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咫尺
“這位仁兄恐怕找錯人了,或是有誤會吧……”謝棠話音未落,曹郁一個兇狠的眼刀過來,她又識相的閉上了嘴。
沒辦法,這是力量上的差距,就像把一只小貓咪放在獅子旁邊,即便獅子什麽也沒幹,也足夠小貓咪吓得瑟瑟發抖了。
此時一只膽子還算大的小貓咪,又試探的伸出了一只腳,問道:“那仁兄可不可以告訴某,令妹是哪位小姐?就算某有做錯事情,也總要讓某死個明白吧?”
曹郁冷哼了兩聲,道:“昨天你還牽了我妹妹的手,今日就忘記她是誰了?”咬定了對方就是個人渣。
他原本以為曹閑月不想進宮才诓騙父親自己有心上人,沒想到她瞞着家人真的在外與男子私相授受。
謝棠一聽到牽手兩個字,瞬間明白對方是誰的哥哥了,一時間欲辯無詞,滿臉通紅的說不出話來:“我……我……”
當她意識到她牽了曹閑月的手是鐵定的事實無法改變時,更加緊張了起來,咬着舌尖才勉強鎮定問候道:“原來是幼……曹姑娘的兄長,我……失敬了!”二話不說,先行了一個拜見的大禮,就差把頭叩到地上。
曹郁見她不再狡辯,又禮節周到,才稍滿意些,帶着替妹妹把關夫婿的意思,拷問謝棠道:“說說吧,你叫什麽名字,家裏做什麽的,打算什麽時候上門提親?”
前面幾個問題都好說,當聽到最後一個問題時,謝棠卻是稀裏糊塗:“什麽提親?”
曹郁篤定了她和曹閑月的關系,臉色一翻,把原本要端起來的茶盞又重重放下,怒氣騰騰道:“你難道不知道幼卿在我父親面前立下了什麽誓言嗎?不等你提親,難不成還要幼卿上你家提親?”
謝棠越聽越不明白,什麽誓言?什麽提親?
“你……”曹郁觑着她迷茫的神情不像有假,也不由起疑了起來,剛蹙眉要問個清楚。
原本緊閉的院門“咚”一聲,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讓院子內相持的兩個人齊齊吓了一跳。
曹閑月褪去礙事的長裙,以一身利落的深藍色暗紋袍出現在二人面前。
不請自來的她,一進來果然看到失蹤的謝棠在這裏,以及她一大早就不見人影的、哥哥曹郁。
她走過來,橫插在兩人中間,直視着曹郁,繃着臉頰問道:“哥,你在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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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郁在妹妹的一再審視下,忽然覺得有些心虛,扭過頭去摸摸自己的鼻子,但曹閑月并沒有打算放過他,一動不動的擋在他的面前,仿佛只要他不開口,她就能一直站下去。
曹郁掩着唇,輕咳了兩聲,瞥了一眼站在曹閑月身後的謝棠,底氣不足道:“我就是請這位公子來清談兩句。”
“清談兩句?”曹閑月看向被扔在一旁的麻繩和手帕,不久前它們還捆綁在謝棠的身上,漫不經心的問道:“哥哥平時就是這麽和人清談嗎?”
這件事無論從那個角度來說都是自己無理,還被妹妹捉了正着,曹郁辯無可辯,試圖岔開話題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哥哥自小做了壞事不敢回家,不都喜歡藏在這裏嗎?”曹閑月輕揚眉毛,語不驚人死不休。
她從家裏出門後,先去了她安置謝棠的客棧,從店家那得知謝棠早就離開了,原以為是自己想多了,但随後在路上又多問了兩個小攤販,無意中聽說謝棠走出客棧沒有多久就被兩個男子綁走了。
小販口中的那兩個男子的形容打扮,無疑是她哥哥曹郁和他的小厮,她就立馬來到了這裏。
曹郁差點被噎死,嫌丢人的瞪着曹閑月,氣咻咻的壓低自己的聲音道:“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在外人面前說這些做什麽?”
“哥哥在光天化日之下綁架人都不嫌丢人。”曹閑月不鹹不淡回道:“這些小事又有什麽好丢人的?”
幹得漂亮,曹郁無話可說。
謝棠的目光在兄妹間流轉,敏銳嗅到了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息。她有心出言勸勸兩人,但一想自己外人的身份,好像說什麽都不合适,還容易平添誤會,于是聰明的選擇噤聲。
四目相對,在無聲的較量中,曹郁當先敗下陣來,忿忿不平的別開臉去。
曹閑月也不得寸進尺,遞給曹郁下來的臺階道:“我出來的時候,嫂子正在到處找哥哥,說是磊兒又不願好好學習了,哥哥要不要回去看看?”為曹郁挽回了一些顏面。
“先走一步。”曹郁深深看了曹閑月和謝棠一眼,相信自己妹妹應該還有些分寸,二話不說就轉身離開。
等他走了之後,守院子的老仆人拿來掃帚,默默出現在院子裏的一角。雖然他離曹閑月和謝棠有些距離,聽不見兩人之間的交談聲,但至少能看清兩人的動作。
曹閑月知道他一定是自己哥哥囑咐來的,她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也不怕老仆的監視,只是覺得有些好笑。
她轉身瞧向謝棠,年輕的畫師站的筆直,雙目炯炯有神,似乎一點也不生氣被人誤會。
也是,有什麽好誤會的?兩個女子能做什麽?
曹閑月目光落在了她的衣襟前,她無意探知別人的秘密,只是實在驚訝流芳百世的天才畫師竟會是個女子。
這話聽起來有些怪怪的-----------她的意思不是說女畫師不能流芳百世,而是後世普遍認可性別為男的畫師居然會是個女子。
這放在誰的眼裏,都會驚訝吧。
謝棠通過方才與曹郁的對話,有些明白曹郁今天把她綁架過來的目的了。
瞧曹閑月打量着自己久久沒有說話,她以為曹閑月也誤解自己了,張張口:“曹姑娘,其實我……”她想要解釋自己別無他圖,但細思之下又覺得有些莫名心虛。
“不用解釋,我知道。”曹閑月幹脆利落道。
不過歷史上對她的記載僅寥寥數語,難辨真假,誰知道她到底是男是女的呢?
若說萬古如長夜,那麽謝棠這個名字,就如長夜中那唯一一顆星般耀眼,使她成名的是她高超的畫藝,性別又算得了什麽呢?曹閑月這麽一想,便也不再那麽驚訝了。
“我哥沒有把你怎麽樣吧?”她問道。
聽出了曹閑月的不在意,謝棠松一口氣,稍後又湧起一絲隐隐的遺憾。
她搖搖頭道:“沒事,曹大哥可能對我有些誤解才将我請過來,他并未做什麽傷害我的事。”其實在麻袋套頭失去光明的那一刻,她都以為自己要命喪今日了。
在她回話的這會功夫,曹閑月又細細将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她的聲音清朗似環佩相擊,膚不染而白,唇不點而紅,一雙眼睛靈動若幽潭,尚未長開的眉宇自帶着一股少年氣,身上的男裝也十分妥帖。若不貼身接近,誰能看得出來這是個女子?
這可能是曹閑月第一次這麽認真的端詳一個人,同時一個大膽的念頭浮上她的心頭。
她權衡了一刻,婉轉不如直言。瞧那頭老仆人轉過身去,她朝謝棠邁近了一步,嘴角含笑,語帶深意的問道:“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是女兒身為什麽要扮成男兒郎?”
謝棠臉色唰一下變白,愣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我不明白曹姑娘的意思。”
不明白她的意思?曹閑月擡起頭來,與謝棠兩兩相望,又靠近她一步,兩人近在咫尺,氣息交纏,幾乎要貼在一塊,謝棠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目光躲閃。
“既然不明白,那你為何要退?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曹閑月問道。
謝棠別過頭去,不想讓曹閑月發現自己的慌亂,義正辭嚴道:“曹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男女授受不親?”曹閑月擡手,一指戳在謝棠的胸口上,慢慢往下劃,衣物下裹胸的起伏顯露無疑。
站在遠處的老仆看到這一幕,連忙轉過身去,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他家公子只交代他不能讓外人欺負他家小姐,可沒有說不讓他家小姐欺負外人。
謝棠在她的舉動下,仿佛無力反抗的小綿羊,想後退卻被曹閑月勾住了衣領,眼見瞞不住了,只好咬牙承認道:“我不是有意欺騙曹姑娘的……”
再看她的面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耳朵上的熱意幾乎沒有散去的機會,滿臉的紅雲猶如雨後初霁的晚霞,這時候少年的僞裝下才有幾分女兒姿态。
“為什麽要這樣做?”曹閑月在問話的時候,心中閃過了許多可能,但這種事,還是要耳聽為實。
謝棠既然已經坦白了,認命的舒了一口氣,破罐破摔道:“父親是遺腹子,奶奶獨自撐起門戶,并打拼下了一番家業,卻沒有想到父親一次行商出了意外,也去世了。當年父親去了之後,親戚虎視眈眈家裏的財産,奶奶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才和娘親商量要把我扮成男子。娘親本來不願,是奶奶一己之力說服了她……”後來,她的奶奶因為接受不了父親的去世開始變的癡傻。這就是後話了,沒必要告訴曹閑月。
謝棠閉着眼睛說完後,心上倏忽輕了許多,就像背了很久的重負,忽然有人願意和自己一起承擔一樣。
再睜開眼睛,她帶着祈求向曹閑月問道:“這個秘密能不能請曹姑娘與我一起保守?”
她已經考上了翰林畫院,不日就要前去報道,已經沒有後路可退了。
曹閑月突然覺得自己有一絲卑鄙,明明她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為什麽非要去戳破這層薄紗呢?
她對謝棠的祈求默聲答應,随後問道:“可你有想過自己日後該怎麽辦嗎?”
……
作者有話要說:
圖她體力不支?圖她一動三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