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京的旨意在,怕是早早便被折磨斷氣才是了斷。
待到将人鎖入囚車,便複又車馬疾行,趕起路來。終是到了一處險峻山路,名為鳴沙山,越過此處再行上兩個時辰便可入京都城門。
此山地勢崎岖,盡是羊腸小道,顧聿也只得棄下馬車,複又上馬而行,景修亦是被從囚車上帶了出來,縛在馬上慢慢走着。
待到衆人終是行至山頭,便見寥寥雲煙層疊,四周皆是古樹殘崖,顧聿身子仍是不甚康健,一路勞頓,便漸漸有些吃不消,于馬背之上一陣眩暈險些摔下馬來,一衆侍從趕忙上前,将人扶下馬來休憩片刻。
不料此時變故橫生,景修忽而猛烈一掙,腕上鐵索齊齊斷裂,他騰身而起,決然一躍,跌入那漫漫雲海之中。
(三十四章)
紫煙吞爐火,墨香寄愁思。
“主子,我們的人傳了消息回來。”黑衣暗衛恭敬垂首,将一捧竹簡送至陸琮手中。
竹簡之上,寥寥數字。
陸琮目光自上而下掃過,他張了張嘴,卻是未能發出聲音。那一冊竹簡自他指尖滑落,墜于地面之上,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響動。
“我……不是命你們找尋機會便将人劫走,怎會……?”,陸琮死死攥住衣袍,這才抑制了身體的顫抖。
本以為傳回的消息乃是諸事落定之吉訊,誰能料到變故又生!景修竟是自己跳下了山崖。
鳴沙山地勢複雜,隐在一挂雲海之間,景修這般縱身一躍,就算是曾經鼎盛之時,亦是會身受重傷。
更枉論……如今這般境況。
陸琮深深吸了口氣,掩去了眼中的酸澀。“傳我命令,加派人手日夜搜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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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簇燈火凄凄,隐見琉璃半瓦。
鬼主眉目冷戾,只着了件玄色裏衣,半倚在軟榻之上。他手裏捏着個杯盞,濃醇的酒香自其中擴散開來。
“景初可是尚未回來?”,鬼主半阖上雙目,向着一旁立着侍奉的少年道。
那少年剛入主殿伺候不久,仍是個半大的孩子,一見鬼主問話于他更是惶惶不已,忙跪在地上,聲音止不住的打顫兒,“回主子,殿監大人早上便出城去了……現在應是還未趕回來。”
一旁的香座之上立着個精巧的小香爐,裏面積了一層薄薄的香灰,其內的香已是燃盡了大半,只餘下小半截。
鬼主擡手飲盡杯中物,眸光落在那香爐之上,他臉上露出個笑模樣,猶如将獵物牢牢鎖于掌心的篤定。
忽而殿門輕動,一人身着墨色披風,整張臉隐在鬥笠之下,攜着滿身血腥之氣向內走來。
“師父,初兒可是遲了?”景初擡手一把掀去了鬥笠,他眸色極亮,帶着難以言喻的誘人神色。
“想來是我低估了你……”鬼主将人一把扯入懷中,手指搭在景初的脖頸之上。
上好的玄鐵打造的項圈,透着刺骨的寒涼,牢牢的鎖在那白`皙的肌膚之上,其上連着兩根細細的金鏈,延伸而下,同景初手腕上的鎖扣相連。
“初兒,如今本事倒是漸長,帶着這些零碎東西卻也沒礙了事。”他手上唯一使力,便見身下人發出一聲費力的喘息,“看來下次,我們可以玩些別的……更有趣的。”
待到月色低垂,近乎破曉時分,景初這才從殿內走了出來。他的步伐淩亂,眉頭緊緊皺着,好似忍耐着極重的苦楚。
待到他行至拐角的庭廊,有一人悄悄跟随而來,攙扶住了景初搖搖欲墜的身體。
景初将手伸入懷中,攜出了一個小小的玉瓶,交予那人手中,他壓低的嗓音吩咐道,“将藥拿去給他服了。”
言畢他似是極擔憂,又問道,“近來他可還好?”
那男人眼中閃過不忍的神色,答道,“只是成日呆坐着,很少說話,送進去的飯也不大動,不過屬下派了人日夜盯着,性命絕對無礙。”
(三十五章)
明燭懸高牆,瑟瑟月流光。
回廊曲折,牢房棋布。正是傍晚時分,值守的幾名侍衛剛進了晚飯,又聚在一處偷喝了幾壺老酒,這才想起來牢裏拘着的那位的飯食尚未送進去。
因着殿監大人每隔三五日便來上一次,幾人雖是心裏泛着嘀咕,卻終是不敢太過慢待。便提了食盒,向內行去。
到了牢房門口,便見其內的男人仍是那副老樣子,蜷縮在牆角,垂着頭不發一言。
幾人之中年歲稍輕的一位将食盒放于景修手邊,其內的飯食雖談不上奢華,卻也并不簡陋。皆是些精細小炒,模樣也甚是不錯。
那侍從資歷尚淺,還未養成一副鐵石心腸,他調入此間當值不過十數日,雖是只見過眼前的人寥寥數面,卻是偷偷生出了恻隐之心。
“景修,我将飯菜放下了,你多少進些。”他拍了拍景修的肩膀,還欲多說什麽,便被身後的人打斷。
“莫要多言,雖是殿監大人授意特殊關照了,他畢竟身負重罪,還是不要多生是非,将飯放下便出來罷。”
“是……”,那侍從一疊聲的應下了,便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待到衆人皆已走遠,蜷在角落的人這才微微移動了身子,伸手去夠地上的碗筷,景修的手腕上可見一道道深紅色的淤痕,顯是被長時間束縛而成,他費力的端起碗,往口中送了幾口米飯,又吃了些青菜,便不再動了。
更鼓聲乍破,景修身體忽而猛地顫抖起來,他掙紮着要跪在地上,可兩條受了重傷的腿卻怎麽也不停使喚。
疲軟的雙臂支撐不住全身的重量,終是迫得他重重摔倒在地上,粗糙堅硬的砂石地擦破了景修的皮膚,細小的石子揉入傷口之中,帶來陣陣難以忽視的痛楚。景修俯在地上,極是懵懂的眨了眨眼睛,好似回過神了一般。
一抹自嘲的苦笑浮上了他慘白的臉容,景修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唾罵自己果真是個低賤東西,數日前便已停了的刑罰,自己卻猶自記不得,每每更鼓響動之時,便總要擺出個受罰的姿勢來。
如今他身陷囹圄,久未通世事,早已不知外間是如何一片風雨,卻也能窺出景初身份今非昔比,早已是衆人皆攀附的人物。
那日景初進來此處走動,秘牢中的看守稱呼他為殿監大人,如此看來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得到鬼主如此厚愛也不是究竟是福是禍。
方才送進來的飯菜因着他剛才的動作而傾灑在地,被污濁的泥塵沾染的愈發不堪。胃底傳來陣陣熟悉的抽痛,攪擾着脆弱的神經。景修伸出手将那碗碟扯過來,将其中所剩無幾的飯粒送入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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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神的熏香幾近燃盡,積聚了厚厚一層的香灰。陸琮伏在桌案之上,身側堆積着數摞尚未批複的文書。
許是近日來太過勞神,諸多事宜皆等着陸琮定奪,連着半月都未曾睡過一個安穩覺。此夜風徐徐,方飲下的藥酒帶着安眠的功效,竟使得他悄然堕入夢鄉,再不顧那諸事煩憂。
“主子,後山的梅花昨日裏開了,打眼望去便漂亮極了,我們可要去看看?”
少年人的嗓音溫潤純淨,好似一把暖陽,照破了多年來滿疊的歲月。
往昔雙手交疊,身體相依。
微風飒沓而來,散落漫山香氛。粉白相間的梅花瓣兒落在兩人肩頭發間,帶着旖旎的柔情蜜意。
一人是不得青眼的公子,流落外城前途無望。一人是鬼殿中不被器重的家奴,尚且青蔥卻已飽經苦楚。
少年不知愁滋味,只求一晌貪歡。日日相伴,同席而食,同榻而眠。雖是權柄無望,想來仍是情意纏綿。
暗香疏影,梅枝落拓。昔年一吻,便曾許定此生。
這番夢境太過真實,以至陸琮緩了良久方能回過神來。現實的殘酷猶如尖刀利刃,生硬的刺入他的心頭,血珠浸骨,凄苦難言。
寝殿之中幕簾微動,只見一人隐在黑袍之中,兀自出現在陸琮眼前。
“見過大公子。”那男人行了個禮,便垂手立在一旁,好整以暇的望向陸琮。
陸琮手指微曲,摩挲了幾下開口道,“看你的樣子,想是事情皆已妥當了。”,他從懷中摸出一塊玉牌,揚手擲給男人,接着道,“影衛三千,你随意拿去使喚。”
“大公子如此厚待,景初實在惶恐,事成之後,必将……厚禮回報。”
(三十六章)
月色如晦,鐵甲輕裘踏破玉廊。箭雨飒拓,染紅殿宇半闕。
藏匿多年的暗線既已顯露人前,便猶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