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往右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很漂亮。”◎
病房內彌漫着靜谧的夜。
虞沁酒愣了許久,偏淺瞳仁裏泛着一層搖搖晃晃的水光,她竭力睜着自己紅腫的眼,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望住季青柚。
似乎只要一眨眼,眼淚就會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季青柚沒有再說話,只很靜默地注視着虞沁酒,像是要把虞沁酒完完整整地盛入自己眼中的世界。
良久,她才舉起有些無力的手,拿着棉簽,動作很小心地為虞沁酒上着藥。
棉簽剛剛觸碰到細嫩的皮膚,虞沁酒就不可避免地顫了一下,一直在眸子裏盈着的淚珠也就此滾落。
“季青柚……”虞沁酒擡起泛紅的眼望着她,“要是我現在不管不顧地抱住你的話,會不會影響你的傷口?”
季青柚微怔,想了幾秒。
有些費力地擡起手,乏力的手指很柔軟地拂過虞沁酒的臉頰,抹去滾落下來的淚珠,滑過虞沁酒泛紅的眼尾。
“那就管着點,顧着點。”她說,“再抱。”
話音落下。
有一顆滾燙的淚珠淌到手中,像一顆從宇宙銀河邊界裏掉落下來的星星。
有一陣很輕很輕的風裹過來,攜帶着一瞬間的慌張和無助,接着,腰被輕緩地環住,溫軟的觸感傳來。
虞沁酒慢慢地抱住她,将沒受傷的右臉靠在她沒受傷的左肩,緊密而脆弱地貼着她。
她們的傷口向外,體溫向彼此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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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辛苦的夜晚,她們都受了傷,相擁的姿勢也不是很舒适。
可是在某種程度上。
季青柚覺得,這世界上應該再也找不到這麽輕,卻又擁有這種細密又強韌力量的擁抱了。
這個擁抱的持續時間很長。
長到虞沁酒的淚不停地往下落,卻很安靜;長到季青柚緩緩擡起手,輕輕撫過虞沁酒柔弱的背脊。
難以言喻的心疼開始彌漫。
說不清到底是誰在心疼誰,也說不清到底誰受的傷更重,她們好似變成了某種互相舔舐傷口的動物。
季青柚抱住虞沁酒纖瘦的肩,虞沁酒趴在她的肩上汲取力量,過了很久,才很艱難地說,
“有你在的話,就沒什麽能欺負到我了。”
有時候,虞沁酒這麽堅強,卻又這麽脆弱。
“虞沁酒。”季青柚很用力地喊她的名字,很輕地抱住她,用柔潤的聲音,很固執地說着以前說過很多遍的話,
“我一直在的。”
給虞沁酒上完藥,又在虞沁酒一勺一勺的投喂下喝完了秦白蘭的粥,季青柚的臉色看起來好像比剛醒過來時好了一些。
已經接近深夜,白天的驚心動魄和掙紮需要在夜晚被修複。虞沁酒本不想離開醫院,可她自己狀态看上去比已經清洗過的季青柚更不好。
至少回去收拾一下,洗個臉洗個澡換身衣服,好好睡一覺休息一個晚上,——這是秦白蘭和林映香勸她回去之時的說法。
連季青柚也是這麽說。
虞沁酒沒有辦法,只得是跟着林映香和Brittany一起回去。離開醫院之前,她與躺在病房裏的季青柚對視。
季青柚始終望着她,耐心又安靜。
她松開抿成一條直線的唇,将蒼白的臉掩入寬大的圍巾裏,用力掐住自己的指尖,強逼自己不再去看季青柚。
可終究,在徹底離開視野之前,她還是回頭望了一眼,出乎意料的,季青柚也仍舊是在望着她,躺在床上,安安靜靜的。
在她回頭望過去時,竟然還輕提唇角沖她笑了一下。
心悸在這一刻減輕,人來人往的醫院廊前,有人将目光持續地投在她身上,有些刺耳的話語湧入耳膜。可虞沁酒好似什麽也聽不到,她只看到季青柚和她做着口型,
“明天見。”
季青柚和她說,明天見。
季青柚從不食言。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虞沁酒就很相信這一點,難以控制的心悸在這一刻得到緩輕。
她深呼吸一口,揚起笑容說了一聲“好”。
于是,季青柚又沖她笑了笑。
很溫和的,不夾帶任何雜質的笑。
直到約好的代駕開着她們的車,虞沁酒坐在車上,很疲倦地靠在林映香車上時,還能想起來季青柚不久前朝她揚起的那個笑容。
她分不清那個笑容裏包含着的到底是輕松,還是某種來之不易的失而複得。
但總之,季青柚的狀态看上去并不糟糕。
也并不像是她以為的那樣,會遭遇什麽難以承擔的創傷。她再一次意識到。
并不是每個人,都會像她一樣脆弱。
并不是每個人,都會像她一樣無法從創傷中走出。
“小柚的手機摔壞了,要不要我再給秦白蘭打個電話,你和小柚說說話。”注意到虞沁酒輕阖着眼,并且時不時地蹭着脖頸下的圍巾時,林映香忍不住開口,語氣裏夾雜着心疼。
可虞沁酒卻緩慢地睜開眼,反應有些緩慢地搖頭,說,“還是別打了,她需要好好休息。”
“但是你……”林映香注視着她,可卻又只說了這幾個字,沒能繼續往下說,只摸了摸虞沁酒的頭,有些難過地喊她,“小酒……”
“我沒事的,媽媽。”虞沁酒朝她揚起一個疲憊的笑,又往她懷裏蹭了蹭,“我今天讓你擔心了吧。”
“對不起,媽媽。”她說着,撒嬌式的語氣,說着自我指責的內容。
林映香沉默地看着她,“有什麽好對不起的。”
虞沁酒也沉默,過了很久,才有些費力地說,“我不是一個健康的孩子,這件事就應該夠讓你辛苦了。”
“那我就是一個健康的媽媽嗎?”林映香反問,替她整理着脖頸上的圍巾,有些鼻酸,“都怪虞呈和虞睦州這兩個狗東西。”
“怎麽今天的事也要怪在他們頭上?”虞沁酒有些驚訝地問。
“就要怪!”Brittany在前面插嘴,把自己今天在網絡上刷到的梗說了出來,“拒絕內耗,從我們三個做起。”
她的中文不太好,聽上去有些別扭。
可車上其他三個人卻還是被她逗笑,氛圍都變得輕松了一些。車駛向馬路,虞沁酒笑着,又回頭望了一眼,看着遠處亮着燈的醫院越縮越小。
直至縮成一個極小的點,直到再也看不到。
她才收回視線,卻又不小心與林映香對視,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歪倒在林映香肩上,避開她的視線,說,
“怎麽辦啊媽媽?我好像就已經開始想季青柚了。”
“還能怎麽辦?”林映香拍了拍她的手, “只能明天見呗。”
“還能怎麽辦?只能明天見呗。”Brittany在前面跟着重複一句。
虞沁酒輕輕阖眼,用着極輕的聲音,說,
“是啊,只能明天見了。”
回到家之後。
跟着她們奔波一天的Brittany幾乎是倒地就睡。
林映香也有些疲倦,早早地洗了澡去到了房間,臨睡之前倒了杯牛奶給虞沁酒,摸了摸她的頭,什麽也沒說。
她知道虞沁酒在今晚很難入睡。
但是她毫無辦法,甚至不能在這種時候陪伴着虞沁酒,因為虞沁酒從來都拒絕将這種苦痛傳染給她,并且會因為她的陪伴而感到加倍的愧疚。
像今天的狀況她很少看到。
她的孩子,她一出生就漂漂亮亮的女兒,在手術室門外狼狽又難堪,被這麽多人圍觀和拍攝……在那個時候,虞沁酒嗚咽着說不出一個字,卻仍舊死命拽住她的衣袖。
哀求她,讓她留在季青柚身邊。
哀求她,讓她可以在那一刻擁有和其他人無異的能力。
哀求她,讓她可以在這種時候具有某種價值。
可偏偏,那種時候。
虞沁酒只能像條上了岸的魚,被無力地摁住,眼裏只剩下悲哀,好似對所有的一切都無能為力。
那一刻,林映香看着虞沁酒眼底的淚,心痛得幾乎想要拿起刀直接把虞家所有人殺死,就像那個精神分裂的母親一樣,她已經顧不上任何冷冰冰的法則。
可是在看到虞沁酒死命地掐住自己的手控制之時。
她看到了虞沁酒的努力。
怎麽會不努力呢?她的女兒已經很努力克制自己,很努力地去對抗病痛,很努力地想陪伴在她們身邊。
但在那一刻,虞沁酒的确拼盡了所有的力氣,也沒辦法讓自己維持與平日無異的狀況。
她明明很想,成為林映香健康的女兒。
虞沁酒這麽努力,林映香便不能讓她的努力全都被作廢;虞沁酒在努力,林映香便願意陪着她努力。
世界安靜了下來,耳朵裏的嗡鳴聲變小,心悸和胸悶的症狀也在吃完藥之後緩解。
可虞沁酒沒有回到卧室。
她只是坐在書房裏,靜靜地凝視着那杯被林映香倒入的牛奶,沒有喝,也沒有任何動作。
只是看着。
今天發生的所有一切都讓她感到疲倦,困倦,軀體化症狀消失,思緒也在吃過藥之後變得平靜。
可她還是很難入睡,也很難有任何動作。
靜默了一會,她走出書房,打開冰箱,暖光投在眼底,裏面滿滿當當,已經沒有了酒精。
她知道自己在戒酒,也知道自己剛吃過藥不能喝酒,可她還是走到了這裏,發現冰箱裏沒有酒。
然後靜靜地在冰箱前面蹲了十分鐘,重新回到了書房,Salist在這時給她打來視頻電話,靜默地注視着她一會後,将拉遠的電腦椅移得更近,打量着她,良久,問了一句,
“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虞沁酒低垂着眼,“今天她受傷了,做手術的時候,我焦慮症發作,引發了呼吸性堿中毒,倒在了手術室外,被人摁住,帶走,沒能等到她從手術室裏出來。”
她很簡潔地描述着狀況,卻很平靜,好像這過程裏的主人公并不是她自己。
“這讓你的感覺很不好嗎?”Salist很柔和地問。
“嗯,很不好。”直至現在,想起當時的狀況,虞沁酒心底還存着一些難以啓齒的悲哀。
“為什麽?”Salist沒有很快下定結論。
虞沁酒低垂着的眼裏流露出脆弱,“不是因為我的樣子太難堪被別人看到,也不是因為那個時候我很擔心她,而是因為,在她受傷這麽嚴重的情況下,我好像……”
說到這裏,她停頓幾秒,吐出來的字像是承擔了她幾乎難以承擔的重量,
“我好像成為了她們的負累。”
說出這句話後,她像是被徹底擊垮,脆弱的肩緩慢地往後縮,整個人像是縮在椅子上的一只羸弱蝴蝶,
“比起在手術室裏的季青柚,她的媽媽和姐姐需要先救我,我的媽媽也會因為我而更難過,甚至是在剛醒過來之後,季青柚想到的也先是我……”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讓周圍的人這麽擔心,也不知道為什麽,在我愛的每一個人經歷苦痛的時候,我會是更脆弱的那一個。”
“我好像,很難保護每一個我愛的人。”
Salist明白了虞沁酒的意思,透過小小的電腦屏幕,她凝視着這個已經竭力在拯救自己的女孩,思考了一會,問她,
“Debby,你剛剛用‘你愛的人’來形容她們,對嗎?”
虞沁酒愣住,沒有否認。
Salist點了點頭,又問,“你知道,就算是沒有在生病的人,在自己愛的人出事的時候,也有可能發生像你這樣的狀況嗎?”
虞沁酒張了張唇,想回答,可卻又什麽都沒說出來。
Salist又繼續往下說,這一刻并不像是一個心理醫生,而像是一個寬慰她的朋友,“聽到我爺爺出車禍的那一天,我奶奶直接暈了過去,最後比起出車禍破了點皮的爺爺,結果是奶奶住了一個星期的院。”
“我姑父被小貓撓了一下,我姑媽就會不停地掉眼淚;我有時候稍微晚點下班回去,我那個只有七歲的女兒就會在家門口不停地張望,她擔心我在回家的路上被人騙去假的九又四分之三站臺,因為她就被騙過……”
說着,她注意到虞沁酒靜默的表情有了一絲松動,又笑着說,“當然,這是因為她比較可愛。”
“你忍心說是因為她生病了嗎?”
虞沁酒抿了抿唇,“可是……”
“比起聚焦于你生病所以會在那一刻感覺到無能為力的這一點,我覺得你首先應該重視的是……”Salist說着,視線飄了一瞬,又重新回到她臉上,
“你很愛她。”
虞沁酒怔住,在Salist極為清晰和理性的訴說下,她竟然沒辦法去反駁Salist的觀點。
因為Salist說,“那些愛意,都被你所以為的病症所掩蓋了,你忽略了它們,可它們會比你以為的要多很多很多。”
“我覺得很可惜,因為它們的表現形式被你誤會,實際上,被你誤會成病症的愛意,和這個世界上所有愛意的表現形式都一致,擔憂、恐懼、無助、焦慮……在被認為病症之前,它們僅僅只是愛意的表現形式,也會發生在任何一個不生病的人身上。”
虞沁酒覺得自己簡直快要被說服,在Salist兼具理性和感性的談話下,她的病症竟然完全被Salist忽略。
“可是,我仍然在生病。”她皺着眉心說。
“當然。”Salist表情變得輕松起來,“我的意思只是說……”
“你很愛她,同時也在生病。”
“我是希望這兩者的先後順序和因果關系不能被你忽略,而後者不應該被你看得比那些洶湧的愛意更重要,僅此而已。”
“我知道了。”虞沁酒的目光落到書桌上放置着的牛奶上,好一會,又垂着眼,“可是我仍舊會影響到她們,我不能成為一個健康的女兒,也很難成為一個健康的……”
說着,她停頓了下來,沒能用任何名詞定義她和季青柚之間的關系。
可Salist卻說出了那個極為接近的名詞,“戀人?”
虞沁酒有些恍惚,應該不能算是戀人,可也不能算是普通的朋友,那會是什麽關系呢?她和季青柚。
在她迷茫之時,Salist說,“有一個用來形容關系的名詞叫作共生。其實這并不是什麽好詞,它一般用來形容兩個人的關系太過緊密,緊密到無法呼吸。”
“處于這組關系中的兩個人,是一方強另一方弱,弱會的那一方會越來越失去自我,犧牲自己去遷就強的那一方;強的那一方本來不強,但是會因為弱的那一方一直在變弱,她不得不越來越強,産生更強烈的控制欲。這樣下去,會必然産生一方吞噬另一方的後果。”
“在聽到你之前對她的描述之時,我有考慮過你是不是和她陷入了這種一強一弱的共生關系,但是在你的描述下,我感知到她的要求不是強制性的,她好像只是給你提出建議,只是給你一些表達……”
“我想到了一個詞。”
“什麽詞?”虞沁酒忍不住問。
Salist凝視着她,“共有應答性,在相互的“共有應答性”關系中,當一方表露出自己的需要或者渴望的時候,另一方會關注對方的需求和幸福,并且竭盡全力去促進對方的幸福,這是最健康的一種親密關系。”[1]
“換句話說,共生關系會讓你失去自我,在面對這個世界時,你們既是同謀,也是受害者。”
“而“共有應答性”會讓你找到自我,你們既是彼此,也是那個在被緩慢療愈的自我。”
“雖然我不清楚你們有沒有确切地形成這種關系,但是如果你确信自己處于在這種關系下,你确信你對她具有這種共有應答性,她也對你具有這種共有應答性,你就是一個健康的戀人。”
“那麽,你就不需要擔心自己在生病,因為在這種關系下,你們的關系甚至比很多沒有在生病的人都要健康。”
“如果你離開她,她可能再也沒辦法找到一段像你們之間這麽健康的親密關系了。同理,你也是如此。”
Salist向虞沁酒反複強調“健康”這一個詞,虞沁酒以為自己會很難接受這番理論,可她只是靜默着,将所有的話語全都消化好,然後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那我是不是必須得和我媽媽分開才對?”
Salist沉默了幾秒,給出回答,
“我只能說,你和你媽媽之間的關系雖然不太健康,伴随着自我犧牲和遷就,但也沒有到那麽糟糕的地步。”
“當然,對你自己來說,這種判定會很困難,但你可以試着将這兩種關系對比一下。你仔細想想,你是不是總是說,你和你媽媽絕對不能分開,就算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你媽媽有希望你去做的事情,你也必須配合你媽媽;在你周圍的我們也總是說,你和你媽媽必須要分開才會讓彼此過得更好……”
“但是你說的那個她呢,你會産生哪怕改變自己的生活也絕對不能和她分開的想法嗎?她在陪伴你的時候會需要犧牲自己而讓自己痛苦嗎?你們互相陪伴的時候會破壞各自的人生嗎?在你周圍的其他人會覺得,你和她已經到達或者即将到達必須要分開的地步嗎?”
“以上的這些,我說的不是‘存在這樣的想法’,而是你們有沒有真正地這麽去做。當然,有很多這樣的問題可以去思考,我想經過不斷地詢問自己,你應該能認知到你和你媽媽,還有和你的那個她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麽樣關系。”
在這場持續時間較為漫長的心理咨詢之後。
Salist連續發出的提問還萦繞在虞沁酒腦海中。她得慶幸和Salist進行了這次談話,這樣在這個無法入睡的夜晚,她至少有些可以去思考的問題,也有一些較為清晰和理性的思路。
盡管關于她和林映香之間的關系。
她早就存着這個認知,可是,至少在今晚之前,她還沒有認知得這麽清晰。
她以為自己會很痛苦地認知到這一點。
可實際上,這就像是一塊塊被堆積起來的積木,早就在她心底打下基礎,真正成型的那一刻,并沒有她以為的那麽突如其來。
原來,她早就做好了準備,迎接這個已經明晰的認知。
夜色逐漸從那扇極大的落地窗彌漫進來,虞沁酒在電腦桌面前坐了許久,一口一口,喝掉了已經涼掉的牛奶。
也許是Salist的提問觸及了她。
在喝牛奶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想,因為這杯牛奶是林映香給她倒的,她就應該喝掉,盡管牛奶已經涼掉,但她還是應該喝完,她不能浪費林映香給她倒的牛奶。如果不喝,她會想,明天早上起來林映香看到的時候會不會難過,會不會擔心她。
她并不覺得涼掉的牛奶好喝。
可如果這杯牛奶是季青柚倒給她的呢?
她會喝,只是因為她想喝,并不是出于對季青柚的某種責任,也并不會覺得自己不喝季青柚會傷心會難過會擔心她。
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并不能說明什麽。
可由這件事發散,她想到今天自己和林映香說,“對不起,因為讓你有一個不健康的女兒”。
但是她沒有說,“對不起,季青柚,因為不健康的我竟然還這麽喜歡你。”
她總是習慣性地和林映香說對不起。
卻從來不和季青柚這樣說這樣的“對不起”。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明晰。
在林映香面前,她讓自己必須成為一個堅強又尖銳的女兒;可在季青柚面前,她可以是脆弱又無助的自己,也可以是強大又柔軟的自己……
“嗡嗡——”
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機發出振動,打斷了虞沁酒的思緒,她猛地清醒過來,明亮的手機屏幕閃着光,讓整個書房看起來又亮了一個度。
她呼出一口氣。
将喝完的牛奶杯放置在了桌上,然後拿起手機,是一串很陌生的電話號碼,興許是某種奇妙的感應将她們聯結。
她莫名在心裏認定,這是季青柚。
電話接通,對面傳來靜默卻又有些緩慢的呼吸聲。什麽也沒說,卻好像什麽都說了。
虞沁酒知道,一定是季青柚。
可她也沒急着說什麽,仿若只要這種靜谧順着電波信號傳遞,就能讓她感到放松。
良久。
“如果還沒有睡的話,可以去書房落地窗那邊,站在天花板圓燈下的那個位置……”順着不太流暢的電流聲,季青柚遙遠卻安穩的溫輕聲音出現在這邊的風裏,
“擡頭往右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很漂亮。”
作者有話說:
[1] 理論來自Margaret S Clark《愛情心理學》
喂!嗚嗚怪在嗎嗚嗚嗚!在的話給我一個評論(扒住褲腿求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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