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親我才是标準答案”◎
病房裏的季青柚和虞沁酒竭盡全力地彌合着錯過的十年時間。病房外面站着的幾個人,甚至比當事人哭得更傷心。
剛從外地趕過來的黎南梨,已經偷偷抹了好幾次眼淚;而紀西阮幾乎是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能被站在一旁的秦霜遲拍着背安慰;而秦霜遲自己望着季青柚和虞沁酒的背影,竟然也有些哽咽。
季青柚一偏頭。
就看見三個頭擠在病房門的那一小塊玻璃面前,眼睛一個比一個紅,卻還是硬湊在一起,目光一直往裏面試探着。
迎上季青柚的視線。
黎南梨瞬間偏過頭去,卻又在看到病床上的虞沁酒時紅了眼眶,舉起手朝虞沁酒揮了幾下。虞沁酒也軟綿綿地彎了彎眼,朝黎南梨揮了揮手。
紀西阮哭得像只紅眼睛兔子,吸了吸鼻子,朝季青柚用口型說着幾個聽不太清的字,季青柚還沒來得及辨別她的口型,她就被旁邊的秦霜遲捂住了嘴,然後眼睛瞪起來,變成了一個無法控制自己表情和動作的木偶。
而秦霜遲,在捂住紀西阮的嘴後,怔了幾秒,反應過來在紀西阮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個字,等紀西阮像是只煮熟的小鹌鹑一樣點頭時,才松開手,又沖虞沁酒笑了笑打個招呼,接着和季青柚比了個手勢,就帶着黎南梨和紀西阮從那塊透明玻璃面前離開了。
等人都走了,虞沁酒有些疑惑地看向季青柚,“她們怎麽都不進來?”
“可能是因為怕打擾到我們。”季青柚随口說着。
“是哦?”虞沁酒枕在雪白枕頭上的頭動了動,望了她一會,又喊她的名字,“季青柚。”
季青柚回應,“嗯?”
虞沁酒怔了幾秒,才發現自己沒什麽想說的,“沒什麽事,只是想喊一喊你。”
季青柚牽住她的手指緊了緊,“我在。”
“季青柚。”虞沁酒又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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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呢。”季青柚耐心地給出回應。
這讓虞沁酒相信,就算她喊一萬遍季青柚的名字,季青柚回應她的語氣仍然和第一遍如出一轍。
耐心,溫煦,和順。
連續玩了好幾遍這樣“喊名字”的游戲之後,虞沁酒心滿意足地打算收手,“季青柚,真好。”
季青柚卻挑了一下眉,孩子氣地将這個游戲繼續下去,“虞沁酒,什麽真好?”
虞沁酒便真的思考,玩了玩她的手指,“季青柚,哪裏都好。”
季青柚笑了一下,收緊她們握在一起的手,很誠懇地,一字一句地給出回應,
“虞沁酒也是。”
明明是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可當季青柚看着她說出來的時候,虞沁酒卻很想落淚,也很想親吻季青柚。
但沒等她把這句話說出來,門口就傳來一陣咳嗽聲,過了幾秒,門把手被外面的人輕輕扭動,Brittany探頭進來,小聲地說,
“Debby,姨媽醒來了。”
虞沁酒愣住,有些緊張地攥緊季青柚的手。
“我帶你去看看她。”
季青柚攙扶着她,充當着她移動的力量。剛醒來沒多久,虞沁酒每走一步都很困難,可每走一步,好似季青柚與她的聯結就深一分。
等到了病房門口,小姨林琳與季青柚一同攙扶着她,往ICU病房走。Brittany緊張兮兮地提着包,跟在她們身後。
一大群人走在一起從來不會顯得安靜。
虞沁酒每一步都費力,卻能在這種熱鬧的環境聲中,感知到某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這段路其實不算太漫長。
虞沁酒卻覺得有些長,長到她開始回憶回到南梧之後走過的每一步,遇到的每一個人,虞稚酒、黎南梨、紀西阮、秦霜遲……每個人出現的時候都不是太安靜,都帶着病症或者是苦痛。
但與她們身上所攜帶着的那些苦難相反,虞沁酒從他們每一個人身上感知到的,從來都不是苦難本身。
而是燃燒苦難後帶來的灰燼,這種灰燼大部分都消失掉了,但也有小部分會變成某種絢爛的肥料。
走到ICU病房門口,看到渾身插滿管子的林映香時,虞沁酒覺得陌生,又腿軟得幾乎站不住。季青柚早就注意到她的虛弱,将她扶進了病房,又讓她坐在林映香旁邊。
剛醒過來的林映香虛弱得有些睜不開眼,卻還是在看到虞沁酒的那一秒盈滿熱淚,用了很大的力氣擡起手,摸了摸虞沁酒的頭,
“我們小酒辛苦了。”
虞沁酒眼圈泛紅,握住林映香的手有些顫抖,聲音也哽咽,“我不辛苦,媽媽比我更辛苦的。”
“傻孩子,媽媽才不辛苦。”說着,林映香很沉重地呼出一口氣,又勉強地笑了笑,“等這次病好了,我真的要去組個樂隊當主唱,然後去全球巡演,票價就收八塊五。”
虞沁酒很想笑,可又有些笑不出來,她順應着林映香的玩笑,“好像有點太少了?就算給Brittany當零花錢她可能都會嫌少。”
“是嗎?”林映香笑,臉上的氣色卻仍然還是虛弱,“那就九塊五。”
在醒來的第一瞬間,看到完整如初的虞沁酒後,林映香終于卸下那些在心底承載的愧疚,以玩笑的形式,輕松地将這場折磨她許久的病痛帶過。
而虞沁酒呢?
季青柚看着像只雛鳥趴在林映香旁邊的虞沁酒,也與這只雛鳥感同身受。如果她與她的親生母親一起在那個充斥着水産市場氣味的家裏生活,大概也會很想為她的親生母親做些什麽,譬如逃離那個充斥着魚腥味的家。
可是,她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當虞沁酒和林映香擁有這樣的機會時,她很為她們感到高興,并且發誓絕對不能成為破壞這個機會的人。
她站在虞沁酒與林映香身旁,安靜地聽着她們或是沉悶或是歡樂的交流,又履行着醫生的職責,關注着她們手術後的狀況。
也許是她太過專注,當她再一次與站在ICU病房玻璃窗外的林琳對視時,才發覺這段時間林琳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視線在空氣中定格兩秒。
季青柚掐住自己的指尖,朝林琳輕微地點了點頭。林琳也朝她點了點頭,率先移開視線。
她與虞沁酒的小姨不熟,這兩天的互動也只僅僅止步于“稱呼”和“點頭”這兩個步驟。
兩個人都沒有進行更深入的交談。
讓季青柚幾乎以為,在十年前的那個倫敦雪夜,她們沒有見過面。
林映香的術後恢複比想象中的狀況很好,只在ICU病房躺了兩天,就回到了VIP病房。雖然仍然比較虛弱,但沒有出現排斥反應和感染,這已經是理想中的理想狀況。
這讓虞沁酒心裏沉重的負擔真的得到了某種緩解,看着林映香日漸恢複的神采,她竟然覺得自己也仿佛從這一場病痛裏在被緩慢地治愈。
因手術而被耽誤的工作,被公司的其他同事分擔。雖然她時不時也會在醫院通過視頻會議參與,但是為了讓她好好休養,上級并沒有讓她分擔過多的工作。
紀曼倩也帶着其他同事一起,來醫院看過她,囑咐她好好休息,不要擔心公司的事情,開着玩笑說“公司已經因為上次不足失去了桑斯南,不能再失去她了”。甚至得知她上次送的兩張票因為手術的事情錯過時間之後,又送了她兩張新的門票,時間在下個月她和林映香都出院之後。
虞沁酒笑着接受,并且在紀曼倩走之前,很認真地給她答複,“關于是否留下來的事情,我會等這次的病假結束後做出決定。”
紀曼倩挑了挑眉,“希望會是我想要的答案。”
虞沁酒只是笑着目送她離開,沒說其他。等來看她的所有同事離開,病房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可以進。”虞沁酒給出回應。
可門口的人遲遲沒有動作。
她覺得奇怪,正想下床去看,門被打開,季青柚抱着一個泡沫箱走了進來,“好像是一箱水果,還有一張紙條。”
随便看別人的紙條是不太禮貌的習慣,于是季青柚沒有看紙條上的內容,只是将紙條遞給了虞沁酒,又将泡沫箱拆開,看到紋路清晰、顏色正紅的水果後,愣了幾秒,
“原來已經到了吃荔枝的季節了。”
“祝早日康複。”紙條上的字跡端正有力,寫得很簡短,虞沁酒把這句話念完,也沒認出這是誰的字跡。
正愣着。
季青柚将紙條翻了過來,後面寫着名字,
“桑斯南……”
“是誰?”她忍不住問了一句。
虞沁酒眯起眼,将紙條折好放在一邊,輕擡下巴,“你先喂我吃一顆,我就告訴你。”
季青柚拿虞沁酒沒辦法。
知道不是什麽危險人物,卻還是聽了虞沁酒的話,擦了擦手,從個個飽滿粒大的荔枝裏,挑了一個最大的。
剝了一半的皮,圓潤清透的果肉便彈了出來。
她将手指墊在剩下的一半皮上,送到虞沁酒唇邊。果肉很大,虞沁酒張開唇咬了進去,卻有些難以處理。
飽滿的臉頰微微鼓起,透明汁水順着她的嘴角滑落下來,在燈光下閃爍着潤光,像鈎子似的,搶奪了所有的注意力。
季青柚下意識擡手去替她擦,指腹卻不小心觸到綿密濕潤的某處,甚至感覺有某種濕滑的物體滑過,觸感像是過了電。
愣了幾秒後。
季青柚快速縮回手指,慌亂地扯過一張紙想去擦擦,可又不敢上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目光卻又止不住的,在虞沁酒濕潤的唇上流連。
剛剛流過荔枝汁水的紅唇飽滿誘人。
有種莫名的欲,讓她覺得燥熱。
“怎麽了?”虞沁酒很無害地問,又伸出手,用輕軟的手指慢慢将她裹滿荔枝味的手拽過去,慢條斯理地将唇湊到她手中的紙上,看上去是想要吐核。
她唇邊荔枝味的汁水并不多。
可好像已經浸透紙巾,淌在了季青柚的掌心裏,讓季青柚的掌心也浸滿了荔枝味。
紙巾很薄。
虞沁酒将唇湊到紙巾邊上時,就像是隔着紙巾,賜予她掌心那些細微的紋路,一個荔枝味的親吻。
季青柚忍不住蜷縮起手指。
虞沁酒猶豫了幾秒,在即将吐核之前,又從旁邊抽了張紙巾墊着,才放心地将核吐上去。
又将兩層紙包裹着的荔枝果核扔進了垃圾桶,抽了張紙,很輕很慢地,給季青柚擦着手。
沾着荔枝汁水的手指難免黏膩,卻還是被虞沁酒擦得很幹淨,像是在對待什麽寶貝似的。
季青柚縮了縮手指,又被拽回去。
她回過神來,看到虞沁酒不太滿意的表情,便只能順着虞沁酒的動作。也許是她的錯覺,虞沁酒給她擦手的動作太慢,并且深入到了手指間的每個縫隙和角落。
這種動作有着分明的暧昧,像是那層薄薄的紙巾,已經被互相纏繞摩挲着的手指所忽略。
讓她感覺到心跳正在發出某種危險的信號,防禦系統瞬間開啓,試圖将她的注意力轉移,
“所以桑斯南到底是誰?”
虞沁酒的動作一頓,看了她一眼,語氣慢悠悠地說,“這個時候你竟然只想知道桑斯南是誰?”
季青柚愣住。
“好吧。”虞沁酒又一下子笑了,很快松開她的手,“是我現在接手項目之前的那位負責人,現在辭職回到老家了,聽說是一個海邊小鎮,那邊盛産荔枝。”
“但她為什麽不進門,放下荔枝就走了?”季青柚問,卻感覺手指上的粘黏感沒有消失。
虞沁酒又拿起那張紙條看了看,“不知道,可能是因為從來沒見過面,怕見了面也不知道說什麽,所以幹脆把水果送到就走了吧。”
“好吧。”季青柚得到了答案也仍舊有些不知所措。
虞沁酒望着她,明明剛剛那樣暧昧的氛圍下,季青柚提起那樣的問題會有些掃興,可她好像只覺得季青柚可愛。
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不知所措,想抽張紙擦手,卻又不好意思當着她的面繼續擦,便抿了抿唇,看着自己仍舊有不适的手指有些發愣。
好吧。
她們這樣的關系,的确不太适合玩暧昧。只适合“牽牽手還需要提前問一下會不會對你産生困擾”,亦或者是“我說你親我一下然後你就親我額頭”,還有“第一次深吻時比起克制不住的欲望,更多的是小心翼翼和謹慎,甚至會因為這樣的親密接觸太過來之不易而覺得難過”的……這種純情行為。
虞沁酒認知到了這一點,也并不覺得可惜。也許這就是季青柚和她的相處模式,畢竟是“懵懂的機器人”,比起其他人都擅長的玩暧昧,她們之間的這種純情,才更會是來之不易的珍貴。
想到這裏。
她握住季青柚荔枝味的手,在與季青柚漆黑澄澈的眼對視時,心軟塌塌的,“我還想吃。”
“什麽?”季青柚問,卻又馬上反應了過來。目光在那一大箱荔枝裏尋找,試圖又在剩下的所有荔枝裏找到最大的一顆。
這樣會形成一種改變視角的,孩子氣的邏輯。
——她為虞沁酒選的每一顆荔枝都是最大的。
虞沁酒大概也注意到了她的這種邏輯,時不時湊着頭過來,和她一起尋找最大的那顆荔枝,等找到了,又要從季青柚手裏搶過來,自己剝好,送到季青柚唇邊。
哪有病人還剝給醫生吃的。
季青柚這麽想着,卻還是配合着虞沁酒,将她手指上的荔枝吃了進去,于是便出現了和虞沁酒同樣的問題。
汁水從唇邊流下的時候。
虞沁酒望了她一會,然後湊了過來,在她唇邊很綿軟地親了一下,用自己的唇将那些汁水裹走,然後牽緊她的手,沖她柔軟地笑,
“下次出現這樣的情況,這才是标準答案。”
“知道了嗎?小機器人。”
她最近很愛用“小機器人”這個稱呼,特別是在季青柚慌亂無措地面對自己從未出現過的狀況時,這個稱呼經常出現。
并且取代了“南梧甜心”、“小病秧子”、“手術型機器人”等等這些外號,成為季青柚外號中最常出現的一個。
不過。
小機器人,好可愛。
——會讓人幻想到一個頭上插着天線的,笨拙而孩子氣的機器人。季青柚偷偷地想。
她們在病房裏玩着這樣純情又暧昧的游戲時,門外的秦白蘭注視着她們的背影。盡管看不到她們在做什麽,但她卻能從背影中察覺到兩人的親密。
靜靜地看了一會,她沒進去打擾兩個好不容易才重歸于好的人,只是恍惚地将手從門把手上拿了下來,打算去隔壁病房看林映香。
可剛走幾步。
她發現自己臉上有些濕,擡手抹了一把,才知道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流了那麽多眼淚。
也不知道。
到底是因為季青柚在落淚,還是因為那個現在只存在于她記憶中的人,而落淚。
虞沁酒出院那天。
林映香的狀況已經差不多恢複好,只需要再住院一兩周休養,便也可以出院過上正常的生活。
這次故事結尾好像擁有了童話般的結局。
虞沁酒沒有再失去任何一個人,她的周圍也充盈着不同人的聲音和存在,沒有那麽沉悶和孤獨。
盡管她想要利用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時間留在醫院陪林映香,但林映香卻有些嫌棄地讓她去外面曬曬太陽,說如果是自己的話早就出院去曬沙灘浴了,在白花花的醫院待得悶不說,連點顏色都看不到。
連小姨林琳也說讓她可以出去走一走再回來,不差這點時間,反正她們随時都在林映香身邊,而且林映香現在已經可以自主活動。
虞沁酒沒再堅持。
外面的天氣晴朗得像是從油畫裏流淌出來的色彩。而正好輪休的季青柚,也穿上了适合四月的襯衫,通透的薄荷綠和淺灰色開衩半裙——據說這是紀西阮精心為她挑選的“鴿子看穿搭”。
為什麽是鴿子看?不是看鴿子?
紀西阮說,因為她們現在去的話,就是去被鴿子看,而不是去看鴿子的。
虞沁酒也穿上了薄荷綠襯衫,比季青柚身上那件要鮮豔一個度。但為了防止她在人群中感到不适,季青柚還在她肩上搭了一條奶白色的薄款圍巾。
其他人也再一次地換上了綠色送她出院,好似綠色變成了她們正面情緒的某種表達。
四月的這一天。
季青柚和虞沁酒共同穿着治愈生命的綠色,開着那輛可愛的墨綠色甲殼蟲,車前放置的那個綠色玩偶随着風速輕輕搖擺。
這是一個很鮮亮的春天。
——季青柚這麽想着。
在她們抵達時,陽光四溢,人群摩肩擦踵,鴿群遍布在被光霧鋪滿的臺階上。
季青柚買了些鴿食,她對喂鴿子這種行為并沒有什麽興趣。可虞沁酒好像很感興趣,接了些鴿食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湊近一只白色紅腳的鴿子面前。
白鴿高傲地擡頭看了一眼,別開了臉。
虞沁酒遇到了困難,有些不服氣。
“可能它吃膩了這種食物。”季青柚說着,又拿了另外一包鴿食出來,倒在虞沁酒手上。
站在她身後,引導着她的手往前試探,“你要慢慢來,等她過來的時候,就慢慢地擡起手……”
日光在她們中間搖晃,充沛而溫暖。
虞沁酒跟着季青柚的節奏,一點一點把手擡高,終于,那只白鴿對她手中的食物産生興趣,湊了過來。
她屏住呼吸,将手一點點慢慢擡高。
等白鴿飛到她手上時,她開心地縮了縮另一只手的手指,聲音卻很小,很害怕自己會把白鴿吓跑,“它好可愛。”
季青柚在她身後,注視着她剔透的眼,充裕的陽光從她柔軟的發間緩慢滑落,落到季青柚的指尖。
季青柚将她的話重複一遍,
“對,她好可愛。”
喂食了一會,虞沁酒有些累,便放走了那只萦繞在她周圍的白鴿,和季青柚一起坐在臺階上,看着周圍落在臺階上的鴿群。
“它們怎麽不飛啊?”虞沁酒有些遺憾。
“等會就會飛的。”季青柚确信地說。
“這麽确定?”虞沁酒問。
季青柚目光環視着周圍的人群,“大家都在等它們飛,它們不會這麽不給面子的。”
虞沁酒順着望過去。
這是南梧本地一個很有名的景點,白鴿群飛也是很多外地游客來這裏打卡想要拍攝下來的景象,之前她刷到過短視頻,有人在鴿子起飛之後,站在對面的建築下求婚。
即使今天是工作日,周圍臺階上還是圍繞着熙攘的人群,很多人都拿着手機,準備在白鴿起飛的那一瞬間拍下“打卡”視頻。
她會想要和季青柚一起來看鴿子。
也是因為,準備在白鴿起飛的那一瞬間,完成自己十八歲時所制定人生計劃的那一個起點。
——給季青柚表白。
那個她沒能完成的起點,那個被摧毀的起點。她要在一個特殊的日子,一個驚豔的場所下,完成她沒能繼續下去的一切,留給她和季青柚,一個重新開始的起點。
但這些白鴿不太給她面子,遲遲都沒能飛起來。
這讓她有些焦躁,可卻又只能靜下心等着。
人群洶湧,嘈雜,季青柚就坐在虞沁酒旁邊的臺階上,渾身被柚子皮色的陽光籠罩着,整個人都散發着朦胧的光。
輝光傾灑,她坐在一堆白鴿中間,好似被嵌入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有一只白鴿落在她的手上,手上戴着一根紅繩。她在飛揚的風裏,專注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白鴿。
像電影裏最漂亮的那幀畫面。
“虞沁酒。”
金色的風掀開她柔順的發,季青柚在人群裏望向她,側影像是披着充盈輕薄的光紗。
某種意義上。
對虞沁酒來說,季青柚又為她創造了一個難以忘懷的瞬間。而實際上,對于季青柚來說,這個瞬間傾瀉出來的愛意,不足她想要表達的萬分之一。
“我有三件很重要的事和你說。”季青柚收回手,停留在她手上的白鴿飛走,在她眼底掠過柔和的光影。
虞沁酒愣了幾秒,攥緊衣角,聲音有些抖,
“什麽?”
“第一件事。”燦黃色光圈滑過季青柚漆黑的眼,如油畫般的色彩從她眼底流淌,“十年前,你出國那天,我去了機場。”
幾乎是話音剛落下。
周遭人群的雀躍聲和熙攘聲就響了起來。随之而來的,還有一大片白鴿撲簌簌地扇動着翅膀的聲音。
柔燦的金光照耀着白鴿飛舞的翅膀。
風撲簌簌地刮過來,虞沁酒怔住,好似在她們周圍環繞着的白鴿變得龐大,将她們籠罩在由風架構而成的世界,時間開始順着這陣由白鴿裹起的龍卷風,不斷倒退。
回到了被她漏掉的那個瞬間。
——那個她沒看到季青柚便想要逃離的機場,那個她昏沉着、甚至想要逃出去的……可還是被小姨抱住,還是被突然驚恐症發作的林映香吓到幾乎哭暈過去,最後只能哭着抱住林映香發誓要一直保護好她的機場。
原本那天,她還試圖想要和季青柚見一面。
“第二件事。”環繞着廣場的白鴿掠過她們周圍,在季青柚眼底滑過成群的白影,“十年前,你出國之後的一個月,我發了一封很重要的郵件給你。”
說到這裏,她想要笑,提起的唇角卻有些用力,
“我在那封郵件銥譁的結尾寫,祝你快樂。”
這句話就像是一根綿密的刺,将虞沁酒心底一個個充斥着苦澀氣體的氣球戳破。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麽表情。
成群的白鴿環繞着周圍,飛了一圈又一圈,似是将季青柚和虞沁酒裹在一個被龍卷風圍繞着的世界。
龍卷風由群飛白鴿組成,漂亮得像是天外來物,恰如其分地彌合她們被卷走的十年。
虞沁酒試圖留住這陣美麗的龍卷風,試圖将她們被卷走的十年牢牢地攥在手心。她幾乎能聽到那封被漏掉的郵件在時間縫隙裏,發出震耳欲聾的、撕心裂肺的嘶吼聲。
那封郵件,明明不甘心被這麽漏掉。
卻還是被她遺棄在時間角落裏,獨自沉默着,克制着,隐忍着,等待了她十年。
“第三件事。”風大得幾乎要将季青柚吹走,她柔順的發被胡作非為地掀起。
在鴿影下,她漆黑的眼化為了絢爛的金,裏面好似承載着過去十年的每一秒鐘,卻又漂浮着濃烈的痛苦,
“二零一二年世界末日那天。”
“倫敦下了很大的雪,我和你見了面。”
作者有話說:
這三件事都很重要嗚嗚嗚
順便說一下:桑斯南其實就是下本接檔文《後遺症》的女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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