要一點時間。
“我幫你。”沈昊風很快擦完,回來幫忙。
洛寧希看着沈昊風平靜的樣子,心底的疑惑又浮起來了,“你知道我是阿寧,好像不怎麽激動。”
“激動!”沈昊風立刻說,“我愣了兩分鐘,被你逮到了。”
“除了愣住,沒想別的?”
“別的?”
“比如讓我為你寫歌。”
他在微博留下一個合作郵箱,就讓那麽多人發來邀約。發自己唱的片段還算輕的,有人甚至直接發了各種禮品卡求他寫歌。
那些人看到一個郵箱地址都這麽瘋狂,沈昊風也是歌手,看他站在面前竟然那麽平靜?
洛寧希依稀覺得不對勁,直接問了。
沈昊風放下手裏的盤子,認真答:“你想寫再寫吧。你說過,強行寫出來的歌像是中秋節以後的月餅,能吃但是太膩,想丢又覺得可惜。”
洛寧希訝然,“你看過我的博客?”
沈昊風笑了,“當然了,我是你的粉絲。那篇文章是去年中秋節第二天發的。我看的時候也在吃月餅,看了就吃不下去了。”
“你是我的粉絲?上次我發微博誇你,你的反應也不大。”
“因為我更在乎對象的感受。我的對象聽不下去,找一個買咖啡的借口走了,我哪有心情看什麽微博,只想着他什麽時候回來。”
沈昊風挨近,唇角含笑,一口一個對象地叫。
明明對着本人在說,卻用「他」來指代。
怎麽直接跟他對話還膩歪呢。
洛寧希覺得沈昊風的目光灼人,別開眼,随手拿起一個盤子擦起來,“嗯,知道了。”
沈昊風又說,“我把你的博客看了幾遍。”
“幾遍?你怎麽看得下去。”
“這是你的日常,我很想了解。”
洛寧希沒被甜言蜜語整迷糊了,直白道,“我寫得不好,沒排版,錯別字也多。上傳的demo不知所雲,和其他作品的風格差很多。”
“有差別,但也很優秀。demo是你自己唱的嗎?”
洛寧希點頭,“嗯,沒幾句人聲,我就懶得叫別人了。我不擅長唱歌,效果不好。”
“不會,你唱得很好。”
“這是粉絲濾鏡嗎?”
沈昊風倒是認真起來了,“不是,我真心這麽認為的。我放大聲音仔細聽過,還找老師讨論了。老師都說你的發聲科學又有獨特的聲線,認真唱不會比實力歌手差。”
洛寧希沒接話,但是手一抖讓盤子掉在地上。
砰!
跟可憐的玻璃門一樣,這個盤子碎碎平安了。
沈昊風立刻說,“我來。掃把在哪裏?”
洛寧希指了一個方向,低頭繼續擦桌子。擦桌子的動作不需要什麽技術含量,他放空自我,不知不覺想起了多年來聽到的各種問話:
“這位選手,你上臺又不出聲,什麽意思啊?”
“就這還想當歌手?”
“阿寧,你真的不唱了嗎?”
“寧總,盛明川說你上過聲樂班,你為什麽不自己唱呢?把作品給別人,你不會覺得可惜嗎?”
腦海裏的聲音越來越大,叫洛寧希煩躁。他扔掉手裏的擦布,坐下來,閉上眼睛理一理越來越混亂的思緒,最後捋出一句話。
別想了,他已經不需要唱歌了。
洛寧希托人打聽了一番,才知道季俊清是二四六上班。他們周二搬家,得等上一天才能去博物館碰碰運氣。
周四,他們一大早就趕過去了。
但是,他們沒有急吼吼找到季俊清老師問話,而是認真參觀起來。博物館的人流高峰集中在中午,他們現在去會打亂老師的節奏,也會顯得過于着急。洛寧希想來想去,覺得參觀一番對雕塑有起碼的了解,找到老師談話的成功率才會高一點。
洛寧希想着好好學,進門就開始研究,“牌匾的字是顧先生寫的。”
“對,但不是一次寫成的。”
“八個字要分兩次寫?”
沈昊風笑着搖頭,“不是。他寫了好多幅,但沒有一幅是完美的。所以,他叫人調出寫得最好的字,拼出了最好的效果。”
洛寧希點點頭,“你好了解。”
沈昊風的笑忽而僵了,輕咳兩聲,扭過頭指向門邊放着游覽資料冊的架子,“我提前查了。這些都可以在資料上面看見的。”
“好,我去拿一本。”洛寧希覺得多學點沒壞處,去拿資料。
沈昊風慌了,“不用了吧?我可以說給你聽。”
洛寧希果斷搖頭,“太累了,對你的嗓子不好。你剛才說一會兒話就咳嗽了。”
沈昊風:其實是怕你發現我是顧宏濰的兒子,慌的。
洛寧希拿到了資料冊,看看目錄,“沒說博物館的牌匾。”
沈昊風瞥一眼發現還真是,“呃,可能改版了吧?比起牌匾,博物館更希望大家将目光放在優秀的雕刻作品上。”
第一展廳就在進門的左側,洛寧希想去看看。看之前,他租了一個講解器,想着多學點東西,也不希望自己留給大師一個「啥也不懂就下單」的壞印象。
洛寧希一邊聽一邊看雕塑,沒怎麽留意周圍的人。
沈昊風默默跟在後面,發現迎面有人走來才伸手護一護。
洛寧希習慣獨來獨往,第一次會被突然出現的手吓到。後來,他漸漸習慣身後有個人,走着走着會回頭看一眼,總會看到沈昊風的笑臉。
沈昊風乖乖當小尾巴,還會笑,誰看到都迷糊啊。
洛寧希不由多看兩眼。
沈昊風挺皮,笑着撒嬌,“還是我比較好看,對吧?”
洛寧希眨眨眼,指着展櫃裏的人形雕塑也開一個玩笑,“你哪有他好看。”
沈昊風還沒笑,旁邊傳來一句輕飄飄的評價,“這個雕塑的服裝展示了當時的人文風情,很有意義,好不好看倒是其次了。”
這個聲音,真是讓人心煩的熟悉。
洛寧希瞥過去,不意外地看到了鄭清言。
鄭清言坦然回望,還挂起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好巧,又遇到你們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博物館的邢館長。”
邢館長也笑了一笑,“你們好。歡迎你們來參觀。”
洛寧希讨厭鄭清言,但給了館長面子,“你好。”
沈昊風也問候,但心裏犯起了嘀咕:不對啊,這裏的館長不是他啊。
邢館長看出了沈昊風的懷疑,不大高興,仔細瞧瞧又覺得沒必要。
沈昊風年輕,但是氣勢很強。穿着休閑裝也保持的儀态,唇角含笑,眸色依然有難測的深沉,給人一種不容小觑的感覺。
鄭清言不曉得他們在眼神交流,徑自吹噓,“邢館長研究雕塑多年,是這裏的靈魂人物呢。”
洛寧希沒什麽表情,給面子點點頭。
沈昊風似笑非笑,看來的目光那叫一個意味深長。
邢館長莫名被看得心虛了,解釋,“不敢當。我只是副館長,坐鎮三十年的正館長才是靈魂人物。他去挖掘現場看看,還沒有回來呢。”
鄭清言懵了懵,幹巴巴擠出了一句,“您謙虛了,正副館長都是館長嘛。”
“那我得好好表現了。兩位朋友,咱們一塊參觀?”
洛寧希不想跟鄭清言待一塊,拒絕了,“不用勞煩您,我們有講解器。”
邢館長笑容一僵:意思是他不如講解器嗎?
沈昊風立刻接了話,“這肯定沒有您講得好,但我們想體驗一下,将來可以跟朋友推薦,讓他們也來看看。”
邢館長覺得這話說得漂亮,也就不介意自己被拒絕了,“好,希望你們多多幫我們宣傳了。”
鄭清言也在笑,掩飾一下心底的郁悶。
先是盛明川,再是沈昊風。洛寧希一板一眼容易得罪人,身邊卻總有人在保駕護航。
不過,鄭清言沒有郁悶太久,往好處想了:他畢竟是通過爸爸的朋友介紹過來的貴客,跟洛寧希這種圖個免費的普通游客不一樣。得到的講解也是館長親自說的頂級體驗,甩了講解器幾條街。
鄭清言調整好了心情,愉快說,“那就各看各的吧。兩位哥哥再見。”
洛寧希沒理會,跟邢館長說聲再見就走自己的路。
沈昊風給了笑,但對鄭清言只是匆匆一瞥。
鄭清言被當衆無視,笑容挂不住了。
邢館長也看出了不對勁,“清言,他們不是你的朋友嗎?”
鄭清言打起精神,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下,“是,只是最近有點矛盾。他們沒有惡意,請您不要介意。”
“沒事,年輕人做事欠妥是正常的,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麽懂事。”
“您過獎了。”鄭清言自認把洛寧希比下去了,笑得真心實意。
“剛才看的古琴是一號展廳的最後一個展品。為了增加趣味性,我們不僅介紹了上面的雕飾,還拿出了游客可以彈奏的仿品。你想試試嗎?”
“我不會樂器,還是不要嫌醜了。”
“不會也可以試試啊。你看,你朋友不就去了。”
鄭清言看過去,發現洛寧希真的坐到了古琴前。他突然真的不想走了,想看洛寧希怎麽丢臉。
可是,洛寧希輕巧撥弦,便有古典的曲調流瀉而出。彈奏的時候沒什麽表情,卻讓人感覺到一種恬淡自如的沉靜。
周圍人一下子停住腳步,沉浸在樂曲之中。樂曲結束,他們恍惚一會兒,才如夢初醒一般鼓起掌,感慨着:
“好厲害,是專業的吧?”
“那是什麽曲子?”
邢館長也收起了無所謂的笑臉,嚴肅聽完了才說:“他這麽年輕,怎麽會這個曲子?”
鄭清言心裏酸,說出來的話也帶了一點酸味,“他有點古怪,和年輕人的愛好不一樣。”
邢館長感慨,“這不叫古怪,叫獨特。我突然想到了樂億的寧總。他不願意為博物館作主題曲,給我們找了好多古曲,其中就有這一段。”
鄭清言徹底笑不出來了。
副的就是副的,「邢館長」眼神不好廢話多。洛寧希不就随手談個曲子嗎?有什麽了不起,哪能跟寧總相提并論。
鄭清言不喜歡聽別人誇洛寧希,主動說,“館長,我們可以去二號展廳了嗎?”
“好。二號展廳存着在A城郊外發現的骨雕。你要拍A城文化的短片,必須了解一下。”
“我明白,我查過一些資料。聽說挖掘工作得到了顧宏濰先生的贊助?”
邢館長瞥去一眼,“嗯,你想采訪他嗎?”
“可以嗎?”鄭清言控住表情,卻暗暗捏緊了手裏的文件夾。
邢館長輕笑,“我說了不算,你得問本人同不同意。你老實跟我說,拍這個文化短片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你家裏的想法?”
邢館長會招待一個什麽都不是的普通學生,全因為鄭海易托人介紹了。鄭海易做生意不是最大的,追着顧宏濰跑的馬屁精名號在A城卻是震響,連不清楚商界的雕塑博物館也有所耳聞了。
鄭清言垂眸,“是我自己的主意。”
邢館長只說,“你要拍得好,得了獎,顧先生肯定會同意見你。”
“我會努力的。”
“走,咱們繼續參觀。”
鄭清言拿起手機,繼續錄一下邢館長的專業講解。半小時後,邢館長累了,他也累了,走到博物館內置的餐廳歇歇腳。
鄭清言還想打聽一下顧宏濰的消息,“館長……”
邢館長真的累,完全不想開始聊天,“我突然想起一件沒做的事,要去處理了。你休息,有事打電話啊。”
“好。”鄭清言只能目送邢館長離開。
餐廳就有幾個服務員走來走去,叫鄭清言覺得沒意思極了。他低頭整理錄音文件,忽而想起其中一段錄音收進了洛寧希的聲音,皺皺眉,拿出包裏的信封。
這是孟文鳳寫給洛寧希的信,挺厚一沓。
鄭清言看着信封,還能想起當時的交代,“寧希關機了,家裏也沒人……我想跟他解釋清楚,就寫了這封信。你在做短片,說不定會遇到認識寧希的人吧?能不能幫忙送一送?”
鄭清言一點也不想幫忙,但不想讓孟文鳳看出來。收好信封,随身帶着,打算拖到孟文鳳放棄為止。
現在,鄭清言有了別的主意。他找到餐廳外的大垃圾桶,直接把信扔進去。
回頭就說洛寧希不收,扔到了垃圾桶嘛。媽媽不信,他還可以拿出錄音做證據,充分展示洛寧希的冷漠态度。
鄭清言彎起嘴角,擦擦手準備走回餐廳。
他一轉身,對上了某雙好奇的目光。
垃圾桶附近還有一張桌子,坐着個老頭。老頭子的臉挺幹淨的,但是帶着草帽,外套髒兮兮,鞋子上還有泥,似乎是一個撿破爛的人。
鄭清言沒在意,徑自走自己的路。走到一半回過頭,發現老頭依然盯人就警告了一聲,“你再盯着我,我可能會讓餐廳請你離開哦。”
老頭低下頭,摳一摳自己指甲縫裏的泥。
鄭清言覺得惡心,快步離開了。
婁金良在博物館任職二十多年,第一次翻了餐廳的垃圾桶。
他找到了剛才被年輕人丢掉的信封,發現邊角已經被食物的殘渣污染了。污染了也沒事,信封中央的字依然清楚明白。
上面寫着洛寧希收。
可是,丢掉信封的那個人,是鄭海易的兒子鄭清言吧?
婁金良是館長,應該負責招待這個人,卻因為文物保護協會有事而耽擱了——郊外發現了新的遺址,他不想錯過任何進展就過去看了。
他為了方便,戴上草帽,換了一身抗造的衣服,發現人手不夠還掄起鏟子跟現場一塊運走泥土,半天下來跟平常的形象相差過大,差點被攔在博物館的門外。
工作人員認不出他,鄭清言更是沒辦法看出他就是館長,發話警告。
婁金良無奈嘆氣。
下次還是洗個澡,換衣服再過來吧。
餐廳服務員走過來,“館長,我幫您聯系好了。您可以用我們員工宿舍的浴室。”
“行,我去洗個澡。你幫我保管一下這封信。”
“洛寧希?我好像見過……噢,他是今天的訪客,租借講解器的時候在總臺做了登記。”
婁金良詫異,“他也在博物館?那信怎麽丢掉了呢。”
“丢掉?”
“沒什麽。你說的洛寧希在哪裏?”
服務員挺熱心,“應該在參觀。他在總臺留了聯系方式,我幫您問問?”
婁金良發現自己能把信給出去,頓時松了一口氣,“好。你叫總臺聯系,請洛寧希去館長辦公室等我。”
十分鐘後,婁金良洗完澡,換上自己的便服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外面有兩個人在等着,其中一個還是熟臉。
婁金良看到沈昊風,有點懵,“呃……”
顧宏濰的小兒子怎麽來了?
沈昊風對上視線,主動說,“館長好。他是洛寧希,我是他的男朋友,沈昊風。”
婁金良更加懵了。
顧宏濰的小兒子不是叫沈煦嗎?還有,為啥裝不認識啊。
不過,婁金良一把年紀了,還是知道察言觀色的。見到沈昊風在那兒演,懵一會兒就放下疑惑,配合再說,“你們好,請進。”
洛寧希坐下,先問了一句,“您找我有事嗎?”
婁金良也不繞彎子,拿出那封信,“有。這是你的信。別人落在餐廳了,我撿過來了。”
洛寧希訝然,接過以後就保持着雙手懸空的尴尬姿勢,“這……”
沈昊風歪着腦袋在瞧,“誰落下的。”
“鄭清言。你們認識嗎?”
“認識。”洛寧希臉色一變,抿着唇沒說話。
婁金良看出了一點難以啓齒的意思,瞥向沈昊風,“我有些事需要單獨跟洛先生談一談,你可以回避下嗎?”
“好。我去買點喝的。”沈昊風爽快答應,離開時還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婁金良看向洛寧希,“現在可以說了吧?”
“這封信不是落下的,是丢了吧?”
婁金良也不隐瞞,“扔到垃圾桶了,但我擦過好幾次,不髒的。”
洛寧希擠出一個笑,“謝謝你了。”
婁金良實在好奇,柔聲問了一句,“怎麽回事啊?鄭清言為什麽會丢掉你的信?”
“我們有仇。”
“呃……”婁金良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拿起茶杯喝喝水。
洛寧希思忖了一會兒,改口,“他家想認我做兒子,我不願意,跟他們斷掉聯系了。這封信應該是他媽媽寫的,我認得字跡。”
“我明白了,是家務事啊。”
“這件事,我不希望再有別人知道了。您能幫幫我嗎?”
婁金良笑了,“能,小事一樁。”
“還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幫忙。我想請季老師雕刻,他拒絕了我們。”
“這個……我不方便說話。”
洛寧希忽而拿出手機,“我們再聊聊?用郵件也可以的。”
婁金良看到屏幕上的信箱管理頁面,愣住,“你是樂億的阿寧?”
“嗯。”洛寧希輕聲說,“抱歉,一直沒有跟您見面。”
婁金良愣了一愣,便哈哈笑起來,“天啊,你跟我們博物館也太有緣了。有緣到這份上,我不幫你,真的說不過去了。這樣吧,我等下找季老師談談。”
“謝謝。”洛寧希站起來,鄭重道謝。
婁金良也站起來,“別這麽客氣。哎呀,我真沒想到阿寧這麽年輕。”
洛寧希乖巧說,“我也是這麽想的。您看起來很年輕。”
“到時候,我和季老師站在一塊,你會發現我真的不顯老。對了,阿寧的秘密是不是也不能讓別人知道啊?”
“嗯,麻煩你了。”
婁金良輕松答,“不麻煩,知道秘密的感覺不錯。”
“那就這麽說定了。”洛寧希說着話,目光卻不自覺往窗口飄。
婁金良看出來了,“成,回頭再聯系。去找男朋友吧。”
洛寧希并不耽擱,道別以後就離開辦公室。
婁金良送了一送,就打開電腦想看季老師的工作安排。沒找着文件,辦公室的電話響了,接起來就聽到鄭海易的大嗓門。
“館長你好!我是鄭海易啊。昨天找過你。”
“我記得,你好你好。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就是想謝謝你。謝謝你願意招待清言,他沒有給你惹麻煩吧?”
婁金良想到鄭清言扔掉信以後的假笑,頓了一頓才說,“沒有。”
“那就好。他要是亂來,我就打……”鄭海易沒能說完,就被旁邊「別這樣」的溫柔提醒打斷了。
婁金良聽着了,“剛才是您的太太在說話嗎?”
“對,她不懂事,你別介意。”
“不會,我想跟她打個招呼,可以嗎?”
鄭海易樂了,“可以可以,哎呀文化人就是不一樣。老婆,接電話。”
孟文鳳很快接聽,“館長你好。”
“你好,我想跟你說件事。你的信被鄭清言扔到垃圾桶了。但是沒有關系,信還完整,我撿起來轉交給洛寧希了。”
孟文鳳一愣,“他真的這麽做了?”
“對,我覺得你們需要好好聊一聊。這樣的做法,嚴格說來是違法的。”
孟文鳳的聲音變得虛弱,“好,我會跟清言聊聊的。”
婁金良沒多說,挂掉電話以後拍拍自己的腦袋。
“唉,人老了,喜歡多管閑事咯……”
作者有話說:
大肥章!謝謝小天使支持——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