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做死就不會死
餘溪被撞在地上摔的有些疼,心裏至不住的郁悶,今天出門一定沒有看黃歷,怎麽淨遇到些倒黴事兒?算上穆泓,這都是被撞倒第二次了!
她從地上爬起來,拍着衣服上的土,瞪着穆淵怒道:“沒看見有人嗎?硬是要撞倒我!”看他站的那樣穩,明明能拉一把免自己摔倒,偏要在旁看着,什麽人啊這是!
穆淵本來心裏就有氣,一看到導致他犯錯的原兇出現心裏怒氣更高,再見她一副怪罪的樣子更是氣憤,好在他自制力強一些,沉吸了一口氣才忍住不讓自己發脾氣,盯着她壓抑的質問:“大半夜,你去哪兒了?”
“你管我去哪裏了!”餘溪心情本來就有些低落,被穆淵帶着管制的态度和問罪的語氣一喊,心火一下子就竄了上來。她雖然算不上壞脾氣,卻也算不上好脾氣,不肯忍了心下的那口氣,連串的字從嘴裏一個接一個的冒了出來:“你誰呀!大半夜的,從我家裏冒出來來,連個正門都不走,到底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才這樣心虛啊?”
穆淵被說中心事,氣賭了一下,尴尬一閃而過,惱羞成怒道:“你如此頑劣,別到時候自作自受!”
這句話剛好戳中了餘溪心裏的某處地方,一下子從計較上升到了真生氣上,口不擇言道:“受你妹!我敢作敢當!你倒有這樣的種麽?你倒是敢說出來你到我家裏做了什麽見不得光的事麽?”
“你!”這話潑辣犀利直白無比,穆淵這輩子就算遇見再難纏的大臣也沒有像餘溪這樣敢直面質問逼迫他的人,而且那“受你妹”三個字語速太快他只聽清了音,并不知道是哪三個字所以也不明白什麽意思,一時沒了措辭反擊回去,一揮袖子越過她直接就走:“不可理喻!”
餘溪卻不放過他,追上去就擋在穆淵前邊,故意笑的誇張:“哈哈,被戳中心事了?惱羞成怒了?知道什麽叫自作自受嗎?就是你這樣的!”她用拇指扣住食指背,拿食指空點着對方,心裏的不滿就一氣兒的冒了出來:
“好好的你幹什麽來惹我?這麽長的牆你哪裏不走偏偏要從我走的地方走?從我走的地方走也就罷了你幹什麽要撞到我?撞到我也就罷了你幹什麽不拉住我還看着我倒在地上?看着我倒在地上就罷了你為什麽還要對我發這麽大的火氣?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大哥還是我娘娘還是我大父?你有資格管我麽?你憑什麽對我這麽兇!?”
以前幾乎沒有女人敢拂逆穆淵的心思,這讓他初次明顯的體會到了跟女人簡直沒有辦法講道理,心下氣悶,只是憑本心怒道:“就憑你跑出去玩了!”
“呵呵!”餘溪一撇頭,睨着穆淵,擺出一副高貴冷的樣子,咬字清晰的問,“你管的着?”
“……”我當然管得着了!穆淵一句話差點就脫口而出,可是一想到他們還沒有成婚,他現在其實還真是管不着!只是誰家娘子會如此不客氣的對待自己将要成親的郎君?不想在夫家好好過日子了?哪個不是小心翼翼的?
這餘大娘--!
“哼!”穆淵從來沒有受過這麽大的氣,說不過餘溪,一手推開她就走,咬牙切齒的留下了一句話:“你給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誰怕誰啊!”餘溪迅速轉過身對着穆淵的背影喊了句,又哈哈大笑起來,嘲諷道:“從來都只有輸了的人才會讓人等着呢,勸你這句以後最好少說!”
對方沒有回頭,餘溪清楚的看見了穆淵身子停滞了一下,似乎想要轉過身來卻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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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穆淵走了,長街寂靜,餘溪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走過去幾步靠在了初春冰冷的牆上。
剛那男人衣飾不凡,氣度從容,一點都沒有被抓包的尴尬,對他來說進相府好像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而且還認識自己,身份一定很高。判定出了他非歹人,自己才敢跟他起争執。
可是,自己心裏難過就算了,幹嘛要将瘋發到別人身上?
不過是小的一件懶得讓人計較的事情,別人又不是故意的,前二十多年都沒有在意過,難道到了異世真的是壓抑寂寞冷?
餘溪轉身翻牆回去的瞬間,覺得有什麽東西快要在腦海裏抓住卻又記不起來。只覺剛那個人好像有點面熟,不過月光雖亮,卻是看不清楚容貌,一時卻想不起來。
在餘溪與穆淵在牆外争吵的時候,屋子裏顏氏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可是她了解餘默,知道那是個很好的乖孩子,不會做出勾引兒郎的事情,不過事關女兒到底心裏不舒服,臉色跟語氣都不太好:“我看,還是将三娘以溪兒的名嫁進去吧。”
嫁進皇室做皇後,那是潑天的富貴,榮華是餘家前幾世與後幾世的女人都不可能達到的高度,端的是光宗耀祖人人羨慕的存在。
顏氏說這話,真是豁達到不稀罕的程度嗎?
不,她很稀罕!
可是,她更稀罕她女兒的幸福。
榮華富貴他們餘家有,無論女兒嫁給誰,以餘家和顏家的權勢,也沒有多少人敢欺負她。而皇宮,向來黑暗,腥風血雨,自己的女兒是聰穎,就是有時候太過固執,與其讓她進宮碰壁受委屈,還不如在平常一些的人家安穩的過日子。
“不行,溪兒成天外出,早有太多人認得她,總會被認出來。”丞相搖頭否決了,看到顏氏還想說,他接着搖頭道,“就算聖人願意,聖母也不會喜歡一個庶女做聖人的元妻。”
顏氏聽此,不再說話了。
丞相夫人皺着眉,試着問丞相:“聖人既然不清楚,那我們就當做不知,還是将三娘嫁到楚家去吧。反正,楚家也不敢對她不好。”說着說着,聲音小了下去,似是很沒有底氣,自己想着不妥,又說,“也不行,只要一成親,聖人總會知道錯了人。”總不可能為了這個,讓溪兒失了貞,那可就太荒唐了。
屋子裏一時沉默,丞相思慮半晌,嘆道:“明日進宮,我還是去探探聖人的意思,再來決定吧。”
這時,萌氏走了進來,顏氏連忙站了起來,看着她。
萌氏恭敬的給丞相夫妻行了一禮,紅着眼睛道:“耶耶和娘娘還是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照看。”
丞相沉下了目光一思量,又擡眼看了萌氏一眼,問她:“你對三娘的婚事有什麽想法?”
萌氏眼眶一紅,掉下淚去,心痛之下張口差點就問:我能有什麽想法,我敢有什麽想法?話到了嘴邊卻壓了下去,哽咽着硬聲道:“全憑父親做主!”這件事裏,自己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聖人是什麽想法。
丞相點了點頭,他也能理解一個母親的心情,帶着丞相夫人出去了。
萌氏回了餘默的房間裏,顏氏跟了上去,見了萌氏的樣子,心裏也難受,狠聲道:“我去将那孽障捆了來給三娘賠罪!”
說完轉身就要走,萌氏連忙上前伸手攔住她,哭着道:“大娘向來就是固執的,知道這事還不定怎麽鬧呢,萬一她不嫁了呢?聖母可是鐵了心要娶她做兒媳!”
顏氏自然知道其中後果,聖人剛親政親政不久,根基不穩,聖母要為兒子要拉攏餘家,自然不會放過她女兒。
她濕了眼睛,吸了一下鼻子,拍了拍萌氏的手道:“對不住妹妹,姐姐一定會給你和三娘一個公道!”看那孽障回來了,她不扒了她的皮!
顏氏說完,怒氣沖沖的出去了。
餘溪剛進了府裏,就被人逮到,在下人大呼小叫裏被帶回院子,還沒進廳裏就覺得事有不對。
燈籠還是那些燈籠,卻分外顯得壓抑、沉肅,有一股陰沉與隐忍的氣息。
“孽障,還知道回來!”果然,腳只踩進門檻,一個茶杯就摔碎在了面前。
餘溪有些吃驚,老媽用不着如此生氣吧?印象裏以前出去,無論是跑着出去踏春,還是跑着出去逛會,甚至于偶爾跟閨蜜打馬球,不過是寵溺的責備罷了。
今天一定是我的倒黴日!
心裏這樣想着,餘溪擡眼一看,正中坐着丞相爺爺、丞相夫人,還有老媽,個個神情嚴肅冷凝,好像出了什麽天大的事兒一樣。
“跪下!”顏氏厲喝,因氣恨使得杏眼大睜,将憤怒表現的極為清楚。
餘溪心情不怎麽好,懶的跟人扯皮,進來就往地上一跪,認錯受罰:“孩兒知道錯了,請母親責罰。”
她這樣出于往常的乖巧,卻一時讓三人的怒氣沒的發,丞相嘆了一口氣,只道:“去祠堂跪到天亮吧!”
餘溪一怔,隐約覺得出了什麽事,可又想不通能出什麽事,只好應着,又聽丞相夫人道:“再抄《蓮華經》到天亮。”
丞相望了妻子一眼,立刻明白過來,顏氏雖然生氣,也知道罰餘溪再多也是該的,可到底是自己生的,只會心疼,訝異的望了上座的丞相夫人一眼,見她眼神微深,立刻明白了。
抄經書能分神,不然讓溪兒跪一晚上,以她的腦子說不定能想出個問題來。現在還是瞞着她,等事情成了定局也鬧不起來了。
丞相嘆了一口氣,又道:“出嫁前,你就不用出院子了。”說完,他站起來,回去了。
這是被禁足了?
餘溪本來想反駁,感覺事情嚴重,怕開口惹了家人,又一想,反正又不是不能偷跑,怕什麽。
她将目光投向顏氏,正要詢問,卻聽顏氏道:“來人,将大娘帶去祠堂。”
感覺沒有希望問出來了,餘溪只好去了祠堂,路上突然明白過來,恍然大悟的張開嘴:就說那個翻牆的人怎麽眼熟,可不正是自己的未婚夫麽!
感嘆下一掌拍到額頭,仰頭看天。
次哦!
自己可是知道皇上是在玄武門出現過,見時間晚了才想着出去逛逛,誰想到他會來找自己?婚前半夜出門也就罷了,還被未婚夫遇個正着,偏偏自己才想起來元宵節還是個相親會,這下子更是罪不容恕了!要命的是她剛剛還狠狠的與姓穆的争鬥一番,将他氣個半死!
不做死就不會死,自己簡直是在找死啊!
感慨一番,餘溪明白過來家裏人為何那樣生氣了。君權大于天,她能理解,可也太大驚小怪了!
那邊顏氏一走,萌氏抹着眼淚,又回了餘默的閨房。
榻上的餘默聽到動靜,連忙閉上了眼睛,放緩了呼吸。
她其實醒了有一小會兒了。
被人從餘溪的院子裏背回來放到榻上時,她就因為搬動而有了些意識,随後萌氏給她擦身穿衣,她就算是身體再困,腦子還是慢慢的清醒了。
因為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家長的責難,所以她假裝沒有醒,靜聽外邊的動靜。
能聽到大廳裏隐約的說話聲,也能聽到房間裏萌氏的哭聲,但是從萌氏出去後中卻沒有聽到責罵吵鬧和丞相的喝斥聲,等兩人進來,聽到的竟然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就更讓她覺得怪異了。
一方面,她覺得丞相的家教和眼光都很好,所以選的兒媳和兒媳選的小妾萌氏都是個有修養的文明人,不像小說裏寫的那樣,什麽陰狠的嫡母,險惡的姨娘,虛僞殘忍的嫡姐,毒辣做作的庶妹,吧啦吧啦一長串,好像古代的女人就沒有幾個良善的,成天為一些事情一定會鬥的你死我活,看着就煩。
難道古代就沒有幾個純和幹淨的人?再有利益,其實很多時候妾也是争不出什麽來的。能将子女教育的虛僞毒辣的,長輩也定不是什麽好貨!而後院真有這樣一窩子女人,那也證明了那家男人眼光不怎麽樣!
所幸丞相家看起來很正常,她是上輩子積福了。
呸呸呸!
餘默趕緊反悔着,她沒這樣想,低調,低調!一想好事,好事就變壞事兒。
萌氏看着榻上面色蒼白餘默,眼淚又刷的一下流了下來,跪坐到女兒榻前,握住她的手,哭道:“我可憐的默兒,你怎麽跟阿娘一樣的命苦。”
說着,伏在榻邊淚流不止,哽咽不歇。
餘默聽後心裏一驚,娘她經歷了什麽,為什麽要說這話?
心裏有着數種猜測,耳裏聽着萌氏的啜泣,餘默心裏慢慢的升起了溫暖,鼻子有些發酸。
她雖然從小就沒了媽,可她并不稀罕一個陌生的女人給她做母親,所以雖然溶合了餘默的一些記憶,從心理上并沒有接受萌氏這個感覺起來柔弱沒有主見的母親,如今聽她哭聲壓抑而悲痛,勾起了她心裏的憐惜。
心裏酸酸的。
她很想起來說,要哭就哭大聲點,這樣發洩出來,身體也好受一些。不就是失了貞麽,日子還不是照樣過?有什麽好哭的,你哭死了還能改變既定事實?
不過她一想起萌氏可能是怕哭的大聲了引得別人注意,讓別人看出端倪,知道自己失了貞,這才樣壓抑自己,如此為女兒着想又如此傷心,可比那些将孩子當工具的母親好多了。
這樣一想,心裏又是酸又是暖。
娘娘,我不傷心,也不難過,真的,一點都不難過,一點都不。
“娘子!”這時,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餘默只聽門被推了開來,一個中年女人快速說道:“娘子,大娘回來了,正在她的蘭院呢!相公和夫人還有娘子正在往那邊去了呢,你快過去看看。”
萌氏一聽,“啊”的一聲站了起來,快步跟着出去了。
餘默心裏松了一口氣,現在看來,沒有什麽所謂的“家庭審判會”,什麽浸豬籠啊沉塘啊之類的應該不會出現了,這個社會對女人果真寬容,家裏的人也都很正常。
累極了的餘默只想好好地睡一覺,可是閉上眼,就是有些睡不着,心裏總覺得好像有什麽危機一樣。
迷迷糊糊間,想的就是這兩天在這個世界的見聞。
她對這個世界最深刻的感覺并不是古色古香的建築,不是大袍寬袖的服裝,不是長發高髻的發飾,畢竟這些在電視網絡上經常看見,并不陌生。她最陌生的感覺,是人與人之間的稱呼。
聽顏氏提什麽聖母聖人,若是沒有在網上看過一篇關于唐朝的文章,她怕是以為是哪本武俠小說裏的什麽邪教組織裏的人物,其實不然。
聖人指的是皇上,聖母根據意思,應該指的是皇太後。當然,這是背後的敬稱,要是當面的話,就要稱為陛下和殿下了。
還有相公,這不是老公老爺的意思,只是獨屬于丞相的一種稱呼,而夫人也不是老婆太太的意思,而是王與公和有功之侯的嫡妻的封號。
還有,老爸不叫爹爹,叫耶耶和哥。至于什麽情況下叫耶耶,什麽情況下叫哥,她沒有完全弄明白,好像一般都是年齡大的叫耶耶,年齡小的叫哥。叫哥的時候,老爸排行第幾就叫幾哥,而父親一詞,一般只有在鄭重莊嚴的時刻或是在書面語上,才會用。
老媽的話,叫娘娘或是阿娘。一般而言,正室會被喚娘娘,妾會被喚阿娘,但是這點上并不嚴格。嫡子嫡女要是不喚父親的妾阿娘,就會喚對方娘家的姓氏。
至于哥哥,叫兄,也是按排行來算。
還有爺爺奶奶,叫什麽大父大母。
她雖然以前看過一篇關于唐代的文章,只是因為新奇才将稱呼這裏記得一些,不過大半都忘了,初來這裏,見到這些奇怪的稱呼,只是不太驚訝,還是用了半天才讓自己接受并慢慢适應的。
最重要的是,這裏是大陳,不是大唐。就算她記得,有些也不适合這裏,所以生活和常識上很多還是要慢慢的去體會。
要是安全的接受了前身的感情與記憶就好了,也不會有些費力了。不過那樣的話,她就不是她了。
總的來說,女人的稱呼變化并不大,主要的是男人的稱呼變化很大,所以開始時她總有一種這裏的男女關系很混亂的感覺。
其實細想,這也很正常。
現代的爸媽取代了明清的爹娘,可爹娘不是古來就有,爹也不過時取代了哥而已。哥或許也是取代了耶,現在不過是個過渡時期。
這就如同朕替代了寡人,皇上替代了陛下,沒有什麽詞是生來就有的。
稱呼不同,不過是歷史變遷的原因,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餘默迷迷糊糊的,人困的要死,卻總是睡不踏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好似在夢中,一種一腳踩空的感覺讓她猛然驚醒!
睜眼看着房梁,餘默只覺得原本平淡的兩句話在她腦海裏極為的清晰,來回回蕩在心間,竟讓她有一種驚悚的感覺。
別怕,我是穆二郎!
我真是穆二郎,你知道,沒人敢冒充我!
穆二郎穆二郎……身份強悍到沒人敢冒充的穆二郎……到底哪裏不對?
餘默強迫莫名心慌的自己冷靜下來,分析着過程。
穆二郎強迫了自己,皇太後要讓餘溪做兒媳,而穆二郎認錯了人……
認錯了人……
餘默猛然從榻上坐了起來,吃驚的張大了眼睛,她想起來了:陳國的皇姓就是穆,當今的皇帝在兄弟裏排行為二!
穆二郎,穆二郎……
她竟然将皇帝給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