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捉蟲)
◎他也曾對她甜言蜜語,如今站在別人面前,殷勤備至。◎
雲市是熱門旅游城市,春季花多,又碰上潑水節這樣的活動,游客更是成倍增長。
梁滿還沒出機場,就感覺到了到處是人頭的熱鬧。
她到的這天天氣還不錯,雖然天空中雲有些多,但陽光很好,穿越雲層直直地照射下來。
天氣預報說最高溫度将近三十度,但三四級的西風吹過來,倒也不覺得多熱。
梁滿穿着一件白底紅花的吊帶連體褲,外面套一件紅色的針織開衫,頭上頂着墨鏡,腳上穿着人字拖,妥妥的一副來度假的裝扮。
她打車前往預定的民宿,老板娘一邊幫她辦理入住手續,一邊問她要不要參加潑水節。
梁滿本身的意圖是來看程彥,并不是真的參加什麽潑水節,但碰巧趕上了,她便起了點興趣,好奇地打聽都有什麽節目。
“要辦四天呢,什麽水上走秀,風情歌舞還有游戲之類的,可以去玩玩看,很熱鬧,而且被人潑到也是祝福哦。”
老板娘笑眯眯地把房卡遞給她。
梁滿接過,笑道:“那我到時候一定要去看看。”
上到房間,梁滿放好行李,覺得中午太曬了,就沒出門,叫了個外賣,在房間裏一邊吃一邊聯系程彥。
估摸着應該是午休時間,她直接打了電話過去,語氣頗為興奮地問他:“你猜猜我現在在哪裏?”
程彥笑說不知道,“你直接告訴我吧,別吊我胃口。”
梁滿也不賣關子,嘿嘿一笑:“我已經在雲市啦!下午太陽下山了去找你呗,你幾點下班?”
隔着電話線,她看不見電話那頭的程彥因為她這句話露出的慌亂表情,只聽到了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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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沉默裏她原本即将見到愛人的雀躍和期待迅速下沉退散,就像是被石子擾亂的湖面重歸平靜,毫無波瀾般靜止。
“……程彥?”
她提醒了一聲,程彥回過神來,嗯了聲:“阿滿……我、我現在不在雲市……”
梁滿啊了聲,“不在雲市?怎麽說,你工地不是在雲市麽?”
“對,不在雲市……”程彥話說得很慢,似乎在猶豫什麽,“嗯……潑水節到了,停工幾天……對,就是這樣,因為工地放假,所以我、我現在在瑞城,過來采風,要幾天才能回去,所以……抱歉,今天見不到面了。”
說到後面他的語速又重新變得流暢如常。
梁滿卻挑了挑眉,追問道:“幾天是幾天?我打算在這邊待一周,你們放假放一周?”
話音剛落,她就似乎聽到了程彥松口氣的聲音:“那倒不是,周日我就回去了,就兩三天。”
他還說:“你能來真的太好了,我很想你……你等我兩三天,這邊結束了我們就可以見面了,到時候我帶你去看吃好吃的,還有藍花楹,特別漂亮,你不是喜歡廟嗎,這邊也有……”
他說了好些想念她的話,可是梁滿聽進耳裏,卻覺得有些違和。
她莫名想起小時候的一些事。
那時候譚女士和梁元結婚不久,雖然譚女士很努力地在對她好,但她還沒有真正接受對方,一心覺得這後媽和後媽帶來的女兒是要跟她搶爸爸的。
電視劇裏都這麽演的不是嗎?後媽是壞人,會把灰姑娘趕到竈房去睡。
梁滿從小沒了生母,梁元和親外公外婆都特別寵她,幾乎到了溺愛的地步,也就養成了她霸王一樣的性子,她的東西,她可以不要,但你不能撿,要是來搶,那就是罪大惡極!
她打不過譚女士這個大人不要緊,她帶來的拖油瓶陳珍珍比自己小啊,我打不過大的,難道還打不過小的?
于是三天兩頭欺負陳珍珍,她見過男生都怎麽欺負小姑娘的,就學人家怎麽做,拍她手,揪她辮子,不帶她玩不分她零食,見到她就扭頭走不跟她說話,有一次陳珍珍去叫她吃飯,走到她放門口了,她立馬開始尖叫,把她吓退出去,還很幼稚地在門上挂牌子,寫上陳珍珍不許入內。
她像刺猬一樣,大人都覺得是因為她年紀小,還不懂事,過段時間就好了,便只安慰陳珍珍,沒有責怪她。
但她見到梁元安慰陳珍珍,就更加覺得對方是來搶自己爸爸的,六七歲的小孩子,想法有時候就是這麽二極管。
她有一天故意打碎了家裏的古董花瓶,那是真的古董,梁元花大價錢從別人手上收來的,但從沒告訴過她真正的價值,她以為是在路邊幾塊錢買的——後來長大再想這件事,每次想每次痛心疾首,放到現在,那就是一套房啊!
然後栽贓給陳珍珍,陳珍珍哭着辯解說不是,還是被急眼的譚女士打了一頓屁股。
那是小梁滿第一次見到陳珍珍哭得這麽慘,驚天動地,房頂都要被掀翻了,瞪着她,說她冤枉自己,她頓時心虛地縮縮脖子,第二天陳珍珍就發燒了,因此後來的好幾天,她都沒敢像以前那樣對她,還第一回 巴巴地給她分零食,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玩。
現在的程彥,就給她一種這樣的心虛感。
傷害過別人後,又承受不住良心的譴責,或者因為害怕,而産生了心虛,然後會不自覺地用各種好話和承諾來遮掩自己的心虛。
梁滿靜靜聽完他的話,嗯了聲:“那就等你回來再說吧。”
說完這句話,她就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程彥也沉默,兩邊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滞。
甚至出現了淡淡的尴尬。
半晌,還是梁滿主動打破了這種微妙的氣氛,笑道:“聽說這邊潑水節很多節目,我以前來過雲市這麽多次,是一次都沒趕上,這次可以好好感受一下了。”
“啊、是啊……對,你可以潑水節玩玩……”程彥應道,但又說,“其實就那樣,一般,到處都是人,還要帶換的衣服,挺麻煩的。”
梁滿應了聲是嗎,“那我就去看看別的好了,或者這兩三天去一趟古城也不錯,肯定人很多很熱鬧。”
程彥連聲說對,還主動要給她發攻略和幫她定客棧。
梁滿哎呀一聲:“你攻略發我就行了,客棧我自己定,我們什麽不同,不要你定。”
程彥沒有堅持,同她說了幾句別的事,聽出她語氣裏的敷衍之後,就主動挂了電話。
梁滿把手機往背後床上一扔,冷哼一聲。
她吃過午飯,在房間裏看了一個下午丁斐去馮教授家拍回來的照片,直到太陽開始西斜,才拿着相機走出房門。
這半天多時間裏,客棧顯然又入住了不少客人,梁滿下樓的時候,見到大堂的休息區裏坐着好幾個年輕男女,看樣子也是來度假的。
老板娘見到她,就笑着打招呼:“出門啊?”
“是啊,去找點吃的。”梁滿笑着應道,靠在櫃臺邊上跟老板娘打聽附近哪裏有好吃的。
老板娘見她拿着相機,介紹了幾家他們本地人都會光顧的店之後,又介紹了幾個地方,說:“這些地方拍照很好看的,特別是那個花,我們這邊花最好看了。”
梁滿道了聲謝,出門掃了輛共享小電動,往老板娘介紹的米線店找去。
米線在木制長把的小銅鍋裏咕嘟咕嘟冒泡,周圍都是客人,看樣子多是和她一樣的游客,梁滿一邊等自己的米線,一邊打量着周圍的人。
很快米線就端了上來,色彩濃郁的一大碗,紅油的紅和韭菜的綠,中間還有酸腌菜的褐色,鮮豔的對比色和濃郁的香味一起沖擊着食客的感官,讓人食指大動。
梁滿用相機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埋頭認真幹飯。
吃到最後她辣得直吸鼻子還冒汗,卻又覺得整個人舒服不少,中午時因程彥而起的那點郁悶堵塞就這樣被汗水排掉了。
吃完米線出來,天還沒黑,天邊的晚霞是淡淡的紅色,和藍白的天幕連接,像是一塊巨大的拼色絲綢。
她開車去看花,程彥說過的藍花楹,在這附近就有。
整整一條馬路,兩邊種的全是藍花楹,四月份的花季,藍花楹熱烈地盛開着,梁滿站在路的一頭向另一頭遠眺,只看見一片藍紫色的花海。
天邊的晚霞在浮動,仿佛要墜落在遠處的樹梢。
熱烈,夢幻,浪漫至極。
這一刻她只覺得,她在這個時間點來了這裏,不管程彥如何,也不管未來如何,這一片花海就已經完完全全值了回票價。
她舉起相機,一邊按動快門,一邊在心裏感慨,可以沒有航拍器,否則從空中俯瞰,一定美得更加讓人震撼。
相機拍完手機拍,她在這裏一直待到太陽完全落山,從這頭走到那頭,再往回走,半空中有花瓣飄落,她忽然想起在容城掉下來砸到她頭頂的木棉花。
這片花海實在太美,她迫不及待地想和大家分享,用手機拍的圖連修都沒修就發到了朋友圈。
在一片點贊和評論裏,她眼尖地看到了喻即安的:“馮教授年輕時在雲市工作過幾年,她經常跟我們說那邊春天多好看,原來是真的。”
這人發評論的字數比他說的話,字數多不少。
梁滿一邊腹诽,一邊回複他:“那我多拍點照,發給你,你給她老人家看看。”
喻即安的本意是單純感慨,沒想到她竟然會提出這種建議,一時愣住,半晌才回了一個:“謝謝。”
他對女朋友姚蘊含都沒有提出過的要求,自然不會向梁滿提,但梁滿的好意,他還是接受了。
并且再一次确認,梁小姐實在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同她做朋友,不會虧的。
梁滿在外面晃蕩了一陣,在客棧附近的夜市買了幾根烤乳扇,一邊吃一邊回到客棧。
剛進門就聽老板娘招呼她:“妹妹,一起過來玩啊。”
梁滿扭頭一看,只看見原來的休息區裏此時已經坐了不少人,都是客棧的住戶,正在喝酒吃宵夜,老板娘還抱着吉他坐在一旁圓形地臺的高腳凳上。
正好閑着沒事,她便走了過去,一個女生讓出一個位置給她,還問她喝啤酒還是飲料。
“啤酒吧,謝謝。”
“你是出去玩了嗎?”女生給她拿了瓶啤酒,好奇地問道。
梁滿說是:“老板娘推薦的店,還去看了藍花楹,很漂亮,一整條路全是藍紫色的花海。”
說起看到的美景,她還是很激動,忍不住把相機裏的照片找給大家看。
大家看過的都說真美,還有男生好奇地問梁滿:“你是攝影師嗎?拍得真好。”
梁滿哈哈一笑,“過獎過獎,我就是會一點點,我的主業是室內設計。”
當即做了自我介紹,其他人也紛紛和她通報姓名,都是年輕人,一瓶啤酒下肚,就玩到了一起。
老板娘在唱歌,“……我會等枯樹生出芽開出新的花,等着陽光刺破黑暗第一縷朝霞……我會等故事裏的你再給我講笑話,相信美夢和你總有一天會預先到達……”[1]
梁滿搖頭晃腦地聽着,聽到最後卻有些難過。
她有種強烈的預感,雲市之行以後,程彥再也不會是那個給她講笑話的人了。
和美夢一起陪她走向地老天荒的,再也不會是他。
“好聽!再來一首!”
“安可!安可!”
大家都在起哄,梁滿按捺下內心的不适,也跟着玩笑起來。
直到零點鐘聲敲響,他們終于累了,紛紛回房休息,臨走前約好明天一起去潑水節玩。
梁滿回到房間,沖過澡後本就少的醉意煙消雲散,忽然一沖動,就給遠在海外的梁臻打了個視頻。
正值中午,梁臻剛吃完午餐在午休,忽然接到她的視頻邀請,愣了一下,現在國內……是半夜吧?
梁滿半夜給她打電話,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可是她接通後,看到的卻是梁滿縮在被窩裏的樣子,開口就是:“我現在在雲市……度假。”
梁臻:“?”
這是喝大了?
“我想起你還是陳珍珍時候的事,梁臻臻,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以前打破的家裏的花瓶啊,水粉那個?”
梁臻一聽這事,立刻怒從心頭起,罵她:“梁滿你喝多了腦子不好是吧?清醒一點,是你打破的!不是我們!誰跟你我們!害我被老媽打,你還好意思?”
梁滿嘿嘿一笑,“……都過去了嘛,你怎麽這麽記仇。”
梁臻明知故問:“那我不記這個,記你先幫我享受了翡翠镯子?”
梁滿又嘿嘿一笑。
梁臻覺得她有點不對勁,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去雲市做什麽?出什麽事了?”
她問完,梁滿過了很久都沒有說話。
半晌她忽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梁臻臻,我以前欺負你,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壞啊?”
“當然啦,誰會覺得欺負自己的人好啊,真是的。”梁臻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聽見她哦了聲,聲音似乎有些委屈,她又忍不住心軟,哼聲道:“……其實你也還好了,後來還幫我打架。”
“那是他們該打。”梁滿悶悶地回答道。
梁臻嗯了聲,剛想追問她到底怎麽了,就聽她說:“既然這樣,你可不可以看在我幫你打架的情分上,以後生兩個小孩,分一個給我啊?那樣我就不用自己生了。”
梁臻:“???”
簡直離大譜,“梁滿你聽聽你說的什麽話!有你這樣的啊?!滾!下次我再接你電話我就是豬!”
她氣沖沖地吼完,啪地挂了電話,梁滿嘿嘿一笑。
這一夜睡得還可以,至少醒的時候沒有任何不适。
梁滿起來後和客棧的小夥伴一起去吃了早飯,然後結伴一起去民族村參加潑水節。
她穿了一件紅色的緊身挂脖上衣,套了一件白色的防曬衣,碎花的闊腿褲和黑色人字拖很有度假風情。
潑水節非常熱鬧,到處都是人,空氣裏彌漫着水霧,遠處半空似乎懸挂着小小的一截彩虹。
她被水潑了個半濕,跑到一旁的木亭子裏休息躲水,剛坐下,就聽見背後不遠處有一道嬌滴滴的女聲傳來:“老公,幫我擰一下下水瓶。”
她好奇地扭頭看去,只看見一個穿桃紅色吊帶裙的窈窕背影,棕色的長卷發紮成馬尾,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覽無遺,一看就是個美人。
至于她的老公,梁滿在一片水霧裏看到和對方站在一起的男人,他有着她熟悉的臉孔,化成灰都認得。
男人幫她擰開水瓶,笑着的臉上寵溺十足,她喝完說:“謝謝老公,愛你噠~”
他也曾對她甜言蜜語,如今站在別人面前,殷勤備至。
他對她說在瑞城采風,可這裏是雲市的民族村。
他撒謊,撒得有恃無恐。
梁滿知道自己應該憤怒,應該沖上去質問他為什麽撒謊,這是誰,她為什麽叫你老公。
但她的腦子卻無比清醒和冷靜,甚至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她舉起手機,對着那個方向拍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注:
[1].承桓《我會等》歌詞。
——
阿滿:存個證據,以防後續扯皮。
喻醫生:……你很會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阿滿:那可不,不然怎麽給你看。
喻醫生:……這證據我是非看不可嗎?
——
碎碎念:
明天就V啦!V後是雙更,還是二合一吧,這個時候速度就會快起來啦,畢竟兩章的量呢!本月周末日萬,明天開始!都等我,拿存稿意大利炮來和你們玩!
——
感謝在2023-05-04 20:06:38~2023-05-05 20:11: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檐上秋、棵顆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日十文 100瓶;SL.rr 20瓶;恰個鐵觀音奶凍吧– 16瓶;chenling509 7瓶;柚子鳴 3瓶;Da ZHI 2瓶;C、yunyunviolet、超愛吃意面、Ann、茜yuyu、大耳朵瑤瑤、言木、孤洲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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