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巴黎?巴黎! (1)
2012年9月25日 巴黎
埃及人說,一滴滴落在尼羅河的淚可以流淌千年。歷史流轉,但總些事與物難以磨滅。而此時,胤禛看着與自己只一尺之遙,卻被牢牢鎖在玻璃展箱中的那方為君難玺,後槽牙已是磨得有些發癢。這裏是佳士得在巴黎大皇宮舉辦的秋季珍寶專場拍賣會。這家拍賣行自2009年春在巴黎拍賣了圓明園青銅獸首之後,每年春秋兩度的專場拍賣會都會引來不小的争議,但盡管如此,這專場拍賣會仍舊吸引了來自歐洲及北美那些古老顯赫家族的關注與參與。而今年的秋拍,這家拍賣行更是拿出了流失海外将近一個世紀的康雍禦用真品。其實說流失海外一個世紀雲雲,業內人士大多也知道,此次拍賣的珍品,其中大部分只是近些年才出現在拍賣會和遍及全球的地下交易市場中的,而說到這些原本應該被各國收藏在其國立博物館中的珍寶究竟是如何“流失”的,那或許也只能被稱作行業內的秘密了。
正想着,胤禛只聽得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四哥,快別動氣了。這次您和阿瑪都已經準備得夠充分了。就算不能盡數收回,那些個您心怡的,咱們總能拿回來不是。”胤祥邊說着,邊接過身旁侍應生送來的一盞茶,遞給了胤禛。胤禛接過茶盞,看了他一眼,又掀開了茶蓋子,見那茶盞裏面竟是自己喝慣的普洱,嘴角便淺淺地揚了起來,只聽得自家十三弟接着說道,“想來這普洱味道應是不如從前的。四哥您就将就下罷。”胤禛聽他這話,心下卻是很開心的。說起來,在巴黎這個只有香槟、紅酒、可樂的地方,要侍應生正正經經地泡上一盞茶,也是件挺不易的事兒了。
他品了口茶,覺得味道也并非那般的差,心下便猜着這茶應是胤祥自己從美國帶過來的。複又擡頭,只見胤祥此時正興致盎然地看着此次秋拍前展出的部分珍品,而面兒上那副閑怡疏朗的神情,胤禛看着,竟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輕松了下來。遂又走到他身邊,道,“這些物什原本就是身外之物,如今對我來說已沒那麽重要。只是……”胤祥聽着,擡頭,卻見得自己四哥此時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展箱中那方為君難玺,遂在他身側安慰着,“四哥別擔心,這方印咱們是一定收回的。”他說完這話,卻見自己四哥搖了搖頭,只輕聲地說,“那一方,我只是氣。它原本在北京,已有自己的歸處,只因前兩年博物院被盜才流落了。于我而言……我只是想把你那鼻煙壺拿回來而已,它現不在展出之列,等競拍時你就看到了。”
胤祥聽得自己四哥這番話,心卻是說不出的疼。八年,自己走了,魂魄卻一直留在了四哥身邊。多少個夜晚,他看着四哥将那鼻煙壺放在自己手中,一遍遍摩挲,一次次的泣不成聲。他想要去抱他,去安慰,卻不是每次都可以做到。直到後來,許是掌握了某些法門,胤祥才開始可以在四哥面前現身,但仍無法與之交談,倒是被那會兒的四哥權當做了幻覺。如今再世為人,竟還能在這茫茫人海中與他相遇,就已是珍緣,胤祥是說什麽也不願讓四哥再傷心了。遂換了多少輕松的語氣,繼續說着,“四哥若真想念那味道,等咱們回去了,弟弟去找家好些的香水品牌,和他們談談,将其研制成款香水,四哥平素裏用着也能方便些。”這話一出,果然是把胤禛逗樂了,他看着胤祥,又用指尖敲了敲那玻璃展箱,接着話茬說,“你想制香水,怎得也要有樣品不是?”
這會兒,正與意大利的美第奇家族如今的族長,弗朗索瓦德美第奇,商談此次文物珍品拍賣一事的康熙,遠看着那兩個邊說邊笑的孩子,心下也是有種欣慰的。要說他們這家人今生的奇遇,或許要從三十多年前說起。1978年,再世為應烜華的康熙,休年假的時候與幾名公司同事在位于懷俄明州的黃石國家公園宿營。一個夜晚,他獨自在營地附近的湖邊賞星看景,卻偶然遇到了一位印第安部落的酋長。老酋長見到康熙的第一面,便看出他并不只有這一世的記憶。于是,兩人坐在湖邊,也就漫無目的地聊了起來。康熙向那位老酋長講了很多過去的事,而那位老酋長也道出了許多關于美洲這片土地的古老傳說。後來,康熙問那老酋長,古印第安部落可有召喚前世靈魂的辦法。老酋長跟他說,印第安人相信圖騰,而對于一個人來說,名字便是他的圖騰。如果希望召喚前人的靈魂,便要在孩子取名時用上前世的名諱,那靈魂便可尋着自己的名字逐漸被召回。次年十二月,應烜華的兒子出生,單名一字“禛”。康熙一開始還并不真的相信這些,心裏想着,給孩子取這個名字,就算他日不是胤禛,也可權當一種念想。但就在孩子百日前後,張口念出的第一個詞竟是“阿瑪”的時候,康熙便知自己的禛兒回來了。
再後來,八十年代美國經濟危機,康熙因為華爾街爆發的原油期貨問題卷入了其所供職的戴爾勒集團的內部鬥争之中。因為那時候,自己已與禛兒相認,康熙心裏其實是希望能夠為了孩子,不再攪進那些權力鬥争中的。然而,有些事就像宿命一般,他們愛新覺羅家的人好像永遠無法與權力和紛争絕緣。當美國這場因為兩伊戰争和能源問題引起的經濟危機在九十年代中期結束的時候,康熙也成為戴爾勒這個橫跨全球的實業集團的主席。說實在的,上世紀最後那二十幾年,康熙都活得有些戰戰兢兢,想起上一世自己離開前答應禛兒的話,他就覺得自己到底還是食言了。那二十年,不管自己如何周旋在鬥争當中,他都竭盡全力想要把胤禛隔在外面,想要給他就像他們所居住的社區裏的其他孩子一樣的普通的美國式生活,甚至在家裏也不再有那麽多的規矩,甚至自己也經常在禛兒面前笑嘻嘻地自稱“爹地”。然而,戴爾勒總還是需要接班人的。
盡管美國多數老牌企業如今已不再采用家族制,但考慮到平穩過渡與未來發展,這些老牌企業中的多數,仍然會在某些高層職位上選擇較為保守的繼任。康熙那時本想着,既然并非硬性規定,禛兒大可以不去擔這個責任,于是大學申請的時候,他沒給胤禛任何要求,只由着他自己選。可等到錄取結果出來的時候,康熙還是無語了。雖說專業可以任選,但康熙到底兒還是用了小半年的時間,明裏暗裏、旁敲側擊地希望胤禛選擇比較與世無争的文史方向,而胤禛也不是沒有申請,卻只是做做樣子。最後,還是進了斯坦福,攻讀法學院的憲法與行政管理及商學院的經濟學。也就是在那裏,胤禛與同樣在商學院攻讀信息技術與系統管控專業的胤祥相遇了,讓康熙沒想到的是,這兩個孩子相遇之後竟呆在學校不願離開了,從本科到碩士,一讀就讀了七年。這七年,除了已再世為岑日祥的十三感恩節前後要回家看他如今的家人,其餘時間,這兩個孩子卻自始至終地相依相伴,形影不離。康熙不知道這兩個孩子這些年呆在學校裏到底在幹什麽,但當他将前世的記憶、今生的點滴以及後來查閱的雍正朝史料細節合在一起反複思量之後,竟隐隐覺出了一些滋味。心道,這倆孩子瞞自己瞞得還真夠嚴實。
就在兩個孩子碩士畢業前一年,這輩子母校同為斯坦福的康熙在常青藤盟校年度校友會上遇到了胤禟。要說這個孩子,康熙現在想來,竟覺得過去那個時代怕是将他埋沒了。如今,再世為美籍華人唐木诩的胤禟,本科畢業時就已是MIT近二十年來少有的金融專業一等榮譽學士,還通曉包括俄語、拉丁語、法語在內的多國語言。康熙知道,上輩子胤禟小時候就懂些俄語和拉丁語,而如今他所托身的唐家,又是冷戰時期從臺灣移居美國的将門之後,這樣的家族對于成員的教育自然是極為重視。但他也知道,這幾個孩子上輩子最後走到了那般地步,如今恐怕也不願再相見的。只不過,依着胤禟如今的能力和家族背景,康熙确實是想将他收入戴爾勒的。可這話說都還沒說呢,剛一提胤禛,這小九眼睛就紅了,愣是巴巴兒地抱着自己哭了起來。一邊兒哭着,還一邊兒不忘了給胤禛上眼藥,弄得康熙又是無奈又是勸,講完了事情原委,又分析利害關系,好容易才給小九哄好了。不過,或許還是很慶幸的,胤禟這愛財的本性這輩子到底兒也沒改,這孩子只看着自己戴爾勒集團主席的名片,眼睛就開始發亮了。自己的話還沒出口,這孩子就送上門來了。
這會子,在一小陣騷動之後,一聲京韻十足的“汗阿瑪”便在這座法國新古典主義宮殿中劃過。胤禛和胤祥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誰來了。只見胤禟此時抄着一塊平板電腦很是興奮地朝着正在和佛朗索瓦德美第奇聊天的康熙走去,先是給對方見了禮,随後便将那塊平板電腦遞給了康熙,只道,“兒子知道汗阿瑪已為此次競拍準備充足,不過兒子想,當年奪了那些物什的人是他們,如今咱們取回這些東西又怎需用自己的錢。于是兒子忙了這三個月,給您制備了這個。”說話兒,胤禟便指了指電腦屏幕上的數字。這是已經存入康熙在瑞士銀行戶頭上的九千萬歐元。自今年6月前後,康熙決定競拍佳士得秋季文物,胤禟就已開始帶着如今在戴爾勒培養的心腹在歐債市場上打滾了。要說起來,胤禟聽到此事時,心下并不想管,但确實因為自己這個在錢上面極度矯情的性子,讓他怎都覺得老爺子用自己的錢來收這些個如今已經被炒得遠遠高出成本價的物什,實在是虧死了。于是從那會兒開始,心裏便盤算着如何讓歐洲人民好好出一次血。
此時看着康熙眼裏的笑意,胤禟也不由得成就滿滿。遂挪了幾步,走到胤禛處,開始得瑟起來了。“喲,這輩子也這麽多年了,弟弟可還是頭一回見着四哥這巴巴兒地求而不得的樣子啊。”胤祥見胤禟又打算挑事兒,趕忙在一旁喊了聲“九哥”以作警示。胤禟瞄了一眼老十三,也沒理他,繼續說,“四哥上輩子總說弟弟貪財,但弟弟一直想告訴您,弟弟不是貪,只是愛那錢財一點點兒到手的感覺,可那已經到手的錢財對弟弟來說,也不過就是個身外物。”胤禟見胤禛此時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卻并不打算罵人的樣子,心裏已是安慰,遂換了認真些的語氣,繼續說,“這方螭龍鈕壽山芙蓉石為君難玺如今在市面兒上被炒得價格虛高,此次秋拍佳士得也必會以此來做文章,若真随了他們的願,四哥豈不是冤枉。”胤禛聽着,并不置可否,心下卻覺得胤禟前面這般擠兌似是自有目的。他自知在錢上面兒,胤禟與自己較真兒的程度不相上下,但不同之處則在于自己為錢較真兒是處于責任,而胤禟卻是因為愛好。然而,如今這文物拍賣之所以吊得到高價兒,卻不過是因為競拍者對于文物的那份責任心,若自己去拍,恐怕反而會受心态所累。這樣想着,遂道,“九弟面兒上雖對此事并不關心,但想來卻是個面兒冷心熱的。怎麽,見這競拍,心裏癢癢了不成?”胤禟聽這話便笑了,然而說出的話卻是很認真的。“那四哥就權當弟弟對這競拍生了玩念罷。哎,‘為君難’,若不是我們兄弟當年那般折騰,您也不至制出這麽方印來。您制出這麽方印來,哪兒輪得到這拍賣行那般無理取鬧。這方印,弟弟來拍,絕不會由着他們擡價。也算是點心意吧。”
正說着,只聽得正與康熙言談甚歡的弗朗索瓦此時發出了一陣爽朗的笑聲,笑過之後,這位美第奇如今的當家便在康熙身側小聲地說:“您說古印第安部落用名字當做圖騰召回前人,其實我們也是這麽做的。歐洲許多家族在成員的全名中加上祖先的名諱,除了顯示對于家族的尊敬,也是傳承記憶的一種秘法。”要說這世間鬼祟之事,歐洲恐怕最多。而這片土地上的古老家族對于這些事情的接受能力也是極其的好。康熙這一世認識弗朗索瓦也有些年頭了,當初聊起前世記憶、家族傳承的話題,還是弗朗索瓦自己先坦誠相告的。這位美第奇家族的族長,其全名是弗朗索瓦喬凡尼德美第奇,而他所擁有的便是其家族中那位喬凡尼,也就是羅馬教皇利奧十世的記憶。也正因如此,他在得知應烜華即是康熙的時候,也并不覺得怎麽驚訝,卻倒有種相見如故的感受。而佛朗索瓦這輩子對于中國歷史亦是傾愛有嘉,在其執掌美第奇家族的這三十幾年裏,他也傾注了許多時間與精力尋覓那些在文明與歷史之中被遺落和塵封的關于中國的真實記憶。而佛朗索瓦與康熙的結緣,倒是因為另一樁事。
就在佳士得秋拍正在進行的時候,在與巴黎大皇宮只隔了幾條街的盧浮宮的地下檔案館中,依安馬爾庫塞教授正獨自翻看着其家族先祖馬國賢未公開的部分手稿。這位現執教于巴黎第八大學歷史系的教授其祖上乃是馬國賢哥哥的後代。他的家族和美第奇一樣,原本也來自意大利的佛羅倫薩,卻在二戰之後舉家遷往了法國。因為自己家族與馬國賢的那份特別的淵源,依安年少時就對清國歷史甚是着迷,以至于在之後的四十幾年裏,他幾乎用了全部的精力來研究十七至十八世紀歐洲與中國在文化交流方面的歷史,更着力于考辯當時傳教士留下的文字記錄的真僞。當初其先祖馬國賢發表的著作《清廷十三年》在歐洲引起轟動,但在依安的家族內部卻始終流傳着一個故事,一個關于馬國賢在雍正元年回到意大利之後,遭到羅馬教廷脅迫的故事。
「在雍正皇帝登基後,我和佛奧塔博士仍舊有些擔心皇帝後背的傷勢,因而向教廷請求多留在清國一年。新即位的皇帝對我們很好,并且因為我們對其父親和他都盡到了作為醫者的責任而給予我們許多獎賞,還送給我們每人一件太醫院禦醫的官服。我們感謝極了。那個時候我就在想,等回到家鄉,我一定要将自己在清國的見聞好好的書寫一番。然而,事與願違,當我和佛奧塔博士回到佛羅倫薩,開始撰寫我們在清國的經歷後不久,羅馬教廷就因為政治利益問題,開始與清國的關系變得惡劣。在那之後,我們又從派駐清國的同事的書信中了解到,新皇帝登基之後的幾年裏,不斷有從坊間傳出的關于其得位不正的流言。而我們的同事也被這些流言所迷惑,開始不斷地懷疑這位皇帝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我和佛奧塔博士看着那些信,心裏确實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在新皇帝即位當天,我和佛奧塔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康熙皇帝将大位傳給了這位雍親王的,卻不知為何,在我們離開之後,這位曾對我們以真心相待的皇帝竟受到這樣的委屈。那時,我便決定要将自己所看到和聽到的實際情況寫在自己的回憶錄中。然而,不幸的是,當我完成了回憶錄的寫作之後,教廷卻不允許我将它出版。他們希望我寫一些對于清國皇帝不利的事情,好激起歐洲各國對于清國的厭惡,并且告訴我,就算我将這一切寫出,教廷仍有權質疑其“真實性”以及我侍奉主的真心。我被教廷的威脅吓壞了,我擔心他們會将我判為異教徒,進而燒死在十字架上。最後,我還是妥協了。我沒有講任何關于清國這兩代皇帝的壞話,卻也對皇室中的一些事情避而不談。最終我的回憶錄出版,但是我保存下這些手稿,只希望有一天,它們可以重見天日。」
再次閱讀這一段文字時,依安的心情仍舊是十分複雜的。多少年的歷史研究讓他始終相信,不管時間如何流轉,真實總有一天會如江河中金沙那樣被滌蕩澄清。六年前,依安在一次文物拍賣會上有幸遇到了佛朗索瓦德美第奇先生,并且和他講述了自己希望研究十七至十八世紀派往清國傳教士所留下的文字記錄的想法,以及自己與馬國賢的那段淵源。沒想到的是,佛朗索瓦先生在聽過之後表現出了非常大的熱情,并願意鼎力支持自己的研究,此外,他還向自己引薦了美國戴爾勒集團主席應烜華先生。更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兩個如今在歐美顯赫得不能再顯赫的家族竟全都願意對這項研究進行出資,并幫助自己完成它。由于馬國賢未公開的手稿在二戰之後便被保存在了梵蒂岡檔案館內,并因為其中含有對于教廷不利的言論而受到了長期管制,在之後的四年中,依安曾先後12次向教廷提出申請,要求進入梵蒂岡檔案館,查閱馬國賢手稿,卻被拒絕。最後,佛朗索瓦先生決定幫助自己與教廷方面溝通。出乎依安意料的是,佛朗索瓦先生竟拿出了收藏于美第奇家族中利奧十世的教皇密令十字架,最終迫使教廷公開這份手稿。但條件是,自己的學術論文對于這份資料的征引和使用不得超過研究範圍,也就是說,關于教廷的問題是不允許做過多說明的。依安此時看着這份手稿,心裏有種一項艱巨任務終于得以完成的感覺。再過不了幾個小時,這份塵封的真實記憶将會被揭開,依安真的希望,這一切可以還給這被流言、構陷、猜疑攪合得早已混沌的歷史一世清明。
檔案庫外的壁挂電視屏幕,此時正播報着今天的新聞。「佳士得秋季文物專場拍賣會結束。此次拍賣會總交易額高達3.75億歐元,其中康熙雍正兩朝禦用珍品大部分由意大利美第奇家族及美國應氏家族購得。而雍正禦用螭龍鈕壽山芙蓉石為君難玺卻已932萬歐元成交,大大低于業內人士預期價格。」
而當日國際新聞方面頭條則是,「美國三大實業集團戴爾勒集團美籍華裔主席應烜華先生近日宣布退休,在經過長達4年零8個月的內部競争和董事局評議後,戴爾勒集團董事局決定集團主席一職由應烜華先生之子應禛繼任。」
而此時,就在離法國巴黎不遠的瑞士日內瓦,一項關于全球能源與環境問題的草案也獲得了通過。令人許多環保人士感到意外的是,這項草案竟在能源使用方面最大程度地維護了美國的利益。而使得這樣一份草案最終得以通過的關鍵人物,便是如今美國常駐聯合國外交參贊李司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李司靖表示,美國一向注重對于全球環境的維護并且始終致力于對再生能源、新能源的開發與利用,此次草案的通過,盡管在外界引起頗多争議,但卻只因各國所持衡量标準不同。而在采訪将要結束的時候,李司靖卻看似無意地說,“恭喜應禛先生繼任戴爾勒集團主席職位,應禛先生一直都是一位經驗豐富的管理者,在戴爾勒任職的十年間亦為集團的創新與發展做出了重大的貢獻。我也非常相信董事局此次的決定是明智且富于遠見的。”
那就是胤禩。再世為李司靖的胤禩這一生也并不十分順遂。他出生在一個普普通通的美國華人家庭,沒有什麽身家,更不消說家族背景。然而,這一世,胤禩心中那份想要出人頭地的執念卻仍未消減。從一個上着公立中學普普通通的華人孩子,到以優異成績從耶魯大學國際政治關系專業畢業的美國外交部實習生,再到如今常駐日內瓦的外交參贊,他沒有停,也不願意停下。十幾年前,胤禩還在耶魯讀書的時候,他就與小九相認了,而阿瑪、四哥、十三弟的事,他也一直都知道。只不過,上一世除宗籍、賜賤名,所有這些讓他在很長的時間裏難以除去心中的芥蒂。對于胤禩來說,難得再活一世,他并不願再與這些人相見,只希望能夠在這個時代裏為了自己好好地活上一次。然而,胤禩很清楚,記憶與過去的經歷讓他無法不與自己的父親、兄弟綁在一起。那是一種太過特別的牽絆,以至于就算理智讓他将這一切放下,但心卻還是緊緊得系着。後來,因為自己在美國政界的勢力逐步擴大,在政府出臺針對老牌企業的政策時,他還是不止一次,不由自主地出手在政府內部進行多方斡旋,以幫助戴爾勒集團争取最大利益。外人只道這位出名的外交官與戴爾勒的主席同為美籍華裔,因而才會非常支持。可康熙卻很清楚,這個孩子就算經歷過再多的糾葛,內心底對于愛新覺羅家族的認同與責任還是難以抹去的。
是的,這也是這一世令胤禩仍舊感到痛苦的東西。生活在美國的三十幾年裏,胤禩曾不止一次翻閱史料,回想過去。從正史中呂留良曾靜案、査嗣庭案,到流言野史中的篡改诏書、謀父逼母,再到清朝末年話本小說中的呂四娘複仇記、粘杆處血滴子,一直到如今各執一詞的史學研究,所有這些即印證了胤禩當初的猜想卻也超過了他自己的想象。有好長一段時間,小九閑了到耶魯來找他,卻總看見自己八哥在拜內克古籍善本圖書館閱讀室裏坐着發呆,有時候眼睛還是紅紅的。後來,他問小九,“你家當年抄家的時候,五哥可對你家做了什麽?”小九不明白自己八哥的意思,只一五一十地回話兒道:“沒做什麽啊,據家人說是先清點抄沒家産,然後一件件搬出去。說起來,那會兒得虧五哥在,不然還指不定給禍禍成什麽樣呢。”他聽得這話,也不知怎地,當時就把書拍在了桌子上,也不管這圖書館有多嚴苛的規定,上來就沖着小九喊:“那你當初說四哥這麽做是逼得你們兄弟相殘!”圖書館那麽安靜的地方,哪經得住胤禩這麽喊啊,小九當時就傻了,趕緊捂住八哥的嘴,見周圍順着聲音看過來的人慢慢複又專心于自己的事了,才小聲地說:“八哥你看書看亂了吧。那哪兒是弟弟說的,弟弟那會兒都給收押了啊。”這件事,胤禩一直記得。他想自己記憶中那些原本真實的東西,尚且可以如此容易地就被後世的書籍弄得混亂,又何況這衆口悠悠、衆生芸芸的歷史呢。在經過了那麽久時間後,又能有多少真實的東西留住,又會有多少的猜測、懷疑、人雲亦雲将這浩浩江水攪得更加渾濁。
再後來,07年初,也就是美國新任總統大選前夕,自己卷進了兩黨間的內部鬥争,并被誣陷向他國出賣機密情報,之後政府方面要求他在整個事件沒有查清之前在家休息,并接受中情局的監督。實際上,就是被變相軟禁了。其實那個時候胤禩倒也并不特別擔心,06年中他就隐隐覺得有人将對自己不利,便暗中探查,收集證據。如今對方的秘密也一樣掌握在自己手裏,他倒是還希望華盛頓方面盡快開庭,對此事做出判決。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被卷入黨派鬥争的這件事竟然讓汗阿瑪知道了,這幾個自己曾經的家人,都為自己擔心得不行。而就在自己被軟禁的當天,胤禩萬萬沒有想到,四哥竟然一個人連夜開車從紐約到了華盛頓自己的住處來找自己。說實在的,胤禩真不想見他,除了現在的處境、過去的糾葛之外,胤禩很清楚,胤禛那時已經進入戴爾勒集團新任主席的候選人名單,如今他來找自己,若是他日華盛頓方面将事件查清,還了自己清白還好說,若不是,日後他與自己這個叛國者曾有交集的事情被傳出去,不知要受多少牽連。然而,他四哥不怕。胤禛找到他的時候,也沒進屋,就在外面的院子裏,把自己喊了出來。胤禩當時真的氣急了,對着胤禛說,“你知道你今天見我會有什麽後果麽?你知道現在有多少把槍在後面對着你嗎?”然而胤禛聽了,面兒上卻并沒有一絲波瀾,只回答道:“我來見你,不過是再度被懷疑,這對我自己的事不會有多少影響。而身後的搶,就讓它們對着我吧。我來只想當面問你,那些事你做過沒做過?”胤禩聽得四哥說這話,卻淡定了。是啊,這些對于四哥來說早不只一次了,四哥又怎會怕呢。深吸了口氣,胤禩望着胤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沒有。所有這些事我并沒有做過。”
那之後的事,胤禩都還記得。阿瑪和四哥出資為自己請了全美最好的辯護律師,而自己在庭上拿出的證據,也足夠證明自己是被構陷的。此時,坐在即将起飛,飛往美國的飛機上的胤禩,望着窗外瑞士淅淅瀝瀝地秋雨,心裏竟起了牽念,拿出了手機,發了條短信給四哥。而在巴黎,拍賣會結束後,胤禛依照康熙的意思,随康熙一同前往佛朗索瓦先生下榻的酒店,與之商議日後合作收購清代流失文物的事情。然而這會兒,胤禛望着車窗外的風景,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佛朗索瓦先生下榻的酒店,其實離大皇宮并不遠,但此時他們所乘的車行駛的路線,顯然是在巴黎市中心繞圈子。胤禛正想着阿瑪此番所謂何意,只覺得手機在口袋裏震了震。那是胤禩的短信:“四哥,自華盛頓一別,至今已多年不見。弟弟後來被派常駐瑞士,過兩天即回華府述職,之後會在美國逗留半年。今年年節,我回家過。”胤禛看着那短信,指尖只在屏幕上輕輕敲了幾下,便回了過去。“我們等你,歡迎回家。”胤禛不知道,在另一頭的瑞士,看着自己四哥短信的胤禩,竟笑着哭了。
此時的巴黎,已是黃昏。夕陽金色的餘晖灑在矗立于協和廣場的方尖碑上。而忙碌了一天的巴黎人,也到了下班休息的時候。這會兒市中心的路面已經被下班的車輛堵得水洩不通。胤禛看着現在的情況,心下還擔心會因為堵車耽擱了與佛朗索瓦先生的會面,卻見康熙此時望着這秋日的西洋,面兒一臉和煦,也只是稍稍琢磨出了端倪。這會兒,只聽得康熙說:“現在左右這車也走不動,咱們索性下車,在這廣場上看看西洋如何?”胤禛還沒說話,康熙便拉着他的手,開了車門,下了車。
此時,立在協和廣場前的大屏幕上正在播出法國第一屏道的一檔特別節目。胤禛還在想,阿瑪拉着自己出來究竟所謂何意的時候,只見這檔節目此時正将直播鏡頭切向盧浮宮內,而正位于盧浮宮事件現場的電視臺記者,正在介紹整個事件始末。「塵封三百年之久的意大利傳教士馬國賢未公開手稿今日于盧浮宮地下檔案館正式向公衆展出。據此次參與手稿公開一事的巴黎第八大學歷史系教授依安馬爾庫塞介紹,該份手稿記錄了馬國賢在清國游歷十三年間的真實經歷。而此份手稿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則是馬國賢對于清世宗皇帝即位當日全過程的記錄。當時作為傳教士兼內科醫生佛奧塔博士助手的馬國賢,在清聖祖皇帝康熙臨終前親歷了傳位的整個過程,并在其手稿中寫道“在新皇帝即位當天,我和佛奧塔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康熙皇帝将大位傳于雍親王”。由于此後西方教會與清國關系逐漸惡化,馬國賢在出版其回憶錄《清廷十三年》時受到了來自教會方面的嚴格監督與審查,而其原著手稿亦被教廷收沒,這才導致了這份手稿在此前三百多年的時間裏被埋沒。然而,就像我們每個法國人相信的,真相總會被揭開。據馬爾庫塞教授介紹,這份手稿中的內容,很可能能夠幫助我們解開雍正皇帝的即位之謎。」
此時,這位記者走到依安身邊,詢問此次他手稿公開的看法,依安回答道「在這裏,我首先還是要感謝羅馬教廷最終批準了我的申請,并同意将這份手稿移交盧浮宮博物館保存。我相信,和我一樣關心或對歷史感興趣的朋友們都會重視歷史遺跡與證據在整個歷史研究中的重要性。在手稿中,馬國賢清楚地闡述了這份手稿不能被公開的原因。而我個人在經過長時間的考辯與研究之後,亦相信其所記錄內容具有極高的真實度。我非常希望,此份手稿的公開可以對全球範圍內清史研究産生幫助。雍正皇帝不論在其生前亦或是身後,都遭到了世間太多的誤解、猜疑與啖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