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救起摩西
其實,陸翎本來的身份并不是少爺,他也不姓陸。
姓什麽忘了,只依稀記得自己的母親常溫柔地喚他“翎兒”。而不管是母親,還是當時唯一認識的“翎”字,都是五歲前的記憶了。五歲那天,有人來到新竹的家,從從事清潔婦的單親媽媽手裏帶走了他。
領養他的,是臺中一戶王姓的殷實人家。這家男女主人被診斷無生育,希望能收養一個孩子,以彌補無出的遺憾。
帶走他的“新爸爸”,向媽媽保證會待他視如己出,不僅是療養他的身體,更會保證他的文化教育,要求是永遠不再跟她聯絡。
面對這樣的條件,媽媽萬般感恩。而他,雖然還不是很懂得自己的人生軌跡已經發生了變化,但他下意識地懂得,後來那個家庭給他的東西有多麽珍貴。
于是,在那個家裏,不論新的爸爸媽媽,還是家裏的傭人差遣他做任何事,他都會毫無怨言地順從。
日子本來無憂無慮,命運卻在第二年的時候給他開了一個玩笑——養母竟然懷孕了,再過大半年,家裏添了一個妹妹,他自然而然從這個家的焦點退到了邊緣。
養父母沒有抛棄他,但也顯然食言了——他們并沒有送他去念任何公立或私立的學校,他們甚至沒有讓他冠上“王”姓,反而傭人般管他叫“阿翎”。他在這個家裏不倫不類卑微地活着。
時光飛鴻般流逝,轉眼間,跟生母失聯已過八年。
雖然沒有去念書,但他靠着“爸爸”扔掉的書報和一本《國語辭典》學會了識字。書本為他打開了無限廣闊的天地,漸漸的,靠偷偷撿回垃圾桶裏的舊書已經不再能夠滿足他的求知欲。
他開始觊觎起養父那四面牆都放滿經典的書房,可惜那是養父的地盤,別說他,平時養母也不會随便進入。
越困難就越想得到,于是,有一天趁着全家人外出,他偷偷地溜了進去。滿架的書,看得他滿心歡喜。他伸手拿下一本,藏進懷裏。
“阿翎,你在偷東西?”
近在耳邊的低聲诘問,吓得他渾身一抖,懷裏的書掉到了地上,砸出“嘭”的悶響。
養父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偷東西”三個字讓他全身發麻。
戰戰兢兢地回過身,不知道養父會不會扭他去警局。他記得有一次在路邊,看到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被別着警棍的巡警扭走,原因就是“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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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報紙上少年輔育院裏那些驚悚寫實,他呆立在養父緊密掃視的目光裏,喉嚨一個字也發不出。
“沒想到,養了八年,竟養出好模樣來了。”令他意外,養父似乎喜不自禁。
養父關上了房門,在他驚懼的目光裏蹲下身為他拾起掉在地上的書,一只手輕輕撫上他的臉,接着撫|摸他的脖頸,後背,聲調是說不出的反常。
在養父越來越燙的手掌中,他全身篩糠似的顫抖。
“阿翎,偷東西危害風化呀……你就那麽想看書嗎?”養父還在笑,滿意自己恐吓的暗示達到了效果。
他拿起厚厚的書本,一下一下地拍上阿翎蒼白的臉,動作不輕,阿翎不敢亂動,雙頰很快紅|透。養父的笑容變得猙獰,阿翎開始一步步往後退。而沒退幾步,就被養父攔|腰|抱起,把他放到書桌上。
“不要害怕,阿翎已經長大了,不是嗎?阿葉說你的被褥上最近老是有髒東西……你做夢的時候,夢到的是女生還是男生呢……”
“爸爸!”阿翎的哀求帶上了哭腔。
“噓——”養父用那本書蓋住了他的嘴唇,手卻開始了胡亂的撫|摩。他想反抗,卻顧忌太多,身體的瀛弱也讓他難擋養父的力道。
精神上極度無助,讓他反而漸漸依賴上這滾燙的手掌。他聽任它的撫|弄,伸出手臂緊緊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是男生,對嗎?阿翎,說給爸爸聽……”養父捉住了他敏|感脆|弱的分|身,娴熟地套|弄,雷霆千鈞般爆發的奇特快|感讓他意識混亂。
“……是……男孩……”他迷|亂而痛苦地呻|吟,很快将這複雜的感觸傾洩一空。
“我就知道……從一開始,我就看出來了。”養父笑得眼尾起褶,他弄得滿手都是,卻一點不惱火,“好孩子,舒服嗎?”
他擦掉淚水,沒有說話。
“來,爸爸給你更舒服的,還送你書看,送你漂亮衣服,好不好?”他把那本書塞進了阿翎手裏。
看着書面,他大腦停滞,下意識裏甚至有些高興。男人把他按|倒在書桌上,手忙腳亂地撕|扯他的衣褲,他竟不以為意地忍耐着。
“小點聲哦,乖孩子!”養父架起他的腿。
他捧着書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直到後面一個強大的推力帶着劇痛把他的身體貫穿。
“啊!痛!痛……嗚……”養父并沒有因為他的哭喊變得溫柔,反而用一樣東西堵住了他的嘴,定睛一看,竟然是男人的內|褲。驚怒和恐懼中,他認清了自己的弱勢。劇烈的痛楚一波一波不斷從後面襲來,透過自己斷斷續續的嗚咽,他聽到肉|體|碰撞的聲音,若不是男人的聲音撞擊着他的大腦,他就要昏厥。
“好孩……子……嗯,好|緊……不要說……出去,爸爸的書……都送……給你……”
透過眼裏朦胧的水汽,他看到那本片刻前被他視為珍寶的東西,變得那麽廉價龌龊,卻是他擁有的唯一。
“阿翎,來,想看書嗎?……”
就這樣,一本一本,他看完了書房裏大半的書。直到一天,養母闖了進來。
她像看到鬼一樣看着眼前的景象——阿翎記得,在自己也極力配合的一片肉|欲|湮沒中,她那極度驚怒的臉,變白變青。一聲狂怒幾近崩潰的尖叫後,她奪門而去。
之後不久,她平靜地帶走了妹妹,養父在沉默裏,由她叫來搬家公司的人,把房間搬得幹幹淨淨,只剩了一張床——她充滿仇恨和挖苦的眼神剜着他們,留下一句話。
“在床上盡情地幹|吧,牲畜!”
又一夜過去了,躺在阿翎身邊的陌生男人留下為數不多的臺幣,打開了整夜未開的床頭燈,一時,滿臉驚訝。
迎上阿翎平靜的目光,他垂下眼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還是個孩子……昨天半夜……”
阿翎閉上眼,淡淡道:“沒有關系。”
點上煙一陣沉寂之後,男人突然問道:“能告訴我你住在哪裏嗎?”他頓了頓,“我叫戚三,你……如果你不是自願的,我可以想辦法救你。”
阿翎心裏淡淡一笑,他不會再相信任何沒有目的的救助。何況,他還真是自願的,至少他自始至終沒有拒絕過。
半晌沒有得到回答,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看他,終于離開了。
緩慢坐起身,輕輕撫|摸腰上被對方高|潮時忘情抓破的皮膚,擡眼看到床櫃上的錢,比通常情況下的數目多出一倍。他把它們攤在手裏,端詳很久,最終裝進自己的口袋。穿上衣服,回家。自始至終,心裏沒有任何難過。
“這是昨天的錢。”他把錢交到了養父手裏。那個男人曾經依靠自己的妻子豐衣足食,現在,靠阿翎頻繁地出去,拿到錢後供他酗酒。
第一次出賣自己,是為了一本書;現在出賣自己,卻是為了糊口的便當。阿翎嘲笑自己,命一旦賤起來好像就沒有底線。
說起來,這一切都是托這個養父的“福”。
那天,他領着阿翎到一個滿身肥肉的男人面前,陪上一臉的笑。那男人乜斜他一眼,說:“還沒成年吧!”養父笑道:“年齡是小了點,但是這你瞧瞧這身板,蹿個兒的速度跟草似的,瞧瞧這腰……而且他什麽都懂,什麽都能做。”回身拍拍阿翎的臉,“對吧,阿翎?”
阿翎望着男人讨好的笑容,沒有逃開。
命是有夠賤的,但既然不想死,怎麽活着,有差嗎?
“阿翎,你過來。”手裏攢着錢,一直低着頭的養父突然開口,叫住正往外走的他。
木然地站住,他并沒有回頭。
“我叫你過來,你聾了嗎?”
養父像個歐巴桑一樣叫嚷,他心裏翻江倒海地泛起厭惡,一動不動。
“嘭”地一聲,太陽穴挨了一下,他渾身癱軟倒到地上。
“我就知道,賤貨!連你也看不起我!”
震耳欲聾的叫嚣,伴着熏天的酒氣,養父把他壓|倒在地,死命扇了好幾個耳光,頓時,滿嘴鹹味。他乏力的身體被男人扔到了床上。
粗暴,極度的粗暴。沒有任何擴張和潤滑,養父瘋狂地挺|進,阿翎的氣悶淤積在胸口,痛得喘不過氣。他的腿被推起折到胸前,身下撕裂的感覺化作尖利的鐵錐刺穿他的五髒六腑,抓扯他的神經。空氣裏彌漫起濃烈的淫|亂和血|腥的味道,阿翎的眼前湧起雜亂凝重的色彩,黑色沉降下來。
就在最後的一絲光即将泯滅時,一聲炸耳的巨響。
“咣!”門被撞開的聲音。
一群人沖進來。
是警察嗎?
“……真是個畜生!”一個女人的聲音。
無暇顧及那是什麽人,阿翎感覺到混亂和埋葬在身上停止,只有痛楚變得越來越真實。
“啊……”憋在胸口的叫喊沖口而出,他昏了過去。
到處都是黑色。這悲哀的塵世。
“夫人。”
“那孩子怎麽樣了?”
四周刮起大風,枯葉拍打到臉上,讓他無法睜開雙眼,更無法前行。
“還在昏睡,中間喊過幾聲媽媽……唉,真是夭壽哦……”
媽媽?紅黑的視野裏,模糊閃現一個清潔婦彎腰駝背的輪廓。阿翎鼻尖酸痛,想要哭,卻發不出聲音。
“那個戚老三,出去嫖倒也嫖出了陰德來!”
“是啊夫人,虧得他一路跟着,碰到你倒也敢來求,不然這孩子……”
阿翎頭痛欲裂,再度陷入混沌。
不知過了多久,眼睛一下睜開,眼前的什物卻讓他眼神和大腦半天聚不了焦。
寬大豪華的房間,柔軟幹淨的棉被,床頭的半瓶點滴正順着透明的膠管注入自己的手背,床邊還伏着一個打瞌睡的年輕女人。
這是夢嗎?
他輕輕挪動身體,由下至上猛然竄起的疼痛讓他差點喊出聲。
“醒了啊!”床邊的女人仰起頭,溫柔笑着招呼,擡手打了床頭的鈴。
他恍惚地看看她,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問道:“這是哪裏?我是死了嗎?”
一個傭人走了進來,女人吩咐道:“把血燕端來。”傭人應聲後又轉身出去,女人回頭輕聲笑道:“你差點死了。這裏是龍吟山莊,我叫阿蓮,是這裏的領班。”
龍吟山莊……山莊?!他瞪大眼睛,那個自稱阿蓮的女人接過傭人遞上的青花瓷小盞,紅色的羹用嘴唇試過,再遞到他的嘴邊,待他機械地咽下去後,才笑道:“是我們夫人救你進來的,難道你忘了?”
夫人?這是在夢中多次聽到的稱謂,他努力回想,慢慢地,憶起那越來越凝重的混淪中央出現的一張盛怒的臉。
“想起來了?”阿蓮依舊笑,“你多休息幾天,養好了再去見她吧!”
“夫人她……是什麽樣的人?”
等到他傷口差不多愈合,洗過澡,理過發,被阿蓮換上得體的衣服,問出了這個心中徘徊多次的問題。
阿蓮表情一僵,很快和顏悅色道:“這個嘛,你以後自己評判吧!”
他有些奇怪,點了點頭。
“大概是傭人們所說的,我在無意識的時候喊過幾聲媽媽,令她憐憫吧……總之就像中了樂透一樣,我成了她的養子。後來我們搬到了法國的安納西,她精心地培育我,讓我随了她的姓,直到現在。” 陸翎笑笑,“上次的事情,我們……讓我想起了過去,所以……不過你不用難過,命大運氣好是我的标簽!”
他的小玩笑沒能成功開釋淩風。後者沉默地坐在巨大的震驚裏,眼前看起來陽光無俦的陸翎身後竟有這麽一段過去。他百感交集,說不出話。
陸翎看着他,又笑:“都過去了,不會吓傻了吧?……那個,雖然亂來過一陣,我并沒有HIV哦,檢查過了,你不用害怕……”
“什麽啊……”對着這樣的解釋,淩風更加難過。
“你說,你現在的媽媽姓陸?”過了一陣,淩風像是注意到什麽。
“嗯……她也是随夫姓。收養我之前的幾年,他就去世了,膝下無人。”
“I’m sorry.”淩風黑色的眸子不避不閃地望着他,斟酌半天不知用國文怎麽表達。
陸翎笑笑:“沒什麽,因禍得福,我現在過得很不錯啊,那一點點小陰影,總會克服的。”
“嗯。”淩風點點頭,從椅子上站起身。陸翎看着他十分慎重地走到自己面前,伸出手臂把他抱住,再俯下身在他額頭落下一個吻。
陸翎心裏一動,他們有過更親密的接觸,但此刻淩風用意單純的擁抱和親吻卻讓他感受到被愛的感覺。
他擡起手臂環住淩風的腰,聽着對方的心跳,笑了一下:“對了,你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呃,gay的?”
“很小,剛上初中那會兒。”淩風深思熟慮地回答懷中人的好奇心。
“噢……你也是……那你之前交過BF嗎?”陸翎回想起淩風在床上的表現,笑呵呵地補充一句,“哪怕是烏托邦那種……單戀也行。”
淩風放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說一下嘛,哪種型的?”陸翎察言觀色,繼而擺出十足的八卦神采。
淩風無奈道:“大二的時候,喜歡上一個學長。型的話,他是流川楓的外型加上梵谷的才華……”
“啧啧,這麽誇張……然後呢,他像那位巨人一樣傷害自己的耳朵了麽?”
淩風仿佛聞到漫天的醋味,他笑了一下:“不知道,我跟他告白後,就被無情地絕交了。”
“他消失了?”
“我消失了。”
陸翎望着他不敢接話,生怕他突然崩潰,繼而負責地後悔起自己的賤嘴來。誰知淩風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笑着道:“說起來,我也遇到過一個……怎麽說呢,誤入迷途的男人。咦,奇怪,他也姓王……”
淩風回過頭看了陸翎一眼:“叫什麽……我有點忘了,”看到陸翎露出“別扯”的表情,他拉開T恤,露出左肩的疤痕,“這是他的傑作,霰彈獵槍。”
陸翎神色一淩,右眼開始狂跳。
“當時差點被他強|暴,不過他自己停了手。”淩風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輕松,“他後來死了,死之前變成了好人。”
“……”陸翎想不通淩風怎麽從自己的初戀就講到了一個猥|瑣男,然後猥|瑣男莫名其妙變好,結果又死了。“喂,你講故事能不能從一而終,我聽得很混亂……”
淩風突然露出一個預感明晰的表情,逼近他:“你那個…… ‘王’姓……養父,是不是……”他用手比劃自己的額角,“在這裏有一道閃電樣的疤?”
眼見陸翎瞬間瞳孔縮小,他點點頭:“我想起他的名字了。”
“……那是……我養父酗酒後騷擾別人,被人用酒瓶砸的,你……”陸翎抓住淩風的手,力氣大得像要捏碎他一樣,“他叫什麽?那個死了的人,叫什麽?!”
淩風凝視他半晌,撫慰地拍拍他,擡起手指向天邊。陸翎神經質地随着他的手看過去,只見天色微亮,太陽已在地平線下,光芒染亮了密雲。
“你看,天要亮了,我想補個眠。”
“……”
淩風已經起身,呵欠連天,臉上也似乎配合他意圖般滿臉倦容。
他俯下視線,望着陸翎難以名狀的表情,似乎覺得自己也敷衍得過分了。但他不打算告訴他,有句話是說悲傷的事告訴朋友,悲傷就減少一半。然而事實上,心理學的結論是,難過的事每重提一遍,反而會讓當事人再重新受一次傷。
陸翎剛才為了迎合他的探究,已經用往事把自己狠狠輪過一遍了。那個人的其他事,他不想這時候再重提。
他折下身在陸翎臉頰上送上一個吻,寬慰是必要的。
“我想告訴你的是,王宗政在死前做過很深的忏悔,作為報應,他沒有善終。他的事,不如忘了吧。”
陸翎明顯在聽到那個名字後屏住了呼吸,淩風不忍心看,便回房一頭栽進枕頭。
“你說他……變好了……是怎麽回事?淩風,你肩上的傷……喂!”
陸翎回過神來,眼巴巴地跑到淩風床邊,可不知真的假的,淩風心無旁骛地睡着了。
該死的人死了,該活的人活着。
淩風的故事有頭無尾,陸翎的心結卻不知為何,松開了一絲縫隙。
作者有話要說: