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幼年
葉北嘉也是十分聰慧,景昭慕屏退婢女後,她便知道景昭慕有話要對她講。
景昭慕溫和的笑道:“別緊張,我想請你幫個忙。”此時景昭慕沒有用官稱,而是用了我。
葉北嘉恭順的聽着,回道:“太子妃有什麽吩咐,盡管說便是,奴婢自當從命。”
景昭慕思忖了片刻道:“我想讓你傳話給蘇深。問她,殿下那日為何那樣的反常,這幾日都未見她笑過。”一個人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才會把人的腦袋錘成那樣。江予是一個看起來很堅毅的人,像是擁有銅牆鐵壁般,怎會輕易哭泣。只因為她受傷嗎?而回來之後,除了對她還算溫和,整個人似乎都進入了冷言的狀态,對誰都是一副冰冷的模樣。
葉北嘉雖未進洞中,但聽到侍衛說過,太子将傷害太子妃的人,腦袋中的腦漿都捶出來了。當時誰也不敢多說半個字,唯恐太子将火氣發到他們身上。
葉北嘉回去後,琢磨着該如何問,是直接說太子妃要問,還是旁敲側擊的問。蘇深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葉北嘉早已經上了床榻,暖熱了被褥,且睡了過去。自從那日蘇深将她留下後,她便每日都直接宿在了蘇深的床上。蘇深回來喝了一杯熱茶水,簡單洗漱後,上了床榻。
許是身上的冷氣渡到了葉北嘉的身上,擾醒了葉北嘉。葉北嘉睜開眼睛後,看到蘇深回來了,雖是睡眼朦胧,但臉上卻不自覺的盈出笑意,慵懶又甜美的嗓音道:“大人回來了。”
蘇深輕聲回道:“嗯。”看着葉北嘉醒來,蘇深的心又放軟了些。方才她怕自己身上的涼氣冰到她才喝了一杯熱茶的,誰知還是把她弄醒了。
葉北嘉往床榻裏面側了側身,想要把暖熱的地方讓出來,蘇深伸手将她按住道:“別動。”
葉北嘉疑惑,自己不就是來暖床的嗎,哪有暖熱了不給主子讓地方的。蘇深靠近她,将她箍在懷中,笑道:“這樣不就暖和了。”與其讓葉北嘉挪一個冷地方,不如直接暖她的好。
葉北嘉楞了一瞬,有些窘迫道:“奴婢身子輕賤,怕髒了大人。”
蘇深笑道:“我都允許你上我的床榻了,怎會覺得你輕賤。以後不準這麽說自己。”話落,蘇深伸手在她的鼻間上輕點了一下。葉北嘉臉色微紅,輕輕的嗯了一聲。她也算幸運了,一大家族都被流放充奴,自己自從跟了蘇深後,便不再像個奴婢了。她想了想,自己倒像是被蘇深養在身旁的小妹妹,如她對自己的妹妹那般呵護疼愛。
葉北嘉眼眸澄澈,望着蘇深,裏面的點點喜歡全都流淌了出來。蘇深看着她的嬌嫩可人的模樣,腦海中又想起了江予那日為了景昭慕,發了瘋的擊打那個傷害景昭慕的人。她何嘗不是,那日她看見饒廣識趴在葉北嘉的身上,外衣剝落,還要去解她中衣的時候。她的憤怒無以複加,根本不管這個人是誰,殺了他又會有什麽後果。
她知道,她和江予本質上是一類人,為了自己在意喜歡的人會不顧一切。她現在很确定自己喜歡上了懷中的這個小姑娘。可,她又怕自己吓到她。一個女人喜歡上另一個女人,在葉北嘉的世界裏,似乎不曾有過。
蘇深的唇小心翼翼的慢慢靠近葉北嘉,葉北嘉眼神中出現了疑惑,就在蘇深的唇快要貼近她的唇的時候,蘇深仰起了下颚,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而後迅速離開。
葉北嘉的小臉一瞬更紅了,宛如熟透的蘋果,她知道這是蘇深對她喜歡疼愛的表達,因為她也會對自己的妹妹這樣做。親親額頭,是她對妹妹最喜歡的表達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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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深勾起唇角,笑道:“睡吧。”
葉北嘉輕輕嗯了一聲,過了一會,許是姿勢不太舒适,蘇深将她箍的太緊了。她小幅度的動了一下。蘇深似乎也沒有睡着,出聲問道:“怎麽還不睡?”
葉北嘉停住了動作,小聲道:“睡不着。”
被子裏也都暖熱了,蘇深身上的寒氣也都不見了,再抱着葉北嘉也不合适了。蘇深松開懷抱,平躺在床榻上道:“那你唱首歌給我聽吧。”
葉北嘉:“...”
睡不着的是她,怎麽要她唱歌給她聽。可主子發話了,葉北嘉軟糯的聲音道:“奴婢嗓音不好聽,怕吓着大人。”
蘇深側過身看着她,仔細打量了一番,笑道:“你這小東西,怎麽還學會跟我撒謊了。”
葉北嘉垂眸,不敢看蘇深。她嗓音不錯,也會唱歌。至于蘇深說她撒謊,自然是因為聽過她唱歌哄她的妹妹。現在讓她突然唱歌給蘇深聽,她還是有些害羞的。
過了一會,蘇深見葉北嘉實在不想唱,又有些害羞的模樣,笑道:“罷了,不想唱便不唱吧。”
蘇深又不着痕跡的将她輕輕攬進懷中,這次沒有箍住她。嘴裏還尋了借口念叨着:“還有點冷。”
葉北嘉輕笑一聲,這哪是蘇深冷,明明是怕她冷。蘇深的體溫這會可比她高多了,像個火爐一樣暖和。蘇深方才聽她說睡不着,她想起江予那日情緒過激的事。想要借用委婉的表達一下自己對她的喜歡也如江予對景昭慕那般在意。
她醞釀了一會道:“你可知殿下那日為何情緒突然崩潰?”
聞言,葉北嘉心想,這不就是太子妃托她問的事情嗎,自己還沒問,蘇深倒是先提起來了。她在蘇深的懷中,輕輕搖了搖頭。蘇深低眸看着她道:“殿下小的時候其實過的很艱苦,即便她已經被封為了太子,但所有人都不看好她。”
江予當年被封為了太子,不過是洪帝為了安撫前太子江魏然的舊部,才不得已做的決定。前太子突然薨逝,留下雙生子遺孤。江魏然為國犧牲,他生前又籠絡了一幫大臣和武将,羽翼早已豐滿。洪帝不是只有江魏然一個嫡皇子,即便沒有嫡皇子他還有其他幾個兒子。在成國的史上沒有封過孫子輩為太子的先例。可為了穩固朝綱,防止江魏然的部将和舊臣發動政變,不得已才立了剛出生的江術為太子。
後來被替換成太子的江予,在出現在各種場合中,都會被人忽視。大家都心知肚明,洪帝只是為了安撫前太子的舊部。等他将那些舊部清理幹淨後,這個太子之位最終落到誰的頭上,還不好說。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江予慢慢長大了。
那些與她一般大小的皇親,在大人不注意的情況下,總會欺負她,甚至大臣的孩子也會欺負她。江予本就是女孩,身子也比那些男孩子弱一些。挨了欺負也還不了手,有一次竟眼睜睜的看着她皇叔家的弟弟把她養的小白兔當着她的面摔死了。
那次她哭了好久,可蘇映安卻告訴她,死了就死了,一只兔子而已。只要她不惹事,不讓皇爺爺心煩,再給她弄一只便是。可蘇映安不知道那是江予細心呵護養大的小兔子,她愛不釋手,傾注了她這個年紀所有的愛意和喜歡。再後來這種類似的事情也屢見不鮮了,江予聽了蘇映安的話,從不反抗。可她內心中卻是憤怒,想要反抗的。只是因為蘇映安的話,她便學會了隐忍,忍到雙目通紅,忍到不會哭泣。
再後來,蘇深來了。江予的師父也來了,師父教她們習武,練劍。可即使江予學會了武功,還是不會反抗。直到太子之名正式冊封的那日,她看到了江術同樣被與她一般大小的孩子欺負了。她雙目通紅,眼淚似要決堤,卻只能攥緊了拳頭站在原地。江予的師父,當時也看到了,她問小江予為何不去幫他的哥哥。可小江予聲音顫抖着回道:“母妃不讓。”不讓她打架生事,不讓她與那些孩子産生沖突鬧到洪帝那裏。
她師父笑了一聲道:“那你覺得為師教你功夫是為何?”
小江予擡頭看了師父一眼,她低頭思索,回答不出。
師父又道:“你若連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都不伸手去保護,學了又有何用?當這個太子又有何用?難道百姓還指望這樣的你能為他們謀安定,謀生活嗎?”
小江予眨了眨眼,将眼中打轉的淚水擠了出去,紅着眼睛将方才欺負江術的孩子,打的鼻青臉腫。事情果真鬧大了,洪帝将她與那幾個孩子一同帶到了禦書房。小江予雖滿面淚痕,卻一點也不怕事的樣子,小小年紀腰板挺的纖直,跪在禦書房內。一個時辰後,其他幾個孩子早已懶懶散散跪不下去的時候,小江予依舊如松柏般挺拔,拒不認錯。
也正是因為這次,洪帝才覺得江予是個可塑之才。江予被欺負的事情,多多少少他也是聽到過的。他覺得江予太過軟弱,不堪重用。可誰知這次她卻能為了自己的孿生兄弟大打出手,到也不是個任人可欺的娃娃,只是沒有觸到她的底線而已。洪帝思索後便将她接到了宮中,安排了老師開始悉心教導。
也是從那以後,江予心中便留下了一個症結。
是她幼小心靈成長中留下的創傷,每每她十分在意的人在她眼前受到傷害,都會刺激到她內心最深處的記憶。那樣軟弱無能的她,那樣讓自己嫌棄的她。讓她憎恨,又讓她恐懼的她。
江予那日那樣的反常,大概就是因為她在意的景昭慕在她面前受到了傷害。
葉北嘉聽完蘇深的講述,有一瞬很同情江予,自己現在雖為奴,但小時候可是被家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哥哥們也都順着她,極少有受到委屈的時候。如今...她也不能否認的是,蘇深也是把她捧在手心裏的。那日蘇深為了她殺了人,那樣緊張她,是真心将她看做親妹妹般疼愛的。
翌日,江予和蘇深去處理那些帶回來的姑娘時,葉北嘉便将昨夜蘇深與她說的事告訴了景昭慕,不過葉北嘉也知會了蘇深,蘇深不甚在意。如果這能讓這兩人的關系和好如初,那蘇深更願意當面去說與景昭慕聽,江予真的很在意她。
江予聽饒茂實講,那些姑娘都是被家人賣過去的,沒有文書,口頭交易。其中那幾個看似死過去姑娘,是用的藥太多了,導致昏死過去。由于這幾個姑娘姿色一般,妓院不收。大戶人家也不願收這些沒有文書的姑娘,免得以後惹什麽麻煩。那些人販子便留着想要賣給孤老漢或者沒有媳婦的男人。
那幫人販子給那些姑娘們用了藥,使她們神智不清。又把她們的衣服都脫掉,防止她們清醒過來,逃了出去。沒有蔽體的外衣,她們自然不敢逃出去了。那日蘇深也是拿着被子将她們裹住的。之所以不綁起來,是怕身上有淤痕,賣出去的時候若是不小心勒壞了哪裏,留下了疤痕,便更不值錢了。
今日姑娘們都清醒了過來,江予本想問清家住何處一起送回去。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回去的,因為若回去,不是餓死便是又被賣出去。江予思索良久,問他們可願簽訂為奴文書,去往京城蘇家新府當婢女。姑娘們一聽有吃有喝,還是大戶人家,自然是願意的。
蘇玉堂搬了新府後,事事都要重新布置,丫鬟們多幾個應該也是不多。江予打定主意後,等這邊事處理好了,便送她們去雲陽蘇府。
饒茂實又審出,人販子中那個武功不錯的人,才是這個縣城的真正頭目。饒廣識不過是因為自己的弟弟是縣令,大家捧着他借用他的名聲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而已。若他們是正經的人牙子,也就不必躲在那洞中了。從抓到的人招出的供詞中,這個縣城中,還有五十多名下線。這幾日也已經抓了三十多個。
江予回到房中的時候,景昭慕便一直看着她。她走到哪,景昭慕便看到哪。江予很是疑惑,以前巴不得她不出現在她面前,今兒怎麽了這是?
江予走到床榻邊輕聲問道:“可是我有什麽沒有做好?”不從景昭慕的身上找問題,倒是先把錯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景昭慕楞了一瞬後,柔聲回道:“無事,你做的很好了。”這麽貼心又在意她的人,她怕是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江予垂眸思索片刻,問道:“可是餓了?我這就叫人去做些吃的。”景昭慕還未出聲阻止她,她轉了個身,又回頭道:”算了,還是我去給你做吧。”她想景昭慕應該是喜歡吃他們恒國菜的,等到了騰坨州,她再想辦法尋一個會做恒國菜的廚子,她沒有空為景昭慕做菜的時候,便由這個廚子來做。
江予腳都快要到屋外了,景昭慕喚住了她,道:“殿下。”
江予回過身,疾步又回到床前,緊張的問道:“怎麽了,可是手又疼了?”
景昭慕搖了搖頭道:“你坐下,我有話要同你講。”
江予疑惑的看着景昭慕,有什麽話要對她講?只要不是想與她分開,怎樣都好。她坐在床榻邊,等待景昭慕的下文。
景昭慕在得知江予有這麽一個不好的幼年後,很是心疼。心中柔軟的地方,也為她放的更軟了。底線也可為她一降再降。她覺得江予比她更需要呵護,她喜歡江予,在意江予,這是她騙不了自己的事情,她連死都想要和她死在一起了,還有什麽是過不去的。此刻什麽羞辱之心都不及江予的開心重要,她希望江予能多笑一笑。對于江予對她的侵犯,她當然也不能就這樣算了,大不了她連本帶利的再還回去。
這樣想着,景昭慕便吻上了坐在床榻邊上的江予。柔軟唇瓣的碰觸與香舌的濕滑感,江予瞪大的眼眸,慢慢閉上了。許久不曾感受到的馨香,忽而又萦入鼻間,讓江予欲罷不能。江予起身跪在床榻邊上,想要索取的更多,卻聽到了景昭慕“嘶”的一聲。江予急忙起身,查看景昭慕的手,方才是她太着急了,景昭慕這樣主動,讓她一瞬忘乎所以,竟忘了她手上還有傷。
江予小心的擡起景昭慕的手,學着孩童的模樣,用嘴吹了吹了景昭慕還有些紅腫的手指。景昭慕見她這般模樣,輕笑一聲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江予見景昭慕笑,也跟着笑起來道:“你不是,我是。”不管這樣做有沒有用,吹這麽一下看到了景昭慕的笑容,那它便是有用的。
蘇深說,現在能讓江予開心起來的也就只有她了。此刻,誠如蘇深所說,江予因她而笑了。一個吻這麽簡單便能讓江予笑起來,那她以後要多吻一吻她。江予唇舌的味道也還是和以前一樣,讓她癡迷上瘾。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景昭慕:“我老婆真可憐。”
江予:“...”
蘇深:“不敢親老婆。”
葉北嘉:“想親就親,我又不當你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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