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病秧子,你要活得快樂一點。”◎
回來這麽久,虞沁酒竟然還住在某家連鎖酒店。當虞沁酒報出類似于酒店的名稱時,季青柚恍惚了一陣,卻還是打電話給紀西阮,解釋了無法當司機的緣由。
南梧的雪落得有些大,等她們從KTV出去之後,繁亂街景已堆疊了一層白,雪還在往下落,仿若要成為一場跨越年載的雪。
她們都沒帶傘,但都戴了圍巾。
腳踩着綿軟的雪層裏,留下一串筆直的腳印,還有一串歪歪扭扭、不知拐到哪裏去的腳印。
季青柚靜默地走在虞沁酒後面,擔心喝醉的她會将雪層認作視野裏讓她最好奇的事物,然後就此進行落地研究。
突然。
虞沁酒走不直的步子往側一拐,差點撞到一旁的路人。
季青柚及時攥住她的手腕,在路人友善的視線中,說了聲抱歉,回過神來看向虞沁酒的時候,虞沁酒似乎正盯着她們相接的手腕和掌心。
一個神奇的冬夜,将她們的圍巾掀起如出一轍的弧度,将撲簌簌的雪花吹過她們隔着的空隙,好似放慢時間。
僵麻的指尖覆上冰涼的體溫,季青柚松開手,遲鈍地意識到虞沁酒的手竟然這麽涼,連手腕都是涼的。
就算喝了酒也是。
可虞沁酒每次觸碰她的時候,指尖永遠是微熱的。
季青柚打量着她的表情,“冷嗎?”
不知道喝了多少,虞沁酒反應有點慢,懸停在空中的手縮進衣兜裏,然後搖了搖頭,說,“不太冷。”
說着,她又一個踉跄,差點沒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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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柚将她扶穩,“我背你。”
虞沁酒盯了她幾秒,輕巧地擡起手,像是以前一樣自然,
“好啊。”
季青柚便微微蹲下,等虞沁酒小心翼翼地趴到她背上來時,風将虞沁酒身上的味道和體溫帶了過來,冰涼,激得季青柚耳後起了一層疙瘩。
“我身上很涼。”虞沁酒往後縮了縮,努力不讓自己挨着她,“你還是把我放下來吧。”
季青柚沒放,只又把虞沁酒扶穩一些,輕緩地踩着腳下的雪,雪花落到眼鏡鏡片上時,視野開始模糊。
有些不方便,正想開口。
虞沁酒卻先于她的想法之前,摘下了她的眼鏡,讓她的視野重新恢複清明,手指沒有碰到她的皮膚。
她努力不将自己冰涼的體溫傳遞給她。
等摘下眼鏡,虞沁酒輕微搭在她脖頸上的手又緊了緊,裹着緩慢變溫的體溫,她往前走着,聽到虞沁酒輕緩的嗓音遞到她耳邊,
“我知道你不近視。”
虞沁酒的呼吸間都帶着似有似無的甜潤酒精香。
——季青柚的臆想過敏源。
她靜默着,看着自己腳底變深的腳印,沒有說話。
風掀開虞沁酒微卷的發絲,嵌進她的頸窩。虞沁酒呼出一口白氣,竭力将自己的醉酒反應控制住,輕聲細語地和她說,
“你的眼睛很漂亮的。”
季青柚的步子莫名慢了下來,這句話虞沁酒在十年前就說過,不止一遍,回來之後又說了一遍。她很明白虞沁酒為什麽這麽說。
自從進到這家醫院,所有人在季青柚這個名字前面,都會加上前綴——神外秦主任的女兒,婦産科最年輕副高秦霜遲的妹妹。
她越來越害怕自己追不上這個前綴。
就像她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害怕,害怕自己不能成為像秦白蘭和秦霜遲那樣的醫生,害怕自己身體裏不自覺透露出與秦家人不一致的笨拙。
最明顯的,就是與秦家人完全不像的一雙眼睛。
讓她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所以她戴沒有度數的眼鏡,試圖将自己骨子裏的柔軟和猶豫掩去,這并不會真的發生效用,只能給她某種安慰。
好讓她的恐懼可以被藏起來。
虞沁酒卻很希望将她這層害怕戳破,讓她成為無所畏懼的人,就像以前的虞沁酒一樣。
她總是能第一時間将她識破。
季青柚無法和虞沁酒對峙,“有嗎?”
“季青柚,你可以不用一直像她們。”悄然無聲的腳步聲裏,虞沁酒醉後的聲音顯得很柔軟,仿若沁透水光,
“沒有人會說你。”
季青柚眼睫微顫,腳步變得遲緩。
虞沁酒又緊了緊環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安撫她,“你不要害怕,就算摘了眼鏡也仍然是季醫生,就算和她們不像,你也是很了不起的季醫生。”
“你不用逼迫自己追趕她們,也不用假裝不在乎這件事,追不上就追不上,在乎就在乎,沒什麽大不了。”
一整段話似乎耗費了虞沁酒的精力,她的語速變得緩慢,頭也往下沉了沉,綿軟的呼吸嵌進她的頸窩,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走,
“小病秧子,你要活得快樂一點。”
冰涼雪花落到季青柚鼻尖,她突然想起了“快樂”這個詞語被虞沁酒曾經賦予過的全新內涵:
某次生日,虞沁酒收到一封情書,上面第一句就寫着“生日快樂”。她撇了撇嘴,說,“我覺得祝一個人快樂,才是很喜歡她的意思。因為我們經常在“快樂”這個詞語前面加前綴,例如生日快樂,新年快樂,元旦快樂,世界末日快樂……但很少直接這麽說——祝你快樂。”
“所以只說祝你生日快樂的,都不是真的喜歡。”
虞沁酒向來獨特,做的事,說的話,都有自己的邏輯和道理。可季青柚總是習慣性相信,虞沁酒的這些道理是有跡可循。
2022年即将結束。
路過江邊的時候,限時煙花開始燃放,在天邊炸出眼花缭亂的光,喧嚣,吵鬧,仿若整座城市都在倒數中翻轉。
虞沁酒被吵醒。
輕輕拍了兩下季青柚的肩。
季青柚把她放下來,手臂已經有些僵麻,可還是扶着虞沁酒,怕她掉到江裏。
虞沁酒看出了她的擔憂,彎眼朝她笑了笑,站穩後努力平衡自己,雙手插兜看着遠處天邊盛放的煙花,似是感嘆,
“好漂亮。”
季青柚望着她,“嗯”了一聲,視線轉向天空,說,“是挺漂亮的。”
“那我漂亮,還是煙花漂亮?”虞沁酒突然發問。
季青柚怔住,不知該如何回答。
虞沁酒又笑,撞了撞她的肩膀,“騙一下我都不可以嗎?”
季青柚了然,“煙花更漂亮。”
虞沁酒歪頭看過來。
季青柚輕聲說,“騙你的。”
“噢——”
虞沁酒拖長聲音,看她一眼,語氣變得輕快,
“我知道你騙我的。”
“我當然是最漂亮的啦。”她又輕巧地補了一句玩笑話,肩上已經堆疊了薄雪。
煙火盛放的璀璨短暫如同轉瞬。
但虞沁酒存在的每個瞬間,好似都漫長如同無盡。
此時此刻,虞沁酒彎着眼笑,似是因為季青柚不擅長的玩笑話變得開心起來,忘記了那兩通虛情假意的電話。
季青柚低眼看到自己脖頸上圍着的圍巾,即使她仍舊還是習慣用這樣不太端正的方式系,但也不妨礙被溫暖。揣在兜裏的左手上戴着的手表變成了今年流行的款式,是虞沁酒送她的。用來假裝的眼鏡,被虞沁酒摘了下來。
虞沁酒從天而降,改變了她被計劃裹挾的生活。
但她,能為虞沁酒帶來什麽呢?
她忍不住望向虞沁酒,問,“虞沁酒,你在南梧待得開心嗎?”
她不明白虞沁酒為什麽突然回來。
也不明白,虞沁酒為什麽請兩個月的假期回到南梧。總不可能真的如同虞沁酒所說的,回來看初雪。
可至少,她不希望虞沁酒是為了秦霜遲和虞睦州的婚禮而回來。更不希望,虞沁酒在得知這件事之後,将“秦霜遲是她姐姐”這個因素考慮進去,而做下這個決定。
“當然開心啊。”虞沁酒微微仰頭看着煙花,偏淺的瞳仁裏映着跳躍的光和紛落的雪花,嘴角的笑意很明顯。
季青柚不太明白,“為什麽?”
“可能是因為……”
虞沁酒拖長聲音,望了過來,眼睛彎成了好看的月牙,眼尾淚痣被投上一層陰影,明明滅滅地在搖晃,
“季醫生剛剛笑了吧。”
作者有話說:
猜猜季醫生是在什麽時候笑的?
猜對了發紅包!
以及今天很喜歡的一個句子:
-煙火盛放的璀璨短暫如同轉瞬。
-但虞沁酒存在的每個瞬間,好似都漫長如同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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